“我见你迟迟不回来,所以请丁大叔载我和知进要进城去找你。你下来吧,咱们搭丁大叔的牛车回去,就不要麻烦人家了。”
裴念玦点点头,拿了自个儿先前在城里买的物品,下了马车,临走前朝那送他回来的两人打了个招呼。
那两人朝他挤眉弄眼,戏谑道:“行呀,兄弟,你家小媳妇不放心你,特地跑来接你了。”
裴念玦啐了声,与袁莱安一块坐到牛车上,瞟了她一眼,心里却不知怎地有些乐陶陶。
丁大叔将牛车掉头往回走,姜知进想了想,温言道:“大哥,往后你若有事要晚归,不妨差个人去同马家哥哥说一声,让他带话给咱们,今儿个见你过了时辰还不见人影,莱安姊可担心死了。”
听姜知进这么说,袁莱安的圆脸微微泛红,赶忙接了一句,“知进、知平和薇薇他们也都很挂心你。”
听见她这么担心他,裴念玦嘴角高高的扬起,“我本来是要回来的,都是那刀强硬要拉着我去喝酒。”
袁莱安叮嘱了句,“以后再有这种事,记得使人跟马三哥他们说一声。”
“嗯。”他哼了声,接着想起一事,语气欢快的说了句,“我还替你买一些东西回来。”
袁莱安也没多问,以为他只是买了什么小东西,毕竟他身上只有她每天给他的一文零花钱,也买不了什么贵重的物品。
回到家后,袁莱安谢过丁大叔,和裴念玦与姜知进一块下了牛车,裴念玦拎着那包他在县城里买的东西进了姜家,便迫不及待的叫来袁莱安。
“你快来瞧瞧,我帮你买了什么。”这东西虽然不值多少银子,但可是他头一回用自个儿挣来的银子,买东西送给姑娘家。
待在房里的姜知平和姜薇薇听见他的声音,知道他们回来了,连忙从房里跑来堂屋,跟袁莱安一块凑到桌前,好奇的想知道他买了什么。
小吃货姜知平舔了舔嘴巴,稚气的问:“大哥,这里头装的可是什么好吃的?”
“不是,你这小馋鬼,脑子里怎么净装吃的。”裴念玦笑骂了句,打开布包露出里头一袭粉色的衣裙和一支银质发簪,他拿起那套衣裙和银簪献宝般的递给袁莱安。
袁莱安呆愣愣的接过那身衣裙和簪子。
姜薇薇瞪大两眼看着那身粉色绣着花朵、蝴蝶的衣裙,惊叹道:“哇,好漂亮的衣裳。”
姜知平见里头不是吃的,小脸一脸失望。
姜知进看了一眼,淡淡笑了笑,便走回自个儿房里。
裴念玦豪气道:“以后等我挣了更多的银子,就让人给你们每人做一套,不,十套新衣裳给你们穿。”
抱着那袭新衣裳和簪子,袁莱安心头宛如渗了蜜,甜滋滋的,但下一瞬想起一事,那喜悦之情顿时敛去,肃着脸问道:“你哪来这么多银子买这衣裳和簪子?”她算算时间,还不到发月银的日子。
裴念玦把买了衣裳和簪子后,还剩下的一两多银子搁到桌上,骄傲的表示,“这些全是我挣来的。”
看着桌上那些银子和她手上那件衣裙与簪子,袁莱安心中益发不安,质疑道:“还不到发薪俸的日子,这银子你从哪挣来的?”
见她那神情似是不相信他有本事能挣到这些银子,裴念玦有些恼火,她就这么小觑他吗?
“我没偷没抢,光明正大的挣来的。”
“我是问你到底怎么挣来的?”这件衣裙和银簪怕是要花上好几两,袁莱安担心他是不是走了什么歪路得来的银子,不放心的追根究柢。
听她那语气彷佛是在怀疑他去偷去抢了,他气恼的吼了一句,“凭我的本领挣来的。”
“你若不说个清楚,这衣裳和发簪我不能收。”不弄明白他的银子是怎么来的,她无法安心。
“你不要?”他兴匆匆给她买了衣裳和发簪,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还这般怀疑他,裴念玦怒了,抢回她手上的衣裳和簪子,负气道:“你既然不要,我拿去送给别人。”
一旁的姜薇薇见他们两人说着说着,大哥就发脾气了,她有些害怕,可见大哥似是真要把衣裳和发簪给拿出去,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声劝道:“大哥,莱安姊不是那个意思,她不是不要,她是担心你被人给骗了。”这话她只是随口编的,是不是这样她压根就不知道。
裴念玦停下脚步,“我有那么傻能被人骗吗?”
姜知平在一旁附和,“大哥不傻,大哥最神勇了。”他一直记得那天在集市上,大哥大发神威赶跑无赖的事。
裴念玦被他这稚气的话给说得稍稍消了气,看向袁莱安。
袁莱安轻叹一声,解释道:“我是怕你受了别人的蛊惑,做了不该做的事。”
“爷才没那么笨!你这蠢女人,实话告诉你,这些银子是刀强给我的,他是谢我今天救了他一个手下的一只手。”因为这件事他还得了一点的功德,如今他的功德加起来已有十几点。
他把衣裳和发簪重新塞回她怀里,摆着手命令道:“去把衣裳和发簪换上,给我瞧瞧。”
“莱安姊,你快去换上。”姜薇薇兴致勃勃的推着她往她们俩住的房里走。留在堂屋的姜知平拉了拉裴念玦的衣袖,仰起小脸说了句,“大哥,以后你再挣了银子,可以买些好吃的给我吃吗?”
裴念玦揉揉他的小脑袋,一口答应,“那有什么问题,以后我就送你一个厨子,让他专门给你做各式各样的佳肴,让你尝遍各地的美食。”
听他这么一说,姜知平那双小眼睛亮得惊人,“真的吗?”
“只要我能回去,绝不食言。”
姜知平没听懂他的话,不明白他说的回去是什么意思,兴奋地拉着他的手指打勾勾,一脸期待的说:“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唷。”
须臾,袁莱安簪上那支银质雕着桃花的发簪,身上换上那袭粉色绣着花蝶的丝绸衣裙,有些羞涩的走出来。
姜知平一见,张大嘴惊呼一声,“莱安姊好美啊!”
袁莱安被他这一句话给逗得笑了出声,她瞅向裴念玦,她平生头一遭穿这么漂亮的衣裙,都有些不会走路了。
他也正望着她,品头论足的说了句,“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换上这身衣裳果然像点人样了。”换下那身粗布麻衣后,她这打扮可好看多了,且适才一零五六号竟告诉他,他因此得了一个功德点。
袁莱安娇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以前不像个人样吗?”
裴念玦走过去抬手往她的腮颊捏了捏,露出一抹可恶的笑说:“以前像个村姑,这会儿像城里小户人家的闺女,稍微能上台面了。”看来他得多挣点银子才够给她买更多更好的衣料,做些衣裳和头面首饰,好好装扮装扮。
被他这么嫌弃,她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我就是一个村姑,平日里要下田干活、还要烧饭、种菜、绣花,哪能天天穿成这样。”
觑见她那双因常干农活而显得粗糙的手,和那晒成蜜色的肌肤,他心里莫名生起一抹不舍,脱口而出,“以后你不要下田了,我来想办法挣银子。”他决定在县城找些能赚钱的买卖做,这样赚钱才快。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未有人给她买过新衣裳。她打从懂事起,穿的就是上头几个姊姊留下的旧衣裳,每日有忙不完的农活和家务要干。
在自个儿的亲生爹娘家时,她做得比牛多、吃得却比鸡少,她也不知为何娘亲就是不喜欢她,不管她做多少事、干了多少活,她每天还是少不了要挨亲娘的打骂。
后来被卖到姜家来,姜家夫妇待她比亲生爹娘好多了,在姜家,她才终于能吃到一顿热腾腾的饱饭,所以她一直都很感激姜家夫妇,把他们当成亲生爹娘孝敬着。
即使在姜家,她同样有做不完的事,还要帮忙照顾当时仍年幼的知进、薇薇和知平,但她甘之如饴。
因此在姜氏夫妇遭逢意外身故后,她义无反顾地一肩挑起姜家的担子来,尽心尽力照顾着知乐哥和知进、知平与薇薇他们四兄妹。
打小没被人疼爱的她,一时之间诸般情绪涌上心间,袁莱安忍不住热泪盈眶。见状,姜知平和姜薇薇都吓了一跳,不知她怎么忽然哭了。
裴念玦也莫名所以,“你干么哭呀?”
她扑上前去,粉拳轻捶着他的胸口,又笑又哭的骂着,“你干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买那么好的新衣裳和发簪给她,还叫她不要下田干活了,即使是她的亲人也从没有人这般怜惜过她,以前的知乐哥也不曾。
他对她这么好,叫她要怎么报答他?
裴念玦被她哭得有些手足无措,“你这个傻瓜,我对你好你还哭,你不是该高兴才是?”
她摇着头,噙着泪说:“我长这么大,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她从来不曾穿过新衣裳,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更不曾戴过如此美丽的发簪,她穿的都是别人留下的旧衣改的,发簪更是用木头随意雕的。
想到这几日待在姜家,见她镇日里有做不完的事,裴念玦不知怎地心疼起来,握住她粗糙的手,一时意动,脱口而出,“以后有我,不会再让你吃苦,我来养你。”
袁莱安泪眼怔然的望住他,他这话彷佛一颗巨石抛进她的心湖,震荡起了一片涟漪。
即使以后他兑现不了这番承诺,可这句话在这一刻,确确实实煨得她的心一片暖烫。
“谢谢。”她凝视着他轻声启口,谢谢他对她说了这样暖心的一句话,说了从来没人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她会永远记住这句话。
裴念玦注视着她脸上含泪绽放的微笑,心弦宛如被什么给拨动,悸动得移不开眼。
第5章(2)
翌日。
在听完裴念玦说的话后,刀强神色复杂的搭上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表示,“兄弟,不是哥哥我藏私不告诉你办法,而是哥哥我也不知道什么正当买卖能来钱快。”接着他语气一转,那满脸横肉的脸上扯开一笑,爽快的说道:“你要是缺钱,要不我先借你,不算你利钱,你说吧,要多少?”他十分欣赏姜知乐的才干和脾性,有心想拉拢他成为自己人,因此刻意与他称兄道弟。
听见他也没什么来钱快的门路,裴念玦拨开他搭在肩上的那只沉重大手,直言道:“我没要借钱,我是想做买卖。”
“没什么正规的买卖能来钱快,除非你干的是黑心买卖。”他当初年少时也曾干过几次无本买卖,但在两个兄弟因此死于非命后就金盆洗手,带着剩下的兄弟们老老实实卖起力气干起漕运来。
“黑心的买卖我可不干。”他现在可是要积累功德呢,要是做了什么恶事使得功德被倒扣,岂不得不偿失。
刀强想了想说道:“你要真想挣银子,要不我帮你再介绍几份记帐的活儿做。”
裴念玦一时间也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便颔首道:“也好。”昨夜他当着袁莱安的面都亲口说了要养她的话,可不能自打嘴巴食言了。
换了旁人早就对他千恩万谢,刀强见他把自己的帮忙视为理所当然,连声谢都没有,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但让自己欣赏的也是他这分傲骨,所以也就没当回事了。
接下来,裴念玦依凭着自个儿的算术能力再接了两分记帐的活,每个月能再多挣三两银子。
本来不该给这么多,但谁让他是刀强介绍的,对方给刀强面子,所以月银也就给得多,否则一般记帐可没这么多月银。
但之后他们发现裴念玦那帐做得既快又好,还把以前他们没留意到的错帐都找出来了,帮他们讨回不少银子,令他们大呼那钱没白花。
发月银那日,裴念玦拿着八两银子回来塞到袁莱安的手上,满脸掩不住的驴傲。“给你。”他现在也是能挣钱养家的男人了。
数了数钱袋里的银子,袁莱安惊诧道:“这么这么多?”
“刀强给我每月五两的月银,另外那两家每月给一两半,算起来就有八两了。”那两家的帐,他每两天去记一次,一次又只待半日,所以给得比较少。他挺了挺胸,像个一家之主般说道:“有了这些银子,以后田里的粗活你就不要去干了,雇人去做就成了。”
没想到他竟把那日说的话给记在心里,袁莱安紧抓着那只钱袋,抿着唇没答腔。
瞥见她眼眶竟又湿了,像是要哭,裴念玦大喝一声,“不许哭!”那天她一哭,把他的心给哭得乱七八糟,他可不想再尝一次那种心酸酸的滋味。
袁莱安一愣之后,破涕而笑,抬起衣袖擦了擦湿润的双眼,笑道:“我才没要哭呢,是眼睛跑进沙子了。”
裴念玦也没揭穿她,坐下后朝她伸出手,说了个字,“茶。”他拿了这么多两银子回家来,竟连杯茶也没有,真是不像话。
袁莱安连忙拿起桌上的茶壶,替他倒了一杯递到他手上。
尝了一口半冷的茶,裴念玦登时嫌弃道:“这茶难喝死了,明天你同我一块进城去,买些好茶回来。”忍耐着喝了这劣等的粗茶这么多日,现下有银子了,他可不想再委屈自己。
袁莱安在他旁边坐下,好声好气说道:“钱不能乱花,要省着点用,知进明年要考县学,还要送知平到私塾进学,还有薇薇也十岁了,得帮她存嫁妆,这样样都要用到银子。”
裴念玦听她叨念完,不满的嗔道:“你就只想得到他们,那我呢?”
“你什么?”下一瞬,见他要变脸了,袁莱安才及时想到一件事,忙露出讨好的笑来,“明天进城,除了买茶,我再帮你挑块好些的布料回来,帮你做身新衣裳和鞋子。”
见她没忘了这事,裴念玦脸色才稍霁。“以后我会多找几个记帐的活,就能挣更多的钱。”
见他从一个坏脾气的大少爷,变成现下这般一门心思只想着挣钱顾家的模样,袁莱安既欣慰又有些不舍,情不自禁的抬手覆在他手上,“你不要太辛苦了,你现下每个月能挣这么多银子,已足够咱们一家吃用了。”他挣到的银子已远比她先前所想的多得多了,也比泰半村民们多。
当她的手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裴念玦蓦地一颤,背脊窜过一抹又酥又麻的感觉,他瞪住她的手,一时之间僵住,不知该拨开她的手还是要反握住。
而后下一瞬,在他的脑子反应过来前,已反掌握住她的手,但嘴巴却是出口训斥她,“你这丫头怎地如此不知羞耻!”
被他一斥,袁莱安满脸通红,羞窘得想要缩回手,却被他紧握着抽不回来,她抬眼瞋他,说她不知羞,那他握得这么紧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