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哥抱紧她,保证道:“我会保护苒苒的,不要害怕。”
“如果保护不了呢?”她脆生生的问道。
瞬间,他的泪水滑下,滴在她的脸庞,温温的、湿湿的。
苒苒没有抹去自己脸上的泪,却伸手抹去他脸上的,“八哥哥别哭,不如……咱们约定,我在奈何桥下面等你,等你来了,我们再一起去排队投胎。”
八哥哥点点头,回道:“好,等我弄清楚是谁害了你们,杀了坏人,再去奈何桥下找你。”
第七章 奈何桥下的那个人(2)
染染摇头苦笑,这一切都说得通了,苏苒苒是她的前世,年仅六岁的懵懂约定让她必须穿越一遭,解除承诺。
是鸵鸟心态让她蹉跎了多年光阴,她要是肯早点翻翻苏苒苒的记忆,就会晓得是谁和她做了约定。
可是她否认了,梁梓瀚热烈的目光让她害怕,那是一个热爱苏苒苒的男人发出的讯号,那样强烈、那样激动,那样的……让人无力招架。
她没发过好人卡,她必须认真想想,如何把好人卡平安送到梁梓瀚手上,而不会伤害到他。
如果每个穿越女都会碰上男主角,过去,她始终相信自己的男主角是云曜,却没想到竟然是梁梓瀚,这个意外出现的男人,让她直觉想躲避。
可是她又能躲到哪里?除非她不想回到二十一世纪,除非她打算在这里度过一生,否则……
她不该让他守着约定,不该让他在奈何桥下独自徘徊,这对他不公平……
越想染染的思绪越混乱,她抱着树干一下又一下用头撞着树干,企图撞通阻塞的思绪。
她很怕痛的,每一次的撞击都痛得她龇牙咧嘴,可是她不想停下来。
云耀看不下去,叹口气,拉过她,让她与自己面对面,“如果撞头就可以解决事情,世间事就太容易了。”
他不咸不淡的两句话,气得染染马上反驳,“我有什么事情要解决,我好得很!”
“既然很好,干么折腾自己的脑袋?”
“我是在练铁头功,听过吗?”
还在硬撑?云曜不禁失笑,他摸摸她的头,“曹叔要是知道你这么自动自发,肯定拫感她撇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既然她不愿意承认,他只好帮她一把了。“你是苏苒苒,镇国公府的六小姐,对吧?”
染染错愕的微扬起一边眉毛,他看出来了?那梁梓瀚呢,看出来了吗?可是她仍下意识的反驳道:“胡说,我明明是苏染染,我家里是染布的。”
云曜微微勾唇,原来她是只小乌龟,遇到事情,就把头脚藏进龟壳里。
“没有人告诉过你,镇国公家六小姐的名字是苏苒苒,草字头的苒,你为什么一再强调你的名字是染布的染?你被小翔捡到的那年,江南风调雨顺,根本没有发大水,何来冲散一家人这种事,就算真的冲散,水往低处流,怎么流着、流着,会流到擎天岭的寒碧潭?”
她本以为自己编的故事无懈可击,却没想到漏洞百出,她被逼得退无可退,狗急跳墙,指着他的鼻子怒问道:“逼我承认是镇国公府的六小姐,对你有什么好处?!”
见她这么生气,他放柔语气问道:“难道你不想替家人报仇吗?”
“不想,我只想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过完这辈子。”
“父母恩,岂能弃之不顾。”
“难道报答父母恩情只有报仇这种方式吗?镇国公府之所以倾覆,难道一定是政敌害的?何谓政敌,不就是两个各为其主的党团,各自努力扶持心目中的真龙天子上位,难道我为主子谋害你是对的,你为主子算计我便是错的?
“凭什么我努力就得我风光,难道别人就不努力、不该成就、不能风光?凭什么和我立场不同的就是坏人,在对方眼底,我何尝不是坏蛋?想在朝堂上混得风光,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头往上爬,谁规定踩了别人叫做理所当然,自己被踩就要怨天尤人?
“想站在高位,就要有高处不胜寒的认知,想赢就要有输的准备,镇国公府错在不知韬光养晦,错在不懂低调,错在皇后有天龙星可以倚仗、最风光荣耀的时候,镇国公府却被丽贵妃几句话怂恿,而与皇后娘家为敌。田鼠急着冒头,农夫还能不备好铁锹?”
她讲的每句话都很中肯,镇国公府之所以灭亡,并不全然无辜,仗着身分,镇国公府没少干过龌龊事,今日之果皆是昨日之因,虽然这件事情背后有柳信手笔,却不代表皇帝糊涂。
只是,当初她不过是个六岁小儿,如何能将前因后果看得如此清楚?莫非她与他一样也是重生?应该就是这样,否则一个从未涉足朝政的十四岁丫头,怎能这般清晰地分析时事,怎能与他共谋共筹天下事?
“就算你不想恢复镇国公府的荣耀,但八皇子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难道你不感激?”
云曜又问,可不知为何,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的心微微抽疼着。
“我为什么要感激?我干么要别人的爱护之心?少主爷,请听清楚,我叫做苏染染,是江南苏家染坊的大女儿,与镇国公府无关。人生一遭,我想要快活自在,请不要鼓吹我报仇,更不要把我推到八皇子身边。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的生命目标不尽相同,请你尊重。知道何谓尊重吗?我举个例子好了,就像我不懂好好一个江湖人士干么去搅动朝堂风云,是为了复仇、立业,还是胸怀大志?
“你觉得推八皇子坐上龙椅是正确的,可这是你一个人觉得正确,还是所有大梁百姓都觉得正确?你和柳信的出发点并无不同,若真要说,只是选择不同,但究竟是你对还是柳信对,未到盖棺论定日,谁也不能说大话。
“我对你的行为并不全数认同,但这是你的意志、你想做的事,身为朋友,你愿意的话,我就帮两分,你不乐意,我便退到门外,绝不干涉,这就叫做尊重,因此在我尊重你的同时,也请你给我相同的尊重,行吗?”染染与他眼对眼,态度坚定,无可动摇。
盖棺论定日……云曜细细沉吟这句话。
前世的自己在闭上眼的那一刻,曾经后悔过,后悔将弟弟推向死路,后悔拉那么多人下水,逼得他们走向不归路,为了平反父母的冤屈,他让更多的人受冤屈。
但重生一次,他还是选择了相同的路。
他这么做真的错了吗?一时间,他迷惘。
难道报仇错误?难道他一错再错,把瀚弟二度推入无底深渊?
不……不是这样的,前世柳信把持朝政,苛政猛于虎,连年增税,水旱轮番上阵,边关战事不断,百姓苦、苍生哀。
皇上病痫,太子监国,可太子才疏志大,派梁钧沛发兵各国,本以为天龙星能助他名留青史,结果是妻儿父母日日倚门望亲归,无数的大梁男儿战死沙场,鲜血成河、白骨成塔。
云曜死得晚,这都是他亲眼所见,就算不为父母、不为瀚弟,而是为了天下万民,他都该把太子、梁钧沛、柳信推下台。
难得地,温润如水的云曜面透忿然,他目光坚毅的回视着染染,“如果人人都像你,放任朝堂奸佞横行,梁国倾覆,试问,百姓岂有安泰日?”
染染哼哼两声,“梁朝亡国,还有宋国、齐国、周国、陈国……你怎么知道由他们来统治,百姓的日子不会过得更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谁晓得不会出现一个霸主统一各国?梁国要烂就让它烂个彻底,你怎么确定最后的崩坏不会迎来新生机?”
她的话再度让他陷入深思,真是他想得狭隘了吗?
他眼也不眨的凝视着染染,而她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沉默在两人之间流窜,压抑而沉重。
这日清晨,领着圣旨的靖王走到满载粮米、准备前往榆州的马车前。
突地,刺客从四面八方拥上前来,一个个手持长剑刺向靖王,幸而靖王武功盖世,加上三千名见识过沙场杀戮的士兵团团围上,刺客见状况不对,呼啸一声,无功而返。
靖王没有受伤,只有几个米袋被剑气划破,在命人收拾时,靖王发现那些米不但是陈米,还发了霉,灾民要是吃下肚,会要命的。
靖王命人将米卸下来,连续刺破几十个粮袋,情况都一样。
靖王脸色铁青,却隐忍不发,他迅速做出决定,命令侍卫回靖王府,将府中多年积存的战利品送至京城各粮行换取粮米。
与此同时,靖王扛起一袋米,上马,往皇宫方向奔驰而去。
此刻正是早朝,靖王身姿英挺、步履坚定,大步往勤政殿走去,直至皇上跟前,将肩上的米袋往地上一丢。
米袋落地,封口的绳子散开,发霉腐败的陈米滑了出来。
贺楠措手不及,顿时脸色苍白,他朝柳信望去,不晓得靖王怎么会发现米有问题。
昨儿个晚上,两人才举盏同庆,坚定不移的想着,堂堂靖王自然不会亲手把米送到灾民手中,经手的一定是下人,只要靖王率着粮车进入榆州,那里安排的都是自己人,到时候吃死了百姓,上头与下面的官员联手往靖王身上一指,脏水还能不泼到靖王头上?他再厉害也敌不过悠悠众口。
何况榆州远得很,靖王手忙脚乱之际,柳信在皇上跟前说道说道,捏造出些证据,说不定又会出现七道金牌催他回京,到时京中布置妥当,三堂会审,审案的也全是自己人,靖王别想再翻身。
可是他们怎么都没料到,事事都规划得仔细详尽,却跳出几个刺客搅乱他们的大计。
靖王将事情经过禀报皇上后,朝贺楠扫去一眼。
不过这么一眼,贺楠便觉得似是万箭穿心,寒意从脚底倏地往上窜,身子僵硬,脑袋嗡嗡作响,他死定了。
靖王往殿前大步一跨,单膝跪地,气势万钧,“父皇,赈灾一事,宜早不宜迟,儿臣已派府中管事到各处以物换粮,估计可换得五千石米粮,虽远远不足灾民所需,但儿臣到榆州后,会向当地富商募粮,请父皇让儿臣现在就出京。”
“好、好、很好!”皇上嘴里说好,可看着贺楠的目光却窜出熊熊大火。
早在丽贵妃提及贺楠之事时,他就考虑着要不要把云曜召进宫好好问个清楚,没想到前事未清,贺楠又搞出这一套,好啊,原来朝廷的银子都流进他家的小金库,不知道里头装了多少。
贺楠被皇帝看得头皮发麻,不断往柳信投出求助目光,这件事可是柳信授意要让靖王狠狠栽个跟头的。
贺楠的小动作全落在皇上眼中,皇上在心中冷笑,好啊,朕的朝廷、朕的官员,居然是听柳信的命令行事。
冷哼一声,皇上说道:“该怎么做,你作主,告诉捐粮的商行,朝廷会颁布匾额,以资嘉赏,由朕亲书。”
靖王闻言,伏地扬声大喊,“儿臣为榆州千万百姓感激父皇的恩慈。”
第七章 奈何桥下的那个人(3)
数日后,柳信虽未被波及,但贺楠和一干参与此事的大员皆已入罪下诏狱,令柳信百思不解的是,刑部也有他的人,如今怎会一剑扫过,狠狠断了自己的右臂?
这事让柳信发觉朝堂风向不对,接连数日,到处拜访朝臣,企图巩固自己的势力。
又几日,染染和小翔出现在杜康楼,有人等了他们很久,两人一出现就被宫卫请进宫里。
再接着,一顶轿子将云曜送入御书房。
云曜与皇上协议,朝廷归还璇玑阁二十万两,重开璇玑阁,严惩柳信,且只要皇上愿为璇玑阁报仇,云曜愿意入仕,为朝廷尽力。
八月初八,云曜受封户部侍郎,领命办的第一件差事,就是把贺楠的小金库给挖出来。
他在贺府里里外外走过无数遍,发现池子前的石径是按五行八卦铺成,且小径一路铺至池底,于是命人抽干池水,水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抽至半干,便见小径通往池中心的假山。
云曜领着数十人走过去,前后绕了两圈,拿起铲子敲击石壁,确定里面是空心的,他随即命众人在假山附近寻找机关,不久,找到机关钮,他举手压下,假山前方出现两扇门,由外往里推,里头的东西瞬间闪花了所有人的眼。
金条从地上往空中堆迭,足足有三十几万两,果然比国库还丰厚。
这笔钱,给虚空的国库捎来一阵及时雨,皇上龙心大悦。
人证、物证齐全,贺楠与族中十四岁以上男子皆判了腰斩,妇人、女子与小儿没入贱籍,贺氏一族的荣兴史至此截止。
说书人道:“汲汲营营数辈人,一个贪字误前程,满门子孙号哭声,悔不当初先祖魂。”
入秋,天气方转凉,云曜已经换上棉袄,屋里的炭炉燃上好几个。
在府里还好,有炉火添温,可每日上朝,那冷,可是会透进骨子里,染染为此杀了好几只鸭鹅,做出一整套的羽绒衣。
羽绒衣上身,单薄瘦削的云曜胖了一圈,看起来更英挺、更有男子气概。
现在,迷他的不仅仅是明华公主,朝中不少大臣也想与他结亲。
他没爹无娘,自家闺女嫁进门就可以当家作主,且他满腹经纶,深得皇上看重,前途似锦,若不抢着让这么优秀的男子成为自家女婿,傻了吗?
朝堂上,云曜从不上奏折,只是静静听着,但只要皇上开口问,他便会提出令人惊艳的解决方案,皇上惊叹、百官折服,有这样的人侍主,大梁能不千秋万代?
可是他替皇上解决问题的同时,总会“不小心”挖掘出新的问题,而每个新问题或多或少会牵扯到柳信和太子头上,只是最后,他总会以朝堂安定为由,请皇上从轻发落。
在云曜的努力下,朝廷添入不少得力新血,而贪婪、结党、攀附的臣官,一个个中箭,这些人多是太子党,因此柳信认定云曜的所作所为全是针对太子。
但昏昧的太子却因云曜肯替他说好话,而觉得云曜是个识时务的,既然云曜想巴结自己,他乐得替自己增添助力,于是送礼、结交,频频对云曜示好。
云曜正按着计划进行,不过最辛苦的不是对付朝堂那些人,而是应付梁梓雅。
梁梓雅数次在下朝时拦住云曜,要他进宫见丽贵妃,他当然不肯,因为他酷似母妃的长相会让丽贵妃明白宁王府在十多年前谋划了什么,事情进展如斯,他不能让梁梓雅坏了布局。
只是梁梓雅的纠缠已经引出不少风言风语,有人说他们私交甚笃,有人说皇上有意赐婚,这些都令云曜觉得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