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曜冷笑,他一直以为她心思剔透,没想到不过尔尔。“染染不需要和你比,因为你不配!”丢下话,他转身进屋。
他的回答让夏雯卿瞬间陷入疯狂,难以承受剧烈的心痛,她豁出去了,扬声高喊,“少主就继续哄着苏染染吧,哄得那个笨蛋死心塌地的为少主引蛊,用自己的命换少主一条命……哈哈!娘说的对,天底下男人皆薄幸,少主利用我的美貌去魅惑男人,利用苏染染续命,利用……”
她话未说完,云曜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出来,“尔东,毒哑她的嗓子,把她送到梁钧沛跟前。”
此话一出,尔东四人立刻跪地求情,“少主!”
云曜充耳不闻,继续往屋里走。
染染在小翔的扶持下坐起身,与走进内室的云曜四目相对。
她的脸红红的,还在发烧,可是腮帮子鼓鼓的,想来是被夏雯卿的话气坏了吧,他的心又犯疼了,一下一下,疼得紧。
他走到床边,想也不想便将染染搂进怀里。
快被火烧融的染染一贴上他凉凉的身子,舒服得喟叹一声,她真想就这样窝在他怀里睡去,然后作一个有他的甜甜美梦,可惜夏雯卿的话像一根针狠狠刺了过来,刺破她的粉红泡泡。
染染板起脸,把他推开,责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夏雯卿,她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她讲了实话?”
“不,因为她把你送入虎口。”云曜认真回答,心中却充满失落,她居然相信夏雯卿的话,居然以为他会舍弃她的性命?她难道不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吗?
“错,送我入虎口的不是夏雯卿,而是少主大人您,如果不是我们关系匪浅,就算我站在柳信面前,他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关系匪浅……很普通的四个字,可今天说出口却让她鼻酸,他们的关系怎么从男女变成了病患与药人?
他凝睇着她的表情,一股酸涩在腹间翻滚,不是因为被误会的委屈,而是舍不得她难受,因为她信了夏雯卿,她开始自眨,她否认过去美好的一切。
要说清楚讲明白吗?不,这样很好,就让她认定他有别样心思,就让她躲得远远的,就让他们在这里、在这个时候斩断所有……这样的话,他让位,瀚弟是不是就可以走入她心里?
隐瞒难受,压抑痛楚,云曜没有叹气,反而扬起笑脸,口气亲切的反问:“你想替夏雯卿求情?”
“若不是替璇玑阁办事,她怎会惹火梁钧沛。”染染并不想替坏人求情,只是故意找他麻烦,好发泄一下心中的不平和难过。
“我并没有让她伤害梁钧沛。”他只是命她演一出戏,以配合接下来要上场的苏为,是她自作主张刻意把事情闹大。
夏雯卿不愿意待在临香楼,他能够理解,事实上他从不逼迫任何人为自己效命,是她贪心了,以为能够藉此留在他身边,她的念头他看得一清二楚,只是不愿意撕破脸,没想到她的心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被柳信抓到”这种谎话哄哄路人可以,拿来骗他,未免太小看他了。
“所以呢?因为她做得不够好,你就能理所当然的过河拆桥?”因为生气,她两颊的红晕更显绯红。
“知道了。”云曜微微一笑,扬声对外吩咐道:“尔东,把她送回江南。”之后夏雯卿是死是活,再不关璇玑阁的事。
少主的新命令让尔东松口气,立刻回道:“遵命。”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是尔东几人迅速把因为受到太大刺激而完全说不出话来的夏雯卿给拉走。
屋里安静下来,云曜再次往染染靠近。
他还未开口,小翔便指着小花厅道:“她,坏。”
“对,夏雯卿坏,她敢使坏,就会有该她承担的后果。”云曜附和道。
染染冷眼望着云曜,想讽刺他一句,妄图别人的性命算不算使坏?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然而她所想的全都写在脸上,云曜看得清楚,却不以为忤,他柔声问道:“很痛吗?我让宁叔过来看看,好不?”
“不必,我死不了,一定可以顺利为少主引蛊。”
她在耍脾气,但他假装没听到,又问道:“饿了吗?”
染染恶意曲解他的意思。“吃饱养胖了,才好上供桌?”
云曜叹了口气,纵容的摸摸她的头。“好好休养,你怕痛,伤口好快一点,就能少吃点苦头。”
她撇开脸,不愿意看他。
其实云曜很想留在她身边,多看她几眼,却又担心她发火,对身子不好,只好把双手负在背后,缓步离开。
染染猛地回头,他就这样走了?!就算说谎反驳都好啊,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解释?!她气得一把抓起枕头往他背后丢去。
小翔见状,立刻飞身把枕头截下来。
云曜没被砸到,染染却扯动伤口,痛死了,她大叫一声,满肚子的委屈快要爆炸,她一把拉过棉被盖住头,放声大哭。
天阴阴的,马车上,梁钧沛敞开衣服,酒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
他现在玩不了女人,只好玩玩男人,他不过弄残几个小倌、搞出两条人命,值得皇爷爷这般大惊小怪吗,居然怒斥他一顿,还说要收了他的宅子,让他搬回东宫给他父亲好好管教,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想到动不动只会请家法的太子爹和成天哭哭啼啼的母亲,梁钧沛心头一股无明火直往上窜。
父亲变了,过去他闯了再大的祸,父亲顶多斥责几句便轻轻放过,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父亲对那几个庶子的态度越来越好,反倒对他处处看不顺眼。
难道谣言是真的?天龙星的说法是外祖父逼苏为说的谎?如果真是如此该怎么办?
想起父亲和皇爷爷对自己的态度,梁钧沛突然手一抖,杯子跌落,匡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
柳信如困兽般在厅里来回踱步,思绪转个不停。
他跟夏雯卿谈完、一离开庄院就命管事送帖子约云曜谈判,云曜没理会帖子,直接跟着管事一起来柳府。
他还暗自得意呢,夏雯卿这个蠢货,自己送上门不说,还给他送来一道救命符,苏染染果然是云曜最在意的女人。
那就好,一个人只要有弱点就不可怕,怕的是那种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
他一面和云曜虚与委蛇,一面谈条件,暗示只要云曜说服皇上放了文其,他自会助其找到苏染染,他话没敞开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苏染染确实在他手里。
他甚至借着那次谈话为过去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致歉,并且许下不少好处,希望两人有机会联手,在朝堂上共创胜局。
话谈得还算愉快,没想到云曜才刚命人传来好消息,说文其十日内必定安然返家,他正感松了口气之际,却又传来苏染染不见的消息。
他直觉认为是云曜派人把苏染染给救走了,偏偏云曜又向负责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施压,表示苏染染居然当街被人掳走,要失职的程大人给个说法,还到处张贴苏染染的画像,赏银千两,请百姓帮忙寻找。
难道人不是云曜救回去的?那会是谁,谁敢与柳家作对?
柳信赶紧派出大批人手到处找,有人在庄院附近找到血迹。
农户们说,肯定是黑熊下山咬了人。
不久,在城南找到苏染染的鞋子,那双鞋被血浸成褐色,紧接着,又有传言说云曜走了一趟乱葬岗,抬回一具女尸。
没有人能够证明那具女尸究竟是不是苏染染,但不管如何,云曜报复的手段更可怕了,原本要返家的文其被定罪,一个斩字,待秋后行刑。
紧接着,他的手下和柳家旁支又折进不少人。
如今,云曜打着查贪腐的大旗,有皇上的尚方宝剑为他撑腰,横扫朝堂。
且璇玑阁是干什么的,搜集情报的,要找到这些官员的贪污罪证,比拿笔写字还简单,云曜越砍越得意,皇帝抄家抄得越爽快,再下去,恐怕连柳家都不保了。
这时,管事禀道:“太子来了。”
柳信急忙迎到门前。
太子一见到他,急道:“我听到风声,父皇亲口允诺丽贵妃,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我马上要被废了。”
“此事真实性有多少?”
“昨日父皇急召秋太傅、云曜和几位皇叔进宫,若无此事,怎么会让他们聚在一起?”
当初天龙星的传言传开后,几位皇叔对他总是毕恭毕敬的,不敢有分毫怠慢,可那时他笃定自己必会登上大宝,所以看到他们攀权附贵的嘴脸,总觉得分外可憎,懒得理会,且这些年他得罪不少皇族中人,如果他们都支持废太子,那他、他……
“如果立太子,定会立靖王吧。”柳信推测道。
“难讲,母后说丽贵妃宠爱小儿子,不喜靖王,枕头风一吹,说不定父皇会立梁梓杉为太子。”
“一个六岁小儿能成什么事,该防的是靖王。”
“母后也是这样说,可靖王不喜朝堂事,更不欲争权,他不只一次求父皇让他返回封地,为大梁镇守边疆,我倒觉得他不足为惧。况且丽贵妃虽野心勃勃,她对靖王的态度却是人人看在眼底,我担心枕头风一吹,父皇迷迷糊糊就允了让梁梓杉为太子。”
他不也是生了一个天龙星才被立为太子的吗,否则当年那么多皇子,父皇并不特别待见自己。
柳信尚未回话,又有一名下人快步进门,不过一样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梁钧沛冲进屋里,发现父亲也在,还吓了一跳,急忙把已经到嘴的话给吞了回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梁钧沛连声招呼都还没有打,又有管事冲进大厅。
那管事急道:“相爷不好了,大爷被五城兵马司给抓了!”
一阵晕眩,柳信差点儿站不稳,云曜这是要柳家几十口为苏染染陪葬吗?
他一手抓起太子,一手抓起梁钧沛,直道:“这一切肯定全是云曜的诡计,他仗的不就是皇帝的势吗,咱们就把他的顶天梁柱给砍了,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嚣张!”
“你的意思是……”太子惊疑不定地望向柳信。
柳信斩钉截铁地一点头,脸上透出残忍神色。
第九章 苏染染自有成算(2)
那天过后,染染和云曜之间怪怪的,也不知道是谁在躲谁,总之,云曜在的地方就看不见染染,染染所在之处也看不见云曜。
云曜闷不闷,没人知道,他一贯温和且一贯忙碌着,但染染肯定是闷的,她睡得差、吃得差,连挑逗小翔都失去兴致。
尔东等人看在眼里,他们都知道问题症结,却无人能解。
他们几次走到染染身边想开口解释,可挣扎了老半天,该说的话还是怎么样也挤不出来,最后总是用其他话题朦混过去。
整个云府气氛诡异到不行。
连小翔也倍感压抑,快要透不过气,几次他想把染染偷偷带出门,但尔东他们守得紧,且他背着受伤的染染行动不便,露了行踪,被挡过几回后,他也失去兴致。
染染成天到晚用被子蒙着头,像只乌龟似的。
她觉得好烦、好烦,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下不的,有种提早进入更年期的感觉。
她不懂,云曜为什么不解释,敷衍也好、哄骗也行,无论如何,保住命这件事很重要,不是吗?他就不怕她逃跑,就不怕她在最后关头将他一军?他凭什么这么笃定自信,她一定会牺牲自己的性命成全他?
火气在她身体里酝酿蒸腾,她想跑出去淋雨降温。
在长长地吐完气后,她一把掀开棉被,想往外冲,却没想到掀开棉被的那一瞬间,就看到温柔的宁婶坐在床边,更没想到她的眼泪就这么扑簌簌的掉个不停。
见她这样,宁婶的心都酸了。
她何尝不晓得染染心里不好过,染染等于是她看着长大的,两人的关系本就如同母女,更别说是因为有染染替她调养身子,她才能够怀上孩子,染染对她而言,简直比亲生女儿还要更亲。
这段日子,少主的表现、染染的不平,宁婶一一看在眼里,偏又不能多嘴,少主叮咛过了,什么话都不能讲,可她真是忍不住了。
见宁婶张开双臂,染染想也不想就往她怀里扑去。
宁婶轻轻拍抚着染染的背,任由她发泄委屈。
不能在云曜面前流的泪,流了,不能在小翔跟前说的委屈,她想说了,“宁婶,我难受。”
“我明白。”宁婶的眼眶也跟着泛红。
“我没有做坏事,他们不可以委屈我。”
“是啊,染染只做好事,他们凭什么委屈你。”这孩子敏感而多情,这样的话,是憋了多久、憋得多痛才肯说?
“要我引蛊,可以老实讲,为什么把我蒙在鼓里?身体是我的、命是我的,我有权利说Yes或No吧。”
宁婶不明白什么叫做Yes或No,但也猜得出她的意思,她抱着染染,轻轻摇晃,笑着回道:“这件事,是你宁叔不对,怪不得少主。”
染染抬起头,一脸疑惑。
宁婶朝她微微一笑,续道:“当初小翔把你从寒碧潭捞起来,你已经没有气了,可是小翔舍不得把你给埋了,他像宁婶现在这样抱着你、摇着你、拍着你,还哼着歌儿。
“那是第一次我在小翔脸上看见温柔,明知道不妥,我还是由着他,打算等到深夜他睡熟了,再偷偷把你抱去埋了,没想到你居然活起来了,宁叔讶异,细细把脉,发现你的体质属阳,适合做为引蛊的对象,可少主当下就反对了。
“是你宁叔不死心,硬要逼你练武,天天逼你喝汤药,他想把你的身子给养壮,他想着,往后就算引蛊成功,你也不至于像少主这么痛苦。
“《毒经》上说,雪蛊不会在同一个宿主身上待超过二十年,你宁叔便认为,再给他一个二十年,他肯定能找出解蛊的法子,所以不管是少主或宁叔,都没想过用你的命去换少主的。”
“是……这样的吗?”
“宁婶不明白,你这样冰雪聪明的孩子,怎么碰到感情事就变得糊涂了,你想想,倘若少主想用你引蛊,何必千方百计撮合你和靖王,他这是想把你托给靖王啊。少主打出娘胎,身上就带着蛊虫,他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早就超过《毒经》上记载的年限,加上朝堂事,他日夜熬着,你觉得他还有多少时间可活?他这不是想在活着的时候,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吗?”
宁婶的解释让染染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满脑子都是《毒经》记载的二十年,所以云曜活不久了?怎么可能,他的脉象不是还很好吗,宁叔天天帮他把脉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