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没有,这王爷也太狡猾了,人家狡兔三窟,你要挖几个洞呀!不能让人痛痛快快一次就得手吗?”来了这么多趟都,再落空的于芊芊忍不住嘀咕了,小声地埋怨晋王太会藏东西了。
人家当然防得严,谁愿意将自家财物摆在明显处让贼惦记,自是能藏得多隐密就多隐密,最好偷儿偷不着。再说,兵符是如此重要,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自然得多留几个心眼。
所以她的埋怨毫无道理,换成是她也不愿家中遭窃,贵重物品肯定藏在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嗯!这张渔翁垂钓图越看越可疑,金戈沙场的王爷哪有余暇钓鱼,他的嗜好不是杀人吗,应该挂一幅捉鬼大师钟馗像才对,下回提醒他……”于芊芊伸手一掀,果然画后有一道与墙色相似的暗门,三尺见方,她仔细打量了半晌,,将书柜上第三列第七本书往内一压,小门往内缩入,退开约二指长距离,底下是空无一物的平台。
但是这难不倒于芊芊,她知道内有玄机,于是往内摸索一阵,果真又有个乌木小匣,她取出一看,是块画着奇怪图案的牛皮,当下沮丧得想放火烧房子,居然又失手了,她……不要混了。
“可恶可恶,没见过这么穷的王爷,好歹放些碎银子让人偷得有成就感,光是一堆废物糟蹋人呀!”真是的,害她白做工了,看来书房内没有她要找的那件东西。
做了最后一番审视,确定再无遗漏后,于芊芊小声咕哝的顺走一块看来质地不错的古玉,趁着侍卫没注意,她又如猫似从门后钻出,消失在清冷的寒风中。
在她离去不久后,三个高大的身影从屋梁上一跃而下,来到于芊芊走过的书桌前,无声轻叹。
“王爷,你很穷吗?”男子的声音强压着笑意。
“你敢笑出声,本王保证你接下来的日子会非常快活。”北门的壕沟也要清清淤了,相信玄武侯会乐意看见世子自动请缨,与民同苦。
不能笑,不能笑,憋死了也要忍住。
“王爷若是没钱我可以先借你,自己人算三分利,你瞧人家那么辛苦的忙了一夜,至少放几锭十两、五两的银锭子打赏,别糟蹋人嘛!”
“风吹柳,你在结冻的河里捞过鱼吗?本王一脚踹你下去捞几条。”冻住了舌头,就说不了风凉话。
“别别别……我闭嘴就是……不过呀,她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她知不知道她刚才手上拿的是北疆布兵和粮草分布图,光是那张图就抵得上千军万马。”身在宝山不知宝。
渔翁垂钓图后的牛皮价值万金,只要把它送出去,不出月余,北疆十三座大城就会溃不成军,转眼成为断壁残垣。
“她知道。”她还啧了两声,嫌弃画得真丑。
闻言,风吹柳一愣,“那她为什么不偷,她不是北国细作?”
“因为她志不在此。”目光深沉的南怀齐缓缓的道。
“那她要什么?”真是古怪了。
“兵符。”黑瞳一深。
“兵符?!”他喊了一声,暗暗吃惊。
一提到号令数十万兵将的兵符,大家默然了,许久不曾有人再开口,兵符一丢失,南国危矣!
“她开锁、破机关的本领倒是不错,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好像那些机关就是她布置的一样,好生高明的技巧。”一直没开口的温半城赞道。
两人看向满嘴佩服的他,又是一阵无语。
“温参将,她是我的女人。”是北国送来的礼物。
咦!抽气声骤起,没有比这一句话更惊悚的了。
“王……呃,王爷,她是北国奸细。”
王爷没有那么饥不择食吧!把敌人置于身边岂不日日提心吊胆?
虽然那名北国女子确实美得销魂,媚骨天生。
“那又如何,成了本王的人后就不再是了。”
跟了他,她就得是地道的南国人,她没有第二种选择。
“不好吧!王爷,自古以来只听过美人献媚,还未有过王爷献身诱敌……噢!竟暗算我,王爷你真狠毒,为了女人和兄弟动手……”他的心受伤了,碎成千万片了。
温半城朝风吹柳的后脑一拍,“再装,王爷真让你为国捐躯。”一颗金米珠罢了,不痛不痒,在弹向他胸口前还老老实实地缝在王爷的袖口上,箭袖上的青龙少了只左眼。
“绯衣。”
“是,王爷。”不为人察觉的角落里,走出一道绯色人影。
“盯着她,不准有人动她一根寒毛。”她,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多了,多次潜入书房,却不带走任何一样和军情有关的事物。
“是。”绯衣应一声,旋即淹没暗色中,竟没能看清长相,只知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姑娘,身形纤细。
“王爷,北国人取兵符何用?他们又不能调动我朝军队。”敌我分明,不会因一只兵符倒戈。
“北国人用不着,自有本朝人会用。”九龙宝座何其诱人,而父皇……逐渐老去了。
温半城和风吹柳同时大惊。
“王爷是指……”有人通敌叛国?
“我希望不是。”若真有此意,那对愚蠢的母子只是自取灭亡。
与虎谋皮,终将反被虎噬。
第8章(1)
夜深沉,稀星月半明,冷冷北风吹动纸糊的窗棂,静默不语的南怀齐望着曾放置黄璧白玉的玉匣,眼神深幽得叫人看不透,一抹怀思和淡淡温柔从清冷眸底飞掠而过。
“侍寝?!”
脸色微变的于芊芊惊得岔了音,眼露防备之色地退了好几步,觉得不够远,只怕人家长臂一伸就捞着了,又多退了两步到了墙边,背抵着墙,右手边是五角框窗,打算一有危险就翻窗而逃。
只是窗外是一座足以淹死人的深湖,湖面经霜微结一层薄冰,不用跳,人在冰面上行走都会扑通一声往下掉,现在刚入冬而已,冰层还不够厚,但落了水,即使不被淹死也会冻成冰柱,一形的。
“你哪只耳朵听见‘侍寝’两字?过来。”他有那么可怕吗?明明先前当着他的面都敢指着他鼻头数落。
“不过去,先说清楚再说,我怎么晓得你是不是小红帽的奶奶。”狼奶奶,专门吃人的。
“什么小帽奶奶,不要让本王亲自过去捉你。”老说些古里古怪的话,把瑾儿都带坏了。
“是小红帽的奶奶,小红帽问:‘奶奶,你的嘴巴为什么变长了?!’奶奶说:‘因为我生病了。’小红帽又问,‘奶奶,你的指甲为什么这么长。”奶奶说:‘指甲长了,才好捉住你,把你一口吃了。’奶奶是吃掉奶奶的狼扮的。”现代家喻户晓的童话故事。
满脸黑雾笼罩的南怀齐嘴角直抽,“你指本王是那头狼?”她哼哼两声,“王爷不妨拿面镜子照照,看你现在的神情多凶狠,活似要把人啃得骨头都不剩。”他是想吃了她,不过……
“更衣。”
“你有两只手,难道连穿衣服也不会吗?瑾儿五岁都会剥莲子了。”剥给她吃,非常孝顺。
拿他跟一个孩子比?“没人教过你通房丫头要干什么活吗?更衣、净面、洗漱、守夜。”还有暖床。
“洗……洗漱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你净身,我在一旁搓背吧?”天哪!伤身劳力的粗活,她……只帮死人擦过身——她过世的爷爷、奶奶。
“没错。”她总算进入状况了。
于芊芊紧张的小声又问:“那守夜呢?守着看王爷睡觉,而我不能睡,有剌客我来挡?”她又忘了要自称奴婢,南怀齐没纠正她也混过去,大家一起装胡涂当没这回事,他也不指望这丫头能教的变得守规矩。
倒是一听到“剌客我来挡”,他的千年冰山脸有龟裂的现象,“本王的仇家没那么多。”意思是不用她肉身挡刀,有多远躲多远,真有挑错门的剌客,十个她也挡不了三刀,就不劳烦她了。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神仙都会劈错人,何况是凡夫俗子,王爷的面相看来不像广结善缘的人,你做人似乎……也不太成功,相信想从背后捅你一刀的人不在少数。”不招人妒是庸才,晋王才思敏捷、能力卓越、天纵英才,外加那臭脾气,由此可知,定是仇人满天下。
“什么叫做人不太成功?”他双手抱胸,目冷结霜。
于芊芊看他脸色不算太糟,斟酌着用词边做助跑动作。
“因为……打从我入王府后就没见王爷有朋友上门叨扰,有的只是你军中的下属,他们见到你就像小表见阎王一般,一个个颤颤兢兢又双腿打颤,面色发青唇发白……”
“于灵儿——”她真的很不怕死。
于芊芊已经准备夺窗而出,黑而灿亮的水媚大眼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王爷,你喊我芊芊吧,我比较习惯。”
“过来……不要让本王重复一次。”
南怀齐胸口发堵,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如此出言不逊,自己为何没一掌拍死她?
他有这么在意她吗?他自问。
那一夜,看她像只淘气又谨慎的狐狸钻进书房,又是翻箱又是倒柜地翻找,洁白如玉的小手在黑暗里特别莹润白嫩,玉笋般的纤纤十指灵巧翻弄机关,手势幻化出一朵朵花形。
她明明是北国细作,理应当场击毙,可是听着她令人气闷又不禁莞尔的喃喃自语,他心中生不起一丝杀意,只想狠狠揉她如瀑青丝,再捏着她鼻头叫她少抱怨。
当贼还嫌弃主家小气,不痛快地让贼偷个满钵,他没让她顺利得手还是他的错了?这没天良的歪理也只有她说得出口,偷得竟像是理所当然。
要不是她真没偷走任何军情文件,还将布兵图放回原处,也许此时她早已是一具女尸,草草用草席一裹,丢到城外的乱葬岗。
“不会动粗、不会施暴,不会有……奇怪的举动?”她本来想说猥琐举动,但是一瞧王爷身姿若松,棱角分明的面庞,正派得不得了,她不好说出违心话,其实他长得挺好看的,五官鲜明。
套句现代人的话,不帅得过分,但有型,有种魔魅的性感,一双黑幽幽的眼盯着人时,感觉整个人会被吸进去。
危险的吸引力……吧!她想。
“芊芊,要本王过去抱你过来吗?”对于不听话的小狐狸,就要让她确实地认清谁是主人。
抱?于芊芊脑海中闪过公主抱的画面,霎时打了个冷颤。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王爷要更衣嘛,我帮你呃,王爷,有没有凳子,你好像……高了点……”没靠近一比不晓得,原来她只到人家的肩头,感觉好娇小……呜——这穿越的人生太坑人了,怎么能让她“低人一等”,如棵风中飘摇的小树苗,仰望高耸入云的参天神木……她顿时闭了嘴,乖乖干活。
“先解腰带,脱了了外袍再脱中衣。”他两眼笑着,面上冷肃地严如纪律森严的老将军。
“腰带、腰带咦?要怎么解”奇怪,她在慌什么,明明解个锁很简单,为何解起腰带却笨手笨脚?
于芊芊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和外国友人搂搂抱抱的事都做过,不该会心慌才是,可是当南怀齐身上那股属于男子的气息喷向她颈后,她一向灵巧的双手忽然不听使唤了。
可恶,他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看着她,他越看她越慌乱,越想做好就越做不好,十根手指头都快打结了。
“螭纹翠玉镶黄宝石处轻按,往上一顶再下压,两边的锦带自会松开,来,本王教你……”他大掌生着茧子,肤色深黝透着野性,轻轻握住她柔白小手,引导着她。
啊!碰到了……脸上怎么热热的……
“王爷,我……我可以……一条腰带嘛,难不倒我。”她想把手缩回,感觉不该这样亲近,实在太暧昧了,但是她错愕地发现她居然抽不出手,面色淡然的南怀齐似乎很专注地教她如何服侍他,深如古井的双瞳看也没看她一眼。
是她想多了吗?老以自己邪恶的心思揣测别人,也许他根本没把她当女人看待,是她多疑了,看谁都心术不正。
握得太久了吧!一条腰带有那么难解开吗?合两人之力还拖上老半天,是他太笨,还是她太拙了。
没来由的,于芊芊的体内有股热气往上送,桃腮微晕染上一抹嫣红,她实在感到不自在。
“你抹的什么发油,淡淡的发香,很好闻,改日也弄一些给本王。”她身上的香气清雅,不似其他女子浓重的香叫人难受。
她的头发香……恶!太恶了,她连想都反胃。
“王爷,你该看大夫了,我三天没洗头了,皂角不够。”
“皂角不够?”
三天没洗头……嗯,也还好,他们一打起仗来,一个月没水可洗是常有的事。
“没人送来呀!前院的婆子说春泥院从本月起一概自理日常所需,是王爷你说了不用管,所以……能不能通融一下,能借点炭火用用,我屋子里冷得快结霜了。”红莲准备了三条棉被她还是觉得冷,她的脚睡到天亮仍是冰的。
入冬的第一场雪下过了后,气候越来越寒冷了,虽然白日有阳光透入,可挡不住寒气阵阵,即使不开窗也冷飕飕的冻人,得放上两、三盆烧红的炭才稍稍有点暖意。
于芊芊讨厌冬天,太冷了,偶尔赏赏雪尚可,若要住在银辉遍地的雪国则不必了,在这之前她一直居住温暖的南方,即使多雨潮湿,也有烟雨江南的萧瑟感,美得凄楚。
南怀齐薄抿的唇拉成一直线,“玉林,从明日起春泥院的薪火分例增一倍,由刘武家的送进院里,若有延迟,杖罚四十,逐出王府,永不再用。”
“是。”屋子外头传来年轻长随的应和声。
“还有,王妃锦绣阁的分例取消,王妃已经不在了,她那份月例不再支付,所有丫头、婆子的月银减半,命锦心搬出王妃主屋旁的侧屋,下人就该住在下人房。”她的体面是他给的,既然她不想要,他如她所愿收回。
一个丫鬟也敢跟他使性子,一句“不用管”就摆起架子甩手不理,她真当她是个人物吗?以为王府没了她就会乱了调,逢高踩低、阳奉阴违,把王府当成她私人宅邸。
该是整顿的时候了,家之不平何以治天下?
“是。”玉林低声一应。
南怀齐与赵小怜并不同住一座院子,他们各有各的院落,以主厅隔出东、西两方,一边是王爷的寝殿、书房、练武场、兵器库,一边是王妃的寝殿、花园、绣阁、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