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卉丹一回到永昌侯府,就立刻化成一滩烂泥躺在床上,她想,至少要一个月才能养足精神,可是醒醒睡睡了三天,精神连一丁点都没恢复过来,圣旨就来了,皇上将永昌侯嫡出大小姐指给硕亲王戚文烨。
皇上的赐婚让整个永昌侯府都沸腾了,傻子竟然还能够得到皇上赐婚,不过,嫁给疯疯癫癫的硕亲王,不知道应该说是高攀了还是委屈了?
此事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冯氏,原本以为嫁不出去的傻孙女竟然要嫁给亲王,一扫永昌侯府近来低迷冷清的气氛,岂能不欢天喜地?她要给这位傻孙女的嫁妆置办得厚一点,感谢终于有人可以接收她了。
冯氏欢天喜地,永昌侯却是心情沉重,硕亲王的封地在苦寒的西北,而硕亲王成亲之后,三个月内就必须携家带眷前往封地,他的丹儿受得了那儿的日子吗?
“女儿要嫁给硕亲王,爹为何不开心?”
“若你不想嫁给硕亲王,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求皇上将赐婚的圣旨收回。”永昌侯充满了愧疚,女儿延至今日未嫁,还不是他这个父亲的错——放纵一个女儿伤害另外一个女儿,落得如今只能被皇上赐婚给一个名声不好的王爷。
“爹很可能拼了命,皇上还是不愿意收回圣旨。”她甚至有一个想法,若是侯爷去找皇上,皇上说不定会更确定这门亲事赐得好极了。
“爹不能什么都不做。”
“爹有那份为女儿着想的心就够了。”
“不行,爹不能再让你受委屈了。”
虽然她只是一个冒牌货,可是永昌侯能有如今的转变,她为原主开心,也为芍药开心。
“不委屈,我要嫁给硕亲王。”
永昌侯闻言一怔。“你认识硕亲王?”
“爹知道硕亲王是什么样的人吗?”徐卉丹反过来一问。
过去受到先皇重用时,永昌侯当然有机会见到硕亲王,生得玉树临风,可惜嘻皮笑脸,从来没个正经的样子。不过这都还好,就是关于他的传闻从来不断——为了一个清倌,被人家打得鼻青脸肿,辱没了皇子的名声;为了抢一壶酒,被从酒楼奶到街上……总之,这位皇子的传言比他本人还精彩。
传言终究是传言,不值得一提,永昌侯只能说出确定的事。“我只知道硕亲王不喜文,尚武,骑射是几位皇子当中的佼佼者,小时候聪明机灵,可是长大了行事疯癫,先皇一提及他总是摇头叹气。”
徐卉丹轻柔一笑,说了好像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我傻,不是因为我真傻,而是不得不傻。”
这是何意?硕亲不是真疯癫,而是故意疯癫吗?永昌侯也知道皇子为了保命可以自毁形象,不过,硕亲王的母舅无势,没本事争储,其他皇子也不曾将他放在眼里,他又何必如此糟蹋自己?
“硕亲王这样子很好,这个世道原本就不必太认真了。”
永昌侯无意纠缠真相不放,只道:“我怕你的身子受不了西北苦寒之地。”
“我可以在西北生存下来,倒是爹,若能带娘去南方的庄子住上两三年,这就是一件美事了。”
“去南方的庄子住上两三年?”
“这是妹妹的意思,妹妹一直很挂念娘的身子,而且姨母嫁到南方,娘总是盼着姐妹两个有生之年可以再见上一面,不如藉此机会前去探望。还有,老太太年纪也大了,如今身子越来越不好,南方温暖,更适合老人家养身子。”爹带娘离开京城,除了养病,最好还有其他理由,这就可以免去更多的猜测。
“老太太喜欢京城的繁华,恐怕不愿意去南方。”
“爹好好规劝老太太,京城繁华又如何?身子不好,终日只能待在府里,也无福享受京城的繁华。再说,南方的繁华不见得比不上京城,老太太难道不想见一见京城以外的明媚风光吗?”其实,她根本不在意那个老太婆有没有去南方,只是怕老太太病倒了,有个三长两短,爹娘不得不回京奔丧,这就白费芍药的苦心安排。
“我明白了。”
“还有,我觉得爹不妨也将容朝一起带去。我瞧容朝是个乖巧懂事的,若能得到爹亲自启蒙,将来必定是有出息的。”虽然爹更看重徐容道这个庶长子,可是此人野心太大了,如今又与方家绑在一起,若江山真的易主,他只怕会卷入其中,所以,她也只能劝爹将心思放在另外一个儿子身上了。
永昌侯神情黯淡了下来,对庶长子,他寄望很深,可是这个孩子野心太大了,无论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一旦时局出现变化,他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若幸运选对边了,从此成为权臣,可是若不幸选错边了,结果又将如何?如今朝堂乱七八糟,他真担心皇上保不住那张龙椅。
“爹在想什么?”
“爹若是在你们身上多用点心思,应该可以少了许多遗憾。”
“人生在世不可能没有遗憾,过去已经过去了,如今只能尽已所能做该做的事。”沉吟半晌,永昌侯下定了决心道:“待你嫁进硕亲王府,我就带着老太太、你娘和容朝一起去南方的庄子养病。”
“此事爹暂时不要说出去,待时候到了再提出来。”时间一长,就容易给人添想像的空间,也很容易生出事来。
永昌侯明白的点点头。“待你出嫁了,我再提出来。”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再过十日,徐卉丹就要嫁进硕亲王府,孙氏看着即将嫁人的女儿真是万分不舍。
“娘为何一直看着女儿?”虽然她在永昌侯府真正只待了三年多的时间,可是,也许是原主残留在体内的感觉,她对孙氏很自然生出亲切感,所以她现代对爷爷的撒娇功可以自然使用在孙氏身上。
“你第一次落水以后,还以为要一辈子照顾你,没想到如今都要嫁人了。”两个女儿都嫁给亲王,满京城权贵之家的夫人都羡慕她,可是,一个去了北方,一个不久就要去西北,如此遥远,一年都不见得能见上一回,这教她当母亲的如何安心?
再说了,硕亲王府的水究竟有多深,她无处可打听,不免更担心女儿进了硕亲王府会不会受到委屈。
徐卉丹嘿嘿一笑。“娘若是不放心我,可以跟着我去硕亲王府。”
孙氏娇嗔的戳一下徐卉丹的额头。“胡闹!”
“娘不用担心,我不是傻子,懂得保护自己。”她明白母亲的心情,硕亲王府那种地方想必不怎么太平,而原主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母亲当然担心她没本事在硕亲王府生存下来。
“无论是傻子,还是聪明机灵,你都只是娘的女儿。”当母亲的为孩子操心,那是一辈子的事。
徐卉丹撒娇的钻进孙氏怀里。“算了,我不嫁了。”
“你这个丫头别说傻话了。”
“娘不放心我,我还坚持嫁人,岂不是太不孝了?”
“你不嫁人,娘还是不放心。”
徐卉丹苦恼的皱眉。“嫁人不放心,不嫁人也不放心,娘可真是麻烦。”
孙氏轻声笑了。“你这个丫头才是真正的麻烦。”
“娘不要担心,我的命很硬,两次落水都没事,一个小小的硕亲王府岂会难得倒我?我会照顾好自己,谁也别想碰我一根寒毛。”
“你去了西北,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见上一面。”若是想见面就可以见面,她也许就不会如此放心不下。
徐卉丹沉默下来,这一别,从此天各一方,想再见面,也不知何年何月何日。
“不说这个,倒是有件事要提醒你,硕亲王有侧妃有侍妾,你要当心一点。”
“是,我知道。”戚文烨早就将硕亲王府的情况告诉过她,她也问过郭清,戚文烨的后院算是简单多了,毕竟他一直疯疯癫癫,看起来就是一个无利可图的亲王,没有人乐意将女儿送进他的后院……若是将来有一天他的另外一个身分暴露出来,肯定会有很多人后悔没将女儿塞给他。
“我知道颀亲王的后院比起其他显贵算是简单多了,不过不要因此掉以轻信,女人啊,从来不省心,有名分的要情分,有情分的要名分。”
这不是很正常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存在,有自个儿的想法,男女又大不同,想携手共度一生原本就需要磨合期,一夫配一妻已经够累人了,为何还搞出小三小四制造不安宁?她好想叹气,时代不同,思想的距离简直比长城还遥远。
“娘,我不会小看任何人,特别是小三……我是说,女人从来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尤其被困在同一个院子的女人,我看你长得比我美丽动人,我看你琴棋书画高我一筹,我看你骂人的本领比我还厉害……总之,人比人气死人,岂有不闹的道理呢?我很清楚的,怎么会以为她们都会安分守已?”
瞧她说得如此逗趣,孙氏不由得笑开了,也稍稍放心了。“你知道就好。”
“知道,我都知道,娘真的不必担心,我可以将玉宝阁经营成今日的局面,就足以说明我不简单,不至于连后院的几个女人都搞不定。”她真的觉得堆积金元宝需要花费更多的脑力。
是啊,如今她的丹儿不只是聪明机灵,还是一个懂得经营之道的商贾……虽然商贾身分卑微,可是朝廷赈灾,还不是得靠他们捐银捐粮,他们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娘放心了吧。”
孙氏宠爱的点了点徐卉丹的鼻子。“你啊,没本事为自个儿绣嫁衣,至少也要绣几个荷包,不要成日只会看书,教人见了,还以为你要考秀才。”孙氏一直想不明白,女儿变聪明了,可是为何女红越来越糟糕?以前就是那段傻乎乎的日子,也有本事绣出一朵牡丹,如今却是什么都不会。
徐卉丹张着嘴巴,最终只能化成苦笑,无奈啊,爷爷从小逼她练书法、学绘画、背诗词歌赋、打算盘……许多古人的事她都颇有研究,独独漏了女红这一块。
穿越来到这儿,她不是没有尽力过,也曾经在手绢上绣上几朵花,可是花不再是花,碧芳看了傻眼,而她只能故作有深度的道出这么一段话——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这是人生最高深意境。
碧芳听了之后,只是唇角抽动几下,当然不好意思说“大小姐,不会就不会,何必找借口”。她在现代,就是缝扣子都要丢给帮佣,更何况绣花呢?
“虽然娘不清楚你与硕亲王如何结缘,但是在王爷面前,切记不可以耍性子,男人啊,还是喜欢善解人意的女人。”
男人喜欢善解人意的女人吗?这个问题到了孙氏离开,徐卉丹还在思索,直到窗子传来轻轻的敲打声。
打开窗子,看见戚文烨站在外面,徐卉丹不知道应该感到甜蜜还是骂他笨蛋,今日下雪,他为何还跑来这儿?
“见到我不开心吗?”戚文烨像在撒娇又像在控诉。
“下着雪,你不怕变成雪人吗?”
虽然知道这个丫头偶尔会蹦出古里古怪的话语,可是这会儿还真教他傻住了。
她突然想到这个时代不懂得堆雪人的乐趣,当然也不懂得欣赏她的幽默感,赶紧补上一句。“我是怕你冻着。”
这句话可真受用,戚文烨伸手轻触她的脸。“我想你。”
徐卉丹脸红了,握住他缩回去的手,明明是冰凉的,却教她觉得出奇的温暖。
“很冷。”他很想将手抽回来,却抗拒不了被她抓住的感觉。
“不会。”
“想我吗?”
“想,可是我更想……”若她说,更想他后院的几个女人,他会不会白眼一翻晕过去?她不是故意的,每个人都担心他后院的女人,她不想她们实在太难了……说起来她真是委屈,被迫想念未来老公的其他女人,这像话吗?
戚文烨瞬间绷紧神经。“想什么?”
“……我更想日子再快一点。”徐卉丹羞答答的垂下螓首。早早面对他后院的几个女人,一较高下,也省得她们一个个被说得仿佛妖魔鬼怪似的好像有四只手四只脚。
戚文烨将她的双手放到唇边一吻,深情又霸气的说:“再过十日,你就完完全全属于我了。”
徐卉丹将双手抽回来,接着就想关窗。“好啦,见到了,你赶紧回去了。”
“慢着,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好。”他可怜兮兮,努力博取同情。
“成亲之前,我们不应该见面。”可是,他却三天两头就夜探香闺一次,简直可以跟婆婆妈妈逛菜市场的勤奋程度相提并论了。
“可是,我就是想见你啊。”每日都在数,他们还有几天要成亲呢?想着洞房花烛夜,想着他终于可以拥有她了,想着想着,就朝这儿飞奔而来。
他们两个是不是有一点角色颠倒了?其实也不必奇怪,某方面来说,他们算是姐弟恋,而且她还年长他六岁……好吧,年龄从来不是问题,不要太介意了。
“我也没阻止王爷,可是,凡事适可而止,我与王爷的婚事已经够热闹,最好别再锦上添花。”据说,为了他们两个要成亲的事,京城的饭馆酒肆天天有说书先生讲故事,有一个版本将他们的相识说得很浪漫——两人在赏梅宴上一见钟情,然后在硕亲王为自个儿办的丧礼上再见倾心……人啊,天生有编故事的本领,碧芳的转述听得她们目瞪口呆,不是因为故事情节,而是在场人人都入迷了,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戚文烨忍俊不禁的笑了。“你也听说了?”
“你觉得很有趣吗?”
“我去听了,精彩程度不足。”
徐卉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还跑去听?你不怕被瞧见吗?”
“我隐身在人群之中的功力很高,不会有人瞧出来。”戚文烨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被人家拿来说书,怎能不去听听呢?”
好吧,换成是她,若是方便出门,她应该也会好奇人家如何编他们的故事……自从圣旨下来,她就被娘下了禁足令,美其名是待嫁姑娘原本就应该待在房里绣嫁衣,其实还不是担心她继续四处乱跑会出乱子。
“那些都不重要,这会儿我交代你的才是最要紧的,硕亲王府的张总管和逍遥苑的云嬷嬷可以信任,想知道府里谁可以用,问他们就好了。以后进了硕亲王府,遇到事情,若是我不在府里,你也可以找他们。”
徐卉丹甜甜一笑。“王爷成亲之后,三个月内要前往封地,我们在硕亲王府待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即使是三个月,也不可以掉以轻心,总是有人不愿意安分过日子。”
徐卉丹同意的点点头,不过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从她嫁进硕亲王府就要开始收拾箱笼去西北,还置的没有多少闲功夫与他后院的女人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