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真的想习艺,我真的——”
“宋依仁!”她沉声打断了他,“你的事,我待会儿再跟你算,现在你一个字都不准说!”
“楚鄂。”转身,她怒目直视着楚鄂,“我不知道你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依仁天真可欺,可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会让你如愿的!”
楚鄂微怔,故作一脸无辜,“我纯粹出于爱才惜才之心,并无不轨企图。”
“哼!”她冷哼一记,“你当我是三岁孩子,随便让你说三句话就能糊弄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着什么心。”
见她如此气愤,楚鄂露出困惑的表情,若有所思一会儿,才饶富兴味的一笑。“小仙,你该不是在吃味吧?”
她一愣,“嗄?”
“是不是见我对依仁好,你心里不舒坦?”
“谁、谁吃你的味?!”她涨红了脸,羞恼地吼叫,“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快走,别缠着我弟弟!”
她气怒的动手推他,可她的力气不够,他个儿又高大,她根本推不动。他好整以暇的笑视着她,像是在看着什么笑话。
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宋依织益发的恼怒。“不准你再来!快走,我不会让依仁去跟什么寿山老人学雕刻,我们不领你的情!”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宋依仁忽地屈膝一跪,她吓了一跳,瞠大了两只眼睛看着他。
“哥,我知道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我也不曾求过你什么,”宋依仁眼眶泛泪,“但这次,我求求你让我做我想做的事,我曾经因为不想让你失望而强迫自己别再拿起雕刻的小刀,可是我还是……我还是想要雕刻,我……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雕刻,我想成为一个很棒的工匠……”他潸然泪下,开始啜泣。
宋依织忽地一阵鼻酸。她感觉得到宋依仁的决心,也感觉得到他的痛苦及压抑,他一直很敬畏她,对她的话总是言听计从,不敢违背。
她想,他是不快乐的。
可是,她希望他成材,她希望他有出息啊!
“依仁,我希望你读书,我希望你能参加科考,然后——”
“我知道。”他抬起头,第一次打断了姊姊的话,“我知道你对我有期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还是无法忘情雕刻,这次多亏楚大哥帮忙,我有幸能拜得名师……”说着,他目光一凝,神情坚定地一字一句说出心声,“无论如何,这次我是不会放弃的。”
迎上他坚定毅然的眸子,宋依织的心一撼。
“小仙,看着他的眼睛。”楚鄂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宋依仁的面前,让她直视着他。
“你忍心摧毁他的梦吗?”楚鄂说道:“他没有责任达成你的期望,你也没有桌力剥夺他的梦想。”
这句话,撼动了她的心。
“他并不会荒废学业,只要把时间安排好,他可以一边读书,一边习艺,并非只能选择一个。”楚鄂说罢,松开了手,“他是你弟弟,如果你相信他,就放手让他去飞吧。”
听了楚鄂的这番话,再看着在她面前一脸倔强的宋依仁,她的心动摇了。
依仁是她相依为命的弟弟,不是她养的小鸟。确实,她没有权力剥夺他的梦想,她该放手让他飞,勇敢的去飞。
“依仁,你真的那么喜欢雕刻吗?”她问。
宋依仁用力点点头。
“那你能答应我不荒废课业吗?”
他先是一怔,旋即使劲点头。“我会更努力读书,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一叹,松口,“好,那你去吧。”
宋依仁一听,紧绷的身体及情绪瞬间放松,哇的一声哭了。
楚鄂拍拍他的肩,将他拉了起来,“好了,依仁,你哥都答应你了,别哭了。”
“嗯。”宋依仁扯出一抹感激的笑。
楚鄂怜爱地摸摸宋依仁的头,看着他那温柔又怜惜的眼神,宋依织警觉的拨开他的手,“我是答应让他去习艺,但你还是给我离他远一点。”
楚鄂先是一愣,然后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
御书房里,当今皇帝朱和庸正跟自己的御前带刀侍卫闲聊着。
“好呀你,居然趁朕不注意时来这么一招?”朱和庸眉心一拧,有几分不快的瞪着楚鄂。
楚鄂满不在乎的一笑,“出奇致胜,这是赵太傅教的。”
“好个出奇致胜。”朱和庸哼笑一声,“这普天之下,只有你够有胆量跟当今天子争女人吧?”
“我若礼让,岂不是表示皇上争不赢我?”楚鄂耸耸肩,“这么一来,臣算是羞辱了皇上,合该是死罪难逃。”
朱和庸听着,虽觉得他狡辩,却又有几分道理。
“瞧你那伶俐的嘴。”他故意沉下脸说:“可别忘了朕是君,你是臣。”
楚鄂脸上没有一丝畏惧,反倒爽朗一笑,“皇上平时老要臣跟您称兄道弟,说什么只有两人之时,不是君臣,而是兄弟,怎么这会儿却拿皇上的头衔欺压我?”
听他用欺压二字形容,朱和庸好气又好笑。“先来后到的道理你懂吧?是朕先说了喜欢她,想将她纳为贵妃的,你怎好意思来争?”
楚鄂不以为然,“感情的事哪来先来后到?当然是各凭本事。”
“好个各凭本事,冲着你这句话,朕是争定了。”朱和庸眼底闪过一抹锐芒,与他温文儒雅的外表十分冲突。
原来一直以来光顾仙人面店的小朱便是当今圣上,而楚鄂则是保护皇上的御前带刀侍卫兼禁内统领。
楚鄂,征夷大将军楚天云的独子。他十岁以前跟着戍守边城的父亲住在北疆,自幼习武,八岁时便能骑射狩猎。
先帝在朱和庸十三岁时便已立他为太子,但朱氏一族男丁单薄且体弱,朱和庸幼时还曾经患了重病,差点早夭。
楚鄂十一岁那年随着楚天云回京面圣,与朱和庸在骑射大会上有了接触,两人年龄相差无几,颇为投缘,先帝于是要求楚鄂留京,成为朱和庸的伴读,与朱和庸一同习武学文,进修六艺。
两人一块长大,几乎同进同出,感情犹如亲兄弟般深浓。
两年前,先帝崩逝,朱和庸即位,朱和庸封楚鄂为御前带刀侍卫,并将整个御林军交由他管理发落。
人前,两人是行礼如仪的君臣,人后,他们是无所不谈,笑笑闹闹的好兄弟。
三个月前的一次微服出巡,他们发现仙人面店,当时已过午膳时辰,店里没有客人,可却传来扑鼻的香气,教他们忍不住朝店内走去。
那一天,他们同时认识了女扮男装的宋依织。是的,他们都看出她是个姑娘,可想着她扮男装是为了讨生活,便没拆穿她。
本只是一次意外的邂逅,没想到两人一试成主顾。朱和庸甚至动了念头,想将宋依织纳入后宫,带进宫里照顾他的胃,这么一来,他便不用三不五时微服出巡,就只为了吃她煮的一碗面。
谁料到,当他说要纳宋依织为妃时,楚鄂竟也表态对她有好感,想追求她。
他二人在外人面前是君臣,可私底下却是兄弟,如今两人同时看上一位姑娘,他倒乐意来场君子之争。
“楚鄂,朕告诉你,你是没胜算的。”他说。
“何以见得?”楚鄂问。
“这些时日见她对你的态度,便知道她十分厌恶你,对朕嘛……”朱和庸说着,有几分得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对朕是有好感的。”
楚鄂一听,哈哈大笑,“皇上既然如此自信,又何必担心臣出奇招?”
“要出奇招,朕可比你厉害。”他得意洋洋,“要知道朕可是一国之君,天底下岂有朕要不到的女人?”
“皇上若要强抢,早可以下手。”楚鄂拱手一揖,“但臣知道皇上绝非小人。”
朱和庸一怔,心知被他摆了一道。
楚鄂这句话说出口,他若真要用强,那便落了小人之实。
“好样的,楚鄂。”他好气又好笑的指着楚鄂,“总之各凭本事,到时不管是你掳获她的芳心,还是朕抱得美人,都不能破坏咱俩兄弟的感情。”
“那是当然。”楚鄂一笑。
自那天此,午后,楚鄂会先跟朱和庸一起到仙人面店吃面,而后离开,傍晚时他会再回来,而且是陪着宋依仁一起回来。
他说他要确定宋依仁有好好念书、好好习艺,还说这是他负责任的表现。
可是,宋依织真是介意极了。
看楚鄂对宋依仁如此关照,她强烈怀疑他图谋不轨。
这个浑蛋!他不是有小朱了吗?为什么一下子表现出对她有兴趣的样子,一下子又黏着她弟弟?
有龙阳之癖就算了,他还有三心两意的坏习惯!
每当看见依仁在院子里练习雕刻,他坐在一旁笑看着时,她就浑身不舒服。她真的很担心天真的依仁被他吃了。
不成,她一定要想办法弄走他,绝不让他染指她的宝贝弟弟!
这天店休,傍晚时分,楚鄂一如往常跟着宋依仁回来,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进门,见她拿条板凳就坐在门口,两人都愣了一下。
宋依织对楚鄂说了声借一步说话,到一旁把酝酿多时的话说出来。
“可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跟我弟弟同进同出吗?”
楚鄂微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街坊邻居说闲话。”
“我们都是男人,能有什么闲话?”
“就因为都是男人,闲话才难听。”好个楚鄂,跟她装疯卖傻?他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心知肚明。
楚鄂蹙眉,“我跟依仁行得端坐得正,不怕闲言闲语。”
“你不怕,我怕。”她磨牙,“他是我弟弟。”
楚鄂听着,噗哧一笑。“小仙,我把依仁当弟弟,没有其它不应该的想法。”
“依仁已经有一个大哥,不需要再多你一个。”
“你是“大哥”吗?”楚鄂笑问。
她自认能欺过所有人,可他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便知道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
她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我是说,所谓的大哥就是天塌下来也可以扛住的男人,可你这么瘦弱,行吗?”
宋依织愣了一下。原来他指的是这个,她还以为他看出她是女儿身呢,真是多想了,在这儿开业这么久,还没人觑出她的真实身分呢。
“我扛不扛得起,不用你管。”她横眉竖目的瞪视着他,“你这么喜欢弟弟,回去让你娘生一个给你玩吧!”
闻言,楚鄂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你真是有意思。”
“什么?”看他不痛不痒,她气坏了。
“我说小仙,”楚鄂微低下身子,将脸凑近了她,似笑非笑地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在吃醋?”
“咦?”她瞪大眼睛。
“你妒嫉我对依仁这么好,却没你的分,是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我才不……”
“我是想对你好,可你不领情啊。”
他那可恶的笑脸靠得太近,近到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她羞恼地推开他,“你滚,你真烦!”
看她气得面红耳赤,楚鄂开怀至极。
他总是喜欢闹得她无法维持沉着冷静,看她涨红着脸生气。他最大的乐趣,就是闹得她有回应。
“好吧、好吧,你今天有空,我就把依仁还给你。”楚鄂坏坏的一笑,然后旋身潇洒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宋依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很气,可胸腔里又有一股喧闹的情绪。
“哥……”这时,宋依仁发出弱弱的声音。
“干什么?”她没好气的回头瞪着他。
他吓了一跳,顿时哑然,让自觉太过激动的她赶紧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
见她神色正常多了,宋依仁怯怯地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楚大哥?他是个好人,对我也很照顾。”
“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就知道他是好人?”她一脸严厉地教训,“小心被他吃了。”
“楚大哥不吃人的。”他眼神很是单纯。
“你……”她气宋依仁的天真,想把楚鄂跟小朱的事告诉他,又怕污染了他纯洁的心灵。
“对了,”她话锋一转,“他有问过我的事吗?”
宋依仁一脸困惑,“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她为弟弟的反应气结,“我的名字,或是……”
“喔,”宋依仁恍然大悟,“没有,他从没问过你的事。”
“是吗?”她满腹疑窦。
楚鄂之前一直想知道她的名字,现在他跟依仁这么好,怎么不趁机问个清楚?难不成他真将目标转移到依仁身上,对她没了兴趣?
可恶,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依仁,你给我记住,可别把我的事告诉他。”她耳提面命。
宋依仁点点头,“放心,不会的,姑娘家的事怎能随便说?不过我都快忘了我有的是姊姊,不是哥哥了。”
“……”她一呆,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第2章(2)
看着眼前这堆得像小山似的各式礼物,宋依织真是傻眼了。
衣服、鞋子、帽子、上好的绫罗绸缎,玉饰等,这些全是小朱要人送来的,她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置这些东西,她就这么放着不动,直到朱和庸跟楚鄂一如往常的到来。
一进门,看见堆得山高似的礼物,楚鄂先是一愣,旋即看向一旁的朱和庸,当下便明白了。
这些贵重的礼物肯定是朱和庸叫人送来讨好宋依织的,还真是张扬的作法,不过也符合他的身分及个性,只可惜宋依织肯定不是如此就能打动的女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一进门,宋依织便问着小朱,“是你要人送这些东西来给我?”
“正是。”朱和庸一脸开心得意,“你喜欢吗?”
“不喜欢。”她沉着脸,“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也没理由送我这些东西。”
“我希望你开心,这算是理由吗?”朱和庸笑问。
没有女人不喜欢礼物,他的皇后及妃子们收到他的礼物时,哪个不是眉开眼笑?虽说她现在男扮女装,但也终究是个女人。
“你光顾我的面店,我就够开心了。”她说:“这些礼物,请你收回去吧。”
朱和庸一愣,注意到一旁的楚鄂正幸灾乐祸的窃笑着,令他的自尊受创,不禁有点懊恼。
“礼物既已送出,岂有收回的道理?”他脸色有些沉,“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它们都随你。”
见他坚决,宋依织沉吟片刻才道:“看来你是不会把东西收回去了。”她无奈一叹,“那好,我就将它们典当换了银两,救济那些贫苦的人,也算是帮你积德添福。”
朱和庸先是一怔,然后笑笑,“都好,随你的意。”
“嗯,那我就自作主张了。”她话锋一转,神情一凝,“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我,但请不要再这么做了。”
朱和庸长在宫中,宫中百花争艳,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可他还真没见过她这种的,不会特意讨好他,更不会被礼物收买,有着自己的原则。对他来说,她不只新奇,还充满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