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月最少聚会一次的「三剑客」,最常包下东区一家Bar最贵的一间包厢,可容纳十二人,一晚上要一万五千元,但可抵消费,由三人轮流付帐。
但今晚很不巧的被人抢先一步包去做庆生会,三个大男生懒得再转移阵地去找停车位,便占据最角落的那一桌,各自点了喜欢的调酒和下酒菜。
时下的夜店,有停车场的生意都很优。
薛成亮因为家里的珠宝店发生抢案,他与警方合作顺利追回被抢的珠宝,家中长辈终于答应让他出去开设征信调查公司,林雍泰与阎千岁特地来恭喜他得偿所愿,他们早已晓得薛成亮有一只猎狗鼻子。
林雍泰有风度的举杯祝贺,却不无感慨。「全台湾最大珠宝公司的少东,居然可以好命的去发展自己的兴趣,教人不嫉妒也难。」
薛成亮满面春风。「我上头有一对厉害的兄姊,身为老么总该享点特权。」
阎千岁笑起来比不笑更冰冷。「你们都有兄弟可以分担家族责任,我可是独生子,最好别在我面前笑得太快活。」
「拜托你不要笑了好不笑?很恐怖耶!」薛成亮搓着手臂,明明冷气刚好,寒毛却纷纷竖立。「长眼睛没见过比你更不适合笑的人,偏偏女孩子都喜欢倒追你,难道这年头流行攀登大雪山吗?」
阎千岁冷冷地瞧着他,顺着他的话说:「我不介意免费送你一场暴风雪。」朋友做几年了,还看不惯他天生冷脸?欠教训了。
「真是的,不要这么嫉妒我嘛!」薛成亮嬉皮笑脸。「说真话,我被你训练得回国后看我爸那张威严的脸都没感觉了。」
「那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出国前那个毛头小子,眼界宽了,胆量壮了。」林雍泰接话,斜睨了阎千岁一眼。「不用羡慕我,我有弟弟等于没弟弟,他打定主意要去当律师,而我爸也纵容他,要求我一肩挑起家族重担。」
阎千岁喝一口清酒马丁尼,林雍泰吃一块辣到心坎里的麻辣牛肚,双人四眼狠瞪着薛成亮,一起唾弃他。
「干嘛这样看我?又不是我害你们的。」薛成亮好冤哪!「千岁是独生子,那是你父母懒得生小孩,请回家向父母抗议去。雍泰是长子,谁教你抢先出生,像我就深懂礼让的美德,当个幸福的么儿。」
林雍泰皱着眉。「为什么你愈说我愈想揍你?」
「少来了。」薛成亮仰起脸,神色自若地说:「虽然一肩挑起集团的兴衰重担很累人,但也不至于难倒你们,多招揽几位得力的帮手,让别人帮忙卖命赚钱,到头来钱也是流进你们的口袋里,你们这两只狐狸不可能没这个打算吧!
「我们三个都热爱赚钱的充实感,这才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无兄弟帮忙固然辛苦些,但换个角度想,顺理成章的继承人更可以全权发挥实力,不必受兄弟掣肘。」
林雍泰淡笑。「所以你才想自组公司,独立于兄姊之外?」
薛成亮哈哈大笑。「多少有一点这个意思,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太铜臭、太俗气,对珠宝鉴定没兴趣也没天分,这是勉强不来的。」
这倒是!有些工作没天分可做不来。
三位帅哥从工作聊到女人,很享受与死党哈啦的夜晚,可以放松心情。即使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不拿出精神卖力工作,做出一番成绩来,公司里那些倚老卖老的大佬们才不会服你,唯恐来个阿斗损害他们的既得利益。
阎千岁天性严冷,作风强悍,父母都要让他三分,很顺利进入权力核心,如鱼得水,人人望而生畏。
林雍泰外表清雅斯文,望之无害,林父怕他接班之路遥远,已要求他每星期抽一天到总公司报到,让公司大佬们慢慢熟悉他。
他是很喜欢赚大钱的快感,但私心也希望从事自己有兴趣的工作来赚钱,比如建筑、室内设计,那会赚得更愉快吧!但身为「巨邦集团」的接班人,自有不可逃避的责任义务,由不得他任性。
而他的个性是不做则矣,要做就要做到最好。他的自尊心不允许有人看轻他的实力,可想而知,接下来有得忙了,搞不好会忙得没力气找女人上床。
他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像他们三人这样富有责任心的豪门贵公子,其实是很命苦的,不像那些权贵子弟夜夜笙歌、饮酒作乐,败家败得理直气壮。
就像他们前面那两桌的客人,有男有女,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差,把这家Bar当成自己的家一样自在,可见常来报到,当成不错的猎艳场所,亲眼所见就有两位上班族美眉被两位公子搭讪,很快带出场去别处续摊。
真是幸福啊!林雍泰记得回国后,就没做过这样的事了,有点小嫉护。
一夜情虽然快活,但他可不想得到什么不该得的病。
美女固然是猎物,但在夜店里,型男帅哥何尝不是女人的猎物?
爱泡夜店又稍有家底的辣妹们,从男人的衣着打扮,一眼便可分辨出谁是真正有钱的公子哥,不妨钓来当提款机;而谁又是虚有其表,只能玩一夜情。
有眼光的辣美眉,很快便把目光集中在林雍泰他们那一桌。
一个温文儒雅,好想钓来当丈夫喔!一个又酷又有气势,好想给他金屋藏娇,当他的小女人哟!一个笑得好阳光,多想永远留在他身旁哪!
神啊!无论哪一个都好,赐给她钓上金龟婿的福气吧!在场的辣妹们,无不在心中如此吶喊。
心动不如快行动,以免向隅。积极主动的A女,拿起自己的酒杯走向三位帅哥,优美的红唇缓缓饮下自己的酒,摇着空酒杯,诱惑性的舔着红唇道:「哪位帅哥要请我喝一杯?」她脸蛋美、身材棒,向来无往不利。
阎千岁不客气的冷笑。「没钱喝酒就别出来丢人现眼,滚回家去!」
A女气呼呼的边骂边走人。
B女走过去,不小心把酒洒在薛成亮身上,连忙娇呼赔罪,向他要地址、要手机号码,说要赔他洗衣费。
薛成亮笑出一口白牙。「小姐,这种搭讪方式太老套了啦!回家好好动动脑,看看有没有新点子,我拭目以待。」
B女老羞成怒的走了。
眼看C女要上场了,林雍泰抄起帐单,笑道:「今天这摊不算,下次依然算我的。」站起身要先走人。
「有一家新开的沙龙不错,下回我先订包厢。」阎千岁也要走了。
「狡兔有三窟,我看我们也要多找几家高级酒吧,可以安安静静的喝一杯,聊一聊男人的苦水。」薛成亮跟着走出夜店。
三人各自取车,分道阳镳。
回家的路上,林雍泰不禁猜想,方水袖泡在夜店里不知是什么样子?也会像那些辣美眉积极主动的钓男人吗?
无法想像。
在公司打工的这些天,水袖不曾主动来亲近他,一下班便走人,自己搭公车回家。有几次他都主动说他也奉召要回林家别墅,两家就相隔一道围墙而已,她也不懂得主动巴上来要搭便车。
她果然很知道要如何漠视他!不晓得为什么,林雍泰感觉很不爽。
非常、非常不爽!
第三章
方水袖升上大二时,因为没有抽中学生宿舍,便由林雍泰介绍,住进由女房东管理的单身女子套房,离学校很近,生活便利,还安装监视器保护住户,她很满意,打算一直住到毕业为止。
她寒暑假都在林雍泰的公司打工,两人已经可以相处得像朋友一样。
开学前一天,林雍泰开车帮她运送行李,安置妥当后,水袖也很够朋友的请他在高雅的西餐厅吃午饭。
「谢谢你帮我找到这么棒的住处。」水袖诚心诚意的道谢。这家的意大利香辣春鸡排风味绝佳,配上生菜沙拉,更是营养满分。
「没什么,我也是听我妈说才知道。」吃着五分熟的腓力牛排,林雍泰直视她坦率的水眸,心情也很好。
一开始听说她没抽中宿舍,四处询问有没有便宜的出租公寓,他的心便吊在半空中,怕她遇到不良房东或环境不够安全的陈旧公寓,索性自己帮她挑。
「伯母也认识我们女房东周小姐?」真令人意外!
「周小姐是『玄冰美容健身中心』的董事长,结交的全是有钱的小姐和贵妇,我妈也是那里的会员,常听她夸奖周小姐是了不起的女强人。她本人三十出头未婚,所以很能体恤单身女性,整栋单身小套房全租给女性,环境很单纯,除了附近学区的女大学生趋之若鹜,女性上班族也因较负担得起而抢着要。」
一间小套房从八、九坪到十五、六坪皆有,看个人经济能力。林雍泰帮她租的那问虽然才八坪多一点,但已是学生宿舍两倍的房租。
「没关系,我也付得起。」
「也对,陈姨会买单。」
「我一考上大学就不靠我妈了,我自己有钱。」
「我给妳的薪水有那么高吗?」
「你说呢?」水袖好笑地看着她。一小时一百元的打工费是比便利商店高啦!「我妈离婚后不要我爸一毛赡养费,还很好强的自己赚钱养我,付我的学费。但我爸每个月都有汇三万元在我的户头里,这么多年下来也不少了,只是我没去动用而已。我爸只有我一个小孩,另外有一笔信托基金要等我结婚或满二十五岁才能用;所以,我跟我妈说不用再给我钱了,用心去经营自己的婚姻就够了。」因为他表现得够朋友,所以她也不隐瞒。
林雍泰的薄唇微微一扯。「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以为妳是灰姑娘,其实妳是富有的千金。」
「才不是,跟你的身价比起来,只有两千万元信托基金的我算是穷人。」
「但也不必苦哈哈的打工吧?」
「寒暑假不打工,难道要每天逛街、看电影吗?我从我妈身上至少学会了一点──女人要有『自饱』的能力,自己喂饱自己的能力,才能活得有尊严,不必看男人的脸色,囚困在不愉快的婚姻中委曲求全。」
林雍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妳爸妈为什么要离婚?」听她的口气是偏向母亲的。
她抬起小脸瞪着他,那一双又黑又亮的清澈双瞳真是蛊惑人心啊!
明明只是清秀之姿,可是那双如潭水般让人摸不着底的翦翦双瞳,却让他不自觉的陷溺其中,快要无法控制自己了。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我冒犯到妳了吗?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她菱唇微抿,眼眸如星。「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好奇,毕竟我没有看过你对别人的私事感到好奇。」标准公事公办的好上司。
「我当然会关心朋友,不然我干嘛帮妳找住处?」他有那么没人性吗?
「说的也是,我们现在是朋友,不是上司与员工。」但要公开家丑,她还是有点难以宽怀,微颦的眉心锁着双眸。「我爸爸有习惯性外遇的纪录,虽然最后总是会回到我妈身边,但造成的伤害已无法磨灭,所以在我十岁那年两人还是离婚了。」
「孔希晨的妈妈也是妳爸的外遇对象吗?」他知道这时的口气愈若无其事,愈不会引发反弹。
「当然不是。如果是的话,我才不会理他。」水袖不禁笑了。「梁阿姨是终于让我爸安定下来的女人。」
说来讽刺,梁阿姨没有母亲一半耀眼美丽。孔希晨的俊美遗传自生父。
「其实妳爸妈都还算很幸运,各自寻觅到适合的第二春。」他的清眸变得深邃,眼中流荡着一抹无法言喻的温柔情感。「妳一定很辛苦吧!要去适应两个新家庭以及没有血缘的家人。」
水袖垂下眼,但还是尽量保持泰然自若的表情。
「也还好啦!大家都不难相处,彼此客客气气的相安无事。」除了马元元,他是第一个看穿盘踞在她心头的孤寂,尤其当相依为命的母亲宣布要再婚时,那时的她有多么不安,但却必须强迫自己表现得洒脱些,不能破坏母亲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水袖,」林雍泰突然轻唤了她一声。「妳才十九岁,偶尔任性一下也没关系,不要太压抑自己,更毋须事事为人设想。」
虽然愣了一会儿,但水袖没有否认。「嗯,听起来很像在说你自己。」有点热泪盈眶,但忍住了,她不习惯扮柔弱角色。
「反将我一军,不错不错。」他面带微笑。「但我可不会事事为人设想,除非有利可图。」他在她面前愈来愈不会伪装。
「我知道,你本质是任性霸道的。」害她常常疑惑别人的眼光出问题。
这位林雍泰先生,左看右看是一位正派谦和的君子,但骨子里压根不是那么一回事。偏偏大家都宁愿相信他表现出来的那一面。
「那妳呢?青春期不任性,要等到什么时候?」
她哼了哼,喝一口热红茶。「我曾经想过,等我二十五岁可以动用那两千万元时,我要随心所欲的去环游世界,不花光那笔钱绝不回台湾,任性到底的滋味肯定很痛快!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妳不结婚?」他飞快转着思绪,心情五味杂陈。
她这一飞出去,还有回来的一天吗?以她花钱的谨慎态度,二千万可以玩很久很久很久。
「结婚?」水袖大力摇头。「三十岁结婚刚好,我赞同你的论调。」
林雍泰神色一僵,眉头几乎打成死结。「我是说男人三十岁结婚刚好。」
「女生也一样啊!晚婚的居多。」她不冷不热的嗓音,像在笑他大惊小怪。「如果不是爱得死去活来,哪个笨蛋肯提早踏进坟墓?」
冷静冷静,平日自制的理性绝不能破功。
「水袖,婚姻不是坟墓。有人肯花一千万元办一场豪华的世纪婚礼,可没有人花一千万元造一座坟墓。」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种例子太多了。」她冥顽不灵的继续说。
他差点破口大骂……骂她的父母!
「水袖,」眸光掠过一抹悲悯情愫,他柔声道:「我没有结过婚,无法告诉妳正确答案,但莎士比亚曾经说:『婚姻是青春的结束,人生的开始。』我认为很有道理,婚姻不是儿戏,必须认真经营,只是有些人赚了,有些人赔了,但不管是赚是赔,总会得到一些人生经验。」
她冷嗤。「如果可以避免痛苦的人生经验,还是避免吧!」
他眉心深拢。「没办法了,妳去谈个恋爱好了。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不如实际去体会一下恋爱的滋味。」
水袖呆了呆,随即满不在乎的冷笑。「林雍泰先生,家里有人逼婚的是你,你自己赶紧去恋爱结婚吧!」讨厌死了,她再也不要陪他回林宅吃饭,活该他被林奶奶唠叨洗脑、食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