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先把纱布剥下来。放心,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他的伤口碰到水的。」她看了他一眼说。
「你确定吗?」他一脸不放心的表情。
「我照顾过这种头部或额头受伤的小孩,很多次。」她以稀松平常的口气解释道。
「你当过护士?」
「没有。」
「那怎么会有这种经验,而且还很多次?」他靠站在浴室门边,一边看她小心的将小励头上的纱布解开,一边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育幼院里有很多顽皮的小孩。」
「育幼院?」
「我是在育幼院长大的。」
屠秉文瞠目结舌的看着她,震惊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育幼院长大?她竟然是个孤儿?
「对不起。」他不由自主的开口道。
「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在育幼院长大又不是你的错,况且我也从不以此为耻,因为没有育幼院的收留,我可能早已经饿死或冻死在街头了。」她平心静气,就事论事的说。
「你的父母……」
「在我八岁时意外双亡,八岁这年纪算是有点大,所以没有人愿意领养我,社福机构只能将我送到育幼院。」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并没有要求你一定要什么呀。」她有些哭笑不得。
「你让我很意外。」屠秉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
「意外什么?」她问他。
「乐观和热心的个性,我一直以为从育幼院长大的人,在性格上会比较偏激;阴郁。」他说。
「你这事以偏概全。」
「我现在知道了。」
李佩嘴角微弯,「好了,终于把头洗好了。小励,阿姨先帮你把头发吹干,再帮你洗澡。洗澡会比较快一点,你好乖、好棒,再忍耐一下喔。」她柔声对一直乖乖坐在马桶上不敢乱动的小励说。
「好。」小励乖巧的回答。
李佩咧嘴微笑,拿起挂在墙上的吹风机小心的将小励的头发吹干后,接着动手帮他洗澡。
「屠先生,可以麻烦你帮忙托着小励这只打着石膏的手吗?我怕他撑不久,会弄湿。」她转头对站在门边的男人说道。
屠秉文立刻走上前,伸手托住小励打着石膏的那只手。
「谢谢。」她说。
「该说谢谢的是我。」他说。
「说真的,你也让我很意外。」李佩看了他一眼,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意思?」屠秉文疑惑的问她。
「你一开始给我的印象和现在可以说是判若两人。在今天之前,我压根儿没想过能和你这样平心静气的说话。」
「我为之前对你的态度不佳道歉。」屠秉文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原来你也知道你对我的态度不佳呀。」她似笑非笑的揶揄他。
屠秉文有些窘迫,搞得李佩也突然窘了起来,只好专心安静的帮小励洗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后,由他再将小励抱回病床上。
洗澡洗头总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大概真的把小励累到了,躺上床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
病房里因少了他的声音,整个气氛变得很怪异。
「咳。我该回家了。」李佩倏然起身道。
「我送你。」屠秉文也跟着站了起来。
「送什么?你应该很累了,趁小励睡着的时候也赶快休息吧。」她对他说。
「没差这几分钟。」
看他一脸坚持的模样,李佩只好随他。
两个人一起走出病房,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一路无语的将原本在病房里的怪异气氛也带了出来。未免怪异气氛继续蔓延,李佩只好努力找话题了。
「医院对你一次连续请那么多天假没意见吗?」她问他。
「这是没办法的事,有意见我还是得请。」
「他们没建议你可以请看护?」
「如果是你,你会同意这个做法吗?请看护?」
「当然不会!小励年纪这么小受伤住院已经很可怜了,还要找个陌生人来陪他,这算什么?」她眉头紧蹙,不认同的说。
「所以我一开始就直接拒绝说不行了。」屠秉文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的开口说。
「做得好!」李佩不自觉的赞声道。
屠秉文轻愣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的扬起。
电梯来了,李佩抬起头来本来想开口对他说送到这里就好,不料他欣长的身影已率先往电梯里走去,让她只能无奈的跟进,然后心想着他该不会要送她到停车场,直到看她开车离开为止吧?这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呀,接下来该说什么?
「你待会儿直接搭这电梯回去吧,别送了,早点回去休息。」她开口说。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到停车场。」他坚持道。
李佩看了下手表,这才发现竟然已经十点了。不过还没晚到要人护送的地步吧?
「才十点而已,外头还有很多人在走动,不算很晚啦。」她说。
电梯到达一楼,他又一次率先走在她前方。
「走吧。」他说。
李佩一整个无言以对。
「你原本就这么固执吗?」她问他。
「如果你说的是择善固执,答案是圈。若是固执己见,答案是叉。」
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但不知为何李佩总觉得他好像在跟她开玩笑。是错觉吧?
「择善固执和固执己见这两者之间其实是见仁见智,但是总归而言都是固执。」她说。
「这样说也没错,好吧,我承认我固执。」屠秉文点头道。
李佩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认输了,呆愣了一下,忍不住轻笑出声。
「固执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妥协吧?」她斜睨他一眼道。
「所以我才说我是择善固执,而不是固执己见。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他顺杆往上爬。
李佩失笑的摇摇头,不想为此与他争执。
「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她沉默了一下,略微犹豫的开口问他。
「什么问题?」
「你已经确定过小励真的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吗?」她轻声问道。
屠秉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应道:「嗯。」
「亲子鉴定?」她问。
「嗯,」他点头。
「小励是不是也知道了?」
「我从未和他谈过这件事,但是我没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再加上小励从小就很聪明又敏感,所以我想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屠秉文说完轻叹了一口气。
「难怪我总觉得他对你的态度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明明很想和你亲近,却又好像有些顾忌而不敢。每次看到他露出那种想又不敢的模样我都觉得好心疼。」
「一切都是我的错。」屠秉文低声说。
「知错就要改。我想现在该应该还来得及。」她轻声说。
「嗯,还来得及。」他同意道,一顿后又说。「这一切都要谢谢你,若不是因为你揭穿了黄嫂的恶行,我可能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对小励犯了什么错。」
「虽然我很想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是没办法,这件事我是在无法轻易原谅你。」她老实说。
「我知道,因为我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他苦涩道。
两人因此而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走到李佩停车的地方,她上车向他挥手道谢,然后发动引擎开车离开,而他则在目送她的车子驶出停车场后,这才顺着原路走回医院。
第5章(1)
小励在医院住了四天才出院回家,其间李佩每天都会去探视,顺便帮小励洗澡。
为此,屠秉文都不知道自己该对她说什么了,因为「谢谢」这连个字也不足以表达他对她的感激与感谢了。
小励出院那天刚巧是星期六,李佩在前一天晚上知道这事后,隔天一早便到医院来帮忙了。两大一小从早上八点多开始办出院手续,一直弄到中午十二点多才回到家,不得不说这医院柜台的效率实在是让人很无言。
回到家看到墙上时钟的时间,屠秉文这才惊觉已到吃午饭的时候。
「你们中午想吃什么?我出去买。」他转头问李佩和儿子。
「家里没东西可以吃吗?」李佩问。
屠秉文转头看向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餐桌,然后再转头看她,说:「餐桌上没有,应该就没有。」
「这是什吗逻辑?」李佩哭笑不得。「介意我看一下你家的冰箱吗?」她问他。
根据他对倩如的了解,她一周会去两次市场,分别在星期二与星期五,而小励在幼儿园发生意外那天正好是星期二,换句话说,冰箱里八成有菜。
屠秉文点点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看他家的冰箱?
李佩走到冰箱前,伸手开冰箱,果然,里头冰了一堆菜。虽然已置放了四天,但看起来都还很新鲜,没坏。
「冰箱里还有倩如买的菜,给我四十分钟就可以开饭了。」她说着已开始动手卷起袖子。
她将冰箱里的蔬菜拿出来,把需要浸泡的菜先拿去泡水,接着洗米煮饭,然后开始挑菜。
她动作熟练而流畅,不管是挑菜、洗菜、切菜,或是拿锅铲炒菜,所有的动作感觉就像是个专业厨师一样,但是屠秉文明明记得她只是个普通上班族呀,不是吗?
「煮菜是你的兴趣吗?」不知不觉站在厨房边的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她转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你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练。」
「我曾在热炒店打过工,在哪里的厨房学了不少东西。」她微笑道。
他愣了一下,想起她在育幼院长大的事,她一定打过很多任务,做过很多他想都没想过的工作。
热炒店?一定很辛苦,除此之外,她肯定还做过更辛苦的工作。想到这,他莫名的感到些许心疼。
「这么说你的手艺很好喽?」甩开那莫名的感觉,他开口说。
「待会儿你吃吃看就知道。」她说着转头给他一抹灿烂的微笑。
心动,从这一刻开始。
四十分钟正,李佩说道做到的将特腾腾的三菜一汤端上桌。
汤有点偷懒,因为时间有限,她煮的是康宝玉米浓汤,打个蛋花就成了。
至于菜一共有三道,一道榨菜炒肉丝,一道西红柿炒蛋,还有一道热炒高丽菜,都是简单好料理又好下饭的家常菜。
「因为时间有限的关系,我只煮了三道擅长的家常菜,改天有机会再让你见识我真正的手艺吧。」李佩歉然的对屠秉文说。
「我会拭目以待。」屠秉文一脸认真的点头。
「你先吃吧,我来喂小励。」她对他说。
「一起吃吧,小励的右手没受伤,给他一根汤匙,他可以自己吃。」他说完转头朝坐在客厅里看卡通的儿子叫到:「小励,过来吃饭。」
「好。」小励立刻乖巧的走过来,打着石膏的右手臂用三角巾悬挂在他胸前。
屠秉文将儿子抱到椅子上坐好,然后问他,「可以自己吃吗?还是要爸爸喂你?」
「自己吃。」小励说。
「好,待会儿想吃什么就跟爸爸说,爸爸夹给你。」
「好。」小励点头道。
看屠秉文伸手揉了揉小励的头发,看小励露出有些意外又开心,但却又勉强忍住的模样,李佩的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看样子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已逐渐修复。小励这回虽受了伤、吃了苦,但却不吃亏,因为这让他的爸爸又回到他身边关心他了。
三个人一起吃了一顿简单,却又满足的午餐后,屠秉文不敢再让李佩动手收拾善后,争抢着说他来做,然后结果一整个惨不忍睹。
哐当!碗被撞破的声音。
哐当!盘子被摔破的声音。
砰!这回话落的是糖果,还好它是铁制的,没有破,只是稍微凹了一个洞而已。
「这洗碗精真滑。」屠秉文突然转过头来,尴尬的对站在厨房门口的她说了这么一句。
李佩噗的一声,再也遏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天啊,这真的是太好笑了!
屠秉文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一句很蠢的话,窘的只能回过头来继续低头洗锅子,然后继续残害那些可怜的餐具和锅具。
唉,这洗碗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啊。
结束厨房里的工作后,屠秉文发现李佩早已坐在电视前陪小励看「玩具总动员」,她靠坐在沙发上,小励则安安稳稳的靠坐在她臂弯里,两人以为而坐,笑的时候一起笑,紧张的时候一起紧张,激动的时候一起激动,那画面看起来好温馨、好美。
节目进广告,李佩抬起头,两个人就这么突然四目交接,然后感觉室内温度好像突然变高了些,有点热。
「咳。」屠秉文轻咳一声,正想开口说话时,他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给她一个歉然的表情,然后拿起手机接电话。
「喂,我是屠秉文……怎么会这样?嗯,对……张医生怎么说……好……嗯,我知道了……林主任吗……嗯……好,我过去一趟。」
看他从接了电话之后,脸上表情就变得愈来愈严肃认真,而自他断断续续的应答中,李佩大概可以猜得出来这电话应该是从他上班的医院打来的,然后当他说出最后哪句话是,她就知道自己责无旁贷了。
挂断电话后,屠秉文抬头看向李佩。
「我听到了,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会负责照顾小励。」李佩在他开口前主动表示着。
「抱歉,之前由我负责开到的病人,病情突然恶化,所以……」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我会一直在这里待到你回来就对了。」她摇头打断他说。
「抱歉,还有谢谢你。」
她微笑的摇了摇头。
「小励,爸爸要去医院一趟,你要乖乖的听阿姨的话喔。」他对儿子说,然后拿起外套和钥匙匆匆地转身离开。
他离开后,李佩继续坐在沙发上陪小励看动画,而等动画播完时,靠着她的小励也睡着了。
她将小励抱到房间去谁,回到客厅看了下时钟,三点。
没睡午觉习惯的她现在该做什么呢?
平常周末放假在家时,她都会大扫除,然后把堆积了一个星期的家事一鼓作气的解决,那通常就可以耗掉整个下午的时间,但她现在不在自个儿家,而是在别人家呀。
虽说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看见屠秉文从医院提回来的那个行李袋还放在玄关边,她知道那里头装的全是他们父子过去几天穿过的脏衣服。
她站在原地,歪着头略微犹豫了一下。
算了,反正闲来无事,就做吧。她想,他应该不会介意有人免费帮他做家事吧?
决定后,李佩立刻动了起来,先把行李袋里的脏衣服丢到洗衣机里去洗,然后找到打扫用具后,开始按部就班的轻扫了起来。
当然,对于那两间紧闭的房门,听说一间是他的卧房,一间是书房,她连动都没动一下,最基本的礼貌她还是知道的。
结束打扫,把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晾好时,已接近六点钟。
她走进小励的房间把小励叫醒,免得他在睡下去晚上会睡不着,然后再走进厨房做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