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我们可能会在那边住上一段时间,一起准备下次的会考。”
对不起,杜奥妈妈,这是她头一次骗她,姑且算是,呃,善意的谎言吧!
“好吧,记得偶尔打个电话回来,别让我担心。”
“知道了!”
晚上,她又赶回古堡,用过晚餐后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服装店送来的衣服全都摊在床上,她先穿上最漂亮的那件。
“真聪明!”注视著穿衣镜里的人影,她喃喃称赞自己。
十九世纪的法国女人流行纤细就是美,丰胸、细腰、高臀是最高美学原则,所以那时代的女人不穿紧身褡就不敢出门。
此外,浪漫主义时期流行蓬蓬裙,为了制造裙子蓬松鼓起的效果,礼服内总是要先套上一件又一件衬裙,多穿一件就多蓬松一点,社会地位愈高,衬裙的件数也愈多,最多可达三十件,再加上礼服上的装饰又十分繁复花俏,里里外外加起来有时重达十五、六公斤,别说夏天时又热又闷到昏头,光是重量就不堪负荷了。
那种衣服只适合睡棺材的时候穿。
因此她请服饰店制作的复古礼服,不仅完全舍弃十九世纪女装那种奢华的俗丽感,而且她还特别订作了好几件不同层次的硬纱无骨软撑衬裙,每一件都层层叠叠、蓬蓬松松,就像芭蕾舞裙那样,层次和波浪皱褶愈多,蓬松感就愈饱满,起码可以撑开150公分以上,不仅穿脱方便,套在礼服内,轻易就可以制造出所需要的蓬蓬裙效果。
最重要的是,硬纱的材质虽然比较硬,但轻巧又透气,既不闷也不重,穿上去一点也不吃力。
“啊,糟糕,我忘了手套和鞋子!”
她慌忙跑进更衣室里打开标名为鞋子的柜子,想看看有没有合脚的鞋子。
不意刚打开她就愣住了,里面的鞋子根本不像她在图书馆的书上看到的那种精致又奢华的鞋子,事实上,它们的风味还比较贴近现代,不管是短靴或半统靴,都像是带有复古风味的现代靴,再一试穿,更诧异了。
就像是订作似的合脚。
惊讶之下,她又继续打开其他柜子,无论是手套、扇子、手帕、提袋、帽子等种种配件,全都是符合她喜好的样式。
于是,她再打开进更衣室后的第二扇衣柜门,然后一整个人傻在那里。
第一扇衣柜门里全都是百分之百的十九世纪服饰,繁复华丽,俗气得不得了,她早看过了,但第二扇衣柜门里全然不同,每一件都是简洁高雅的女装,跟那些配件和鞋子一样,纯复古风的现代礼服,再打开第三扇衣柜门,同第二扇门内一样,第四扇也……
“到底是怎样?”她错愕又疑惑地自问。
谁帮她订做的吗?
也不对,除了她也没人知道这件事,更不可能会有人知道她要跑到十九世纪去观光,谁会帮她订做这种衣服?
“真是……见鬼了!”
她满头雾水的离开更衣室,再看到满床的衣服,她搔搔脑袋,耸耸肩,开始一件件收入更衣室里。
既然想不通就别想了,这种事又不能到处乱问,算了,管他的!
“好了,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她低头看自己,两手围在自己的腰上比来比去。“我要穿紧身褡吗?”
不穿!
翌日,当雪侬发现衣柜里仅有一百零一件紧身褡时,她就下定决心不穿那种会让身体变形的东西。
提早用过晚餐后,她就回卧室开始准备。
先化个适度的晚宴妆,然后盘高发髻,戴上碎红宝石发网,再穿上低胸无肩带的紫红色丝绒晚礼服,没有任何多余的缀饰,只在胸前围著一圈雪纺,乳沟处别上一枚红宝圈钻石别针,最特别的是,这件晚礼服搭配的长手套正是浪漫主义时代女装必有的泡泡袖,因此看上去十分别致。
最后,她再戴上红宝耳环、红宝项炼和红宝手链。
她的首饰多得足够开一家珠宝店,因为杜奥妈妈在去年她生日那天,把一整柜子听说是上几代传下来的骨董珠宝首饰全部送给她了,连杜奥爸爸也特地订制了一整盒珠宝首饰做她的生日礼物,光是她所拥有的首饰就够资格被列入富婆的排行榜上了。
“好了,可以去看看十九世纪的舞会究竟是怎样了!”
在穿衣镜前看了又看,雪侬终于满意地转身离开,拎起紫红色丝绒提袋,臂弯挂著一袭根本看不出是假貂皮的黑貂皮大衣,然后开始试著打开一扇扇门……
第5章(1)
在十九世纪,巴黎社交界的生活通常是日夜颠倒的,用二十世纪的话来说,就是夜猫子。
早上十一点左右起床梳妆打扮,下午一、两点吃“早午餐”,餐后到四点前是已婚夫妻分别会见情妇、情夫的“美好时光”,不然就换衣服直接出门到杜乐丽公园骑马或散步——去看人也给人看。
从公园回家后到八点晚餐之前又是会客时间,就男人来讲是上门泡马子的最佳时刻,对女人而言则是接受男人上门来泡的时候,看看有没有人请你去听歌剧或参加舞会,甚至向你求婚。
待用过晚餐后,重头戏就开始了,欣赏歌剧,参加音乐会,还有一场又一场的舞会、宴会等各种娱乐活动,直到清晨四、五点,大家才精疲力尽的各自散场回家困觉去,可想而知,这是十分浪费金钱的游戏,不是一般人都玩得起的。
不过今晚雪侬要陪同埃米尔参加的舞会并不在巴黎,而是在离夜丘不远的伯恩丘。
“可恶!”
床前,埃米尔笔直地站在那边一动也不动,双拳紧握,隐隐散发出一股阴鸷的寒气,看得出他有多愤怒。
“还没准备好吗?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吧?”
埃米尔僵了一下,猛然回过身来,“你?!”他惊愕地大叫。
“对,我。”笑吟吟的,雪侬随手把大衣扔到高背椅上,然后轻盈的原地转一圈。“如何,我穿这样?”
大概是已经习惯她的突然出现,在刹那的震骇之后,埃米尔很快就回过神来,而且显得十分惊喜,嘴角都勾上去了,“美极了!”目光又习惯性的流连在她身上最诱人的部位舍不得移开。
“谢谢!”雪侬提起裙摆屈了一下膝。“那么你呢?”
她用下巴指指他,全身装备只上好一半,长裤穿好了,但衬衫连扣子都还没扣上,还有领结、背心和外套都扔在一旁。
惯例不是男人等女人的吗?
“我?”埃米尔怔了一下,继而恍然低呼,“对,我还没准备好,请等一下,我马上好!”旋即背过身去,动作迅速的扣上衬衫钮扣。“你怎会知道我今天要参加舞会?”
“他们都在等你吗?”雪侬不答反问。
埃米尔回眸瞄她一眼,动作极快地把衬衫扎进裤头里。“在楼下起居室。”
拿起他的礼帽仿彿很有兴趣的看著,“如果我没来,你打算带谁去?”雪侬又问。
“老实说,不知道,我想拖到最后一刻再说。”继续系上领结。
“鸵鸟!”雪侬咕哝。“现在我来了,有没有很感激我呀?”
“当然。”
“那么……”雪侬渴望的眨巴著眼,像讨鱼吃的小猫咪。“请问你有没有办法看到路易国王?”
正待穿上背心的埃米尔怔了怔。“你想看?”
雪侬拚命点头。“对对对,我想看!”
埃米尔略一思索。“我可以想办法。”
“太好了!”雪侬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的跳著叫著。“不枉我特地来帮你忙!”
埃米尔拿起自己的斗篷和她的大衣一起挂在臂弯上。“我们走吧!”
“好……啊,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
“除了华尔滋之外,你们跳的舞我都不会。”
“咦?”
*
雪侬和埃米尔一出现在起居室里,眼见男男女女一大票人不约而同露出那种惊骇到不行的模样,好像刚刚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是外星ET,还是粉红色的ET,雪侬差点失声爆笑出来。
“这位是雪侬·于小姐,她是……”
按照之前预备好的说词,埃米尔把雪侬介绍给大家,再把那一大票人一个个介绍给雪侬认识。
瘦巴巴的勒内子爵看上去一点分量都没有,子爵夫人恰好是他的三倍宽大,他们那三个女儿就跟父亲一样平庸,儿子反而俊美得很;玛克琳跟埃米尔并不太像,和她的男伴倒是很相配,一个傲慢的大小姐,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最碍眼的是美艳如花的伊莲娜,瞎子都看得出她对埃米尔的意图。
而不管是听介绍或被介绍,一时都没有人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唯一的表情就是继续张著嘴拉不回下巴。
“姑母,她是我今天的舞伴。”
一听那种大逆不道的宣告,子爵夫人挂满全身的猪油顿时猛烈的抖了一下,第一个爆出反应来。
“那娥洁妮怎么办?”她尖声抗议,美丽的脸瞬间暴涨一倍,像泡烂的猪肝。
“大家一起去,有没有伴其实并不是很重要呀!”
代替埃米尔回答的是第二个回过神来,并露出一脸想趴在地上狂笑的表情的男人,也就是那个旁观者——伊德。
“她……真迷人!”葛斯——子爵的儿子看得两眼发直,目标:雪侬的胸部。
不过,雪侬根本没注意到子爵夫人身上到底吊著几斤肥油,也没注意到是伊德代替埃米尔回答,更没注意到子爵的儿子到底在看哪里,她只注意到埃米尔,一出现在人前,他的亲切就像假的一样消失无踪,温和表情不翼而飞,又回复冷峻的神情,一听子爵儿子的赞美,马上又多挂上几分阴沉。
老是搞这种变脸,他的亲切温和不可能是只属于她的吧?
正当她惊奇又迷惑于埃米尔为何老是变来变去时,又听到另一边传来更露骨的赞美。
“她的胸部真丰满!”玛克琳的男伴。
埃米尔的下颚猛然绷紧了,幸好,勒内子爵的负面评论及时加进来。
“她的腰太粗了!”
他这么一说,大家不约而同往子爵夫人那边瞄了一下,真正粗的在那里,就算勒上十件紧身褡,冬瓜还是冬瓜。
“她的礼服真寒酸!”
“居然没有任何蕾丝彩带!”
“也没有花边和蝴蝶结!”
“首饰也没有几件。”
“她到底有没有化妆?”
“她不知道现在的流行趋势吗?”
“羽毛才是重点!”
“没有鲜花的发型像话吗?”
以上是女士们没完没了的评判,雪侬只是抿唇微笑。
不管她们怎么说,她都没兴趣像她们那样用足够装饰一整支军队的蕾丝、蝴蝶结和缎带把自己装扮得像会走路的结婚蛋糕,圣诞树也不行。
十九世纪的女人流行低胸露肩,特别是在宴会、舞会上,不管是多么善妒的男人也不得不让上半身几近赤裸的女伴暴露在大家面前,因为这是流行;同样的,用蕾丝花边、彩绸皱褶、缎带蝴蝶结、缎带和羽毛鲜花来装饰自己,做最奢侈华丽的打扮,这也是流行,大家都这么做,也都认定这才是美。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流行,她不会看不起这时代的流行,但也不打算盲目跟从流行。
她适合什么她自己最清楚。
见雪侬始终含笑默默聆听那些女人的评语,既不生气更不在意,眸子里还露出几许兴味,埃米尔深深凝视她一眼,那目光,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含义,仿佛想看进雪侬心里头去。
“出发吧,不然会来不及。”他说,率先扶著雪侬的手臂出去。
于是,十二个人分乘三辆四轮箱型式马车,上路去也。
“对了,我并不是很清楚你们国家的习俗规矩,所以……”车行片刻,雪侬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提袋里取出扇子。“哪位能不能告诉我,女士们是如何用扇子‘说话’的呢?”
坐在她身边的伊莲娜马上扭头望向车窗外,好像没听到,坐她正对面的埃米尔正待伸出手来,半途却被他身边的伊德抢走。
“我来、我来!”伊德笑嘻嘻的刷一下打开扇子,还故意摆出女人妖娆的姿态来,并慢慢地扇动扇子,“我已婚或已订婚……”:然后,加快速度扇动扇子,“我是单身……”:再板起脸来刷一下台上,“我生气了……”:又恢复笑容地轻轻摇动扇子,顺便抛一下媚眼。“我能在家见你吗?”
扇子大大地敞开,“爱你……”:扇子半开,“友谊……”:扇子打开又阖上,滑稽的眨巴著眼,“吻我……”:右手持扇挡在脸前,“来吧……”:换左手持扇挡在脸前,“离我远点!”:扇子贴近右颊,“是的……”:扇子贴近左颊,“不……”:扇子画过前额。“我们被人盯著……”
大概是说完了,伊德笑吟吟的要把扇子交还给雪侬,没想到换埃米尔客串劫匪中途劫走扇子,并拿出笔在扇子上写字,伊德不禁失笑。
“此外,女士们会把舞伴的名单写在扇子上,了解了?”
果然有学问。
“大致上……”雪侬喃喃道。“不过我想我只要会一种就行了。”
“哪一种?”
雪侬俏皮的微笑,接过来埃米尔递给她的扇子,用左手拿著比在脸前。“这一种。”她是来帮忙的,可不是来招惹麻烦的。
“不必担心,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不会让任何人骚扰你。”埃米尔说。
闻言,伊莲娜立刻对车窗外的景致失去了兴趣,“那我呢?”她急忙扭回头来对埃米尔眨著哀怨的眼。“我相信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她,但我,埃米尔,上次的舞会你知道有多少人骚扰我吗?起码十几个呢!”
“那不是正合你意吗?”伊德喃喃咕哝。“你最喜欢人家骚扰你了!”
“伊德,我在跟埃米尔说话,请你不要插嘴,太没有礼貌了!”伊莲娜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再转回来对埃米尔眨眼,表情又换了,可怜兮兮的。“埃米尔,请你陪伴在我身边好吗?今晚我真的不想被人骚扰。”
“那就不要去参加舞会嘛!”伊德又嘟囔。
“伊德!”伊莲娜怒吼,翻脸了。“就算你是我的弟弟,我也不允许你如此随便!”
咦咦咦?原来伊德是伊莲娜的弟弟!
雪侬惊讶的来回看伊德和伊莲娜,难怪她老觉得他俩有点像,一个美艳、一个英俊,单就五官容貌而言,都可以打一百分。
“我只是说出实话嘛!”
“你……”
“好了,伊莲娜,倘若你真不希望被人骚扰,伊德自然会陪在你身边。”大概是不耐烦了,埃米尔的神情不但冷峻,还有点严酷。“你应该很清楚,雪侬是我邀请的舞伴,我必须陪伴的人是她。”
“她?”伊莲娜轻蔑的瞥她两眼。“老实告诉我,埃米尔,她真的只是你生意上朋友的女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