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通过国考了。
她,成了住院医师。
她,有点天分,但女人不该这么执着于工作。
她、她、她……永远的代名词,模糊又不真切的女人原型,贴了个性、职业等等的标签和形容词,却从来没贴上最重要的姓名。
梁一峰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从来没有一次,堂哥是跟他说珈珞怎样。
他讶异又迟钝地发现,八年来,在堂哥口中的她、在他心里的未来堂嫂,始终是个没有姓名的女人。
走进这扇门前,他脑子里的梁珈珞有真实鲜活的样貌,有个全然代表她的独特名字,不单单是她而已。
走进这扇门他才发现,梁珈珞原来是那个从没在他生活圈里出现过姓名,却时常被堂哥提及的她。
梁珈珞等于未来堂嫂,这念头不知怎地扎疼了他的心。
她如此不被重视的对待,惊觉到这个事实,他觉得非常不好受。
第3章(2)
“堂哥知道我爱的女人是谁吧?”梁一峰理了理思绪,抛出一问。
梁仲洋却没搭上他的思绪,松口气说:“林子瑜,是吧?从小到大,你总是子瑜这样、子瑜那样,出国几年你还是只记挂她,我记得你知道林子瑜出车祸后,刻意延后硕士论文口试,飞回台湾不眠不休地照顾她,叔叔为这件事气了好久,还冻结你的信用卡大半年。”
“是。”梁一峰淡淡地笑了。
梁仲洋也跟着笑,但忍不住想再更确认。“所以你跟她没什么吧?”
“你是说我跟珈珞吗?”
“当然。”梁仲洋微微皱眉。
“如果我们有什么,你打算怎么办?”梁一峰反问。
梁仲洋怔愣半晌,才说:“还能怎么办,就只能结束了,我们是堂兄弟,跟同一个女人……这要是传出去……”
“谁会传出去?是你,还是这位Angel小姐?我确定自己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梁一峰说。
梁仲洋被他弄迷糊了,又再追问,“你们究竟……”
梁一峰却打断他的话,“我换个方式说吧,假如林子瑜跟你有什么,我并不会到你面前质问你跟她是不是认真的、是不是相爱,我只会问她愿不愿意回到我身边,只要她愿意,我就肯努力让自己成为更好的男人,让她能够更爱我。
“我不会在意你是我堂哥或是我的谁,我不会在意有没有别人知道你们的事,我是用这种心情爱子瑜,只要她肯响应我的爱、肯爱我,其他的都不重要。”
Angel在一旁呆呆聆听,心弦震荡,这些话语在她心里低回,她忍不住想,被男人这样爱着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吧?
“堂哥,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像我爱林子瑜那样爱梁珈珞吗?”
梁仲洋一阵语塞,想了一会儿才说出个我字,就马上被截断。
“我知道你的答案,如果你像我爱子瑜那样爱梁珈珞,我不会到今天才知道梁珈珞原来曾经是我未来的堂嫂,既然你不够爱她,请你放手,她不适合只当个在你身边没没无闻的陪衬花瓶,她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男人。”梁一峰表情严肃的说完,淡淡扫了Angel一眼,走出包厢。
梁一峰快步走出餐厅大门,来到人行道上,他左右张望,发现右手边两个街口远的地方,有道熟悉的身影正抬头看着行人号志灯,他连忙朝前奔跑,眸光紧锁着她的动态,发现她始终驻足不前。
来到她身后不远处,他才停下脚步,缓慢走到她身边,低头看见她脸颊上两串清泪。
梁珈珞一发现靠近的人是他,赶忙低头擦了擦眼泪,想往前走,绿色号志灯这时刚好转红,她没注意,跨前两步被他一把揪回人行道上,但她还是没抬头看他。
梁一峰沉声轻斥,“红灯了,你没看见吗?还是你不想活了?你可以伤心,但不准想不开。”
“我没有想不开,放开我!”她挣扎着,想脱出他的掌控。
他马上松手。“想去哪儿?我送你。”
梁珈珞看着前方,久久没有开口,直到号志灯转绿,她才说:“高品睿说的也许是对的,我应该找个男人……”
“找个男人做什么?”梁一峰莫名觉得心隐隐刺痛,他发现自己并不想知道答案。
她状似不在意的耸耸肩,然而心头的沉重却压得她喉头苦涩,她有些艰难的道:“还能做什么?
上床啊……让梁仲洋放弃再纠缠我。”
“为了他,值得吗?”他动怒了,令他吃惊的是,他几乎压不住那股怒气,丝毫掩盖不了语气里的嘲讽。
“哪里不值得?八年了,我傻傻的和一个脑袋装满沙的男人交往,还以为自己被捧在手心呵护,傻傻的以为那真的是爱,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意思是我跟猪一样笨,不对,我拿自己跟猪比,是侮辱了猪,我根本低智商,真情假爱分不清。找个男人上床又怎样?至少我可以确定那头脑袋装沙的猪,会因为我跟别的男人上床,彻底放弃我!
“高品睿真没说错,我在梁仲洋眼里,唯一的价值就是我乖!我大概是他拥有的众多女人里,最乖的一个,太好笑了,到底是哪一点让他认为我乖到可以把我娶回家,然后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他跟其他女人胡搞?我为什么会笨到把沙猪当男人?笨死了、笨死了!”梁珈珞心寒的大吼,眼泪失控。
当梁仲洋自以为是的说她应该回他电话,完全忽略他带一个小模跟堂弟吃饭的事实,那一刹那她才真正领悟他把她看成了什么,对他来说,她只是个可以娶回家放的乖女人,不是爱。
走出包厢的那一刻,她心痛地清醒过来,她当了八年的傻瓜,她不是那个男人爱的女人,仅仅只是那男人的配备。
听她骂堂哥是头脑袋装沙的猪,梁一峰觉得是很解气没错,但其实他最多的情绪是……心疼。
第一次看她这般失控,又哭又吼的,她的心一定很痛吧?
毕竟是八年的感情,他相信比起堂哥的任性妄为,她一定十分认真看待这段感情,用了心也用了感情。
她吼得声音都哑了,像个孩子似的用手背胡乱抹去不断滑落的泪,妆花了,脆弱的模样让他更加心疼。
梁一峰最后只吐出两个字,“傻瓜。”接着将她揽进怀里抱紧了。
梁珈珞靠着他胸膛没挣扎,只是低声哭着。
两人的模样招来不少路人的侧目,不过他们很快就转移了视线,只当是一对情侣闹口角,城市里这样的小剧场并不少见。
连续好几个号志灯变换后,她终于停止哭泣,退离他的怀抱,声音带着浓浓鼻音但却平静的说:“谢谢。”然后转身要走。
他立刻拉住她,不放心地问:“你要回家了吗?”
梁珈珞背对着他,轻轻摇头,低声回答:“我今天不回去,我刚刚说的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在说气话。”她没办法看着他说,怕看见他眼里出现的轻视。“我要去找男人……要不然……我连自己都没办法面对。”
“如果你真的随便找个男人上床,才会无法面对自己,你不是能做这种事的人,珈珞,冷静一点。”梁一峰试着劝道。
“不是能做这种事的人?因为我太乖吗?”她讽刺地笑了,深吸一口气又道:“我很冷静,相信我,你一定很了解梁仲洋,你认为有更好的办法让他放弃我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没办法再忍受他自以为是的嘴脸,我真的会吐。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不只是笨而已,还瞎了,我曾经爱过的人根本不是我以为的样子,我的感觉很复杂,你不会懂,我没办法跟你解释。”
“为他这样做,根本不值得……”他听出了她的决心,却不愿由着她。
“不是为他,我是为了我自己,我认为值得。”
梁一峰仍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放。“你确定非要这么做不可?”
“对,放手吧,我们以后都别再见面了,我会把你的电话删除,你也这么做吧,以后就算巧遇,也请你当做我们不认识。”梁珈珞还是无法转头看向他。
“你确定?”他再一次问道。
“非常确定。”她答得坚决。
“好,那就我吧。”梁一峰拉着她,朝他停车的方向迈步。
“你说什么”梁珈珞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能呆呆的任由他拉着走。
“既然你只是要找男人上床,就我吧。”他毫无困难地说。
两人快步来到车旁,他解锁后便将她塞进副驾驶座上,接着他快速坐进驾驶座,替她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她难掩惊愕的瞪大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梁仲洋是你堂哥!”
“所以呢?选我不是更好?”梁一峰微勾起讽刺的笑意。“他会死心得更彻底,我保证,只要到时候搬出我的名字,从今以后他连碰都不想碰你。”
梁珈珞有些难堪的问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不是,我是拿你没辙。”他烦躁的用手爬梳头发,那股躁意烧得他很难受,对于阻止不了她感到很懊恼。
“你是梁仲洋的堂弟,我不要你。”
“除了我,你没有别的男人可以选,当然,如果你可以把我打昏后逃走,另当别论,不过容我先提醒你,我从小练跆拳道、柔道,你想打昏我,有一定的难度。”
他不明白自己在执拗些什么,理智也提醒他,他不该碰她,但光是想到她要去找陌生男人上床、光是想着她被别的男人碰触,他就是无法忍受!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他对这件事很抓狂,忍受度是零,甚至低于零。
“不要闹了。”她说。
“我是认真的,你今天只有三种选择,把我打昏,或选择我,再不然就乖乖回家睡觉。”
“梁一峰!”梁珈珞怒喊。
他竟有一瞬间的失神,没想到她喊他名字时,居然有种能撼动心灵的力量。
“珈珞……”梁一峰伸出手,拇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他感觉她微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扯了扯唇,似笑非笑地说:“不错,失控的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我只说一次,我没办法让你去找别的男人,我不想深究原因,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做不到放开你,反正你刚才说我们以后都别再见面了,那么跟我一夜情,跟其他你不认识的男人一夜情又有什么差别?至少我确定我很健康,我会用保险套,我会照顾你的感觉,不会让你难受,任何时候,只要你说停,我绝对能够停下来,但其他男人就不一定了。
“我只要想到如果你临时后悔了,对方却不放你走,我就没办法忍受,更没办法忍受害你做出这样决定的人,是某个梁家男人。如果你非要找个男人上床不可,那就我吧,虽然除了性,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但我能保证,我可以给你一场美好的性。
“我要开车了,找到最近的一家Motel就直接开进去,从现在开始,你随时可以说不要,说你要回家,我一定会马上送你回去,但别想我会送你去其他地方,放任你去找别的男人。”
第4章(1)
车子停进车库后,梁一峰将引擎熄火,转头看着梁珈珞,沉着声音道:“改变主意了吗?我可以送你回家。”
她眨眨眼睛,突然觉得一切好好笑,在他刷过信用卡,订了这家摩铁最高级的套房,毫不迟疑地将车开进车库熄火后,才煞有其事问她改变主意了吗,他的问题应该在刷卡之前问吧?
他这是在跟她耍黑色幽默吗?
摇摇头,梁珈珞解开安全带,打开门,走下车,按下车库门开关,看铁卷门低声快速关下,她走到楼梯口,脱下靴子上楼。
梁一峰坐在驾驶座上,静默的看着她一气呵成的动作,直到她的身形消失在楼梯转角,进了二楼房间。
他不断吸气吐气,有股冲动想对上楼的女人大吼,说不定有百万分之一的机率能吼醒她。
然而她的动作那么利落坚定,在在表明了她的决心,她的的确确想找男人上床,哪怕对象是他、是梁仲洋的堂弟都无所谓。
梁一峰抹了把脸,又重重吐了口气,身体里有另一股无法否认、对她的渴望,这一刻,他觉得男人果然与禽兽无异,他是头禽兽,在这种荒谬时刻,兽性依旧。
他回想起第一次在黑色海看见她孤单坐在吧台喝血腥玛丽的模样,她微微颤抖着手拼凑玉环,他知道她其实想哭,但眼泪却好似有自我意志,倔强地悬在她泛红的眼眶里。
那时,他的心有一瞬间,非常短的一瞬间,为她而震颤,低声哭泣的女人容易得人心怜,但忍泪倔强的女人让人心疼,而为一个女人感到心疼,对他来说是相当罕见的。
之后,他们偶尔在黑色海小酌,天南地北的聊,他听梁珈珞说医院的事、病人的事,还有手术时遇到的困难,她有时蹙眉、有时为无法挽回的生命落下泪,她从不为自己哭,却会为相识不深的病患流泪,他心里的感动一点一点增加。
他甚至庆幸她遇上了一个不了解她好的男人,否则他没有机会坐在她身边,听她软语述说医院里的那些小故事。
他希望他们能一直做一对跨越性别的好朋友,可以无负担地相约小酌、无负担地随意谈心,不用担心谁会爱上谁。
他想起她曾亮着眼睛这么祝福他—梁先生,我祝福你的爱情,快速由红转绿,祝福你能在爱情里通行无阻。
当时,他几乎认为她的祝福真能让他渴望多年的爱情开花结果,可是现在,他无法自欺欺人,他面前亮起红灯,而那盏灯正是她。
梁珈珞好似灿亮耀眼的红光,快让他看不见长年放在心里的林子瑜,他爱了几乎一辈子那么长的林子瑜。
他终究是个生物系男人吧,抵抗不了对性的原始生物欲望,他嘲讽地笑了笑,完全不想面对性之外那些更为深刻的情绪纠缠。
深呼吸一口气,梁一峰打开车门,跨出失控的第一步。
许久后,他才领悟他的感情原来是在这一刻走上无法回头的分岔路,不过眼下,他仅仅以为他单纯是生理上短暂迷路。
走上楼,他看见梁珈珞坐在大床床沿,低头凝视着手中包着断裂玉镯的卡其色方格手帕。
梁珈珞听见脚步声,抬眼迎视他,虚浮地浅笑,说:“我以为你后悔,决定不上来了。”
“美色当前,会后悔的男人……应该不存在。”梁一峰低声回道。
她耸耸肩,这回笑容实在多了。“我把你的话当成赞美收下了。”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静默不语,视线停留在那团卡其色方格手帕上。
过了半晌,梁珈珞絮絮低语,“我工作实在太忙,为了不想让我母亲过度担心我的幸福,去年我决定搬出来,租了现在住的那间公寓,你堂哥帮我搬家,这条手帕就是那时他忘了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