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前辈认为阿波是个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吗?”
公孙明与乔小娇对视一眼,不由大笑。
他们还记得阿波小时候就说过,委屈了别人也不能委屈自己。
记忆的匣子一打开,他们就忍不住好笑,这丫头从小到大常常语出惊人,偏偏说的还都很有道理。
小时候听那个小粉团子一副小大人模样说那些话,真是让人又吃惊又好笑。
有她陪伴的那些年,他们的生活多了许多的欢声笑语,她一走,生活便又沉闷了起来。
只是,她终究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他们两个老人家,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林清波理直气壮地道:“我又不是受虐狂,当然不会喜欢受委屈。对我不好的人,我当然也可以对他不好,这就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公平合理得很。”
乔小娇笑着点头,“对,我们阿波说的都是对的。”
公孙明却微微沉了脸,对秋展风道:“你跟我来。”
秋展风摸摸鼻子,老实地跟了出去。
林清波不解地看师娘。
乔小娇拍拍她的肩,道:“没事,你师父有些话要嘱咐他。”
“婆婆,你们要不要搬到蓟州去,这样我也好对你们尽孝心。”
“不了,我和你师父两个人本是退出江湖的人,在这地方开个小面馆就好,老胳膊老腿了,不想再折腾了。”
“可是——”
“不说这个了,最近你们似乎惹了麻烦。”
林清波叹了口气,“婆婆,你还不知道秋展风吗,他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知道他有麻烦,还跟他到处跑?”乔小娇略带责备。
“一来呢,我们成亲总要来跟公公婆婆说一声。二来呢,眼看麻烦就要跟着他到我家,索性就出来喽。”
乔小娇失笑,忍不住戳了她一指头,“有你在,麻烦只会越惹越多。”
“婆婆,我都不想入江湖,哪里会惹麻烦。”
乔小娇笑道:“你总笑话秋展风是麻烦,其实你比他还麻烦。”
“哪有?”
“从小就怪,一点儿都不像个小孩子。”
“人家现在长大了。”
“是呀,已经大到嫁为人妇了。”
林清波面露羞意,摇着她的衣袖做不依状。
乔小娇握住她的手拍了拍,“雏鸟长大了就要离开鸟巢,外面海阔天空,可以自由翱翔。”
林清波皱皱眉头,“打打杀杀的,我真不喜欢。”
“每个人的江湖路都不一样,你会有你自己的江湖路。”
“婆婆啊。”
“怎么了?”
林清波挠了下鬓角,略有些迟疑地道:“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的身世很单纯,可这次出门却突然发现我的身世可能很不单纯,我觉得可能会有麻烦。”
乔小娇失笑,很直接地道:“你看着从来就不像是个身世单纯的人。”
林清波傻眼,半晌,她才期期艾艾地道:“真的假的啊,婆婆?”
“当然是真的,谁家的小娃娃像你当年一样知道那么多,懂那么多。”
“我家学渊源嘛。”
乔小娇直接往她脑门按一巴掌,“就你老爹那个市侩商人能养出你这样古灵精怪的娃娃,骗谁呢。”
“我天资高。”
乔小娇都无语了,“阿波啊,你脸皮有时候真的挺厚的。”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阿波——”公孙明一脚迈进屋子就听到徒弟这话,一向表情匮乏的脸上出现了疑似抽搐的痕迹。
在他后面的秋展风微低着头以手掩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公公,你叫他出去做什么训示了?”林清波一下蹦过去,笑靥如花地问。
公孙明又恢复面无表情,“没事。”
林清波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道:“我才不信,你肯定是替我教训他了。”
秋展风忍不住替自己辩白,“阿波,你怎么就不能盼我点好?”
“我这是很正常的推论。”
秋展风咕哝,“没看出哪儿正常。”
林清波眼一瞪,“你嘀咕什么?”
秋展风马上道:“没什么。”
公孙明夫妇见他如此,不约而同地笑了,这妥妥是妻管严啊,他们真的是放心了。
十月正是秋末冬初的季节,风刮得有些凉。
林清波最喜欢这样的季节,但是,在这样让人心旷神怡的天气里,看到某个人的时候,心情顿时就急转直下。
“秋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林清波抬头冲天翻了个白眼。
秋展风冲对方一拱手,道:“龙公子。”
那个坐在客栈大堂里独自饮茶的锦衣公子正是他们夫妻认识的那位龙公子,不过,这次他的目标明显是他的妻子,不管对方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这都让秋展风不舒服。
“两位请坐。”
林清波四周环顾了一圈,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冲某人道:“龙大公子,这么大一间客栈,就住你一个人,你不觉得冷清啊?”
龙公子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茶,放到自己的对面,道:“你们一路辛苦,坐下喝杯茶解解渴。”
秋展风则是微微一笑,道:“这方圆十里既无城镇又无村落,甚至连投宿的客栈也只有这一间。而且,我们一路走来,似乎看到不少拆迁的痕迹,不知道龙公子对此有没有什么说法?”
龙公子呷了口茶,怡然自得地道:“是我让人拆的,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会进这家客栈。”
“你想做什么?”
龙公子看向林清波,道:“秋夫人,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林清波哼了一声,撇撇嘴,不是很友好地看着他,道:“你不会真的去把我娘的坟给刨了吧?”
龙公子被刚喝进嘴里的茶给呛到了,连连咳嗽。
秋展风也面露讶异,“你刨了我岳母的坟?”
龙公子终于止住了咳嗽,带了几分无奈地道:“不是刨坟,是移坟。”
林清波挑眉,声音变冷,“说得好听,还不是刨了之后不得不移。”
龙公子察觉到她的怒火,起身郑重地道:“事关重大,我们也是在再三确定之后才决定开棺移坟的。令慈身分尊贵,本不应该埋葬在那样的地方。”
林清波面现怒容,“喂,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林家的祖坟风水很差吗?”
龙公子笑了下,云淡风轻地道:“难道比皇陵的风水还要好吗?”
林清波大怒,“你们移走我娘的棺椁,我爹百年之后怎么跟我娘合葬?”
秋展风伸手按住妻子的肩,柔声道:“阿波,冷静一点儿。”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怒,这让他心疼,更让他对这龙公子没了好观感。
龙公子苦笑道:“你先别动气,好吗?”
“好啊,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令慈既已迁葬,令尊百年之后自当与她合葬。”
“可以合葬?”
“当然。”
林清波这才敛了怒容,重新在凳子上坐下,“那现在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祖母和父亲想要见你。”
林清波挑眉,“所以你就搞这么大阵仗找我?让方圆十里只剩下这一间客栈?”皇家果然是财大气粗啊。
龙公子笑了,“实在是秋大侠和你的行踪飘忽不定,不大好找啊,我也只能如此了。”
“那如果我不愿意跟你回去见他们呢?”
龙公子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那我就只能继续拆下去了。”
林清波吸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扭头对丈夫道:“秋展风,有时候财大气粗真的很气人哪。”
秋展风笑着将一杯茶递到她手里,道:“阿波啊,你以后也可以狐假虎威,这是好事啊。”
林清波白了他一眼,“这算哪门子的安慰?”
秋展风不以为忤,笑道:“我这是实话实说。”
龙公子这时却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着林清波,“你早就知道真相了?”
林清波脸色仍然不是很好,道:“上次在白鲸帮跟你谈过之后,我就隐约猜到事实的真相了。只不过,我以为你们不会去动我娘的坟,所以没放在心上,谁知道你们连死人都不放过,简直丧心病狂。”
龙公子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道:“这是祖母他们的一块心病,无论如何都要找回姑姑,即使只是尸骨,也需葬回皇陵。”
“我娘都死十几年了,只凭一些遗物你们也敢认,就不怕认错了。”林清波口气很差。
龙公子的神情越加的尴尬,“所以先时我只是威胁姑父说要挖坟,他才肯将姑姑在世时的言行和生活习惯,以及随葬的一些东西让人画出来给我们看。我们确定之后,这才正式开棺迁坟。”
林清波双手往桌上一拍,霍地起身,瞪着对方道:“竟然威胁我爹?他胆子很小的。”
龙公子讪讪地道:“若不是威胁要开棺,刀都架到他脖子上了,姑父也没说一个字给我们听,哪有胆小。”最后,身分确认了,他还得给姑父赔礼道歉,他才可怜好不好。
“在我爹心里我娘比他的命重要,你懂什么。”
“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京?”
“我爹呢?”
龙公子拿扇子掩饰地摇了摇,“在京城。”
“走,咱们进京。”
秋展风看着龙公子叹气摇头,诚恳地道:“其实,我一点儿不觉得请她去是个好主意。”尤其,在她揣了一肚子火气的时候。
龙公子一脸苦相,他现在也察觉到了,难怪当初姑父会对他说,他好搞定,但他家波儿是很难搞定的。
确实,一点儿都不好搞定。
明明知道他的身分不简单,偏偏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说翻脸就翻脸,说骂人就骂人……
尾声
林清波到了京城,才从当今皇帝的口中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她死去的老妈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妹妹,也是唯一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是太后的老来女,从一出生就千娇万宠的,这当然也碍到了不少人的眼。
当年,她老妈从宫里往皇家寺院“安国寺”的半路偷溜出去玩,然后就此一去不回头。
皇家后来调查的结果显示,老妈是被身边的人出卖了,藉以让人用来对付当时的太后和皇帝母子俩。
据老爹的回忆,老妈当年是被人追赶才会慌不择路,从山上摔落下来,然后被他所救。
老妈醒来后却忘了所有事,便跟他回了蓟州城,再后来就做了林家的媳妇又生了她,只是死得太早,未及她长大成人便已病故。
至于临死之前吩咐老爹所做的那些事,想必是她早已恢复了旧时记忆,却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而选择了做一个简单的林夫人。
“皇帝舅舅。”
“波儿,你想说什么?”
林清波的目光在宫宴上所有人的身上滴溜溜地打了一个转,然后道:“这些都是咱家的直系血亲,对不对?”
皇帝点头笑。
坐在首位的太后也笑,“看到这丫头就像看到了良儿,真是一模一样啊。”都是一样的古灵精怪。
林清波放心地点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然后神色一肃,话锋一转,道,“皇帝舅舅,你和几个表哥都中毒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皇帝脸色一肃,“你说什么?”
“你们中毒了。”林清波伸手在众人中指了几指。
皇帝一看她所指出的几人,脸色越加的难看。
太后除了震惊,更多的担心害怕,“皇帝,快传太医。”
皇帝却没下令,而是继续看着林清波,问道:“波儿,你怎么说?”
林清波道:“这种毒其实是一种蛊,估计太医们根本看不出来。”
“蛊?”许多人悚然色变。
皇帝依旧看着她,“波儿如何看出来的?”
林清波抿嘴一笑,“因为我眼睛毒啊。”
龙公子,也就是当今的齐王殿下,看着她道:“表妹,你既然能看出此毒,是否也能解毒?”
林清波歪头瞅着他笑。
齐王又道:“表妹想必早就看出我身上有此毒,为何一直不说?”
林清波理直气壮地道:“我不爱管闲事啊,况且,你后来又挖了我娘的坟。”
齐王欲哭无泪。
太后一听她这话,就知道这丫头是有解毒之法的,心里便也不着急了,“这事也怪不得他,你就不要记恨他了。”
林清波眨眨眼,一脸无辜地道:“外祖母,我没记恨他,我就是没告诉他而已。”
这还不是记恨?
皇帝也忍不住摇头,“波儿,别闹了,此毒可有解法?”
“有啊。”她答得很爽快。
许多人都松了口气。
“要怎么解?”
“用这个。”只见她手一翻,玉白的掌心便出现了一金一银长约五寸的小蛇。
这一下把挨着她坐的两位表嫂给吓得差点失声叫出来,还好及时用手掩住了。
秋展风以扇柄敲头,无语至极。
皇帝一脸疑问看着那两条小蛇。
林清波道:“这两条蛇专食毒物,毒越厉害的它们就越喜欢,您别看它们长得小,可是都已经有五六十岁的蛇龄了哦。”
皇帝道:“看来你不在家的那几年是跟了异人学艺去了,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吧。”
“还好吧。”
太后道:“波儿,先帮你舅舅他们解毒吧。”
林清波点头,然后冲着齐王嫣然一笑,道:“表哥,来,咱们从你开始吧。”
齐王内心直抽搐,心说:你摆明是拿我开刀练手,果真是得罪不得。
林清波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往某人的左右胳膊上各划了一下,血便汩汩地冒了出来,然后那两条小蛇便窜到了两处伤口上开始吸血。
殿中众人睁大了眼睛看着。
不到一刻,从那两处伤门开始爬出白色的蛊虫,然后都被两条小蛇吞吃下腹。
殿中有人开始呕吐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身体里会有这样的蛊虫,后怕加恶心,简直触目惊心。
如果祖母和父皇没有一心要找回姑姑,没有这个平空掉下来的便宜表妹,他们的结果可想而知,想想都不寒而栗。
等给齐王解完了毒,他已经是一脸的苍白,自然有人替林清波收拾善后。
“皇舅舅,叫几个太医来,我开个方子让他们配几剂药粉来,用药粉也能引出蛊虫。”
齐王的嘴唇抖了抖,“表妹——”你这报复是不是狠了点?
林清波冲他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道:“我刚才忘了。”
皇帝忍不住侧首以手掩口,难得看到儿子被人欺负得这样无语凝噎,感觉很是新鲜。
坐在他一边的秋展风落井下石般地道:“当初你还跟我说她是弱质女流。”
齐王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当时某人会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这哪是什么弱质女流嘛,残暴属性隐藏得真是太深了。
不过,齐王也不会任由他这么打击自己,中气略显不足地道:“你夫纲不振确是情有可原。”
秋展风好脾气地提醒他,“阿波有一个习惯,就是她的人她可以欺负,但别人若是欺负的话,她就会对那个人不客气。”
齐王明智地闭上了嘴。
然后,心里又不由想到,换言之,也就是她家的人她能欺负,但别人欺负她就不会客气,那么给他们下这种毒的人想必也不会好过,他顿时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