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公子,不是老夫驳你的面子,我们还是明天看波儿自己的决定吧。”
“好吧。”
秋展风出了林世贵的房间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正冲自己笑得一脸促狭的南宫宇,他不由扬了扬屑。
南宫宇举起手中的两坛酒。
秋展风笑了,“两坛酒怎么够?.”
南宫宇道:“跟我走就是了,保管你有得喝。”
“好啊。”
白日里狂风大作,沙尘掩目,夜晚却是平静而祥和的,天上的星子闪烁,犹如镶嵌了满天的宝石一般。
在这样的夜色里坐在大树上开怀畅饮,也是一种人生乐事。
南宫宇喝了一口酒,这才道:“秋大公子,被人拒绝的滋味怎么样?”
秋展风反问:“我被拒绝了吗?”
“难道不是吗?”南宫宇连喝两口酒,然后拿袖子一抹嘴,笑了两声,“如果让江湖人知道鼎鼎大名的玉扇公子竟然要去给别人当上门女婿,不知道是如何的惊讶了,更要命的是竟然还被人给拒绝了,哈哈。”
秋展风面不改色地咽下嘴里的酒,慢条斯理地道:“南宫家的大公子原来竟不晓得非礼勿听的道理。”
南宫宇道:“你既然知道我在外面偷听,却又没有制止,那就表示你是不介意的。你都不介意了,我为什么还要回避?”
秋展风只能摇头。
南宫宇又道:“林老爷的意思是听林姑娘的,那你怎么不先去问林姑娘?”
秋展风低头一笑,又灌了一口酒,这才道:“先取得老泰山的首肯后,再去追他女儿,我想应该更容易些。”
南宫宇恍然,“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但他又接着道:“不过,你真要入赘?”
秋展风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辰,悠然道:“我孑然一身,无所谓入不入赘,家并不是只要:座宅子,而是需要那个人住在那宅子里才是家。”
南宫宇点了点头,然后一举手中酒坛,道:“来,我们干一杯,祝你最终能够如愿以偿。”
“谢了。”
两只酒坛轻碰,两个人相视一笑。
璀灿的星光下,树下的空酒坛渐渐多了起来。
最终,酒馆送来的一车酒全部告罄,而那两个树上饮酒的男人也不见了踪影。
卯时正是人睡得正沉的时刻。
一股浓郁的酒味却窜进了林清波的鼻子,她烦躁地翻了个身,道:“我说过我讨厌酒鬼的。”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来人却只是低笑了几声。
“你真是喝太多了,你的房间在隔壁,赶紧走,这酒味是要熏死人啊。”
“阿波。”
“我不跟酒鬼说话。”
来人似乎很不识趣,径直走到了床边,伸手掀开了床帐。
林清波立时从床上坐了起来,朝他怒视。
秋展风完全无视她的怒意,打了个呵欠,便大剌剌地躺到了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泰然地阖上双眼。
林清波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又闭上了,只是恼得伸脚踹了他几下。
秋展风闭目轻笑道:“恼什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喂……”这么说就过分了啊。
“别恼,我来是有话跟你说。”
“你不能站在地上说吗?”
“躺着说比较舒服。”
“胡说八道。”
秋展风有片刻的沉默,尔后才开口道:“你明天就要跟林老爷一起回蓟州去了吧。”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所以,他才会去请求林世贵,因为他早知道她是一定会跟父亲走的。
只不过,父女不愧是父女啊,精明这点像了个十成十,估计是看出女儿想跟他回去,不给他正面答复,反而要看阿波的决定,这下同行这条路是不可行了。
“嗯,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我跟爹正好可以过一个团圆年。”
秋展风笑了下。
“你笑什么?”
“我有件事要去办,可能需要的时间会很久。”原本想趁着送她回家的时间多培养培养感情,可惜计画赶不上变化。
既然无法达成原本的目的,就只能先去做另一件事了,早了也好早回来陪她。
“什么意思?”
“你明年的生“礼物我可能要来不及送了。”
“你想现在就提前送吗?”
秋展风的笑声大了些,半侧转身,睁眼看她,“蓟州首富的独女这样财迷不太好吧。”
林清波理直气壮地道:“钱总是不嫌多的嘛。”
“你过来。”
“干么?”
“有秘密跟你说。”
林清波俯身凑了过去。
秋展风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这次要跟人去寻宝。”
林清波没好气地道:“你是去找死吧。”
“怎么说话呢?”
“寻宝寻宝,这世上财帛动人心,可是自古以来,但凡有什么藏宝图出世的,总是一死一大片,鲜少有人能真正得到那些惊人的财富,不过都做了贪鬼罢了。”
“聪明的丫头。”
“哼,你显然不怎么聪明。”
秋展风伸手将她拽倒在床,一把揽入怀中。
林清波大怒,这家伙简直太过得寸进尺了。
“别恼,这一去,生死未卜,也许我就回不来了呢。”
“祸害遗千年,你要死恐怕也不太容易。”林清波不无讽刺地说,但到底没有再挣扎。
秋展风胸膛震动,在她颊边亲了一口。
林清波反手就是一巴掌赏到了他胸口。
秋展风毫不介意,只是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君子一诺千金,我答应了别人帮他们,自然不能食言。”
“就算搭上你的命?”
“阿波……”
“你想找死我当然不能拦着,我就一句话对你说。”
“是什么?”
“要死就死远点儿,还有,现在就从我屋里滚出去!”
秋展风反而搂紧了她,轻叹一声,呢喃般地道:“阿波,你等我,好不好?”
“等着给你举丧吗?”
“能说句吉祥的话不?”
“不能。”
秋展风气得伸手扭了她的脸颊一把,道:“就这么喜欢跟我唱反调啊。”
“滚吧,我还要睡觉呢。”
“真没良心。”
“对了。”
“什么?”
“你父母高堂可在?”
“我是孤儿。”
“师父呢?”
“亡故了。”
“那你真的可以滚了。”
“你这丫头什么意思?”
林清波当然不会告诉他,在武侠的世界里,通常这种三亲四戚全无的家伙命硬得很,别人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他还活蹦乱跳得碍人眼。
但她上冇老父,三亲四戚也还有不少,保险为上,当然不会跟他去冒险。
别到最后,人家活得滋润无比,她却悲摧地挂了,替她难过的人里都不知道有没有他,多不划算。
“走了走了,这酒味熏死我了。”
“你保重。”秋展风最后抱了她一下。
林清波最后送了他一脚,将他直接踹下床。
秋展风从地上起身,随意掸了两下,便从窗户翻出离开了。
林清波从床上拥被坐起,透过床帐看着重新关上的窗户,沉默了很久。
但愿武侠世界的定律真的很准吧,那家伙——会平安回来。
第6章(1)
爆竹声中一岁除,新的一年又来到了。
看着天上灿烂的烟花转瞬即逝,就如这似水的流年,不经意便从指间流去,再也回不来。
林清波伸出手,有几片雪花落到了她的手心。
晶莹剔透的雪花,吹一口气便又重新飞向天地。
冬夜的花园寂静而清冷,在白色的雪光映射下四周景物倒也清晰可见。
伸手拢了下身上的貂裘大氅,林清波沿着碎石铺就的花园小径缓步而行。
她并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赏夜景的兴致,只是一时无心睡眠便披衣而起,听着四下的爆竹声,看着天上偶尔闪过的烟花,感受着年节的喜庆。
她已经陪着父亲过了第三个春节。
可是,当年那个让她等他的男子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而江湖上也没有他的消息,他似乎是消失了。
她从没有去刻意打听寻找,“缘分”两字说来简单,有时却太过玄妙。
看着天上又一朵消散的烟花,林清波释然地笑了,或许他寻到了真正的命定之人,所以便就此沉寂了。
而她,就静静地等着属于她的那个缘分。
好在,即使喜欢也没有太深刻,时间总会慢慢消磨曾经的一切,让记忆变得迷糊,变浅变淡变得无足轻重。
又转过一个廊角,提着灯笼的护院从院中走过,看到她,躬身行了一礼便继续巡府。
林清波的手拂过廊下灯笼垂下的红色丝穗,一步步朝着回廊尽头而去。
小筑里很安静,四下只有风拂过草木的声响,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映射出一地的白。
林清波在院门口站了有片刻,低头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嘴角微微轻勾,然后抬脚慢慢走了进去。
她没有顺着回廊回房,而是径直穿过落了雪的院子,一行清晰的脚印便一路从院门口向着她的房门口蜿蜒而去。
她的人才走到院中,清脆的铃声便响彻了院落。
林清波似是吃了一惊,脚步下意识地往后退。
至少,在有些人眼中看来确实是如此。
原本藏身屋内的黑衣人眼见行迹似乎败露,便从屋内直扑而出。
同时,林府的护院也闻讯赶来,及时地护卫住了林清波。
“什么人?”
几个黑衣人不答话,手中的刀剑一摆,朝着护院便冲了过去,只是下一刻,他们便被回廊两侧疾射而来的响箭逼得不得不后退。
黑衣人有些不敢相信,失口惊呼,“竞然有埋伏!”他们原不过是来问句话,这样动静可就闹得太大了啊。
收到消息的林世贵跑过来的时候,外袍的带子才堪堪系上,见到女儿安全无恙才算是放下了心,向着那几个被机关困住的人道:“几位朋友所为何来?若是缺少盘缠银子,老夫自当奉上,实在不必如此刀剑相向。”
林清波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给父亲披上,“爹,别冻着了。”
“波儿,爹不冷,你自己披着吧。”
“我没事,爹披吧。”
林世贵看女儿满眼的坚持,便也只好随了她。
给父亲披了大氅保暖,林清波转向那被困在阵中的几个黑衣人,“我想,几位大概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来。”
“林姑娘倒是个明白人。”
“我也有不明白的,”林清波话音微顿,“比如说,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冲着我而来?”
“听说姑娘与秋展风的关系匪浅,咱们要找秋公子,寻不到他便只好来问一问林姑娘你了。”为了不被某人日后算旧帐,还不得已蒙了面,做了蒙头盖脸见不得人的行径。
“实不相瞒,我已有两年多未曾见过这人了,你们来找我要消息可真是问错了人。”
“两年多?”
“自然。”
“那姑娘这几年都不曾听过他的消息吗?”
“不曾,与他不过萍水之交,实无必要关注这人的消息。”
说完,林清波歪了歪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院中的几个黑衣人,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还是问出了口,“你们是南宫家的人?”
几个黑衣人俱是一震,彼此望了望。
答案很明显了!
林清波哼了一声,“当年我最后见到秋展风的时候,他是与南宫宇在一起的,那么知道我认识他的人,也就只有南宫家的人了。”
几个黑衣人扯下了自己面上的黑巾,“姑娘所言不差,咱们确实是南宫家的人。”
“身为武林四大世家之首的南宫家几时变得如此畏畏缩缩见不得人了?你们有话想问,只管光明正大前来,因何要藏头盖尾?”
“姑娘本不是江湖中人,我们也不欲姑娘卷入江湖是非,才如此为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不在江湖也在江湖,你们来找我,我便已经卷入了江湖是非。”
“咱们给姑娘添麻烦了。”
“麻烦倒也谈不上,只不过,我这里确实没有秋展风的消息。”
“还请姑娘让人撤了机关,我们就此告辞。”
“稍等。”
林清波拾级走入左侧回廊,不过十几步的工夫,院中的困阵便消失无踪,一切恢复正常。
为首的黑衣人拱手道:“如此精妙的机关,想必是天机老人所排布,秋公子与天机老人一向交好,看来姑娘与秋公子也算不得是萍水之交。”
林清波微微一笑,道:“这你们倒是错了,天机老人与我家的银子也是交好的。”
黑衣人嘴角抽了抽,下一瞬间便飞身离去。
打发走了那几个黑衣人,林世贵拉着女儿的手,仍是一脸担心,“波儿啊,真的没事了吗?”
“他们只不过来打听消息,没有消息当然就走了。”林清波倒是一脸的不在乎。
“为父还是有些不放心。”
“爹,没事,真的没事,好了好了,天都这么晚了,你快去睡吧。”
“那你也要当心啊。”
“知道了。”
临走前,林世贵嘱咐护院们,“你们小心保护小姐。”
“是,老爷。”
林清波目送父亲离开,自己顺着右边回廊回房去了。
家丁护院则散开在小院周围,继续保护。
正月十五闹元宵,街上人山人海,男女老少相携上街。
这一天,有情的男女会月下定情,有些甚至会情浓野合。
在这中国的情人节里,林清波带着丫鬟、家丁出了府门,也走上了街头,去感受那浓郁的节日气氛。
看着那人头钻动的街景,她心头却无端地浮起了一首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林清波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该死的,秋展风那混蛋有什么可值得想念的啊,她真是吃饱了撑的,看灯!
带着点愤愤然,林清波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街市两边的花灯上,渐渐地倒也真的专注赏起灯来。
那是一盏八仙过海的琉璃灯,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的迷离动人,好多人都围在灯前观看,不时有赞叹之声传来。
林清波并没有挤到近前,而是在外围观瞧,这个时代有此工艺实是很赞。
“小姐若喜欢,老奴去替小姐买了来。”
“福叔,难道我喜欢便要全买了回家去吗?”
林福道:“这有什么不可以?”
林清波失笑摇头,“好看,咱们看看便是了,不必买下,走吧,或许下面还有更好的灯也说不定。”
“是老奴想的差了。”他家小姐眼光向来高,一盏琉璃灯还真是未必能入她的眼。
只不过,人家看灯往人多的地方去,他家小姐却偏偏往人少的地方去。
“人少,多清静,也能好好看。”这是林清波的理由。
但是,这样的理由也为出现眼前这样的情形做了最好的解释。
十几个混混围住了他们这一行,今天他们随小姐出来的连丫鬟在内,也不过七八人罢了,林福的心里便不由有些着急起来。
林府的护院还没有一展身手的机会,就有另一大帮人过来将混混给撵跑了。
看到那个一身锦衣摇着一把折扇的年轻公子时,林清波几乎是立即冲天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