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什么?”
“不然他们会跟我一样,什么都不行,只能混吃等死,从下流青年混成下流老人。”
“你没有混吃等死,你很有本事。”他中肯道。
星星长叹,那是在这里啊,在二十一世纪,她的功能已经被照相机取代。
“这是你说过最好听的一句话。”
“这是夸奖?”
“不,这是讽刺,讽剌你的脸很臭,嘴更臭。”星星咯咯笑出声,原来不看他严肃的眉眼,她就有勇气嘲笑对方,再吸一口他身上会让人减压又愉悦的竹叶香,她笑弯一双眉毛。
“你也没有好到哪里。”他闷声回答。
“至少我比你漂亮,美女就算捧心蹙眉也是美。”
“你自比西施?”
“西施算啥?我是周子瑜。”
“周子瑜是谁?”
“全球公认第一美女。”
全球是什么东西,听不懂,但“第一美女”这四个字下得很重啊,他嫌弃地看她一眼,不晓得她是从哪儿得来的自信。
接着,他们又叨叨絮絮聊起来,他的身家故事很贫瘠,除“家中双亲早逝,尚未成亲,无兄弟姊妹、孑然一身”之外,没了,她只好往旁的方面聊。
笑话?他不行,两性关系?他不行,星星东拉西扯,终于扯出他在行的。
他居然擅长政治?星星对政治冷感,但她不排斥藉由这个话题多了解身处的时代。
于是他告诉她,大殷的朝局与百姓民生。
她是个满分倾听者,她耐心听着,不懂之处也没忘记发问,她表现得专注而认真,鼓动起他说话慾望。
这场谈话让餐桌上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在住进朱家的第一天,郑远山成功地拿下孩子的信任以及星星的友情。
天际刚浮上一抹鱼肚白,韩众陆续起床。
刷牙洗脸后,大双胞胎进厨房烧水煮早餐,小双胞胎扫雪扫地,而酷老大在腰间系上柴刀准备出门。
这是大年初一,每个人都应该好好休息的大年初一!
冷眼旁观孩子们俐落的动作,可以见得平日里训练有素。
问题是他们才几岁啊?而家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那个,还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大觉,这样公平吗?但凡有一点点良心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
郑远山想抗议,想把星星从床上拽下来痛骂一顿,但他没立场也没有资格。
强压下不满,他挡在韩岁身前。“你去哪里?”
“砍柴。”
过了年才九岁的孩子啊,她知不知道山上很危险,竟让他一个人上山,万一碰到野兽怎么办?
“我来。”他接过篓子和柴刀。
有人接手,韩岁走到墙角,拿起木桶。“你又要做什么?”
“提水,小么尿片用得凶,家里得多备点水。”
郑远山眉头越皱越凶,这是孩子该做的吗?他们应该习文学武,而非做家事。他吞下不满,咬牙道:“放着,我去提。”
韩岁看他一眼,点过头后,转身进厨房。
郑远山弹指,两个黑衣男人出现,他把东西交出去,道:“去提水、砍柴。”
大人叫他们做啥?他们是隐卫,不是下人啊,不过……带着几分委屈,他们还是照做了。
郑远山大步流星走到星星房前,犹豫片刻后,举手敲门。
终于不必上街头卖艺,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终于可以睡足四个时辰……她觉得人生美景无限。
可……砰砰砰,吵死人的敲门声正在严重破坏她的幸福感。
星星把棉被拉到头顶,拒绝灾难降临。
郑远山在敲过数十下门,星星丝毫没反应后,直接推开门,不请自入,他走到床前,拉开棉被——
天!就算有地龙,外面是低于零度的天气欸,这一扯,冷空气以扑天盖地之势将她包围。
有没有良心啊!她鼓起腮帮子,昏沉睡眼瞪上郑远山。
她的眼神迷蒙,头发在身后散乱,脸颊红扑扑的,神态娇憨可掏,带着微怒的眼睛美得惊人,那一眼……让他心头怦怦跳个不停。
他真没想到,刚睡醒的女人会这样美丽。
他吵醒她,就为了把这傻样子摆给她看?
“你口口声声规矩,难道擅闯女子香闺是规矩了?”星星气急败坏。
她的指责唤回他的神志,郑远山努力恢复正常。“我们必须谈谈。”
“不能等我睡醒再谈?”都谈一整晚了还没谈够?她是房东,不是心理谘商师好吗?
“这件事非常重要。”
重要到顾不上他最在乎的规矩?闷呐,怎地这家伙才搬进来,就俨然成了半个主人,他是不退不理解“房客”这两个字的定义?
算了,等精神旺盛时再花点口水和他谈谈主客之分,眼下……她还想睡回笼觉,尽快将他打发为首要之事。
星星拉过棉被围住自己,无奈道:“说吧。”
“洗衣煮饭、砍柴提水,不是孩子们该做的。”
“所以呢,我来做吗?对不起,你可能没有弄清楚,我没打算把他们当成少爷供起来。”
“他们喊你娘。”
就说吧,那几个小子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从昨晚开始就一口一句的喊娘,明明说好了的事,怎么说反悔就反悔,害她不知不觉间也以娘自居。
“我和他们不是那种关系,需要我拿他们的身契向你证明吗?”
“他们是韩将军的后代。”
“又如何?我跟韩将军、信将军都不熟,他们现在的身分是下人,这是个不必争论的事实,他们不做事,我干么养着他们?难不成我是为了想要做牛做马才买下他们?”
“你不养,我养。”
神志在瞬间变得清明,星星坐直身子,凝声问:“你要把他们带走?”
如果是在他们刚加入那几日,她会拍手叫好,大声说“请便”,但是现在……念头刚起,心便空落落的,好像有人拿刀子往她心上刨肉似的。
幸好他的回答,不是她想的那个。
“他们还是住在这里,但我去买几个人回来,往后家事不必他们插手,下人的吃喝及孩子们的生活需要,我会负责。”
“不做家事,他们要做什么?难道要从早混到晚?”他可知道,无聊的小孩子会招惹出多少麻烦吗?
“这年龄应该念书习武。”
“我教?”
“你行?”
这两个字已经够可恶,再加上他又伴随一声冷哼,简直是彻头彻尾的轻视与羞辱。
“有钱就可以践踏别人的尊严?”她斜眼冷笑。
“我买人、找师父,月银由我支付,另外我还给你……”他挑眉轻笑。“每月一百两,这样你的尊严能被踩两下吗?”
惺忪睡眼在最短的时间内洗净擦亮。凭空掉下来的一百两欸,大年初一就撞到这等好事,新的一年肯定幸福圆满、快乐无限,虽然有些丢脸,但是……她笑容可掏,道:“行!只要有钱,想践踏的朋友请抽号码牌。”
“所以,达成协议了?”
“我……再想想。”她这是在试探涨价空间。
没想他竟翻脸不认人,道:“不行的话,直接把他们转卖给我。”
“想都甭想!”
星星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他一愣,眉头微皴,嘴角却轻轻扬起。“为什么不?他们不过是几个下人。”
他问住她了,对啊,为什么不?
郑远山那么有钱,说不定一个转手,又是几百上千两银子入袋,她的人生还很长,不该在韩众身上耽误,何况她长得这么美,说不定很快就会觉真爱,而再多的真爱也无法让对方接收六个拖油瓶……她应该点头的,应该、用力、给他、点头、下去。
但是……不想啊,不愿意啊,她就是不肯啊!
“为什么?”他追问。
“哪有为什么,不要就不要啊,一定要有原因吗?”因为她习惯小孩哭声相伴行不行?
因为她想把小正太养成大正太,再吃掉他们行不行?
“为什么?”他咄咄相逼,企图催出她的答案。
大概是觉得声音不足以威吓星星,他摆出身材优势。
郑远山上半身朝她逼近,迫得她不得不往床里侧仰倒,他弯腰看着她的眉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十公分,害得她……又闻到他的气味。
那味道会让她安心、安稳、安定,会让她忍不住想朝他靠近。
好想啊,好想化身大野狼,一把将他的脸拉下,朝那两瓣红唇狂亲猛啃。
好想啊,好想在他身上滚来滚去,做尽体力活儿,好让全身上下沾染他的气息。
只是他的动作很暧昧,他认真的表情却半点不暧昧,彷佛打死都要追出答案似的,有人这么固执的吗?害得星星脑袋已经一团混沌,眼睛还得骨碌骨碌转,非要转出一个合理答案。
“很、很简单啊,我更喜欢放长线钓大鱼,如果你把他们买走,我每个月还能赚到一百两吗?”
他不是傻子,一看就晓得是硬挤出来的答案,不过这号言不由衷的表情让她看来更甜更美了。
他见过的美人不少,却没碰过能让自己心跳加速的,但是星星能,她让他某部分的慾望节节攀升,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是不坏。
郑远山道:“想要钱,就别苛待他们。”
苛待的标准谁来定?星星想问却没问,因为她很忙,忙着压下心头不断冒出来的“好想啊”。“谈完了?我可以起床吗?”
无来由的感觉袭来,当了一辈子正人君子的郑远山突然好想调戏星星。
他想,便做了,打横抱起她!
一阵天旋地转后,星星发现自己被他抱在膝间,这种动作比起方才,暧昧度上升百分之两百。“你想做什么?”
他反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啥,这样的对话是在同一个频率上吗?
目睹她的错愕,郑远山笑开怀,他是实践率很高的男人,裹足不前不在他的字典里面,于是俯下身,他想撷取她的红唇。
看着越靠越近的郑远山,星星的心跳从六十直奔一百八,她的初吻……历经两世仍然保存的初吻,就要丢了吗?
随着他的靠近,竹叶香越来越浓,她的脑浆越来越糊……
“娘起床,早饭做好了。”韩客软软的声音传进屋里。
动作倏地卡住,两颗狂跳的心脏被箝制,韩客奶声奶气的叫唤成功保住星星的初吻。
星星恢复理智,连忙将他推开。
郑远山有点冒火、有点不甘、有点……
他一笑,趁星星再度被迷惑时头低下,用力一啵!
这个吻不够浪漫,像小狗占地盘似的,但星星傻了……
第四章 娘亲是个香饽饽(2)
早饭是一锅稀饭、花生米、洒上葱花酱油的豆腐、烫熟的青菜,和几颗荷包蛋,很简单,但这是韩暮、韩远的心血结晶。
瞧瞧荷包蛋,半点焦都没有,瞧瞧豆腐上的葱花,刀工多棒,那青菜……多烫一分太熟、少烫一分太生,生熟之间的拿捏容易吗?
才刚吃完让人满意的早饭,朱家大门被敲开,星星意外,来拿画的竟是楚诚璋。
收下七十五两银子,陪着他把新家里里外外看一遍后,他道:“你比我想像的更会持家。”
“我只是擅长花钱,这幢宅子用掉不少银子,这点我得感激楚东家的慷慨。”
三十两画作,她拿走二十五两,锦绣画坊对她仁尽义至。
回到厅里,穿着毛茸茸的拖鞋,再加上地龙,厅里暖洋洋的,让人不舍得离去。
星星帮他倒茶。
楚诚纬笑道:“我估计,过完年会陆续有人上门求画。”
“选秀要开始了?”
“大家会提早作准备,要是画师画得不尽理想,才有时间另谋画师。”
“理解。”
“听夏掌柜的说,你不再上街卖艺了?”
“对,我想把时间空下来做点旁的事。”
“想做什么?有我可以帮忙的吗?”,“想画点漫画书。”她手边有一点钱了,前世老妈没当成藤子不二雄,就让她在古代帮老妈完成愿望。
“漫画书?那是什么?”
“等画好后再请楚东家给点意见。”
“没问题。今天我特地过来,是想请姑娘画几张仕女图像放在画坊里,先做第一波炒作,之后便以排号方式接画稿,初一排序号,每月只接二十幅,若是有人不想排队可以喊价,价高者优先排序,届时所得银两,我与姑娘五五分帐,不知朱姑娘意下如何?”
喊价?这位楚东家真是号人物,要是炒作得当,抽号码牌的肯定会越排越后面,最后流为形式,再者每月只画二十幅,这叫饥饿行销,楚东家竟然懂得,不得不夸他一声商业奇才。
“就照楚东家说的做。”她端起杯盏,以茶代酒。“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喝过茶水后,他轻咳两声。“上回……”
“上回……”星星与他异口同声。
两人都笑了,摇摇头,再次开口,没想到说的又是同一句。“对不起。”
“让我先说吧。”楚诚璋道。
“请。”
“我不知道钱媒婆对朱姑娘说了什么,不过我猜应该是很不中听的话吧,朱姑娘才会这么生气。”
她连“结亲不成反结仇”这种话都说出口了,肯定不满意到极点。
是啊,确实教人挺生气的。“我回的话也不好听,楚东家别放在心上。”
“我要是放在心上就不会来这一趟。”
他倾身向前,将她颊边一缕散发撩到耳后,动作很轻,没碰到她的身子,但动作温柔无比,只是他靠近,又是让人皱眉的脂粉味儿,星星下意识往后退。
星星不会梳医、不会盘发,不会把自己摆弄出千娇百媚,她只会绑最简单的马尾,没错,连辫子她也不会绑,整天顶着一根马尾巴到处跑。
秦寡妇同她说过好几次,她都没放在心上,幸好她长得够美、出手够慷慨、人缘够好,否则早被村人私下议论了。
星星道:“那就好,放下心结,往后还要继续合作,我不想把气氛弄得奇怪。”
点头,他同意。“但我是真心想要求娶朱姑娘。”
啥?还以为钱媒婆闹过那场,两人会退回原点,然后彼此绅士淑女地假装船过水无痕,星星没料到他会旧事重提。
“为什么?”星星直觉问。
“姑娘有才能、有本事,性子爽朗大方,又有一副好容貌,喜欢姑娘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灼灼目光盯在自己脸上,要不是她有一颗千年宅女的老心脏,说不定小鹿会被撩得砰砰乱撞。
如果不是让人痛苦的脂粉香,如果不是满后院的妾室姨娘,也许他会是个不坏的选择,反正六个小正太的娘都当了,再多养两个闺女,似乎不太困难。
只是……她并没有刻意想像,郑远山身上的竹叶清香却像一剂疫苗,直接往她脑袋注射,让她产生抗体,让她对别人的眼光、气味有了反弹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