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厨房是别人家的两倍大,可男人一站,竟觉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是柱子吗?哪有人长得这么高壮,想撑天呐?
不过……看见男人,她像看见银子似的,何况是这么壮的男人,肯定勇猛强健,秦寡妇娇笑着往他身上靠,但她还没靠上,郑远山往旁边一闪,让她扑了个空。
装!这男人啊就是爱装,面上越冷淡,上床就越热情。
微笑,她转身对韩远道:“晚上祭祖的菜做好没?”
韩岁从板凳上下来,指指桌边的菜,问:“秦婶婶帮我们看看,还缺什么?”
“年糕、果子、鱼……咦,你们会煮鸡了?不简单哦。”
“放在水里煮了两刻钟,不确定有没有熟透。”
“下回水里放两片姜、几根葱,再摆上一点酒,可以去腥味。咦?你们买腊肉了?”这腊肉红白相间、油脂处能透光,是上品,星星还真舍得花钱。
“是齐婶婶给的,她还说十五让我们过去拿点元宵回来煮。”韩远回答。
“你们家小姐待人大方,人家也不能对你们吝啬,你们跟对好主子啦。”
主子下人?不是母亲孩子?这才理所当然虐待小孩?郑远山心道。
韩岁不答。
秦寡妇觑他一眼,戳了戳他额头。“什么目光,是不同意吗?小没良心的,你们拜的可是韩家祖先,身为主子,星星不但没阻止,还拿钱给你们办事,懂得感激吧你们。我就搞不懂,想买下人,二十两银子,大可以买下三、四个十三、四岁的能干丫头,干么买你们回来养,不是自找麻烦吗?也亏得她本事大,养得起……”
秦寡妇还待往下说,却感觉一道寒光射向自己,一愣,回头,发现是那男人,怎么,被忽略不舒服了?虽然他全身散发的气势让人感到危险,不过越危险的男人她越爱。
凑近郑远山,她朝他耳边吹气,问:“爷打哪儿来?”
他不应。
“你是村长太太说的、想到朱妹妹家借住的贵人?”
他不语。
“干么害羞?说话呗,以后咱们就是邻居啦,远亲不如近邻,日后得互相照应,你说是吧。”
郑远山心头冷笑,害羞?哼,他只会害人!
不理人?行,愚公移山得好些年呢。秦寡妇没坚持,只是用手肘朝他胸口轻撞。“往后爷无聊的话,可以上我那儿坐坐,看在邻居分上,我收你半价。”说完话,她帕子一甩,走出厨房。
最后那句,他听懂了,顿时脸上黑白相间、莫名的怒气丛生。竟让这种人靠近孩子?她有没有脑袋!
郑远山走出厨房,只见村长站在大厅门口向他招手。
他走进客厅,换上拖鞋一踩,微愣……这也太舒服了吧,里头絮上厚厚棉花,再加上柔软的毛皮,都不想脱下了。
郑远山随着杨村长走进右手边的书房,屋子非常宽敞,没有炭盆子,屋里却不觉得冷,建房时铺了地龙,因此屋里屋外的温度差上十几度。
星星弓着身、半趴在桌边,背上还背着韩边,几缕头发从额头散落,她很认真,手中执笔,眼睛始终没离开画作。
“朱姑娘。”
“再等等。”
从杨村长进屋,两人对话时,她一直没停下画笔,她持续将最后几笔颜色涂上。
吁……完成了。
她刚要站起来,才突然发觉腰挺不直了。
呃呃、啊啊……扶着腰、撑起桌面,她花半天功夫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同一个动作维持太久,再加上背上的负重,再年轻的腰椎都撑不住。
星星拍拍小家伙的屁股,发现他一动不动,睡着了?
星星松口气,韩边丹田有力,一哭起来,没人治得了他,只有背背才能哄好。
在他试过全家人的背之后,发现星星的背最软最舒服也最香,从此就赖上。
郑远山盯着她,她不知道两条横过胸前的背带把自己的曲线弄得多明显?凡是男人就会想盯着看,所以……村长看了!
莫名火气上扬,他解下厚氅,一把拉过星星,从前面往后掩上。
星星没弄明白他在发什么疯,但杨村长心知肚明,老脸瞬间爆红,连忙低头道:“朱姑娘,这位郑公子就是方才我同姑娘说的……”
从京城来的贵客?想在此暂居三个月,每月愿意付她五十两银子。
这算盘怎么算都不对劲儿,但更不对劲的是他的动作,房里地龙烧得旺,半点都不冷啊,她想将大氅解下,但是在他的眼神攻势下,她居然下意识地……屈从了?是生病了吗?
星星退一步,没想到郑远山进一步,同样是一步,距离却大不相同,一退一进间,她的鼻子来到他的胸口。
这人是有多高啊,脖子得往上抬五十度才能和他的目光相接触?
他的五官不丑不美,是那种在人群里看过千百遍也不会记得的长相,只是这样一张脸,却有着一双不符合“普通”标准的深邃眼睛。
他的身材壮硕,穿着一身青色长衫,颜色不显眼,但布料却是极好的浣花锦,身上没有多余之物,只在腰间系着一块玉佩……有点眼熟?
她打量他,他也不客气,上上下下把她看过数回。
她穿薄棉鹦哥绿紧身小袄,腰内束了一条淡红色绦儿,肤白细腻,眉黛微颦,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妩媚里带着三分英气,显得分外撩人。
她黑得发亮的眼睛紧盯住他,盯得他的心脏似被猛烈撞击,他……被撩了吗?
“郑公子?”
“是。”回答间,他看一眼她背上熟睡的孩子,虎头虎脑的,长得很好看。
“你知不知道我盖这屋子花多少钱?”她悄悄再退半步,争取呼吸空间。
“不知道。”
“材料、工钱,连同家俱总共一百九十七两。”
她材料用的都是不差的,连地上的青砖……听说四、五品官员家里也就铺这个等级,这房子可以算得上古代版豪宅,陈大汉说,便是村长盖屋子也不过花十几、二十两。
瞧瞧,这趟穿越,她这算不算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
“你有一百五十两,不必租房子,直接盖就行。”
“我只待三个月。”
“付这么多钱,大可在京城最大的客栈住上三个月,为什么挑选清溪村?别告诉我你喜欢乡村生活,比我们这村更乡下的地方多的是,所以……”
“所以?”她猜到什么?
“你在躲谁?你会给我们带来危险吗?或者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才是星星想问的,他们家有不能对外宣布的秘密,她可不想招来大麻烦,对于生活,星星的要求不高,只求平安。
郑远山微讶,开出这等条件,村里有多少人愿意接待他,没想她竟然不是喜悦而是质疑。
不回答?她猜对了?
一群罪臣儿子、一个庶民百姓,不至于成为别人的“目的”,所以……他是混江湖的?他在躲避敌人?
心底有了主观认定,她又道:“并非小女子多事,但我一个女人拖着六个小孩,这样的家庭禁不起风险,我想赚你的钱,但我必须确定,你身上的风险会不会波及到我们。”
“不会。”他答得斩钉截铁。
“你确定?”
“再确定不过。”
“如果我发现不对劲,可以随时赶你离开,并且不退房费?”
“可以。”
听着他的笃定,看着他气定神闲,想起村长口口声声的贵人,星星放下心。
“既然如此,我还有一间空屋,你可以去看看,不嫌弃的话就搬进来吧。”她指指浴室旁边的屋子。
“姑娘,那屋子没有地龙。”杨村长闻言,善意提醒。不是跟她慎重解释过了吗?人家是贵客,很贵的客啊……他头晕。
她歪歪头,问郑远山,“你怕冷吗?介意屋里没地龙吗?”
他撇撇嘴,道:“不介意。”
“很好,屋里有床柜桌椅,晚餐可以到客厅和我们一起吃,自己的房间自己整理,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打理,行吗?”
没有多余人手?淡笑,她的“人手”多得很吧!“行。”
“先缴钱,后享受。”她大大方方朝他伸手。
杨村长一看,头晕得更严重,这朱姑娘怎地……贵客、贵客啊……
造型特殊的铁锅放在桌子中央,燃烧中的炭放在锅子中间的长管里,锅中有熬成乳白色的大骨汤,桌上有菜、有肉、有蕈类,还有一堆没见过的丸子,那是星星口述、秦寡妇做出来的。
火锅早在六只韩搬进来以前就有,实在是星星厨艺太糟,老外老外、三餐老是在外,那得住家有足够的条件才行,清溪村里没有食肆,她总不能三餐都跑到城里解决。
秦寡妇倒是可以提供此项便利服务,但对赚钱有强烈狂热的秦寡妇经常要“加班”,星星的胃本来就差,三餐再不正常,古代可没有胃镜可以照,因此念头一转,她请铁匠打造这么一个锅子,只要灶间火不熄,大骨往水里头一摆,随时随地都有高汤,再加点菜菜肉肉的,一餐就解决了。
星星坐主位,对面坐着韩岁和郑远山,左右两边各一对双胞胎。
“开动!”星星一喊,几个小孩熟门熟路,开始烫菜煮肉,吃得正欢。
比起寻常人家,他们吃得算是相当好了,菜色丰富种类多样,只是上桌才煮的菜能好吃吗?郑远山怀疑。
打踏进这宅子以来,他已经看见许多奇怪东西,拖把、拖鞋、伞架、瓷烧的恭桶、烘碗机……再多个火锅,似乎也没什么。
“今天家里有什么事吗?”星星问。
身为主人不知家里发生什么事,还要问小孩?
“张爷爷说你订的石磨,年后才能做好。”韩岁道。
“行。张奶奶要教你们磨豆浆吗?”豆浆蛋白质、钙含量高,几个正在长个头的小子得多喝。
“有,还有秦婶婶说要找时间教我们酿酒。”
“酿酒?不用了吧,你们还小,酒精会伤害你们的脑袋。”
“男子汉大丈夫都要学会喝酒。”韩暮道。
星星藐视地瞧他一眼。“一个小豆丁也跟人家称男子汉?”
“酒量得从小训练。”
“等你酒量训练成功,脑子也傻了,相信我,当个笨蛋绝对不会比当弱鸡风光。”
韩客道:“你不是说当糊涂人比较幸福?”
什么?她这样教小孩子?郑远山目光一闪,望向星星。
“我哪有说这种话?”星星反驳。
韩岁浅哂,把她讲过的话,一字不漏说出来。“凡事想得太过明白,过得就辛苦,倒不如那些个糊涂人,悲伤就哭、欢喜就笑,糊糊涂涂过一辈子,只看得见光鲜,满眼里都是福气,人生,难得糊涂。”
她半起身,抓起筷子往正对面的韩岁额头戳去,但她算哪根葱啊,人家岁哥哥是练过的,头一歪,目标落空。
攻击失败,她哇啦哇啦大叫。“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过耳不忘哦。”
“我脑袋是什么做的?不知道,但你的脑袋肯定是豆腐渣做的。”
赢得一局,正太小韩岁笑得眉弯嘴勾,风情万种到……让人想咬一口。
小小年纪就这么勾人,长大还得了?
星星看帅哥看得痴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被人骂了,连忙摇头正心、手掐观音指,正色道:“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说什么呢?郑远山眉头都快打上死结了,这个家没上下尊卑、没伦理,在这种环境下,怎能教出上进孩子?
只是他无法否认,餐桌上的和乐气氛,让不多话的他也有了参与念头。
“你在觊觎我的美色?”韩岁寒声道,他最痛恨这种事。
什么觊觎?分明是迷恋。“哈哈,小岁岁深懂吾心。”她邪恶地用目光描绘他完美五官。“你八岁、我十五,上下只差七岁,你觉得,我们可不可以培养出一段姊弟恋?”想想贾静雯多幸福……
突地,郑远山被呛到,猛咳几声。天,何止没伦理,简直就是道德败坏,乱了伦常。
这不是星星第一次说这种话,韩岁脸皮被训练得老厚,他轻哼一声。“老女人引不起我的兴趣。”
“我可以喝美颜霜,吞娇肤丹,食用天山雪莲,再天天习玉女心经,保证我无瑕容颜可以一路维持到九十岁。”新版神鵰侠侣由她来改写。
“你再年轻,也入不了我的眼。”
“真假,话别说得太大声,说不定哪天你的荷尔蒙发作,就会爱我爱得不要不要的。”
越说越过分了,郑远山虽然只是客,但他认为自己有责任跳出来讲讲话。“身为长辈,此话不宜。”
星星皱眉,关这丑男啥事啊,想扼杀她的姊弟恋?想都别想。“身为房客,没你的事请闭嘴。”
“你!你知道何谓伦理纲常?对那么小的孩子说这种话,你还有没有一点羞耻。”
“一个外来房客,不过是给了点钱,就自以为有权指天画地、说三道四,该学规矩的是你吧?”
给了点钱?五十两是一点钱吗?“天下事,天下人管。”
“家事,家人管。对不住,你可不在家人范畴内。”
第三章 贵客撒大钱借住(2)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温良爱好和平的韩远连忙转移话题,企图缓和气氛。“小么的米粥熬了吗?”
韩暮知他心意,连忙接话,“熬了熬了,睡醒就能喝。”
话到这里就很完美,至少两个大人停止吵架了,没想到傻萌包无端加入一句,开启第二场战争。
“只怕小么也不肯喝几口。”韩为叹道。
过去有奶娘照顾韩边,他食量大,养得白白胖胖的,但家被抄后,奶娘不是卖身下人,自然早早离开韩家,小么受不得委屈,又挑食,这些天都饿瘦了一圈。
星星知道这事儿,让两、三个月的娃儿喝米汤,确实有点不人道,但她又无法出产人奶,只好让韩边委屈将就。“再等几天吧,我跟林奶奶说好,等他们家的羊下崽出了奶,就去他家取羊奶喂小么。”
“真不能请个奶娘吗?”韩岁问。
“你当我开钱庄的吗?”星星没好气回答。
“雇一个奶娘花不了太多钱,顶多我长大后赚钱还你。”韩暮有骨气的道。
“这个话题已经讨论过两遍,别再提了。”星星涮几片肉放进自己碗里。
郑远山又皱眉了,没注意满桌都是孩子吗,她怎能只弄自己的?
这么想着,他直接把一大盘肉全放进汤里,瞬间,汤上浮起一层油沫,郑远山没注意星星和几个小孩同时蹙紧眉头。
“是你自己说的,沟通一次没结果,就沟通第二、第三次,直到两方都满意为止。”韩岁道。
要深入沟通是吧,可以!过去是她没把话说清楚,错算在她头上。
星星放下筷子,认真解释,“在你们看来,那只是几两银子的小事,但有没有想过,奶娘必须为赚几两银子,扔下孩子家庭,弄得骨肉离散,小么是得偿所愿了,那奶娘的小孩呢?用银钱买断别人的亲情,你不觉得很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