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希本以为说完后会让他大为钦佩她,却被他这么一句话给问倒了。
是啊,她一个村姑怎么懂这些?太让人起疑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好不容易想出个理由来,“呃……因为我死去的爷爷曾经当过仵作,他教我的,呵呵……”
他应该不至于会特地去调查她爷爷是不是仵作吧?
严官泓点点头,信了她的说词,寻常女子是不会懂这些的,但若有具备经验的仵作教导就不一定了,看来这女人胆子不小,难怪敢独自逃走。
“唉,其它当祭品的女人都死了,真是太可怜了……”赵晴希怜悯的叹息。
那位千金小姐被丢放的小隔间又小又暗,都会得幽闭恐惧症了,那个幕后主使者是故意要让她绝望的等死,真是个变态,要是再晚一点,只怕只能找到尸体了。
严官泓办过太多命案,已经司空见惯了,命令护卫们将这些死尸拖出去,好准备让家属藉由她们身上的衣物或饰品来认尸,好好的安葬,对死者才是最好的。
接着,他朝她开口道:“姑娘,既然你已经平安脱困了,就不该再留在此地,快跟着我的属下离开吧。”
赵晴希却像没听见,盯着花说道:“对了,大人,我发现这些花会吸收尸肉当养分,你看,在尸块旁边的花开得特别大朵、特别鲜艳……”
她捂住鼻,那浓郁的香气又飘入她鼻子里了,加上尸臭,融合成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
严官泓原本就觉得这种鲜艳的花很眼熟,听她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了。“这是红罂花。”他曾听说过用腐肉来滋养红罂花,花会生长得更快、更漂亮。
“红罂花?”赵晴希听都没听过。
“这是一种来自西域的毒花。”
“天啊,毒花,不早说!”她立刻往后退了好几步。
严官泓看她吓成这样,冷冷的道:“放心,这花本身没毒,是茎有毒,通常会被制成毒丸、毒粉供人吸食,吸食的人会因此产生幻觉,久了会上瘾,经年累月下来五脏六腑会损坏,在律法上,种毒者是唯一死罪。”这么一来,村长不敢说出尸体藏在这个地方倒也说得通了。
他也是在这时才仔细打量赵晴希的五官,发现她长得还挺清秀的,一双眼水汪汪的,有几分柔美,难怪会被看上成为祭品,但除此之外并没有特别之处,可正是多亏了她才找到红罂花田,也因她的缘故救出了官员千金……或许是她运气不错吧。
“还真是可怕的毒花……”赵晴希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嘴里喃喃的道。
忽然,她晃了下,本以为是地在晃,后来才发现是她头晕,原本就极为疲惫的她,浓郁的花香更让她感到身体不适,她又是一晃,眼前的男人变得模糊不清,接着眼前一黑,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当赵晴希睁开眼睛时,就见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眼前还有张陌生大婶的脸,直冲着她笑。
“姑娘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大半天呢。”
她昏倒了?赵晴希想起在山洞里闻到花香感到头晕的事,原来她后来昏过去了。
她急忙从床上坐起身,看了看四周,问道:“请问这里是……”
“这是客栈,严大人差了我留在这里照顾你。”
“严大人?”赵晴希想起了那个面瘫,看来他人还不错,会将她安置在客栈,还找个大婶来照顾她,她睡了这么一觉,精神好多了。
“严大人真是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多亏了严大人戳破河神的谎言,才能找到我女儿的尸首……”大婶心一酸,嗓音不由得有些哽咽,“我的老伴很早就不在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好不容易养大了,却惨遭毒手,真不知她生前受了多少凌虐……”
原来这位大婶是受害者的家属。赵晴希安慰道:“大婶,你女儿一定去投胎了,将来过得很好的,你就不要再伤心了,要不她会不放心的。”
大婶拭着泪,点头道:“说的也是,村长、王员外还有所有涉案的人,都被严大人捉起来了,我女儿一定能放下不甘和怨恨去投胎的。”
“这件事和王员外也有关系?”赵晴希又问。
大婶怨愤的回道:“王员外就是这桩案子的主使者!他仗着自己有钱,又为官府办事,竟找人假冒法师,说只要献上祭品给河神,村里就不会再发洪水,藉此强占他看上的女人,村长为了从王员外手上拿到钱,助纣为虐帮他欺骗村民,这两人真是无恶不作,害死那么多闺女,判他们十个死罪都不够!”
赵晴希总算知道这案子的来龙去脉,王员外真是可恶透顶,幸好已经捉到他,不会再有无辜的女人牺牲了。
“瞧我说了那么多,姑娘你都饿了吧,桌上有一笼包子,是要让你醒来后吃的,”大婶一边说着,打开了蒸笼。“啊呀,糟糕,都冷了,我去让小二换笼热的……”
“没关系,这样就能吃了。”赵晴希看到包子,想起她好久没吃东西,肚子还真的饿了,赶紧下床,拿了一个就往嘴里塞,这包子实在比那干硬的馒头好吃多了。
“慢慢吃,别噎着了。”大婶热心的为她倒了茶。
“谢谢大婶。”赵晴希喝了口茶,又拿了第二颗包子吃,刚好她的视线对上柜子上的一面镜子,猛地想起一件事,她到现在都还没看过原主这张脸,她边吃边走到镜子前,映出一张秀气典雅的脸蛋,她有些惊艳的道:“长得还不错嘛,只是脸色太苍白了,多吃点会比较好。”
第2章(2)
大婶觉得她的举止真奇怪,但她没有多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塞入她另一只手里。“对了,这是严大人给你的赏金。”
“赏金?”赵晴希一边吃着包子,一边打开钱袋一看,里头有一些银子,她不知道这是多少钱,但挺重的。
大婶笑道:“这里有十两,大人说,能救出那位外地姑娘是你的功劳,这是赏你的。听说你爹娘都死了,你可以用这笔钱做点小生意,当然,若能找到好对象嫁人是最好的。”
闻言,赵晴希的耳边轰隆隆一响,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接下来,她该何去何从?
她在现代已经死了,回不去了,她只能在这个国家努力的活下去。
但是,她除了做生意和嫁人,难道没有别条路可走吗?
她从小就立志当警察,就算是为了在这个国家存活下去,她也不想违背本意去做别的事,她还是想当警察,不想轻言放弃。
赵晴希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问道:“大婶,严大人现在还在村子里吗?”
“严大人也住在这间客栈,好像还有些事情要调查,会多留几天……”
赵晴希一听,立即放下手上的包子,冲出房间。
“姑娘,你上哪儿去啊?”大婶在后头叫喊着。
赵晴希冲出房间后才想到她忘了问大婶他住在哪间房,不过无妨,她马上从店小二口中问到了,在二楼的厢房,但有护卫看守,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店小二听她说是为了答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便让她以送茶水为由跑一趟。
提着茶水,赵晴希没有受到阻碍的靠近了房间。
此时,护卫正在房里向严官泓禀报要事——“大人,属下这一追查下去,发现王员外的几处私人土地都种有红罂花,且都很隐密,不仔细勘查根本看不出来,就跟梅来村的一样。”
严官泓正在书写上报朝廷的信件,把这一段写进去后,搁下了笔。“听说贩卖红罂花的下线遍布全国,没想到王员外会是其中之一,还在这小小的村庄栽种红罂花。”待墨干了,他将信折好,放入信封。“找个人快马加鞭送这封信,我等朝廷派人来再走。”
五年前有人从异域引进红罂花栽种,这可是足以祸国殃民、动摇国本的毒害,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定要捉住那个兴风作浪的人,可惜目前还查不到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只能藉由捉到负责种毒、贩毒的下线继续往上查,看能不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
而严官泓向来只查办怪奇案件,不碰其它案子,但既然他在查案中发现犯人与红罂花有关,当然得一并报上朝廷,还得顺便调查红罂花的栽种地,好待负责查办此案的官员前来进行交接。
刚好他也派人去通知四胡县的林县令一声,这两天得等林县令来见他,他倒要听听林县令怎么说,这桩死了二十余人的命案在他的县里发生,他为何都不知情?连薛司狱去求助他协寻女儿时,也傲慢的置之不理,到时他会命林县令将功抵罪,辅佐前来的官员好好调查红罂花一案。
严官泓是皇上册封的钦差大人,是个四品官,七品的县令哪敢摆官架子,想必用爬的也会爬来。
“属下马上去办。”护卫收妥信,开门要踏出去,刚好和赵晴希撞个正着,当她是可疑人物的嚷道:“你在外面做什么?是在偷听吗?”
赵晴希无辜的眨眨眼道:“这位大哥,我是来替严大人送茶水的。”
严官泓看到来者是她,向属下吩咐道:“让她进来,你去办你的事。”送信一事最为要紧,可不能有任何耽搁。
“是。”属下马上领命而去。
赵晴希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踏进房里,将茶水放在桌上,倒上一杯,恭恭敬敬的道:“严大人,请喝茶。”
严官泓没端起茶盏,瞧了她笑盈盈的脸一眼,“看来你精神很好,没有大碍了。”
“我是因为太疲劳才昏倒的,睡了一觉又吃了点东西,现在已经好多了。”她精神奕奕的回道。
他没有再说话,这样的沉默让赵晴希显得很尴尬,不知该如何说起。
严官泓看出她有话要说,便道:“有什么事吗?”
来了!她深深吸了口气道:“严大人,我叫赵晴希,你救了我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感激在心,所以我决定从今天起要跟在严大人身边,把我的人和我的忠心奉献给严大人,好报答严大人的救命恩情!”
闻言,他脸色难看,办过这么多案子,他不是没遇过这种以报恩为名投怀送抱的女人,却从没见过这种把话说得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害臊、不知羞耻的女人。
“不必……”
赵晴希知道他要拒绝,心急的打断,“严大人,拜托让我跟在你身边办案吧,有我当严大人的助手……也就是帮手,一定很快捉到犯人的!”
她想和他一起办案?!严官泓万万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相当震惊。
“严大人既然给了我赏金,就代表这案子能顺利破案,救出那位千金小姐,我是有功劳的,所以有我当帮手,对严大人来说是如虎添翼呀!”赵晴希邀功的道。
她相信只要待在他身边当助手,就一定会接触到许许多多的大案子,便可以像以前在刑事组办案那样,所以她打定主意要赖定他了。
严官泓听得直蹙眉,面对这般荒谬可笑的话,他皮笑肉不笑的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你靠着抓痒触动机关,就能帮助我破案?”
“那不是抓痒!”赵晴希气呼呼的反驳,但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马上挤出微笑,“我承认能找到那个地方,运气成分居多,但我也有凭实力,因为我正确的推测出那个姑娘还活着,她才能得救的。”
他没有说话,在她看起来,他的目光带有一丝不以为然,真让她感到无力。
她咽了下口水,再接再励,毛遂自荐,“我听说王员外是红罂花的下线,或许我可以帮忙严大人调查……”
说出这话,也代表她承认了她刚刚在偷听。
严官泓如鹰般的锐眸紧盯着她,盯得她都感到心虚了,他这才缓缓的道:“红罂花有负责查案的人,不是我的案子。”
赵晴希尴尬了,只能硬着头皮道:“这样啊,那么严大人若有新案子,可以让我帮忙,我可以做很多事的,上山下海都行,我不怕吃苦的。”上一世当警察她也是从基层做起,她很刻苦耐劳的。
他忽然起身走向她,眸底闪着嘲弄的光芒,“赵姑娘,你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才会说出这种不象样的话。”
“什、什么不象样的话……”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说话也有些结巴。
严官泓居高临下的道:“就算你爷爷是仵作,你懂得一点验尸的法子,你还有一点小聪明,再加上运气很好而立了功劳,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异想天开、不自量力的学男人办案。我给你的那笔钱对你来说是一大笔数目,把那笔钱当作你的嫁妆,找个好人家嫁了,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途。”说完,他大步离开了房间。
赵晴希瞪大双眸,气得浑身发抖。
臭男人!居然因为她是女人就瞧不起她!
赵晴希当然知道在这个男尊女卑、封建保守的古代,女人说想办案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但是她更受不了这个男人傲慢自大的沙猪态度。
她是不会放弃的!
严官泓在梅来村多待了五天,等朝廷派来的官员以及林县令来了,将事宜交接好,这才准备离开。
一上马车,许是这几天疲累了点,他感觉到太阳穴隐隐泛疼,闭目养神歇息,一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待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听到坐榻底下传出声音,他倏地睁开了黑眸,低喝道:“是谁躲在我车里,出来!”
椅榻下,有个人困难的爬了出来,正是赵晴希。
“你何时上车的?”看到是她,严官泓大感意外。
在他拒绝她的要求后,这几天她总会想办法出现在他面前,让他烦不胜烦,他便让人把她挡得远远的,还以为她早放弃了,没想到她竟上了他的马车,她该不会是想……
“我趁着护卫没有发现时上车的……我在椅子下躲那么久,都腰酸背痛了!”被发现了,赵晴希也松了口气,坐在对面的榻上,伸了伸懒腰,让筋骨舒服点,一对上他那张严竣的冰块脸,她不由自主又马上坐正。
怪了,她这是在干么,为什么要怕他?
注意到他正瞪着她手上的包袱,眉宇蹙得可紧了,她索性大方承认道:“严大人,我是诚心诚意想跟着你的。”
这几天接近不了他,她并没有气馁,而是去打听他何时启程,马上回家收拾包袱,要跟着他一块走。
到了原主的住处,家徒四壁,屋顶还有个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便只带上几件换洗衣物。
临走前,她告诉照顾她的大婶她想到外地工作,分了一半的银子给大婶,要大婶在她不在时,帮她打理原主爹娘的墓地,她占了人家的身体,好歹得帮原主尽个孝道,才能放心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