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见过大皇子。”她朝他福了个身。
郁明全俊秀的脸上布满友善的笑意,“既然是在外头就不必多礼了。来,快坐下,本王已吩咐人送来酒菜,这悦来客栈的菜肴可是远近驰名,你待会好好尝嗜。”
她略一犹豫,在他的催促下才矜持的坐到他对面。
“先喝杯茶。”郁明全亲自为她斟了杯热茶。
“不敢劳烦大皇子,奴婢来就好。”
郁明全温言表示,“这里不是王府,在本王面前无须太拘束。”
“奴婢只是个下人,不值得王爷这么厚待。”她自谦道。
“青依何必如此自眨,你谱的琴曲就连父皇都赞赏,且你我一见如故,在本王眼里你不是个下人,而是本王的朋友。”
两人一番客套,说着说着,顾青漪与郁明全又如先前在宝庆王府里一样闲谈起来。
交谈间,郁明全不时对她示好,比起在宝庆王府时更为露骨。
“你为本王所弹奏的每一首曲子,本王都清楚记得,夜深人静时那些曲子就回荡在本王耳边,宛如你在本王身边似的。”说到这里,他将手覆在她搁在桌上的手背上。
见他说得对她一往情深的模样,顾青漪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是把她当成不解世事又无知的姑娘了吗?以为凭着这种虚伪的情话就能哄骗她。
他在说这些话时,眼神根本就是冷的。
不过她没有戳破他,只用惶恐的表情回道:“承蒙大皇子错爱,奴婢受宠若惊,只是奴婢身分低下配不上大皇子,不敢对大皇子存有任何奢想。”说完,她起身欲走。
他拽住她的手臂,“青依,本王不在意你的身分,来,这是本王送你的,本王替你戴上。”他另一手从怀里取出一枚玉镯,拉着她的手强行套进她手腕。
顾青漪看着那被强迫戴上的玉镯,心里很不快,但脸上没有流露出来,语气怯怯的道,“无功不受禄,大皇子待奴婢这么好,奴婢委实愧不敢当。”
说到这里,她已肯定他一定是对她有所求才会刻意示好,为了诱出他真正的目的,她接着再道,“奴婢身分卑微,不知该怎么样才能报答大皇子的厚爱。”
他笑吟吟表示,“本王不要你报答什么,不过若你真这么在意,要不,本王向皇叔将你讨要过来,以后你只要服侍本王一人即可。”
她眼皮一跳,虽然他话里的意思是想向郁子丹讨了她,可她莫名有种他是想对付郁子丹的感觉。
思及什么,她倏然一惊,难道他知道郁子丹每晚要听她唱歌才能睡得好,才故意想把她讨走,让郁子丹夜里不好睡?
她连忙表明,“不,请大皇子千万别这么做,奴婢在宝庆王府里很好,王爷待奴婢也很好,奴婢不想离开宝庆王府。奴婢告退。”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扳开被他拽住的手臂便匆匆往外走。
郁明全眼神闪过一抹阴鹅,这丫头竟敢不知好歹的拒绝他!
他跟着走出去,本来想再说什么,却见她伫立在不远处,看着从木梯上来的几人,而其中一人赫然就是郁子丹。
郁明全心思一动,立即走到她身畔。
郁?子丹刚上二楼便看见两人并肩而立,脸上顿时闪过一抹错愕与愠怒,虽然很快便消逝,但仍被郁明全看到了。
这下他更加确定郁子丹果然很看重罗青依。
“你怎么会与大皇子在一块?”郁子丹神色冷峻的质问顾青漪。
他都带她去见国师了,她为何还要再接近他?她难道没将他先前那些警告听进去吗?
郁明全不待她回答,便先一步替她答道,“皇叔,是我仰慕青依姑娘的琴艺,今日特意邀请青依姑娘出来一叙,这会儿才刚说完话,正想送青依姑娘回去,这么巧就遇上皇叔了。”末了,他再补上一句话,“我私下约青依姑娘,皇叔应该不会介怀吧?”
听出郁明全的话里隐含着一抹挑拨,顾青漪想解释什么,但在迎上郁子丹那冷厉责备的目光时,她心里不由一颤,虽然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她莫名有种心虚的感觉,想解释的话不禁又全咽了回去。
郁子丹寒着脸吩咐随行的仇景仁,“景仁,让车夫先送她回府。”
“是。”仇景仁来到顾青漪面前,比了个手势,“青依姑娘请。”
她临走时回头看了郁子丹一眼,他的表情虽如平常一样冷峻,可她能从他睇向她的眼神里看出他隐藏在阵底的怒意。
跟着仇景仁下楼,坐进马车前,顾青漪有些忐忑的询问仇景仁,“王爷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你不该私下出来见大皇子。”仇景仁坦白说道。
“我只是想弄清楚他约我出来究竟有什么目的。”她辩解。
仇景仁说,“王爷与大皇子素来不和,他私下约见你,绝对心怀不轨。”
“他们不和?”她原以为是郁子丹性情较冷漠,因此面对郁明全也摆着张冷峻的脸,没想到他们两人竟然不和。
发现自己多嘴了,仇景仁没再说什么,只道,“青依姑娘还是先回王府去,好好想想要怎么向王爷解释今日的事。”说完,他将她送进马车里。
回到宝庆王府,顾青漪瞥见腕上被郁明全强行套上的玉镯,越看越恼,她将它摘下来往地上一砸,玉镯顿时碎成三截。
在今天以前,她对郁明全的印象不算差,但经过今天,郁明全在她心中已被画上了一个大叉叉,被列为拒绝往来户。
在客栈时他竟然当着她的面对郁子丹胡说八道,是当她死了吗?
等郁子丹回来后,她一定要将郁明全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可她左等右等,等到都入夜了,郁子丹仍没有回来。自从他恢复正常作息后,平时约莫会在日落时分便回来。
心不在焉的用完晚膳,她来到郁子丹的寝屋前来回踱步,一边挥手驱赶蚊子,一边等他。
原本她并不觉得自己跑去见郁明全有什么大不了,但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焦虑,不停回想着在客栈见到郁子丹的情景,尤其是他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仿佛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青依姑娘,屋外蚊子多,你要不要进来等王爷?”在这里服侍的一名婢女出来叫她。
“也好。”她手脚被蚊子叮咬了好几个包,痒得她有些受不了。
跟着婢女进去后,那婢女倒了杯茶给她。“青依姑娘请喝茶。”她能在郁子丹身边服侍,本就是个伶俐的人,自然看出主子对待这姑娘与她们这些下人不同,因此对她也十分客气。
嫉妒不是没有,可谁让她既不会谱曲也不会唱歌。
“观花,你说王爷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来?”顾青漪喝了口茶问。明知她也不知道,可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屋里头还有另外两名丫鬟在,她们各自坐在角落缝补着衣物。
“王爷应当是有事在忙吧,倒是青依姑娘这么急着找王爷,可是有什么事?”观花笑问。
“我有些事想跟他说。”顾青漪也不知道自己在急躁什么,郁明全的事等他临睡前召她来唱歌时再告诉他也不急,可她就是静不下心来,觉得不跟他把话说清楚就不能安心。
观花见她不愿意说,识趣的也没再多问,安静的坐到一旁绣花。
顾青漪望向门外,心里有些揣惴不安。
第7章(2)
等了半晌,终于等到郁子丹回来,她脸上堆满笑容迎了过去。
“王爷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郁子丹神色冷漠,对她视若无睹,迳自到里头的浴房去净身洗漱。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仇景仁向顾青漪解释,“今天发生了一桩灭门血案,一家六口全被人杀了,王爷忙着审理此案才会回来晚了。”
“这样呀,那凶手抓到了吗?”
“抓是抓到了,是新科京兆尹,不过他当庭自戕了。”
“啊,为何会这样?”
“这是桩情杀案,凶手与那家人的女儿情投意合,原本已论及婚嫁,没想到王将军嫡次也瞧上了那姑娘,欲迎娶她,姑娘的父母见对方家中有钱有势,遂打算将女儿嫁给那男子,凶手登门想求他们打消此意,不料反而遭到羞辱,他怀恨之下饮了酒,接着带着醉意,拿着刀就跑去杀光那家人。”
听完仇景仁所说,顾青漪叹息了一声。“做出这种事,他酒醒后一定很懊悔,所以才会自尽吧。”
仇景仁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个“你都自顾不暇,还有心情同情别人”的眼神。
中午在客栈意外撞见她与大皇子私下相见,王爷这一整天的脸色格外阴沉,尤其是眼神都快结冰了。
方才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知道王爷气还没消,啧,这积了一整天的火气,一旦爆发开来那可不得了。
顾青漪没看懂仇景仁递来的眼神,只觉得他的眼神有点诡异。
想了想,仇景仁好心的劝了句,“你待会儿多对王爷说些好话吧。”
顾青漪一愣,正想开口时就见郁子丹已沐浴出来,他屏退了观花等几名侍婢,迳自走进寝房。
顾青漪也急忙跟进去,张口想解释,“王爷,我今天之所以去见大皇子,是因为……”
郁子丹冷冷打断她的话,“你想攀上他是吗?”
她急忙否认,“没有,绝无此事。”
“在你离开后,他便开口向本王讨要你,还说你也想到他身边去服侍他。”他的嗓音冷得宛如风雪铸成的冰刃,尖锐的刺向她。
没有想到郁明全竟会这么说,顾青漪连忙澄清,“他说谎!我没有答应他。”见他似是不信,她急着表明心迹,“真的,我绝对没有答应要到他身边去。在你帮我见了国师后,我已经决定要跟在你身边,又怎么会想去他那里,他今天是有提过想让我过去,可是我当时就拒绝了。”
郁子丹仍是面沉如水,眼里的温度并没有回升。
“你相信我,我绝没有骗你。”她急道。
她前一天才要求他要负责她下半辈子,隔天就跑去私会别的男子,他已无法再相信她的话。
“你若真想到他那里去,本王不会阻拦你。”他只怪自个儿眼盲心瞎,竟会对她动了情。
他的话让顾青漪像被狠狠砍了一刀,她激动的大吼,“我不想去他那里,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的话?大皇子之所以对你那样说,是想挑拨离间、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见他眼里仍是一片寒霜,她情急的说出自己的揣测,“他好像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你要靠我的歌声才能入睡的事,所以想把我挖走让你不得好睡,你不要中了他的计。”
郁子丹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是如何知晓这件事?!”这事除了她,只有仇景仁知道,就连观花她们几个丫鬟都不知晓,只以为他是喜爱她的歌声,才会每晚就寝前召她前来唱歌。
“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这件事,这只是我猜的,否则他没理由非要把我挖过去不可。”顾青漪一并将今天两人的谈话内容告诉他。“他故意颠倒黑白,欺骗你说我也想去他那里,根本就是存心让你误会我。”
说完,见郁子丹沉默半晌没再出声,也不知究竟信不信她说的话,要是他再不相信,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房里弥漫着一股窒人的静默,就连仇景仁都退出去了,他们两人的事,他觉得自个儿还是别掺和进去,因此早就到外头守着去了。
良久,郁子丹终于启口,“本王曾告诫过你,别再接近他。”话里透着明显的责难。
顾青漪委屈的辩解,“我只是想知道,他堂堂一个大皇子为何要一再向我这个下人示好,所以才去见了他。后来我知道了,他是想利用我来对付你。”
她觑了他一眼,见他脸色隐隐有些缓和的迹象,她赶紧再补上几句话,“我当然不会笨得被他利用,所以当下一口回绝他,哪里想到要离开的时候会遇见你,结果他竟在我走后胡说八道诬蔑我,真是太可恶了,你当初说他不是个好人,果然没有说错。”
在她说完这些,发现郁子丹脸上的寒霜又再消退了一些,她又再好声好气的表明心迹,“从国师那里回来后,我就决定要跟着你了,我这辈子最恨别人脚踏两条船,所以我顾青漪绝对不会这么做。”
郁子丹提出质疑,“你不是叫罗青依吗?怎么会改姓顾了?”漪与依同音,因此他并不知那是两个不同的字。
没想到自己竟嘴快的脱口说出本名,她一愣,急忙挽救,“呃,我刚才一时口快说错了。”
他明显不信,“连自个儿的姓氏都会说错?”
“我……”见糊弄不了他,她有些哑然,低头考虑着要不要坦白告诉他她的来历。
郁子丹见她神色变幻不定,似是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正在心里挣扎着,他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的等在一旁。
思量半晌后,顾青漪有了决定,郑重的望向他。
“你之前不是问我,去见国师时发生什么事吗,我现在告诉你吧。”说到这里,她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下去,“我去求见国师,是希望他能帮我回到自己的世界,因为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的魂魄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她将自己当初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事,详细的告诉了郁子丹。
郁子丹听到她离奇的遭遇时原是有几分怀疑,但听完她与国师的谈话后,他不得不信了。
怪不得她在见完国师之后会痛哭失声,反覆不停说着她回不去了。
想及此,他眼里不禁闪过一抹怜惜,沉吟须臾后表示,“既然国师说你是因我而来,我会负起责任照顾你。”他先前脸上那抹寒霜已消失无踪,冷峻的眼神也缓和了几分。
听见责任这两个字,顾青漪莫名有些不快,他就不能说他是因为喜欢她才照顾她的吗?
若他不是喜欢她,干么要为了她去见郁明全的事,摆一张死人脸给她看?把整个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就连自己的来历都交代了,这下换顾青漪摆脸色了。
“国师那时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但很显然一定是你前世欠了我什么,所以我才会千里迢迢被送到这里来向你讨债,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对我,否则还不完,你下辈子还要再来还我。”
“你说反了,你分明是来还债的。”他纠正她。
她反驳,“哪有欠债的人自己跑去还债的道理,从来只有讨债的人跑去要债,所以是你欠我。”
“若是本王欠了债,就会亲自去还。”
“若是我欠了债,只会等着人来讨。”
“若本王欠了你,一定会亲自去找你还债。”
“就是你没还,所以我才会被送过来向你追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