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哪,你就跟到哪,不管往后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守住今日的誓约,记得不?”
她愈听愈古怪,不解地点头后,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待在房里,随即便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上官凛偏着头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乏力地倒回床榻。
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好贴心,定是知道她浑身酸痛得难过,所以才要她待在房里就好。
也好,她需要时间好好地想个办法,唉,他们之间非想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才成……
在爱情与恩情之间,上官凛不断重复思量,而过了几天之后,她终于找出一个堪称两全其美的法子。
若当年老爷没将她捡回家,她早已饿死在外头了,又怎会有今日的上官凛?所以,不管如何,上官家的产业她都要取回,但她也知道两家之间定有误会,所以她会找时间查个明白,而所有的一切,就在她计画完成之后冉跟夏侯懿表明吧。
若是他因此而恨她怨她……那也是她的命。
自古忠孝难两全,在爱情与恩情之间,若硬要她选择……她还是会选择恩情,尽管她已经那么地喜欢这个人了--
“你不觉得你穿这样,挺像戏楼杂耍的小孩?”
为什么她都已经成为他的人了,他说话还是这么毒舌呢?
“爷不是说,不爱我上妆吗?”她是为谁扮男装啊?说话可不可以客气一点?
“更不喜欢看小猴子扮男装。”他垂眼瞅着她身穿大一号的交领青衫,看她头戴软巾覆住细发、掩至眉眼,手拿折扇,腰束革带,怎么看都觉得半点英气皆无,只会更显出她的纤瘦无骨。
“我不是小猴子”他到底喜不喜欢她啊?天底下有人会这样损自己喜欢的人吗?
夏侯懿看了她半晌,很勉强地妥协。“小娃?”
上官凛淡眉颤票看。“是谁夜夜抱着小娃睡觉的?”不要以为她只守不攻,惹毛她,杀他个措手不及!
微扬眉,他似笑非笑地撇唇。“我喝醉了。”
“你有没有喝醉,我会不知道吗?”他明明就只有喝茶而已!“哼,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爱我上妆,根本就是你吃醋!你听别人夸我,就觉得很不是滋昧,所以才不准我上妆的,对不对?”
她自个儿有几两重,她可是一清二楚,他再辩白,就太虚伪了。
上官凛一脸骄傲地看着他,却见他明显怔了下后,放声大笑。
这还是她头一回听他笑得如此豪迈,酉享厚的声响恍若从厚实的胸腔震出,爽朗得让人如沐春风。
只是……他也笑太久,笑得太忘形了吧?她脸上的笑慢慢僵硬,最后冷眼瞪着他。
“有意思,有意思!”夏侯懿拍案叫绝。
深吸口气,上官凛真有股冲动想要冲上前去掐住他的脖子,捂住他大笑的嘴。“你到底走不走?不是说要趁着黄老板还没上门,要我陪你去走走吗?”
话落,见他还在笑,她干脆扭头就往大门的方向走。
她大步走着,听见后头笑声逼近,立即拔腿快跑,而夏侯懿也在后头追,府里的下人见到这一幕,莫不震慑得说不出话。
然而等她跳上马车后,直至下马车之前,她完全都没有抱怨的时间。
当马车抵达目的地时,上官凛仍是一脸傻愣,嫩颊排红。
“小傻子,还不下来?”早已下马车的夏侯懿好笑地朝她招手。
她这才回神,抿了抿唇。满嘴都是他的气昧,忍不住又羞又恼地瞪他,可最后还是把手递给他,借他的力下马车。
马车停在一家药浦面前,原属于上官家产业的药捕位于十字大街转角,上官凛看了眼早已候在门口的药浦掌柜。
“你不是说要去渡口?”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水眸落在年过半百的掌柜身上,心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总觉得夏侯懿像是在试探她什么。
“嗯,突地想起有件事,想要先跟掌柜确认近来的进货。”他眸色墉懒地看着她。
“呢。那我到附近走走吧。”她扬扬手,打定主意不介入其中。
“别走远。”
“是。”她笑着握扇拱手,随即刷开扇面。边摇边走。
夏侯懿看看她转过转角,许久才拉回心神,问着掌柜。“可认识她?”
“小的不认识。”掌柜毕恭毕敬地遭。
“真不认识?”他微眯起黑眸。
第7章(1)
“不认识。”掌柜斩钉截铁地重申。
夏侯懿缓缓勾笑,眸露欣赏,“老掌柜,我真喜欢你这样的性子。告诉我,近来南方药材入城了吗?”
“尚未。”
“不是已经催了好一阵子了?”
“不知怎的,南方的药材似乎被人给垄断了,叫不上货。”
“是吗?”他沉吟了下,正要再说些什么,便见有个看似十岁大小的男孩一身破烂地走进药铺。
“掌柜的,我娘生病了,能不能再给我一帖你上回所开的药方?”男孩一脸脏污,满是惊慌。“等我攒到银两,定会把先前欠的一并还给你,求求你帮我”
掌柜顿了下,偷觑夏侯懿,正不知该如何处置,便听他说:“不管要几帖都给他,直到医好他娘亲的病。”
“爷?”掌柜明显错愕。
“不,弄上好的药,全都记在我账上。”他直看着那男孩说。
看看他,恍若看到当年的自己,若当年有药铺掌柜愿意帮他,他的娘亲又岂会病重而死?
掌柜听得傻眼,不敢相信使计香下上官家产业的贼人,竟有如此善心。
“掌柜的,这孩子正等看救命的药。”夏侯懿凋回视线,看着他。
“是,小的马上准备。”
“谢掌柜、谢掌柜”男孩开心地跪地道谢。
“谢这位爷吧。”掌柜的赶紧走进柜台后方抓药。
夏侯懿看了那男孩一眼,一把拉起他,顺便在他手里塞了几两黄金,回头对掌柜说:“帮他找个栖身之处,再差人去头些补身的东西给他娘亲吃。”
掌柜一再错愕,却在他的注视之下,连声应好。
走到店外,他没瞧见小二的身影,于是朝转角走去,远远的,便瞧见有个男子站在她身旁,而她探手轻抚对方的束环,这举措让他不悦地眯起眼,下一刻,那男子竟扣住她的皓腕,让他更加不快地眯紧黑眸,拐向转角,不动声色地大步走去。
倏地,对面转角也转来一名姑娘,不悦地吼,“上官向阳,你在搞什么?”
他微扬起眉,看了那姑娘一眼,依旧朝小二大步而去,见上官向阳回身走往那位姑娘的方向。也没兴趣理睬,直到听见--
“上官凛”
“小姐”
他顿了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迅速离开的两人,直到小二缓步走到他身旁,他才懒懒地看向她,只见她一双眼柔腻似水,无惊无惧,神色自若。
“你刚才在做什么?”他问。
“没呀,那人在问路。”
“你不认识那个人?”他撇嘴哼笑。
“不认识。”她没心眼地摇头。
夏侯懿眸底闪过一抹痛,抽回视线,哑声说:“那人,是以往上官府的总管,名叫上官向阳。”
“喔”上官凛垂下眼,想着他是否在怀疑自己。
“他护送上官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出阁,对地百般呵护,依我看,牛民本是有情有义过了头。”
上官凛不置可否,只因她清楚知道,她和向阳都是将疑小姐当妹妹疼爱的。
“就连大街上都能如此拉扯而走,要说他们之间没私情,谁信?”
“咦?”她顿了下,才发现他根本搞错人,错把庞三千金当成凝小姐了,“那位姑娘是--”
“上官凝,不是吗?”
上官凛面有难色,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解释。他以为向阳喊了声小姐,那姑娘便是凝小姐,可偏又解释不得,一旦解释,届时肯定会惹祸上身,如此一来,别说他会恼她,就连计画都要中断。
“……我也不认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装傻了。
夏侯懿斜貌她一眼,“这是我头一回见到她,先前有几回都想见她,都被上官向阳那只忠犬给拒于门外。”
“爷为什么想见她?”她不禁疑惑。
“你想知道吗?”
“嗯。”他不可能和凝小姐有所交集的,可她还在江南时,向阳写给她的家书里的确提过他三番两次想见凝小姐,都被档了下来的事。
“因为我恨她,因为她是上官璇的女儿。”他面无表情地说,缓步往回走。
暗抽口气,上官;夏决步跟上他。“可……爷,这冤有头,债有主,若要算及他女儿,未免也追讨太过了。”
若他恨看凝小姐,势必也会恨她,因为就算她不承认,但老爷总是对人介绍她是他的义女呀。
“但却也喜欢着她。”
上官凛突地停下脚步,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喜欢凝小姐?这怎么可能?“爷……你不是说没见过她吗?”
回头,他眸中透着玩味。“我是没见过现在的她,但我见过十二年前的她。”
“咦?”怎么可能?凝小姐根本不出门,他哪来的机会见过她?
“在我家道中落,一无所有时,在报慈寺前,她给了我一篮乌李糕饼。”
上官凛顿时一震。
暑风吹拂,扬起他薄透的凉衫,也拉住她的记忆,抛向十二年前--
“喂,你要不要吃糕饼?”
每年人暑配合着浴佛节,上官璇总会开仓发粮贩济,而上官凛总是会一道去。
因为她嗜吃糕饼的缘故,老爷特地请了名厨到家里为她做糕饼,而她从此以后也开始学习做糕饼,就为了解一时之馋,之后每年的贩济,她都会带着她自己做的糕饼一道去。
五岁那年,她头一回学会糕饼,虽然外观有点扁塌,但是昧道她很有把握,瞥见有个污头垢面的少年窝在墙角,她主动走去蹲在他面前,想要与他分享。
“丑丫头,谁要吃你的糕饼则那少年冷哼,尽管看似落魄却依旧傲气凌人。
五岁大的她一双水眸转呀转的。“很好吃耶--”她咬了一口,满足地眯紧水眸,唇下梨涡若隐若现。
他眯起眼,恼声咆哮,“走开!”
面对他粗鲁的声响,她压根不以为忏,反而直瞅着她,把抱在怀里的小篮子递给他,“帮我吃好不好?要是没吃完,我爹会骂我的。”
“关我什么事?”他哼。
“就算帮我一个忙,拜托--”她双手合十,粉嫩小嘴嘟在一块,模样逗趣讨喜。
少年直看着她,很清楚她不过是拐着弯在施舍,曾为公子的傲骨在体内发酣,让他不愿受人同情,忍着饥饿硬要将篮子递还给她,这时却听见寺内有人高喊。
“凛小姐,你在哪?”
上官凛赶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锦衣,“这位哥哥,我家人在找我,我必须先告辞了。”临走前,她还不忘学义兄向阳的动作,向他抱拳拱手,潇洒退场。
少年啼笑皆非地看她那傻样,看着她走远,与方领物品的翁老擦身而过。
“少爷,我拿到不少米呢。”
“拿去丢掉”他恼声吼,脏污的脸看得出一丝搬红,恍若拿人贩济之物,像是要逼他去死。“我不拿上官家的东西,宁可饿死我也不吃。”
“可是少爷不也接受了上官家干金的糕饼?”他刚才可看得一清二楚。
“那不同……这是那丫头片子自己要给我的,况且。我是非分明,上官璇的罪不会算在她头上”他有些别扭地说,拿出里头一块扁塌的饼,嫌弃地咂嘴。“这哪来的糕饼,真丑”
说是这么说,他仍尝了一口,嘴里尽是浓而不腻的酸甜。扎实的内馅、饱满的滋味,不知为何竟逼出他忍遏多时的泪水。
泪水烫颊,他也不抹,糕饼一块接着一块吃,黑眸还锁着远处那团故作老成的粉白身影,这是他家道中落以来,头一回有外人对他伸出援手,没想到对方竟会是个小女娃。还是上官家的小女娃……
这个小女娃常在梦里滋扰他,一搁就是十二年,没惦记着却也没遗忘,直到他再次踏上京城,他想做的除了是报复上官璇,也想再见她一面。
可惜,始终无缘。
“你傻了?”夏侯懿哪里知道眼前人陷入回忆,只见她傻愣地微启朱唇。
上官凛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拉回脱缓的心神,把视线定在他脸上。
差太多了,难怪她没办法认出他。
那是她头一次自己试做糕饼,记得她给的是个很贵气的乞丐大哥,谁知道那个人竟会是他?那双愤世嫉俗的眼,深刻地镂在她的脑海里,可她却没能将俩人联想在一块,那是因为他的眼已和从前相差太多。
现在的他,不若当年清澈和傲慢,多了分阴沉和算计。
十二年的时间,到底是怎么折磨他的?
“你在想什么?”夏侯懿静静地注视看她。
“我……”她欲言又止。
该说什么呢?她能告诉他,其实当初给他糕饼的人是她而不是凝小姐吗?一旦说破,她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小二,我只说一次,若是你下次胆敢再与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我会将你立即赶出府外。”
上官凛抬眼,粉嫩的唇办终究是无奈地闭上,不能解释,那就别说了吧!不过……“爷,你吃醋了?”
“不,是动怒了。”他哼了声,独自走在前头。
动怒?她心头一震。难道他想杀向阳?“爷,别恼,我不过是瞧他头上的束环样式特别。摸摸而已。”她立即追上他,主动牵住他的手。
夏侯懿一语不发,大手由着她牵,就是不吭声。
“不然……改天我买一个送你好不好?”她讨好地笑说。
“你还欠我一两。”
“……”她撇了撇唇。“欠你一辈子,服侍你一辈子总成了吧。”
有够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她都已经是他的人了,还当她是奴婢,还要跟她算晌银,有没有那么小气啊!
闻言,夏侯懿唇角微勾,记下她不经意的承诺,但仍不饶过她。“我让你欠,还要让你纠缠一辈子,这买卖对我是不是太不划算了点?”
“喂--”
第7章(2)
人暑的阳光在粼粼河面晕开整片金芒,随着船只驶近,金芒更加潋滟。
站在渡口的夏侯懿微眯起眸,梭巡着有沉香色鱼饰的商舶旗帜。
他掌握的第一手资料显示,江南茶商陆正将会在今日抵访京城,而往来京城,倚靠的是四通八达的水道,尤其是载着货物的船,必定靠嘈运北上。
若他估计无误,对方会在这几日内抵达。
他耐心等候,想着连几日小让那女人跟随出门后。她索性赖在大门边耍无赖的逗趣神态,不由得微勾唇角。
真是个逗趣的俏姑娘!看似聪慧偏又带着傻气,水眸打转的满是算计,菱唇微勾尽是风情,天底下怎会有她如此特别的姑娘?
他的心被她唇角的笑给紧紧扣住,就连他也不敢相信,只是一抹笑,竟也能让他思之不忘,好希望她的笑可以继续下去,而不只是表面展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