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依王爷的身分,不可能没有别的女人,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方怡看了看眼前两名婢女和徐嬷嬷,见她们你看我、我看你,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不禁失笑。
碧玉连忙安慰道:“王爷向来冷落刘夫人,很少去找她的!”
“你别越描越黑了。”徐嬷嬷用眼色制止。
“我是说真的。”
彩霞用力扯她的袖子。“少说两句!”
“你们就别怪她了。”她在婚姻这堂课中学到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好聚好散。“其实我都懂。”
“只要夫人懂就好。”碧玉笑道。
方怡不禁莞尔。“走吧!陪我去逛书肆。”
这天,接近午时,彩霞买了“开阳小报”回来,赶着要给主子看,就看到徐嬷嬷和碧玉在门屋外探头探脑,便走上前去,两人见到她来了,同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她别大声嚷嚷,她朝屋里瞄了一眼,原来是有客人在。
“是来找夫人的。”碧玉小声地说。
彩霞问向两人。“咱们在这儿偷听不太好吧?”
徐嬷嬷捂着嘴回道:“咱们总要知道夫人都在做些什么,万一王爷问起才好回答,总之动作别太大。”
“知道了。”彩霞颔了下首,跟她们一样竖起耳朵。
此时屋里点起了薰香,所有的压力顿时得到舒缓,方怡一面倒茶,一面倾听。今天的客户是先到了瑶光二巷,经由朱七姐说明之后,才找到这里来,看起来就是个大户人家的少奶奶,身边还带了陪嫁过来的贴身婢女,不过嫁得越好,烦恼就越多,子嗣就是最大的问题。
“……这十年来我不知吃过多少补品,至少看过二十位大夫,每个大夫都说我的身子没问题,肯定能生孩子,但是肚子就是没有消息。”孙氏哭到眼皮都肿了。“无子是七出之罪,既然相公要休妻,我也只能认命,可是明明大夫都说我可以生的,为何送子娘娘不肯把孩子给我?我真的好不甘心……”
方怡想了想。“也许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
“你是说……”
她清了下嗓子。“可有请大夫帮你家相公把过脉?”
“曾有大夫提议过,不过婆母听了非常生气,说他们家的男人身体向来都很健康,问题肯定出在我身上。”孙氏不由得握紧藏在袖中的拳头。“婆母反而还质疑那些大夫,说他们医术太差。”
“休妻是谁提的?你家相公吗?”
孙氏面露哀戚地摇头。“是婆母提的,不过相公也没有反对。”
“他没有帮你说话?”方怡在心里哼了哼,肯定是个妈宝。
孙氏笑得苦涅。“他也认为是我不能生,总是在我面前说自己年纪不小了,想要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方怡冷笑一声。“你把相公当作一生的依靠、最亲密的家人,是高高在上的天,可是相公却只把你当成帮他生孩子的女人。”
这句话彷佛戳中孙氏的痛处,令她当场掩面哭泣,身边的婢女连忙上前安慰。在外头偷听的徐嬷嬷等人不禁面面相觑,终于见识到主子犀利的嘴上功夫。
“这段婚姻你还要吗?”方怡决定先问问她的想法。
闻言,孙氏吸了吸气。“相公对我已无半点情义,想要也要不起,可是……要把错栽在我头上,说是我不能生,我怎样也不甘心。”
方怡突然灵光一闪。“既然你那位婆母不相信大夫的诊断,那若是御医说的话,她会信吗?”
孙氏一脸惊讶。“你可以请到御医?”
“我有认识的人可以拜托他帮忙,要是诊脉之后确定是你家相公的问题,那么就没有理由休妻。”方怡啜了口茶水。“而你在夫家也能够站得住脚,没人敢再说是你的错了。”
听完,孙氏思索着她的建议。
“你回去之后想一想,若是决定请御医,就先跟家里说一声,他们同意之后再来找我,我想办法拜托熟识的人。”她指的当然就是摄政王。“万一他们不同意让御医来诊脉,坚信是你的问题,再来想别的办法。”
“好。”
当方怡送走孙氏,才转身对徐嬷嬷她们说:“你们刚才在外面偷听?”看到门外有影子晃动她就知道了。
她们低下头,一脸心虚。
“事关女人的名节,刚才听到的可不能传到外头去。”她知道她们会好奇,这次就破例,何况以后说不定也需要她们帮忙,总要让她们明白自己是在做些什么,了解其中的严重性,才知道绝对要保守秘密。
碧玉和彩霞用力点着头。“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夫人年纪尚轻,没想到却比任何人都懂得婚姻这门学问。”徐嬷嬷觉得连自己都说不出那些道理。
方怡虽然没有真的成为离婚律师,但是上辈子从老妈和律师事务所的叔叔、阿姨们身上学到很多。“其实也没什么,我都是跟人家学的,可惜只懂一些皮毛,能帮的地方有限。”追根究柢就是大周朝的律法根本无法保护弱势妇女。
“对了,夫人,这是今天刚出的‘开阳小报”。”彩霞差点忘了这件事,赶紧递上小报。
方怡伸手接过,只见小报上用斗大标题写着——
皇上与摄政王水火不容!逼宫行动是否即将展开?
方怡心想还真是耸动的八卦,而且报导内容浅显白话,又很重口味,让她再次有种看“数字周刊”的错觉,听说“开阳小报”才发行一年就销量大增,还用快马运送到邻近各县贩卖,供不应求,忠实顾客还嚷着要发行人加印。
小报上的内容大概是在说皇上和摄政王之间陷入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根据相关人士透露,和前几日刺客闯入宫中意图行刺摄政王有关,甚至传闻背后主谋者就是当今圣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果然还是传到外面来了……”方怡口中喃道。“还有,这个相关人士到底是谁?这个用词也太现代,难道‘开阳小报’的发行人跟我一样是穿越来的?不过现在最该担心的是那对叔侄真的中计,开始互相猜忌……”
原本这场宫斗与自己无关,如今一只脚已经踏进浑水中,想脱身已经太迟了。
第10章(1)
当天晚上,方怡不让婢女在外头守夜,把她们全都赶回房间,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事情,不小心就睡着了。
似乎才过了一下子,当她醒转,睁开眼皮,藉着昏暗的光线,赫然见到床沿坐了个男人。
“别怕,是本王。”
幸好声音卡在喉昽,才没有叫出来,方怡捂着心脏坐起身。“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吵醒你。”季君澜看了下外头。“怎么外头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她掀被下床。“不习惯。”
“习惯了就好。”
“不想习惯。”方怡就怕被伺候惯了,凡事只会依赖,失去生存的能力,变得无法离开这个男人。
季君澜深深地看着她,想着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她不想被人看穿,连忙转移话题。“王爷是怎么进来的?”
“你不是要本王走后门吗?不过本王敲了半天,门房也没来应门,不得已只好命人翻墙进来开门,明天一早得要严惩这些伺候的人。”季君澜将她搂进怀中,感觉她也主动勾住自己的脖子,全身绷紧的肌肉才慢慢放松。
“谁教王爷要来也不事先通知一声?我可以先派人在后门等着,怎么能怪他们呢?不过……”她笑到肩头抖动。“真是委屈王爷了。”
他低哼。“知道本王委屈,今晚就好生伺候。”
“等一等。”方怡把掌心贴在他胸口。“安公公有把我的话转达给王爷吗?刺客的事查得怎么样?”
“本王现在不想谈……”他低头吻上她的嘴。
方怡脑袋转了转,也闭上嘴巴,任由男人把自己压在床上,又亲又揉,不过脑子还是忍不住想东想西。
“……在想些什么?”当季君澜发现该伺候自己宽衣的女人没有动静,显然没有把心放在他身上。
她下意识地回道:“想皇上……”
季君澜口气透着不悦。“你在本王面前想别的男人?”
“那个男人才八岁……”方怡好气又好笑。
他低喝。“不准就是不准!”
“是、是。”她赶紧帮忙宽衣,使出浑身解数来伺候。
两人有一阵子没有滚床单,热情一发不可收拾,整整滚过两回后,季君澜才翻身躺下,已然将累积多日的男性精华全给了她,意识很快地被带走。
方怡把脸凑过去。“已经睡着了?看来是累坏了,只好等明天再问。”
她记得才刚睡下不久,天就亮了,还是被婢女的惊呼声给吵醒。
方怡用手肘支起上身,见端着洗脸水进来的碧玉一脸看到鬼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摄政王会在,于是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碧玉急忙退出去,赶紧告诉其他人。
接着,方怡轻手轻脚地下床,随手放下帐子,开始盥洗、梳发、穿衣,样样都是自己来。
打扮完之后,她才拉开房门,两个婢女已经等在外头。
“就让王爷睡到自然醒,别吵到他。”她吩咐。
而季君澜这一觉也真的睡得很沉,都快午时了,意识才回笼。
“……来人!”
“别叫了,我在这儿。”
听到这个绵软中带着几分戏论口吻的女子嗓音,他愣了愣,这才想起昨晚在顺心园过夜了。
“就由我来伺候王爷,若伺候得不好,还请原谅。”方怡自我调侃。
他瞥了方怡一眼,换作其他女人必定说得诚惶诚恐,只有她是一脸笑吟吟的。“担心伺候得不好就认真学。”
方怡看着他走到屏风后小解,出来之后,便递上湿布巾。“我学不来,之前也没伺候过男人,就连死去的相公都不曾。”
“幸好你那相公死了。”季君澜满是占有欲的口吻。
她失笑,服侍男人穿衣。“如果我不是寡妇,就不会勾引王爷,不守妇道的女人被抓到可是要沉塘的。”
“有本王在,谁敢把你沉塘?”他揽着她的腰,霸气十足。
“还没发生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方怡随口回了几句,这时的她可没想到会一语成谶。“就算是王爷,也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季君澜捏了捏她的下巴。“你就喜欢跟本王辩。”
“只要王爷说得有理,还怕辩不过我这个妇道人家吗?”她调侃地笑道。
他摇了摇头。“你别以为帮人打赢了两场官司,打响了‘第一女讼师陈娘子”的名号就自鸣得意,那是王聪和为官还算开明清廉,要是换成其他人,就凭状纸上面那些似是而非的歪理,先挨一顿板子再说。”
“就算真的挨板子,王爷也会替我报仇。”她有恃无恐地说。
“何以见得?”季君澜垂阵看着她笑嘻嘻的脸蛋。
方怡嗔他一眼。“当然是因为我是王爷的女人。假如我被打了,王爷的面子往哪儿摆?要是王爷不高兴我再做这门生意,挂在大门口的那块木头牌子早就被摘下来了,这就表示你默许了。”
“本王是默许了,但是你也得有个分寸。”他冷冷地回道。
她噗一笑。“我明白,只是觉得女人已经活得很辛苦,还要被男人欺负,连女人都要为难女人,天理何在?我才想多少帮一点忙,何况能找到自己想做、却也做得到的事,实现自我价值,又是何其幸运?我绝不会给王爷惹麻烦的。”
季君澜看着她,就连冰山也要叹气。“本王才说一句,你就回了一大串,这么好辩会吃苦头的。”
“好嘛,我下次会注意。”不过方怡马上又问。“还有刺客那件事……”
她才刚提起,两个婢女正好就把饭菜端进来。
季君澜在桌旁坐下。“吃完再说。”
“是。”方怡在他对面坐下。
端起饭碗,见她只是盯着自己,季君澜轻启唇瓣。“吃。”
方怡这才拿起筷子,做做样子。
见状,季君澜才伸手挟菜到口中,不疾不徐地嚼着,不过才吃两口,就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火热视线,只见陈氏正用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像是在说吃快点,我还有好多事要问。
方怡见他停下筷子,不禁催道:“快吃!”
“顺娘……”
“嗅?这还是王爷第一次唤我的闺名。”她脸上更添笑意。“什么事?”
他好气又好笑,却又舍不得骂她。原来这就叫舍不得啊……
季君澜睨了下两个婢女。“你们都下去!”
“是。”彩霞和碧玉很快地退下。
“你要问刺客的事?”
方怡见他开口,几乎把上半身探过桌面。“怎么样?知道主谋是谁了吗?”
“你能确定不是皇上指使?”季君澜收起眼底的感情,恢复冷若冰山的模样。
方怡慢慢坐回去。“虽然我跟皇上才说过几次话,但是可以从言谈举止中看得出他一方面畏惧王爷,另一方面却也敬慕着王爷,你是他的亲叔父,不只是长辈,也像父亲,皇上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说不定是你看错了。”他放下碗说道。
她直视季君澜,想听听他的真心话。“王爷真的认为是皇上要杀你?”
“……不是皇上做的。”那可是他一路看大的孩子。季君澜在她身边心情很轻松,一时失去防备。“要在这件事上证明自己的清白,得靠皇上亲自去找出来,只有通过考验,方能建立威信。否则在文武百官面前,永远只是个黄口小儿。”
当话出口,季君澜也暗暗吃惊,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把内心的盘算告诉她。看来在不知不觉当中,这个女人已经能影响他的情绪。
“王爷果然用心良苦。”方怡弯起唇角,也表明立场。“我早就看出王爷根本没想过要逼宫,一切都是为了皇上所布的局。其实我跟王爷一样希望皇上能成为明君,只不过王爷真的不帮他一把吗?”
“不帮。”他回得干脆。
方怡又问:“皇上那儿可找到线索了?”
“目前尚未找到。”季君澜走到窗前,看着有些灰蒙蒙的天色,似乎快要下雨了。
她快没耐性了。“他只是个八岁孩子……”
“他不是普通孩子,而是当今皇上。”他的语气不容转园。
“虽然他是当今皇上,但还年幼,心智尚未发展完成,更该有人循循善诱,引导他走向正确的路,免得误入歧途。”方怡正色说道。
季君澜口气有些不以为然。“本王一直在旁边看着。”
“光是看着有什么用?首先要让皇上理解王爷的苦心。”她越说越大声。
他冷哼一声。“本王只做自己该做的,不需要任何人理解。”
方怡觉得这个男人真是难沟通,想了又想,决定讲个故事。“王爷可曾听过在非常遥远的西方国度,有种叫做狮子的动物?狮子又被称为万兽之王,不管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所有的动物都要匍匐在它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