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弟,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深夜十一点,穿着笔挺深色西装,外型俊俏、身材高大的黎楚殷,拖着一身疲惫,从公司下了班回到他位于台北市中正区的住处后,接到远在高雄的老姊黎楚怡打来的电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是“聚华证券”的经理,为了处理一个棘手的案子,他从下午一直忙到刚才,晚餐也没空吃,现在累得连眼皮都是靠着意志力撑开的。
‘真无情……’黎楚怡哀怨地咕哝道。
“你若不赶快把话讲完,我会更无情地直接挂电话!”
对黎楚殷而言,时间就是金钱。更何况以他对自家老姊二十八年来的认识,她平均每讲十分钟的话里,只有后面三十秒才是重点,前面的九分三十秒全都是废话!
‘好啦,好啦,就是郑紫妍跟王志贤解除婚约了耶!’
乍听见郑紫妍的名字,黎楚殷不耐扯着领带的动作倏地僵住,又听见她跟王志贤解除婚约,整个人像是被雷打到一样,脑袋完全一片空白。
“喂,黎楚怡,你骗人吧?”
‘骗你干么?我今天还特地回家一趟亲自问郑紫妍,她真的不嫁王志贤了!’
黎楚怡虽然也住高雄,但她没跟父母同住,自己在外头租房子。
“为什么这么突然?”黎楚殷震愕。
他记得郑紫妍的婚期就定在今年年底,喜帖也全都发送出去了,怎么会突然喊卡?
‘嘿,说到原因可劲爆了!听老妈说,前几天晚上,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到郑家找郑紫妍,说她已经怀了王志贤的孩子,求郑紫妍不要跟王志贤结婚,还在她家门口哭得好惨,左邻右舍全都听见了!隔没多久,郑紫妍就跟王志贤解除婚约了!’
闻言,黎楚殷一双浓眉拧得死紧。未婚夫在婚礼前劈腿,这么不光彩的事竟然闹得人尽皆知,郑紫妍的处境肯定很难堪吧?
思及此,黎楚殷为她感到心疼,但是另一股不该出现的狂喜却在此刻涌上了他的心头……
“黎楚怡,你有没有同情心呀?别人的未婚夫劈腿,你干么这么开心?而且这算是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是,最好你有同情心啦!听到郑紫妍跟王志贤分手,全天底下最开心的人应该是你吧!’
“黎楚怡,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开心?”黎楚殷心虚地反驳。
‘喔?所以你在皮夹里头放郑紫妍的照片,只是拿来驱魔避邪的,并不是因为暗恋她喽?’
被老姊这样一阵明嘲暗讽,黎楚殷恼怒地捏紧话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底评估起将自家亲姊灭口的可能性。
‘欸,老弟,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水手服耶!’
黎楚殷皮夹里头那张郑紫妍的照片,是她穿着深蓝色连身裙配上白领红色蝴蝶结的国中冬季制服,跟时下宅男最喜欢的水手服造型非常相似,所以老弟从国中就暗恋郑紫妍了吧?
亏他们跟郑家当了二十多年的邻居,他跟郑紫妍国中、高中又同班了六年,怎么还会蠢到被王志贤给捷足先登咧?
“黎楚怡——”黎楚殷怒吼,若不是他现在人在台北,他一定马上杀回高雄把她的头给扭下来!
听见黎楚殷喷火的咆哮,黎楚怡大概也清楚老弟的底限,再闹下去,他就要翻脸了。
‘好啦,总之我只是要告诉你,郑紫妍跟王志贤解除婚约了,至于之后你要怎么做,我就管不着了!不过说真的,若是因为年幼无知而错过一次还情有可原,再错过第二次就真的天理不容——’
啪地一声,黎楚殷直接把通话切断。
无力地瘫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头,他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仰头闭上了眼,一名穿着紫色衣裳的可爱女孩蓦地闯进了他的脑海,女孩有着一双晶莹透彻、眼尾微微上扬的大眼睛,小巧秀气的挺鼻,以及透着淡淡玫瑰色的饱满菱唇,当她微笑时,右边脸颊会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涡……
“紫妍……”黎楚殷不自觉地喊着女孩的名字。
她是他这辈子第一个爱上的女孩,也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孩,可是她却一直都不明白他的心意。想起往事,黎楚殷的胸口不禁又泛起微微撕扯般的痛楚……
黎家跟郑家是住在同一条巷子二十多年的老邻居,所以黎楚殷从小就认识郑紫妍了。
她是个很聪明也很有主见的女生,反应又快,每次跟她吵架拌嘴总能够带给他无限的乐趣,虽然两人偶尔也会争执呕气,但是郑紫妍不知道,他其实很喜欢她。
为了她,他甚至放弃第一志愿的学校,选择跟她就读同一所高中,就是为了能跟她有多一点相处的机会。
当时,郑紫妍在高中担任教官的父亲明白规定她在上大学之前不准谈恋爱,所以他一直耐心地等,就是想等到大学联考放榜之后再向她表白。
只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料到,他竟然会在距离大学联考剩下不到三个月时,看见郑紫妍跟同班的王志贤在校园的角落亲昵地手牵手,王志贤甚至还吻了她!
放学之后,他急急追问郑紫妍,没想到她却大方承认她跟王志贤早就偷偷交往了好几个月,还拜托他保守秘密,别向她的父母告状。
望着郑紫妍甜蜜的笑容,黎楚殷像是被判了死刑,恨透自己为什么要蠢得遵守她父亲订下的规则!如果他早一点向她表白,说不定她不会选择王志贤!
但是再多的懊悔,也无法改变郑紫妍跟王志贤交往的事实。
之后,郑紫妍的父亲不知从哪儿得知女儿跟王志贤交往的消息,气得怒不可遏,甚至还动手打了郑紫妍一巴掌,并将她禁足,不准她跟王志贤来往。
被责骂的郑紫妍以为是他向父母告状,跑来质问他,而当时他也因为太伤心,没有否认,和她大吵一架,甚至还说了不少看衰她跟王志贤交往的言论,两人不欢而散。
之后,他选择北部的大学就读,毕业之后也直接留在台北工作,然而关于郑紫妍跟王志贤的一切,他还是陆陆续续经由同学跟家人的口中得知。
他知道郑紫妍的父母最后还是让步了;知道她跟王志贤选择同一间大学就读;知道她痴心地等待王志贤退伍;知道他们爱情长跑了十年,终于要在今年年底完婚……
听到郑紫妍跟王志贤解除婚约,说他完全不高兴是骗人的!
当初错过她一直是他心底最深的遗憾,就算之后有不少异性都对他表达过好感,可是他却怎么也忘不了郑紫妍,他的心中早已经烙下了她的名字,再也容不下别人。
如今,他们分手了,是不是代表他有机会将从前来不及说出口的情意向郑紫妍表白?
可是……当初他因为忌妒而诅咒她跟王志贤不会有好结果,现在一语成谶,郑紫妍肯定很气他吧?
她会不会认为他此时出现是来嘲笑她的,因而对他更加冷漠防备呢?
思及此,黎楚殷眼色一黯,为这种可能性感到强烈的心悸。
只是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再错过她了!
第1章(1)
一星期后
坐在住家附近公园的荡秋千上,郑紫妍低垂着眼睫,郁郁寡欢地望着脚上的紫色漆皮高跟鞋,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秋千,清秀妍丽的脸庞笼罩着一抹愁色。
一个多星期前,一名自称是王志贤同事的年轻女子哭哭啼啼地找上了她,说她已经怀了王志贤的孩子,求她成全,别跟王志贤结婚。
一开始,她还不愿相信和她相恋十年、个性忠厚老实的王志贤会背着她劈腿。
但是,当她向王志贤求证时,他却眼神闪烁,急着想要转移话题。
直到她板起脸,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时,他才终于松口坦承自己一时鬼迷心窍,跟同事黄晓茹暗中交往了快半年。
那一刻,她感觉整个世界像是在她面前彻底崩毁,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她对王志贤全心全意地付出,他还是选择背叛他们的爱情?
尽管王志贤马上低头认错,还口口声声保证她是他最爱的女人,他会跟黄晓茹断得干干净净,但是只要一想到当王志贤浓情密意地说着爱她的同时,转身却可以瞒着她拥抱另一个女人,甚至还让那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郑紫妍就觉得恶心极了!
当下她气得直接赏他一巴掌,顺便取消婚约。
麻烦的是,喜帖早就全发出去了!
不愿如此难堪的真相摊在亲朋好友面前,郑紫妍只好以彼此个性不合的老梗理由搪塞。
遇到某些劝合不劝离的热心亲友,她也只能强颜欢笑地敷衍,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她的伤口上一次又一次地撒盐。
但她还能怎么办?
难不成告诉他们,那张喜帖只是愚人节的玩笑,请大家不要当真吗?
只是不管她再怎么极力掩盖,这件丑事早已在街坊邻居口中传开,说不定连远在台北的黎楚殷也知道她被王志贤劈腿而取消婚约了吧?
想到他现在也许正一边得意地奸笑,一边用着自以为是先知的口吻说着“看吧,我早就料到了!”的嘴脸,郑紫妍就很想任性地抛下一切,躲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了此余生算了,省得将来遇到黎楚殷时还要被他嘲笑。
这时,一名年约六、七岁,模样清秀可爱的小男孩拿着一包鼓鼓的纸袋快步经过她的身旁,脚步却不知被什么给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跌在泥土地上,纸袋里的两个红豆饼也滚了出来,沾上污泥报销了!
“哇,我的红豆饼全都脏掉不能吃了!”看见香喷喷的红豆饼全都壮烈成仁,小男孩嘴巴一瘪,仰头嚎啕大哭起来。
“小弟弟,乖,不要哭了……”郑紫妍从秋千上起身,将跌坐在地上的小男孩扶了起来。
“呜呜呜,我的红豆饼……”小男孩不理会郑紫妍的安慰,依旧扯开喉咙,哭得惊天动地。
眼见小男孩愈哭愈激动,郑紫妍不得已,只好急忙喊道:“不然你告诉阿姨,你的红豆饼在哪儿买的?阿姨再买给你好了!”
闻言,小男孩止住了哭泣,抬头眨着闪亮亮的大眼望着郑紫妍。
“阿姨,你说真的吗?”
“嗯,别哭了,告诉阿姨,你的红豆饼在哪儿买的?”她温柔地朝着小男孩微微一笑。
这是幻觉吗?不可能吧!睁大双眼瞪着站在红豆饼摊车后头那个有着一双招摇桃花眼,鼻梁高挺、五官轮廓深刻俊美的高大男人,郑紫妍瞠目结舌,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不,这不可能是梦!因为她连作梦也从没想过黎楚殷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正在卖红豆饼?!
“你好,请问你要——”抬头瞧见站在摊车前的顾客竟然是郑紫妍,黎楚殷止住后头的话语,英俊的脸庞露出了一丝慌乱窘迫的神色。
“黎楚殷,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黎楚殷别过头,表情尴尬地低语。“我现在在卖红豆饼……”
“可是你不是在台北的‘聚华证券’当经理吗?怎么会……怎么会……”
虽说职业无贵贱之分,她也不是瞧不起红豆饼,但是她完全无法把那个从小到大样样都拿第一的黎楚殷跟卖红豆饼联想在一起啊,这实在太不符合他的形象了!
黎楚殷沉默了半晌,才深吸口气,苦涩地开口道:“我被‘聚华’炒鱿鱼了。”
“嗄?”郑紫妍好错愕。
“可是……就算这样,你也不必卖红豆饼吧?”
她曾经听黎楚怡说过,黎楚殷在“聚华”的业绩很好,甚至有一个月公司总业绩的三分之一都是他一个人达成的,所以年纪轻轻就一路升到经理,年薪跟奖金也都相当可观。
所以,就算“聚华”解雇他,依他优秀的学经历,他要到别家证券公司谋职应该也不是难事呀!
“因为我在业务上犯了严重的疏失,导致公司损失了大笔资金,现在成了金融界的黑名单,没有半家证券公司愿意雇用我,加上我自己的存款也因为投资失利全都赔光了,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所以只好先暂时卖红豆饼了……”
啊,这么惨?
因为郑紫妍对证券公司的运作也不太了解,所以她并不清楚黎楚殷所说的状况到底有多严重,不过能让他从一个年薪数百万的经理沦落到卖红豆饼维生,代志可能满大条的。
见郑紫妍瞠目结舌,一副活像是见到外星异形般直盯着他瞧,黎楚殷黝黑的眼瞳闪过一抹倔强,昂然地仰高下巴。“别这样看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见黎楚殷强忍着情绪,挺直腰杆,明明深受打击却又故作坚强的表情,郑紫妍不免有些难以适应。
毕竟她所认识的黎楚殷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属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菁英分子,所以见他落到这样一无所有的地步,她真的很难想像。
直到身旁的小弟弟困惑地拉了拉她的手,郑紫妍这才猛然想起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对了,我是来买红豆饼的!”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同情。”黎楚殷眼色灰暗,嗓音低沉。
“黎楚殷,你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同情你才跟你买红豆饼,而是刚才这个小弟弟的红豆饼不小心掉到地上了,所以我要买两个红豆饼给他!”担心黎楚殷以为她是在可怜他,郑紫妍赶忙解释道。
闻言,黎楚殷的视线瞥向郑紫妍身旁那个哭得双眼红通通的小男孩,这才动作僵硬地拿起摊车上的夹子,夹了两个红豆饼放进纸袋里头递给她。
接过热腾腾的红豆饼,郑紫妍甚至可以感觉到黎楚殷的手指微微地颤抖,看来被“聚华”炒鱿鱼一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可是她又不知道该不该多问,就怕不小心又触动他的情绪。
压抑下心中想要发问的冲动,郑紫妍转过身子,蹲到小男孩的面前。“来,小弟弟,这两个红豆饼给你,你这次要拿好,别再掉到地上了喔!”
“嗯,谢谢阿姨!”小男孩笑得好灿烂,但是他的笑容却是别有深意。
其实他是故意跌倒的!
因为刚才卖红豆饼的叔叔给了他一颗战斗陀螺,跟他说只要他能把坐在秋千上头的漂亮阿姨拉过来买红豆饼,他就再送他一颗战斗陀螺,这下子陀螺到手了,他当然笑得开心啦!
而在郑紫妍的背后,黎楚殷的视线也紧紧锁住她纤丽的身影,原本满布愁云惨雾的双眼顿时变得炯炯有神,完全不复刚才失意丧志的形象。
其实他并不是被“聚华”炒鱿鱼,而是主动请辞。在得知郑紫妍解除婚约的当晚,他辗转难眠思考了一整夜后,决定辞职回到高雄追求郑紫妍。
对他而言,名利和地位,从来就不是他最在意的,何况以他手上的存款跟投资,只要不恣意挥霍,也足够他这辈子丰衣足食,安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