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们是否应该将人带进来……”
“不用!”
贤妃冷着一张清秀脸庞,她在这宫里的长相并不算头一份的,也就是凭着自己从在潜邸时就一路跟随皇上的情分,再加上行事聪慧俐落,才被皇上委以重任,托付六宫。
她可不能因此就托大,失了分寸。
皇上和静嫔之间那些事,旁人还是莫要插手为好,她若是自以为贤慧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怕是反而惹得帝心不悦。
“既然皇上的人跟着,就让他们自行处置吧!静嫔是死是活,又与本宫何干?倒是别惹了糟心事,弄得自己一身尘埃!”
“是。”良辰恭谨地应道。
两个大宫女都极有眼色,美景留在这儿继续侍奉主子茶水,良辰则下去吩咐其他太监和宫女们紧守门户,对宫外发生的一切假装没看见。
贤妃坐在软榻上默默寻思。
虽说皇上对静嫔看来仍有些割舍不下,不过静嫔的家族已然式微,退出了朝堂权力中心,即便她真诞下龙子或帝姬,没有强大的母族护佑,也不足为惧。
皇上并不重欲,这些年来为了巩固朝堂,多半留宿前殿,很少到后宫来。如今宫里只有元后留下的公主,丽妃生的皇子夭折,婉嫔流产,其他妃嫔至今无所出。若是自己能抢先其他人诞下皇子,这空悬的后位怕是就能争上一争了!
思及此,贤妃倏地紧掐掌心,长长的指甲陷入软肉里,隐隐地疼痛,她却毫无所觉,明眸闪着兴奋的光芒。
第2章(2)
十岁那年。
“旭哥哥,无双长大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莫要胡说,你还小呢!哪里懂得嫁人是什么?”
“无双懂的!嫁人就是一辈子和旭哥哥在一起,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傻丫头。”
十四岁那年。
“旭哥哥,明年就是大选之年,我也要及笄了,娘亲说我必得入宫选秀,可我不想皇上留我的牌,也不想嫁给亲王或其他皇子……”
“无双莫怕,旭哥哥已经替你看好了一门亲事,对方年少英才、家风严正,他们家的男子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无双嫁给他,就能实现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了。”
“我不嫁!旭哥哥明知无双自小认定了你的,如何能强逼于我?”
十五岁那年。
因江南水患,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圣上拨下大笔银两,命令各州府开仓赈灾,并暂停选秀。
十六岁那年。
“小姐,你可想好了?那可是太子殿下啊!”
“我不管他是不是太子殿下,他就是我的旭哥哥!此生我是必要嫁给他的,即便他因此生我的气,我也不悔。”
“可无论如何,此事事关小姐的名节,若是殿下知道你对他下了药……”
“春暖,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旭哥哥说过,这是他最后一次和我私下见面,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引来这温泉山庄……你也晓得昌国公夫人已经来向我娘提亲了,若是两家交换了庚帖,我的婚事就再也回不了头,所以今天这事,非成不可……”
夜深人静,喝了薄酒的他俊脸微红,搂着她香软的胴体不放。她强忍羞盈,樱唇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旭哥哥,你要了我吧!”
“无双,我的傻丫头……”他醉眼迷离,极力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旭哥哥不能要你,我府里早有了侍妾,父皇也已替我看好了太子妃的人选……”
“旭哥哥不可以!”她听了大为焦急,小手紧紧环抱男人的腰,娇嫩的脸蛋贴在他冒着热气的颈窝,曲线玲珑的身子和男人密密相嵌。“莫要娶别的女人为妻,你要了无双好不好?无双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乖,旭哥哥是为你好,皇宫那是吃人的地方,你莫进来,好好在外头过日子……”
“我不要!旭哥哥在哪里,无双就在哪里,无双这辈子就只想跟着你。”
“无双,莫要如此,小双儿……”
那夜,他终究抵不住男人强烈的yu/望,狂风暴雨般地要了她。
隔天醒来,他知道她做了什么,勃然大怒,恨不得杀了她!
可他没有杀她,不但没有,为了保住她的名节,还装作是自己一时情不自禁,回宫向父皇求了赐婚的圣旨。
她如愿嫁给他做他的太子妃,却也害他遭到先皇猜忌,失去了帝心,疑心他和将军府勾结,有心培养自已在军方的势力。
他成了废太子,幽禁于原太子府。
她一时的任性,差点令他与那至尊的宝座擦身而过,更别说自己的家族还选择站在大皇子那边……
傅无双是给痛醒的。
醒来之后,她仍有片刻神智恍惚,彷佛仍陷在过往那悲凉的梦里,身子一下冷一下热,微微地颤栗着。
好一会儿,她才惘然回神,认出雕着象徵多福多子的蝙蝠石溜花纹的床顶,以及那绣着海棠春睡的薄纱床帘。
是她的床。
她总算回到云清宫了。
傅无双还没来得及感到安心,腿上又一阵疼痛。
她一凛,惶然起身,这才察觉封旭正坐在床边,双手抹了药油使劲地揉着她的腿,而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小衣,连藕白的大腿都遮不住。
分明是她的云清宫,他来这里做什么!
她骇得踢了踢腿,身子往后缩。
“醒啦?”他语声淡淡。“想躲去哪儿?”
大手一把又抓回她柔腻的小腿,搁在自己双腿上。
“你……干么?”她心韵如鼓。
“你说呢?”他朝她肿胀的膝盖重重推揉。
她痛得惊呼。“你、轻点!”
他嘲讽地撇嘴。“这会儿晓得疼了?那之前赌气走路的时候怎么不疼?”
说着,他手上越发用了力,似是故意折腾着她。
她频频倒吸着气,疼得鬓边落下冷汗。“你……怎么会在我这儿?春雨呢?我的宫人呢?”
“有朕亲自在这儿伺候你,还不够吗?”他脸色阴沉。
傅无双霎时不知所措,腿上的疼痛固然令她难以忍受,可与他独处一室,才更是心慌意乱。
何况她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小衣…….
“皇上,陛下……”不知不觉,她放软了嗓音,只求他放过自己。“您肯定是政务繁忙的,这药油春雨能帮我揉的,不敢劳驾您……”
“就这么急着把朕赶走吗?”她不求饶还好,这一求反倒令封旭心口那把无名火烧得更旺。
这可恨的丫头!宁可拖着一双跪伤的腿也要逃离他,瞧她现在,不仅圆润的膝头泛出了青紫,连纤细的足踩也肿着,小腿肚若不是他方才出力揉散了筋脉,此刻不定还抽着筋呢!
她还敢喊痛?就要她狠狠地吃痛才好!
想着,男人的手劲越发粗鲁了,一双俊眸如野兽般透着血色,眼神犀利而狠戾。
傅无双惊得一颗心扑扑跳。
待他好不容易揉散了瘀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竟鬼使神差地往上挪移,抚弄着大腿那片滑腻的肌肤。
“不可以!你别碰我!”她惊声尖叫,猛然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腿,急急往床榻内侧爬去。
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倒像他是哪儿来的登徒子呢!
封旭不怒反笑,这女人!还真是懂得如何挑弄他的脾气!
他索性也往床内靠去,不由分说地拽住她一双纤巧嫩白的莲足,刻意在那肿胀处压了压,逼得她连连抽气。
“朕就碰你怎么了?”嘴角切开的笑意凌厉而锋锐。“终归是朕的女人,朕还碰不得吗?”
冰珠般的言语一字一句敲打着她,她听出了这话里的轻蔑之意,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涩。
跟着,他因长年练武长着几颗薄茧的大手便在她腿上肆意游移,由下往上一寸一寸地抚摸,竟是毫不避讳地滑进了她腿窝。
……
看着她即便受了辱,也不肯落下眼泪的双眸,他忽地黑了脸,扬手扯下床帘,掩住她半裸的身影,跟着一旋身,脚下生风地步出寝殿——
“来人!摆驾回宫!”
盛怒的帝王离开后,将他激怒的女人却是一派淡定,静静地在宫女的服侍下用了清淡的粥食,接着春雨在浴桶里注入了药汤,说是太医吩咐的,每日配合着浸泡药浴,能加速养好娘娘腿上的伤。
傅无双没说什么,任由春雨领着几个小宫女折腾,沐浴过后,春雨命小宫女捧来熏笼搁在床榻边,亲自拿着布巾,仔细替傅无双拧乾一头青丝。
主子这头发从小就长得好,格外地乌亮柔顺、蓬松如云,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在宠着主子那时候总爱拿一双大手撩着把玩,显是爱到极点。
所以即便主子自己不上心,春雨依然格外小心地替主子护着这头秀发,就盼着哪天主子再复宠,能凭着三千青丝缠绕君心。
擦乾头发后,春雨更耐心地拿把青玉梳子一下一下地反覆梳着。
“够了,别再弄了。”傅无双累了,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
“娘娘再等会儿,春雨帮您在这头发上抹些保养的桂花油。”
“不用了。”傅无双一口回绝。这丫头跟了自己多少年了,又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我想睡了。”
“是。”跟了这主子多年,春雨也早就把握到两人的相处之道,傅无双待下人固然是极好的,尤其她们几个春字辈的,更是被她当成曾经同甘苦共患难的,情分特别不同,但她的性子倔,不想做的事也莫强逼着她。“奴婢这就服侍娘娘安寝。”
“嗯。”傅无双淡淡地应,躺上了床,春雨替她盖好被褥。她看着一心为自己忙碌的大宫女,发现其眼窝下有着憔悴的黑影,想必这两日担忧自己也没休息好,不禁有些心疼。“留一盏灯,你早点下去休息吧!”
春雨却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油,倒出了点在掌心抹匀。“奴婢再帮娘娘按摩一下小腿。”
语落,春雨也不等她同意,迳自动作起来,比起封旭的粗鲁,春雨的手劲温柔多了,按得傅无双极是舒服。
春雨边按边语声轻快地说道:“这药油的味道一点都不刺鼻呢!反倒带了点淡淡的清香。听说是太医院一个善治跌打损伤的老太医花了好几年时间研配出来的,药方极为珍贵,也只有陛下那边能常备着几瓶,这回却一下就赐了两瓶给娘娘用,可见陛下心里还是有娘娘的……”
“春雨!”傅无双淡声喝止。
春雨敛眸,明白主子并不想听这番话,却只盈盈一笑。“娘娘累了就睡吧!春雨不再多话了。”
看着低眉敛眸的春雨,傅无双无声地叹息。
她也知道春雨说这些是想宽慰自己,也是想劝她想开点,放下身段,毕竟这后宫的女子若要过得好,不都得求皇帝对自己多几分怜惜?
她其实也懂的,只是她……再也不想求了。
自她进这宫里以来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当初她带着与自己一起陪嫁的几个大丫鬟了,尤其是春雨,还有春暖……
想起那个从小便像姊姊一样照顾自己的丫鬟,傅无双心一痛。
她恍惚地扬嗓。“再过几日,就是春暖的忌日了吧?”
春雨闻言,动作一滞。
“你记得准备祭奠的香烛。”
春雨望着躺在床上那张清丽却苍白的侧颜,一时迟疑无语,若说主子为何会到了如今哀莫大于心死的地步,春暖怕是极重要的因素。
两年前,主子被控谋害婉嫔腹中的皇嗣,证据确凿,是春暖出面顶下了所有的罪,说这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不关娘娘的事。
这事闹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当下命人将春暖拖出去杖毙。
主子自然是不服的,哀求不成,竟当场和皇上争执了起来,皇上怒不可遏,这才下旨禁闭云清宫。
虽不是打入冷宫,但任何人都知道,这皇宫里皇上再也绝足不来的宫殿,就是冷宫。
主子对皇上这道御旨倒是毫不反抗,甚至有些甘之如饴。
她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走出这云清宫了,若不是上回听闻皇上病重,她根本不可能踏出宫门一步。
思及此,春雨终于还是开口劝慰。“娘娘,春暖姊姊若是在天有灵,肯定也是希望您放宽心的。”
“嗯,我明白的,我知春暖不会怨我……”
但她怨自己,没能护住身边关心自己的人。
傅无双闭上眸,唇角浅浅淡淡地,拉起一个无力的笑。
第3章(1)
原以为枝头的春花开始绽放时,春色该是染遍了人间,不料时序进入三月,京城竟是纷纷扬扬地迎来一场晚来的春雪。
漫天白雪穿树飞花,不过一夜,皇城内外已是银妆素裹,枝头的花叶缀着皑皑冰晶,犹如一串串白色流苏,迎风摇曳。
依然飘着雪的清晨,空气清冷,云清宫内仅剩的炭火烧到半夜便渐渐灭了,就连主殿的静嫔娘娘后半夜都冷醒过来,更别说其他宫人了。
一大清早,小宫女忍着寒意,哆哆嗦嗦地从袋子里夹出最后几块新炭,却发现这剩下的几块炭并不是寻常该给妃嫔用的银丝炭,而是给一般下人用的粗炭,不但不禁烧,烧了还会起烟,呛人得很。
“春月姊姊。”小宫女委屈地将这一袋粗炭拿给大宫女春月察看。
春月看着,也知道这是惜薪司那边动的手脚,宫里人素来会看风向,静嫔娘娘被罚幽禁思过,宫里几个有权有宠的主位又对她一向嫉恨,自然是趁着机会跟风踩上几脚。
风行草偃,上行下效,送来云清宫的柴米肉菜等各项分例是能少就少,中间也不知偷摸去了多少油水。
春月摇头,暂且命小宫女收起这袋粗炭,转身来到暖阁。
幸好这云清宫里还设有暖阁,铺了地火龙,烧了暖炕,白天尚留有余温,主子待在这里头起居,身上再穿多些,也勉强能抵挡些许寒意,只是厨房那边烧火的木柴也所剩不多了,怕是这场春雪多下几日,连煮个茶水都不能够。
暖阁内,主子坐在罗汉榻上,倒还有闲心,赏着窗外白雪琉璃的景色。
春风在一旁服侍茶水,茶水凉了,她正想找小宫女烧一壶热水来,春月进来,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春雨呢?”春月悄声问。
“说是要替主子揉脚,去拿药油了。”春风亦小声回应。“怎么了吗?”
“炭没有了。”
傅无双看够了雪,转头瞥见两个贴身大宫女蹙着眉小声说话,微微一笑。“是不是没炭了?”
春月一愣,连忙过来回话。“是,娘娘,如今只剩下一小袋,还都是些给下人用的粗炭。”
“惜薪司的人太过分了!”春风忍不住插嘴,她脾气一向比较爆。
春月横春风一眼,示意她慎言,接着语气和缓地补充道:“娘娘,厨房的柴火也快用完了,怕是只能支撑这两天再烧几顿饭。”
说着,春月也免不了烦恼起来,皇上交代过云清宫只进不出,连想支使个小太监出去要个柴火都不成,只能等着每个月固定送分例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