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钧意口气中出现危险气息。她昨天逃婚,今天就有男人?他不相信感情会在一朝一夕生变,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她和调查到的资料不符,她不是个干净而安分的女人。
“你确定吗?你要这种靠你刷卡,坐个计程车还要你翻钱包的男人?”王钧意口气里有严重的轻视。
于是他把田蜜给狠狠惹火了,小辣椒再现江湖!
她一把将彝羲护在身后,冷言冷语道:“我刷不刷卡关王先生什么事?我爱替谁刷、爱把钱包掏给谁,碍着你了吗?如果你担心我变卖之前您送的礼物,请放心,每件珠宝都留在龙家的屋子里,我半件也没带走;如果你是担心我被骗,那就更不必了,至少他不会联合一个自称我父亲的男人,来逼我走进礼堂”
她的话重重地刺伤他的骄傲。
的确,他什么时候追求女人追得这么狼损,哪个女人不是他勾勾手指头,就自动自发爬过来,他也有他的骄傲与自尊。恨恨地,王钧意弯下腹,在她耳边恶意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想回答,对不起,我从不碰酒精,不管是敬酒、罚酒,都请自留。
但彝羲比他更快,轻轻丢下一句,“她不需要你的机会。”
他的声音很轻,语调柔和不带半分杀伤力,甚至好听得紧,如果她魂不守舍几分,会误以为他又在为自己吟唱诗经。
可是,这么没有杀伤力的语气伴随的竟是凌厉无比的目光,他向王钧意望去一眼,对方全身在瞬间泛起一阵寒意。
王钧意不由得接连向后退几步,凝声道:“把人给我带回去,我就不相信她能倔强到什么地步。”
随着他的指示,几个高壮男人扭扭脖子、把指节折得喀喀响,和电影里面演得一模一样,这是黑道大哥们通用的虚张声势,他们大步将田蜜和声羲困在圈圈中。
血液迅速从她的四肢集中到脑门,她想,完蛋了……
看一眼贺彝羲,她笑。
再看一眼,又笑。
看第三眼,她笑得花枝乱颤,虽然她的心情很糟糕。
“别笑了,会痛。”彝羲轻声提醒她。
没错,好痛,她父亲那巴掌集合他毕生功力,打得她脸颊红肿热痛就罢了,还让她的口腔粘膜撞上牙齿,撞出撕裂伤,害她连喝汤都痛得啊啊叫。
好了,话说从头。
从……四个打手级的黑衣男围上来那刻起说起,他们四个人个头很高,胸肌很发达,连眼神都凶猛得像鹰集,她本来打算抱住头蹲下身大声尖叫,引来有正义感的路人,却没想到,她被人猛力拉扯,彝羲把她抱在胸口,然后脚蹬、身窜,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他们就已经突破重围,飞到王钧意身边。
在她没反应过来时,他又表演一次高级轻功。
但看着王钧意,那时她心想,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从嗜哆手下逃生,却直奔首脑身边?
可不待她思考完毕,帅帅的、在观众席观战的王钧意,居然啊啊叫两声,整个人像只鸟,两手张开平伸,头微抬,直奔战场。
事情经过是怎样,她并没有看得太清楚,只隐约分辨出,在王钧意哇哇叫的前一刻,彝羲一手拉住他的皮带,一手抓住他的长腿,用射纸飞机的姿势将他投向四名壮汉。
接下来,就像保龄球滚向球瓶那样,全倒。
彝羲好整以暇转身,松开领带,打开领子最上头两颗钮扣,露出长长的颈子,他将衣袖卷到手肘旁,那副潇洒飘逸的模样和动漫里的帅哥如出一辙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一笑,说道:“不要害怕,就当看戏。”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被他的美色引得频频点头,彝羲并不知道他一个下意识的笑脸,就轻易地驱逐她的畏怯。
身在战局外面,情况就清楚多了,田蜜看着他左勾拳、右勾拳,先撂倒两个,一个奇妙的旋踢,又扫倒两个。
这时王钧意正准备扶地起身,彝羲抓准时机,揪住在旁边皮皮挫的龙昆辉,一抓一推,老人家往前倒,扑摔在王钧意身上。
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彝羲把角度算得很精准,两颗头互撞,王钧意当场昏过去。
接着彝羲的态度明显嚣张起来,流氓嚣张她会觉得很可怕,丑男嚣张她会很想给他拨硫酸,而斯文俊朗的他嚣张起来,她只会下意识想要给他拍手鼓掌再加上吹口哨。
她眼看他手肘撞、膝盖顶,手背往别人的颜面甩过去,三个人以节拍器六十八的速度,一人叫一声,然后颓倒在地。
紧接着,最后的第四位,他眼底布满惊俱,双臂做出防御状,他死命瞪住彝羲,退一步、退两步,然后站直身子,两手平划,做一个暂停的动作。
彝羲合作地停下迫近脚步,眼看着四号公子先是大叫一声,紧接着侧翻身、跌倒、呻吟,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她想他之前肯定做过临演。
彝羲淡淡看他一眼,走到龙昆辉身边,蹲下身,龙昆辉神经紧绷,恨不得缩成一只马陆,再不复见甩她巴掌时的猖狂。
“听清楚了,田蜜姓田,与你无关,你不曾对她付出父爱,就别奢望她替你解决烂摊子,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否则……”
他抬起龙昆辉摔在地上的手机,大掌一握,只见手背青筋陡然一现,再张开手,手机已经变成数块碎片。
这是江湖上传言已久的内功?
她看得目不转睛,连自己是怎么被带离开现场、怎么坐进计程车、怎么回到家中的都搞不清。
现在他们坐在阳台的地板上,风阵阵吹拂,带来秋天的凉意。
听说这两天将有台风从台湾东部扫过,不进入台湾,会直接朝日本奔去,东部已经下一天的雨,但台北市区除乌云密布、又刮了点风之外,连雨水都没见到半滴。
“别笑。”
彝羲被看得不自在,将一盘义大利面端到她面前。
吃一口,田蜜眼底充满敬佩。他是天才、无庸置疑的天才,他什么事看过一遍就能学会,而且做的义大利面,昧道和温柔做的不相上下。
她吃着面,眼睛还是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王钧意的声音那么小,你怎么听得到他说什么?”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他答得理所当然。
她又问:“你为什么不让我私下和王钧意谈。”
这下子,他无法理所当然回答。拢起双眉,他能够说,当时自己被一个奇怪的念头砸到脑袋吗?能说,他下意识不愿意她太接近王钧意吗?
不能!所以他说:“他根本没打算和你谈。”
“你又知道?”她吃一口面,觉得他在敷衍。
“如果他的目的是要和你谈,身边根本不必带上黑衣人。”他也吃起义大面,不过两顿饭,他已经爱上起司的滋味。
一语点破,田蜜恍然大悟。
对厚,谈话用的是嘴巴,干么找人来?何况那些人,一看就觉得脑袋不太好,所以王钧意撂人来,根本就是打算对她用强的,如果她肯乖乖就范自然没事,如果不肯,也有人可以帮手、将她打包带走。
也许他以为生米煮成熟饭,她就不会做无谓的反抗,也许他以为,她只是个乡下女孩,只消用一点力量,就会让她低头顺从。
叹气,她转头看向英雄大哥,敬佩、崇拜,她满心的尊崇如滔滔江水,源源不断。“谢谢你贺彝羲,幸好有你在。”
彝羲微晒,没有回答,他很高兴自己能临时找出合理说词。
田蜜两二下把盘子里的面吃完,两手往后撑地,歪着头看他。
“喂,你今天真的很帅。”
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盘中面条,食不言,是他的基本家教。
“我想,任何女人看到你今天的英勇表现,都会爱上你。”她说。
他还是笑。
感觉有点闷,女人称赞男人,男人再怎样也都该有点表现,可是他只管吃盘子里的面,现在她有点讨厌古人的家教了。
她打开啤酒,那是昨天温柔买来庆祝她逃婚成功的。仰头喝下一大口,酒精碰上她破损的口腔粘膜,痛得她毗牙咧嘴。
可……就这样放弃不喝?太浪费。
她跳起身,进屋里找来几根吸管,心情不好就是要喝酒,就算是嘴破也不能阻止。咕噜咕噜,连吸几口,虽然少了点豪迈感觉,但酒精下肚,一样暖呼呼。
就在她快把一瓶酒喝光,打开第二瓶时,他终于把面吃完。
拿起吸管、学习她的方式,他打开啤酒,插进吸管,喝一口。
田蜜同意他的确有努力在入境随俗,瞧,他不已经习惯饭后不喝茶,却喝起一堆伤胃的冰凉饮料。
看见他的“错误学习”,田蜜忍不住笑关怀。“吃饱啦?可以说话了?”
“嗯。”
“那好,接回今天下午的话,你为什么觉得我熟悉?”
他凝娣她,好半晌,缓慢回答。“我告诉过你,七岁的时候我问师父上山学医。”
“嗯,我记得。”
“在山上没有玩伴,日夜相对的只有师父一人,师父虽然对我很好,但他有自己的事要办,不能时刻在我身边。”
“所以你寂寞?”这种感觉她有过,幸好认识温柔,可以把所有的心事都向她倾吐。
“对。每到月初、月中,师父会领着我下山帮百姓看病,那时有一户姓汪的人家,汪家有个女孩和我一样大,她的名字叫做阿蓝,每次下山,师父会放我去找阿蓝玩。
“师父曾经开玩笑,说等我长大后,要让我把阿蓝婴回来当媳妇,我经常被师父闹得脸红耳赤,闷在屋里不出去。
第4章(2)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望向满是乌云的天际,天色漆黑,天空被浓浓的乌云掩盖,找不到半颗星星,而远方却满是霄虹灯闪,热热闹闹地烘托出都市繁华。
“后来呢?”她追问。
“后来有次下山,我照例又去找阿蓝,却发现他们家竟盖了新屋,我那时感到奇怪,阿蓝的爹守着几分薄田,阿蓝的弟弟还小,娘又是个多病身,怎么有钱盖新屋?
“一问,邻居告诉我,阿蓝被大户人家买去冲喜,出嫁前天天望着山头,盼着能够再见我一面,可终究不如人意。没多久,听说那户人家的长子没熬过病痛,成亲几个月后就死了,夫人却怪阿蓝八字不好、克死人,之后阿蓝在那里的生活就难能顺利。
“听到这件事,我向师父借了银子,想让阿蓝的爹去把阿蓝给赎回来,哪里晓得,阿蓝的爹兴匆勿的去,却捧着阿蓝的骨灰回来。阿蓝死了,是被夫人给活生生打死的,犯下的罪名是勾引老爷……怎么可能?不说阿蓝那副性子,她也才十三岁啊。
“数月后,那户人家的夫人病重,重金聘请师父下山看病,我寻了机会询问阿蓝的事情,有个同阿蓝交好的丫头偷偷向我说了。
“她说,阿蓝嫁进门后,少爷很喜欢阿蓝,若能冲喜成功,两人定能和和美美、恩恩爱爱,没想到少爷死去,老爷成日在阿蓝身边绕,说是心疼媳妇,阿蓝也害怕,可她不过是媳妇儿,能说什么重话?
“事实才不是阿蓝勾引老爷,而是老爷强要了阿蓝,夫人不敢对老爷发脾气,只好把怒气发泄在阿蓝身上,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我气忿不平、满腔怨忍,偷偷地在师父开的药方上删改药材,幸而师父发现更改回来,后来师父带我回山上,狠狠地责打我一顿,他说:“我们是大夫、不是判官,夺人命的事儿,我们无权做。””
已经过去那样久的事情,没想到再提及,心底还是酸涩不己,他以为记忆会淡去,但摇头,彝羲好看的浓眉拉成直线。
田蜜咬牙,十三岁,一个来不及长大的生命,那狠心的老爷怎么可以在孩子身上逞兽欲?而那个恶毒的夫人,怎么可以把罪怪在无辜的女孩身上?换了她,她也会想在药材里加一味毒药。
她横过手拍拍他的肩,像哥儿们。“天地间,总有许多不如意的事,想要顺心顺意,圆圆满满过一辈子,根本不可能。”
他点头同意。
“我们这里有个宗教,总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定会为你开启一扇窗,其实,这是骗人的。”
“不然呢?”
“上帝比较喜欢抵砺人类的性灵,而且习惯落并下石胜于雪中送炭。”
“所以?”
“他关掉门不够还会把窗给封死,让你在黑屋子里走投无路、山穷水尽。”
“那人们岂非太可怜?”
“这个时候就是展现人类坚强毅力的时候了,走投无路就挖坑啊,挖着挖着,说不定就挖出条地道,重见光明。”
“若是没挖出地道呢?”
“那就将就着这个坑,把自己给埋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优胜劣败,人不能永远祈求别人帮着自己、扶着自己,助自己一路顺遂,人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这个时代的女人都像你这么坚强吗?”
“嗯,楚楚可怜已经哄不来男人,自立自强才是王道。”
“我才要说,对你感到熟悉是因为你有一双阿蓝的眼睛,你有许多表情和阿蓝很像,尤其发脾气的样子,可是我现下发现你们的性格……天差地远。”
“所以熟悉感消失?”
他静静望住她的脸庞,许久,他轻轻摇了下头,即使天差地远,他依然对她感到熟悉。
田蜜满意他的答案。“好啦,扯平了,你撞见我最不堪的事,我听过你最伤心的事,所以一一”她高举啤酒,高声喊,“干杯。”
“干杯”他学她举起铝罐,然后用吸管喝一大口啤酒,风吹过,阳台上的玫瑰花带来淡淡幽香,有些醉人。
这是彝羲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二天,他自然而然地对田蜜说起陈年往事,而那事,连亲如手足的胤禟都不知晓。
这是田蜜遇上彝羲的第二天,她轻而易举地对他敞开心房,轻而易举地接纳他的心情。她一直以为,他是她的肯尼,却没想过,从这天开始她依赖起他,像依赖想象中的爹地。
他们不断说话,一边说、一边喝酒,两人都有点放纵自己,直到两人都微微醉了。
田蜜靠在他胸口问:“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菜很好吃?”
“我知道。”因为她很快就吃光光,对于难以下咽的东西,人们不会有这样的好胃口。
“你知不知道,你好看得让人很心悸?”
“我知道。”只是没有女人这样直白点明,总是透过羞怯表情,让他明白。
“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我对你很感激?”
“大概知道。”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有点醉了,因此不停地摇头晃脑,却误以为他在晃,于是伸出两手,把他的脸固定在自己视线前方。
“因为……因为你说,我是你的男人。”一句不合宜的话脱口而出,他并没有想要说这一句,也许是有了几分酒意,也许是困为她的笑脸太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