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真的很有毅力,不管他对她如何冷淡,对婚礼的一切漠不关心,她似乎都不在意,还是那么喜气洋洋地准备嫁给他。
真不可思议,她究竟图什么呢?
我喜欢你!
她这么对他说,倾诉自己建立一个幸福家庭的梦想,当她用那双梦幻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他时,他竟觉得……不能呼吸。
真的无法理解她的小脑袋是怎么运作的,在证券业混久了,每天面对的都是些身上带着铜臭味的所谓社会菁英,加上薇薇所处的圈子也是龙蛇混杂,他看太多也听太多,已经很难信任人性。
但她身上却有股纯净的气质,眼神很清亮、很善良,感觉不到一丝恶意,搞笑时逗趣的模样,总能引他开怀大笑。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心情郁闷时,是因为她出乎意料的举动,令他重新振作精神。
她有种神奇的魔力,这也是他经常往那问咖啡馆报到的原因之一,除了离薇薇家近,也是为了能见到她。
她很可爱。
这么傻气的女孩说要跟他结婚应该不是在算计什么吧?应该……是真心的吧?
一念及此,徐世展蓦地拧眉。
才刚被一个女人甩了的他,竟然这么快就想相信另一个女人,他是怎么了?脑子浸浆糊了吗?
愈想愈懊恼,他阴沈着脸起身,随口跟同事交代自己要去医院探望父亲,便离开公司。
为了方便照料父亲,他特地让父亲住进离公司很近的医院,走路十分钟就到。
路上经过一家小店,橱窗摆满琳琅满目的小东西,都是店主人从世界各地搜刮回来的精致纪念品,其中有一对成双的马克杯。
杯身的造型很特别,浮雕着一个新郎、一个新娘,两个杯子的曲线合在一起,刚好能紧密相贴。
第一次见到这双对杯,徐世展脑海里便浮现那个他所爱的女人,他本来想买来做为送她的新婚礼物,却接到了她打来的分手电话。
他这才恍然大悟,当他满心喜悦地筹办婚礼时,他的未婚妻其实一直考虑着离开他。
好傻的他!
徐世展自嘲地冷哼,甩甩头,强迫自己收回流连于对杯的目光,直视前方。
他不该再回头眷恋那不堪的过去了,从今以后,他要坚定地向前走!
*
「徐伯伯,我是汪喜乐,世展的……朋友。」
离开婚纱摄影公司后,喜乐来到医院探望徐爸爸,带着一束鲜花及一篮她亲自挑选的新鲜水果。
徐爸爸刚由看护喂过午餐,正躺在床上发呆,见到她,很吃惊。
「你是世展的……朋友?」他困难地吐出问句,嗓音嘶哑,很难辨认说了些什么。
「徐伯伯你身体不舒服,不用勉强说话。」喜乐善解人意地喂老人家喝温开水。「我们是在咖啡店认识的,我在那里工作,他常来我们店里喝咖啡。」
是这样啊。徐爸爸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徐伯伯喜欢吃苹果吗?我弄一点给您吃好吗?」她笑问。
徐爸爸又点头。
于是喜乐从水果篮挑出一颗大苹果,到流理台前洗干净,俐落地削皮,用果汁机打成泥,然后一口一口喂徐爸爸吃,又细心地拿纸巾替他擦拭嘴角。
老人家显得很感动,轻轻地扯了下嘴角。
喜乐知道,那是对她感激的微笑。「不客气,徐伯伯,我很高兴能来探望您。您知道吗?其实世展以前曾经救过我。」
喔?徐爸爸意外地扬眉。
「那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喜乐微笑忆往事。「那天我正在我现在住的公寓附近找房子,忽然胃痛,痛到晕倒,刚好世展经过,背我去医院。」
「他……背你?」
「不但背我,他还在医院等我醒来喔。」喜乐微笑更甜。「徐伯伯,您的儿子很体贴,是个大好人。」
听她如此盛赞自己的儿子,徐爸爸也很乐,稍稍咧开嘴。
「然后啊,我就偷偷喜欢上他了。」
喜欢?徐爸爸又讶异地挑眉,眼神充满疑问。
「对啊,好喜欢好喜欢,每见到他一次,我就更喜欢他。」喜乐直率地坦白心事,脸颊浮着明显的红霞。
她跟徐爸爸说了许多,包括自己是怎么经常在徐世展面前出糗,做出一些让他笑不停的蠢事。
她没告诉徐爸爸,那些蠢事有大半是她为了逗徐世展开心而故意做的,但老人家似乎听出来了,眼眸闪着微光。
「你真的……很喜欢他。」徐爸爸哑声评论。
「您可别告诉他喔。」喜乐眨眨眼,伸出食指抵住唇,要求老人家替她保守秘密。
徐爸爸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会那么多嘴。
喜乐抿唇笑了。「徐伯伯,刚刚看护小姐告诉我,您现在身体情况还不太好,要多休息一阵子,才能坐轮椅出去走走。您每天躺在床上一定很无聊,我可以常常过来陪您吗?」
「你要……常来?」徐爸爸惊愕地瞠眸。自从他入院以来,除了儿子以外,没几个人来探望过他,就连他那个未来儿媳妇也从未现身,这个女孩却说要常来陪他?
「嗯,您瞧,我还带了报纸过来喔。」喜乐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份报纸。「要我念给您听吗?」
徐爸爸迟疑地点头。说实在的,躺在医院久了,他也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偏偏儿子工作忙碌,每次来都是一副倦容,他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好,那我念给您听喽!」
喜乐开始读报纸,专挑一些比较温馨正面的报导,她读报纸不是死板板地照念,而是抑扬顿挫,像在表演一出戏,徐爸爸听得津津有味。
刚念完两则,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恼怒的低吼。
「你怎么会在这里?」
喜乐与徐爸爸同时震住,往门口一瞧,只见徐世展满脸不悦地走过来。
喜乐赶忙站起身。「我来探望徐伯伯。」
「谁叫你来的?」他瞪她。「你跟我爸说了什么?」
「我——」她慌乱地搓着乎。「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自作主张,可是……我真的没说什么。」
她没告诉徐爸爸两人即将结婚的消息,只是以一个朋友的身分来探望,这样也不行吗?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徐世展继续质问,表情严厉,阴沈得吓人。
喜乐一时刷白了脸,不知所措。
「世展。」察觉两人气氛不对,徐爸爸挣扎地扬声唤。
「爸,你怎样?」徐世展立刻凑过去瞧。「你还好吧?她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很好。
徐爸爸以眼神回应,又瞥了喜乐一眼。「她念报纸……给我听。」
念报纸?徐世展蹙眉,视线一转,看见茶几上搁着一碗吃了一半的苹果泥。
徐爸爸跟着他转动目光,又解释。「她刚刚……喂我吃。」
她是个好女孩。
他看见自己的父亲以眼神称赞,显然很喜欢她。
念报纸给他爸听,又喂他爸吃水果,她到底想做什么?
徐世展疑惑地望向喜乐,她大大的眼睛依然那么清澈,只是淡淡地浮着一抹歉意与忧郁。
「我只是希望以后能常常来陪陪徐伯伯。」她沙哑地解释。「不可以吗?」
他怔住,忽然想起她之前曾说过的话——
我老公的爸爸,就等于是我爸爸,我当然要好好照顾。
她这算是来兑现自己的诺言吗?
「你不是说头痛不舒服,怎么到医院来了?」
「啊?」她愣了愣,半晌,才想起自己之前编的藉口,勉强一笑。「喔,对,我是有点头痛,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她在说谎。
他深沈地注视她,猜到她是为了让爽约不拍婚纱的他感到歉疚,才在电话里说自己头痛,不拍也好。
她其实只是想令他安心而已。
徐世展心弦一动,忽然觉得方才怀疑她探病动机的自己太苛刻,太不近人情。
「你什么都没跟我爸说吗?」他轻声问,指的是结婚这件事。
「嗯。」她点头。
明明是他未婚妻,她却只敢以朋友的身分来探望他父亲,这般小心翼翼,也是因为顾念他的感受吧。
徐世展蓦地深吸一口气,转向父亲——
「爸,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
*
第3章(2)
经过一番解释,徐爸爸接受了儿子与方薇薇分手的事实,也愿意接纳喜乐成为自己的新儿媳妇。
事实上,看得出来徐爸爸很乐,很满意他这个决定。
只见了一次面,她就收服了他父亲,他不得不佩服她的亲和力。
离开医院,两人默默走在街道上,他一声不吭,她怯怯地偷窥他,过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
「世展,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他一震。「我没生气。」
「可是——」
「不是对你生气。」他打断她。他气的是自己,是最近乱七八糟发生的一切。「婚纱照改天再拍吧,你跟摄影师约时间。」
「不用了。」她摇头。「其实婚纱照只是个纪念,拍不拍都无所谓。」
「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她浅浅地笑。
「可是女人不是最重视这些的?」当初薇薇为了请到那个大牌摄影师替她拍婚纱,可是费尽心思。
「这个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她蓦地一顿。
「是什么?」他紧盯她。
「是……」她垂下星眸,看来有点糗。「你结婚当天……可不要放我鸽子喔。」
她怕他当落跑新郎吗?
徐世展挑眉,见她脸羞红,咬着唇,很尴尬又很紧张地笑着。
她什么都不在乎,不管他轻忽多少婚礼细节都无所谓,只要他结婚当天出现就好。
她就这么想嫁给他吗?真这么喜欢他?
他胸口一融,也不知哪来的冲动,领着她走进那家可爱的小店,买下他看中的夫妻对杯,交到她手上。
「这个要送我?」她又惊又喜。
「对,送给你。」他淡淡地牵唇。
这就表示他已经认定她是他未来的妻子了。
喜乐明白这礼物的暗示,快乐地笑开了,眼眸闪闪发亮,眷恋地看着自己即将下嫁的男人。
她真的……好爱他!
*
婚礼办得很简单。
因为徐世展的父亲病了,母亲早亡,喜乐也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又改嫁多年,很久没联络,双方都没家长主婚,也不想邀请太多亲友,徐世展索性退了当初方薇薇为了排场要求的五星级饭店宴客厅,换了一间台菜餐厅,办了一场温馨的小型喜宴。
在妻子的引荐下,他对她的三个好友算是有了初步了解。
周世琛,有段谁也摸不清的神秘过去,据说是因为前妻意外去世,他伤心地抛下一切名利,甘愿隐居在陋巷,开一间小小咖啡馆。
何灿宇,广告界的鬼才导演,人帅又有才气,深受女性欢迎,女友多如过江之鲫,偏偏他谁也没法认真去爱,游戏情场。
齐真心,俐落干练的OL,重度嗜爱,没有爱会死,男友交过好几任,却没一任能善终,永远恋爱中,也一再失恋。
三个怪胎,而且显然个个不好惹。
席间,齐真心等三人逮住机会,替他们的好妹妹审问兼警告这个天外飞来的新郎。
「要是你敢伤害喜乐一根汗毛,小心半夜睡不安稳,我拿菜刀砍你!」齐真心阴森森地呛声。
何灿宇则闲闲地表示自己是空手道黑带高手,周世琛则说自己家里的保险箱里,藏着一把枪。
真的假的?
徐世展不相信,却也不敢小觑这些威胁,识相地点头承诺他不会亏待自己的新婚妻子。
这天晚上,他被一群同业朋友拉着猛灌酒,闹他跟新娘当众以嘴传糖果,他一一照办,等喜宴散了回到新居,他已是醉醺醺,神智不清。
「这下可好。」何灿宇帮着喜乐扶新婚丈夫进屋,笑着揶揄。「这么重要的晚上,老公却喝挂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喜乐不解。
「还不懂吗?」何灿宇捉弄地眨眼。「就是新婚之夜该做的事啊!这下可能做不成了。」
喜乐总算听懂他话中暗示,羞窘地瞠圆眼。「那又……又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不觉得可惜吗?」何灿宇逗她逗上瘾,故意邪邪地摸她小脸。「要不要我来代替?」
「你说什么啊!」随后进屋的齐真心撞见这一幕,整个火大,揪住他耳朵死命扯,痛得何灿宇哇哇大叫。「喜乐,我把这只色狼带走了,你好好照顾你老公吧!晚安。」
不一会儿,两人离开,喜乐关上门,屋内一片安静。
她回到卧房,见徐世展歪躺在床上,轻柔地帮他扶正身子,脱了领带和鞋袜,然后替他盖上棉被。
他忽地睁开眼,昏昏沈沈地望着她。
她心跳一乱,顿时有些惊慌,手脚都不知摆哪儿好。「你、你醒啦?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我倒杯水给你喝?」
他没回答,依然愣愣地盯着她,仿佛认不出她是谁。
他不会真的认不出来吧?
喜乐有些受伤,好怕他问出自己不想听的问题,不敢多看他,连忙转身去厨房张罗茶水,再回房时,他又闭上眼了,嘴唇微张,模糊地呓语。
「薇薇、薇薇……」
喜乐听清楚他在喊谁,全身霎时像冻僵的雪人,杵在原地。
「我想……喝水,薇薇……」
他想喝水。
喜乐抚着手中的马克杯,这杯子正是徐世展送给她夫妻对杯的新郎杯,她抚摸着浮凸的杯身。
既然他送了她这对杯,表示这婚姻并非完全是她一厢情愿,他也是愿意的,而且他也答应了真心他们不会亏待她。
她相信他的承诺。
喜乐一次又一次地深呼吸,努力振作精神,假装没听到徐世展叫的并不是她的名字,撑起他颈子,慢慢地喂他喝水。
「好多了吗?还想不想再喝?」她柔声问。
他摇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别走……」
他是在请求她,还是那个早就抛下他远走的女人?
喜乐自嘲地苦笑,不想去厘清,小心翼翼地托着他后颈,服侍他躺回柔软的枕头。
她的心口有点冷,可是她知道他一定比自己更冷,被人丢下的滋味不好受,她以前尝过,所以她能懂得他的苦……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她在床沿坐下,紧紧握着他的手,温柔地俯望他。
「可是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会在你身边陪你,我会想办法让你过得开心一点,快乐一点,你相信我,好不好?」
「别走。」他又蒙胧地恳求。「薇薇……」
她心口一紧,握住他的双手颤抖着,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回复平稳。
她弯下身,轻轻在熟睡的男人额上印下怜爱的亲吻——
「我一定会陪着你的,你相信我。」
*
清晨,迷蒙的天光透进窗帘,徐世展缓缓睁开眼,太阳穴因为宿醉刺痛着。
起初,他没认出这陌生的环境就是他的新居,过了好片刻,才恍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