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与酒醉时的她判若两人,如此明确的反差,反而勾起他想掌握她的兴致,但下一妙,他恍然忆起他的“任务”,是让她对他动心,而非自己陷入。
两者间的差异,若不小心拿捏,很容易混淆。
这种错,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于是他打消亲自送她进房的念头,找来亲信的经理,将人交给他处理,自己随即离开。
今晚情势有些偏离,他的情绪显得浮动,适合独处。
翌日早晨,梓薰在暖阳中醒来,睁开眼,盯着挑高的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全身湿湿黏黏的,很不好受。
“这是哪里?”她撑起身,揉了揉微微抽痛的太阳穴,虚弱地低喃。
环视四周,是蓝和白的色调,天花板是纯白的、桌子是白的,沙发是蓝的,床单是雪白的、枕头与抱枕是蓝的,洋溢着一股地中海风情,有种安定心情的宁静氛围。
感觉起来,似乎是经过精心设计,每一处都十分讲究,毫不马虎。
梓薰呆坐了好半晌,昨晚发生的点点滴滴逐渐跃入脑海──她撞见未婚夫和别的女人亲热、两人发生误会与争吵,那个叫Jun的男公关将她带离,然后她在俱乐部狠狠喝了一场……
接下来呢?
梓薰抱着发胀的头颅,却怎么也想不起后续发展,她后来怎么离开俱乐部?又是谁把她带到这里?
她轻敲脑门,左思右想,仍没有丁点印象。
该不会……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跟陌生男人发生一夜情什么的吧?!
思及此,梓薰的心脏猛地揪成一团,慌乱不已。
可是,她的衣服虽然有点凌乱,但一件也没少,床的另一半也不像有人睡过的迹象,所以应该不可能……吧!
这是她生平以来,第一次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当下烦恼是忘了,醒来后,却什么都没有改变,问题犹在,等着她面对。
明明犯错的不是她,却反被背叛在先的未婚夫诬蔑指控她不贞。
依她在家中的地位与处境,她的澄清只会被当作强辩,然后换来更多不堪的羞辱,不会有人相信她。
她捂住脸,心口发凉,既无助也无奈。
叮咚──
轻快的门铃赫然骤响,打断了她的自怜自艾,将她暂时从心烦意乱的情绪中抽离。
梓薰一脸惶惑的望向门扉,直到铃声再度响起,她才下床应门。“哪位?”问了一遍,对方没有回答,于是她加大音量又重复一次。
“我是Jun。”
低沉的磁嗓穿过房门,传进她耳里。
慢了几拍,梓薰才对他的出现感到诧异,心儿扑通扑通狂跳。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又为什么来找她?
“还不开门?”马苍润压低声调,催促中还有几分命令意味。
梓薰低头整理了下仪容,才开门见人。
“昨晚睡得好吗?”他迅速打量她一回,最后定在她气色欠佳的苍白脸孔上,关心道。
“嗯……”梓薰似是而非的虚应了声。
昏睡到什么事都浑然不知,应该算睡得很好吧……
“梳洗一下,一起吃早餐。”马苍润牵起她的手,登堂入室。
梓薰愕然的盯着他的大掌,很宽厚、很温暖,让她心湖荡漾,片刻失神。
仔细回想起来,她和未婚夫宋平韬订下婚约以来,他们之间的亲密举动少之又少,她甚至想不起来,他有没有牵过她的手,更遑论拥抱,亲吻也淡然无味。
原来不是基于爱惜,也不是温柔保有君子风度,而是他根本就不需要她,因为有别的女人可以满足他的需求。
“发什么呆?还没睡醒?”他松开她的手,哂笑道。
他放手后,一股失落蓦地涌现她的心口,发觉自己竟贪恋着他掌心的温度与被他轻握住时的安全感。
“这里是什么地方?”梓薰慌忙垂下眼帘,找话题试图平息因他而起的波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马苍润觑住她,莞尔一笑。“一起吃早餐,我再慢慢回答你。”只不过,其实动点脑筋,就会晓得他为何知道她在这里。
“是你……”
她的猜测尚未脱口,就被他截断。“小姐,有话等会再慢慢聊,我饿了,别让我等太久。”他轻拍她的粉颊,口吻既戏谑却又温柔。
面对这种不干不脆的女人,还真得多付出点耐性……他暗忖。
他的触碰,让梓薰立即涨红了脸,落荒而逃似的关进浴室,一方面是和他单独相处压力颇大,另一方面则是全身肌肤闷不透气的,亟需清洗一番。
马苍润敛起笑,五官鲜明的俊脸显得严肃且冷漠,这才是他一贯的表情。
他捺着性子等了约莫半小时,梓薰才素着脸,一身清爽步出浴室。
看到她出来,他劈头就消遣她。“我还以为你又睡着了,正打算进去瞧瞧。”
梓薰把他的玩笑话当真,认真的致歉。“对不起……我洗了澡,所以慢了。”
“为什么要道歉?”马苍润撇唇,不以为然。
她蹙起秀眉,呐呐地道:“因为你好像不高兴……”由于自卑感作祟,一看到别人脸色不对,她就习惯性的低头认错。
只是,渐渐的她发现,她的低姿态没有换来和颜悦色的谅解,而是毫不留情的落井下石。
倘若保持沉默,又会惹来闲言冷语,说她高傲、耍大小姐脾气。
她真的不明白,究竟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被许可的?她找不到平衡点。
“我高不高兴,对你而言,很重要?”马苍润突然倾近她,语带挑逗。“会在乎我的情绪,表示你对我有感觉。”
梓薰瑟缩了下脖子,神经为之紧绷,急切的否认。“不是!”但她却像被道中心事般,心跳没来由的加快。
“你一向都这么言不由衷?”他黑眸微眯,凝视她泛红的脸蛋,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说词。
几次近距离接触下来,马苍润发觉她的冷漠疏离,其实只是不知所措的保护色罢了。
她的眼神与表情,已经出卖她真实的情绪,无所遁形。
他逼近的俊脸,仅仅离她几公分,令她感到晕眩,气息失调。
不管她历经几次这样的情况,都会血液直冲脑门,禁不起这种“刺激”。
“我没有……”梓薰细如蚊蚋的反驳。
“梓薰。”马苍润直唤她的芳名。
瞬间,她全身爬满鸡皮疙瘩。
“承认对我动心,很丢脸吗?”他面带笑容,循循善诱道。
处心积虑的劝诱一个女人坦承对他动心,对他来讲着实是个新鲜初体验,而她如同受惊兔子般的模样,是他在征服过程中,获得的额外乐趣。
梓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距离,抿唇不语。
她惊慌失措的举动让他垮下嘴角,看来不想点办法逼供,她势必会一直嘴硬到底。
要不回十五万事小,但攸关他的魅力和面子事大,还有,他可不想被她花钱包下几个月,再和她纠缠不清。
游戏虽是他订下的,但他可没想过要没完没了的持续下去。
软的不行,他就来点硬的。
“我该回家了。”梓薰转身,四处寻找她的手提包。
马苍润沉下脸,洞悉她的想法,抢先一步在梳妆台上找到精致的晚宴包,悬在指尖上凉凉的问她。“找这个?”
梓薰上前想接手,他却立即缩手,让她扑了空。
“吃完早餐,我送你回去。”马苍润腾出另一只手,轻扣住她的皓腕。
“我不饿。”她抗拒着。
他睨住她,带着一点贬损的口气道:“你还真特别。”这倒是真心话──
特别之处在于她不若他所见过的女人,她们渴望得到他的青睐,想尽办法引起他的注意,她却反其道而行,看到他就想躲,让他耿耿于怀,相当不快。
他的每句话,总惹得她心跳失序,她必须不断提醒自己:那是假的,是他用来收买她的心的手段,不可以掉进他设下的陷阱……
可是,就算是谎言,听在她耳里,仍撩动她的心湖,漾起涟漪。
即便是欺骗她的甜言蜜语,也好过那些尖酸刻薄的伤人言词。
“特别……特别讨人厌吧。”梓薰眼神黯淡,心寒自嘲。她也希望讨人喜欢,然而无论她怎么做,都得不到一记赞赏的笑容。
或许是看不惯她缺乏自信、一副顾影自怜的模样,她沮丧的神情与口吻,竟让马苍润微微恼怒。
“真是奇怪的女人。”他低嗤,着实搞不仅她别扭的个性从何而来。
梓薰噘起唇,奋力抽回手,负气道:“反正我就是奇怪!”大概是太激动,她的眼中有泪光闪烁。
看着她像个孩子般生气的样子,马苍润居然觉得好笑,还有几分可爱。
他的笑容,令梓薰愈加气恼。
她生起气来压根不具威胁性,却有朝气多了。
“我送你。”他执起她的手,强势但温柔。
敌不过男人的力气,梓薰也只能被动的移动脚步,任他带离,只因潜意识里,她一直都渴盼能有一双手,给子她温暖、也领着她前进。
她突然能够理解,女人到男公关俱乐部花钱的心态,无外乎就是想被关怀、被捧在手掌心中呵疼。
纵然虚幻短暂,却能为软弱的心注入一点力量,有勇气面对所遭遇的不如意。
梓薰放弃挣脱的念头,她感受到,胸口的悸动──
即是他口中的,心动。
但这只能是个不能说出口,也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第六章
当麦梓薰搭乘马苍润的车回到家,已逾早上九点半。
据她所知,这时间父亲已外出上班,阿姨则还在睡,至于她的妹妹庭仪,也许彻夜未归,也许尚在补眠。
这表示她暂且无须面对任何人,解释她为何现在才回来。
这样一想,梓薰紧张的情绪舒缓许多。“谢谢你。”她柔声向马苍润道谢。
“就这样?”他挑眉问道。
她未施脂粉的素净脸庞写着困惑,轻眨眼睫,不明就里的望着他。
“真没情趣。”他低啐。
“情趣?”她的疑惑更深。道谢跟情趣有什么关系
马苍润不冀望她能开窍。“例如,给我一个吻当谢礼之类的。”明知她不可能这么做,他仍故意逗弄她。
闻言,梓薰粉颊染上红晕,羞得不敢正眼看他。“下次到我店里,我请你喝咖啡。”这是她唯一想到的“回报”方式。
他没忘记她煮得一手好咖啡,是尝过后就难以忘怀的好滋味。
“好。”马苍润不假思索的接受,顿了下,他补充道:“不过,还是不够。”他扬唇浅笑。
“我没必要满足你的要求。”梓薰盯着自己的膝头,以近乎喃喃自语的音量,不以为然的嘀咕。
“嗯?你说了什么?”马苍润捱近她追问,没听清楚她嘟嘟囔囔的说了什么。
他身上传来清爽好闻的气息,让梓薰一阵迷眩。“呃……”
他近距离凝睇着她雪白的容颜,毫无瑕疵的平滑肌肤、微噘的粉嫩娇唇,因为沐浴过她身上有着一股蜜桃香,甜得教人想咬上一口。
她不顶美,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类型,但沉静略带冷漠疏离的气质,倒令人……
他深邃的黑眸散发出的深沉光芒太危险,令梓薰芳心剧动,似要蹦出胸口。“我要下车了……”
她仓皇的打开车门,亟欲逃离充斥着专属他个人浓厚气息的狭小空间。
“梓薰。”马苍润开口唤她,小麦色的大掌在她跨出步伐前,及时轻扣住她纤细的皓腕,凑近她耳畔低声挑逗道:“你可要随时想着我,Bye。”语毕,他出其不意的在她的贝耳上落下一吻。
梓薰如遭电击,耳根子迅速烧红,怔忡了好一下,才自震惊中回神,连车门都没关,头也不回拔腿就跑,仿佛身后有妖魔鬼怪在追赶。
马苍润盯着她仓促的背影,感到可笑。他撇了撇唇,关上车门,重新上路返回精品旅馆主持会议,听取干部们的报告。
至于其余“外务”,他一律抛诸脑后,一切皆以工作为优先考量。
他的成功,绝非偶然侥幸。
梓薰行色匆忙的踏进家门,走到客厅时,眼前的阵仗令她大吃一惊。
该出门上班的父亲,以及应该还在睡觉的阿姨,甚至昨晚闹得不欢而敌的未婚夫宋平韬,全都聚集在一块,脸色凝重。
梓薰的神经绷得更紧,杵在原地,进退两难。
“梓薰,你回来啦!我们正讨论着要去哪里找你。”宋平韬率先打破沉默,口气、表情都显得担忧。
若非昨晚看清他的真面目,她会以为他的关心是真的,然后深受感动,认为自己就要嫁给一个优质好男人。
可惜,他的彬彬有礼、温柔体贴只是假象,虽然她并不清楚,已有情人的他,为何还要答应这门由双方家长决定的婚事。
这个时间三个人齐众一堂,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
“看到人不会喊?你是哑巴不成?!”麦夫人拔尖了嗓子,语气极尽刻薄。
“爸爸、阿姨……”梓薰的视线落在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身上,随后,视而不见的别开眼,不愿开口叫未婚夫的名字。
麦吉恩板着脸,沉声命令:“你过来!”
梓薰垂下颈子,迟疑着,不若往常那般言听计从,连她都不晓得自己打哪来的勇气与决心。
麦吉恩对她不听话的行为很不满意,没等到她走过来,便捺不住性子走向她。“把头抬起来!”他十分不悦地斥喝。
梓薰缓缓仰起脸,尚不及看清父亲的表情,就挨了一记火辣辣的巴掌,苍白的粉颊立即浮现清晰的指印,痛得泪花在眼眶里乱转。
她瞠大充满惊愕的双眼,努力不让眼泪滑下。
“为什么现在才回家?”麦吉恩气急败坏的质问。“整晚都上哪去了?”
“当然是跟野男人鬼混去了。”麦夫人满脸鄙夷,口中吐出难听的字眼。“没想到外表看起来那么清纯,骨子里却是不折不扣的骚货!”
梓薰抿着唇瓣,双手紧握成拳,过火的恶毒言词让她的忍耐度濒临极限,尤其在瞥见未婚夫宋平涛嫌恶的嘴脸时,她冰冷的心彻底冻结。
承蒙他们那么看得起她,也许她不应该让他们失望……
梓薰感到悲哀,扬起沉重的嘴角,笑容哀戚。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麦吉恩怒火中烧,指着她的鼻子咆哮。“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心目中一向乖巧听话的女儿,竟然做出令他蒙羞的事,麦吉恩相当不能接受。
变?父亲的指控,令梓薰的胸口一阵绞痛。
她就是从来没变过懦弱胆怯的自己,才会导致现今荒谬可笑的局面。
经过这么久,她才恍悟
到头来,她的忍气吞声,只不过是一场无聊的笑话。
梓薰的笑容更形凄凉,心虽像撕裂般痛楚,但又仿佛获得解放……
已经没什么值得顾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