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走了,尹霏趴在桌上,把脸埋进双臂里,这时候才咬牙闷声道:“可恶、不公平,”
“既然生气,为什么不当场骂回去?”
一句风凉话钻进耳里,尹霏吓一跳,迅速抬起头,看见熟悉的红衣嚣张男斜斜地倚靠在窗台边。
他没等她说话,又问:“为什么要忍?”
秦昭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看不得她受呑屈、看不得她那副窝囊样儿,人家不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她做啥客气,及正柳惠华又不是闵忻正的亲娘,隔层肚皮隔层亲,真不晓得她在顾忌什么。
“我没有不骂回去啊,我只是在观察情势,打算找个最好的时间点再发难。”
“哼,你根本狮,你是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他的口气恶劣,非要逼迫尹霏承认,她只是只虚张声势的小地鼠。刚应付过三个女人很累,她没有多余力气同他对峙,她投降了。
“好吧,就当我是胆小鬼吧。可她是婆婆,我既然嫁给闵忻正,就得认了,不管她是乖张暴戾,还是恶毒刻薄,这辈子,我还真不能不同她搭上关系。”孝道二字像紧箍咒,狠狠勒上她的脖子。“所以呢,童英你也认了?”尹霏的笑很心酸,如果能够她说不认就不认,她绝对不会认,可在这件事中,她不是关键决定者。
“如里闵忻正把她收下,你也认?”他问得咄咄逼人。
她也想知道答案啊,她想了那么久,还是没找出正确解答。
她试着说服自己入境随俗,可胸膛里的那那心不愿被说服,她明白,逆着时代湖流走会有多痛苦,可她宁愿痛苦,也不愿意承受被分享的婚姻和爱情。
唉,少喜欢一点就好,那么她便不会在意他身边有多少好风景,谁让她没出息,才几天相聚、几天分离,便喜欢、便思念、便爱上他……很多、很多,多到醋意横生,多到无法忍受他身边有另一个女人。
“如果真有那样一天,我会学着多爱自己一点。”她幽幽叹息。
“你在说什么鬼话?”秦昭嫌恶道。
他听不懂她满口的胡言乱语,他们明明在讨论闵忻正和童英,她却说要多爱自己一点?
见他不解,她替他倒杯茶水,这是第一批桂花绿茶,尚未上市,因为桂花的量还不多,只能先做出几斤来品品味道。
桂花的香甜比茉莉更甚,闵忻正离家的这段日子,她以为自己满脑子想的会是桂花绿茶的生意,可事实上,她想起闵忻正比想起生意机率更高。换言之,她还来不及P且止,他己经霸道的在她心底占住重要的一席。过去,她对不确定的事习惯保特距离,比方爱情。没想到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她尚未做好保护措施,心己经先行沦陷。
“不是说鬼话,是说真话。如果我无法阻止他喜欢另一个女人,那么我就多爱自己一点,满脑子想着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如何让自己心情更愉悦,也许多赚一点钱、也许去游览五湖四海、风景名胜,也许多交几个朋友、也许找点有成就的事儿来做做。”
“当我把注意力放在爱自己上头,便会少爱他一点。少到他不爱我了,我还可以同他笑颜以对,少到他的心在别的女人身上,我也可以无所谓;少到即使我和他挂着夫妻身分,情谊却只是朋友而己,偶尔谈谈心、讲讲生意,再不会因为得不到他的爱而伤心失意,甚至……”
她顿了顿,眉间一丝苦涩划过。
“甚至什么?”
“甚至当哪天,下定决心离开他身边,我也不至于伤痛欲绝。”她幽幽长叹,再次抬起眉睫,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染上嘴角。“我不知道执着地喜欢一个人是傻气还是坚定?但如果我的喜欢造成对方的痛苦……何必呢?怎么说他都是我曾经喜欢过的那个男人。”
“人生有太多因素会促进改变,我的形容外貌都会随着光阴改变,凭什么他的爱情不能改变?即使我们再不愿意承认,世界上就是有时过境迁这回事,人心要变,便是老天也无法制止。”
一个人身边的位置本就狭笮,如果有人非要挤进来,那么势必有人要退出去,女人如果没有性感就得感性,没有感性就得理性,没有理性至少要有自知之明,要懂得在被人厌弃之前远离,否则只会陷入深深的不幸。
秦昭凝视着尹霏每个细微的表情,咀嚼着她每句似是而非的话语,心有所触动是吗?可以这样吗?少爱她一点?那么眼看她当年从委委屈屈嫁给大师兄,到如今夫妻鹣鲽情深,他便能够无所谓?
少爱她一点,他就可以不在看见她逗着孩子、一家和乐时,伤心欲绝?
少爱她一点,把情谊维持在朋友之间,他们就不必避不见面,还可以偶尔谈谈心,话话当年?
他的努力再不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可以当大将军,而是为了成就自己的喜好,他可以多交几个朋友,可以游览五湖四海,再不需要汲汲营营?
只要少爱她一点,他就可以多爱自己一些?因为即使他再不愿意承认,世界上就是有时过境迁这回事?
原来,他这些年做的是场大笑话啊……原来,他只是固执着不愿意承认,他与她早就时过境迁。
端起微凉的茶水,仰头喝下,忽略茶香花香,忽略入喉的甘润,这就是他,忘记品味身边所有滋味,一心一意纠缠着当年,纠缠那段不愿意放手的爱恋……
尹霏像在对自己说话似地,哺哺自语,“曾经看过一些话,觉得很有意思,说给你听听。好的爱情,是透过一个人,看见整个世界,坏的爱情,是因为一个人而舍弃了整个世界。”
“我们总是以为痴情是世界上最重的重量,蓦然回首,方知它轻如鸿毛,我们总以为自己爱得很深,日久月深,方明白那不过是肤浅,爱情可以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抹刻痕,也可以是过眼烟云,端看自己的心境。”
“真的到那个时候,你不会伤、不会痛,不会难受吗?”
“会伤、会痛、会难受,但不被接受的爱情,需要的不是伤心,而是一段足以遗忘的光阴,而一那不被接受的心,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一份明白……清清楚楚地明白。”她点点头,像是对自己催眠似地。“明白什么?”
“明白天破了,有女娲可以补;衣服破了,有娘亲捻针线;但爱情破了,除了遗弃,不会有第二条更好的路。”
秦昭长叹,多年的困惑痛苦,被她的一篇话给点醒,原来他始终忙着伤心,却拒绝了光阴的疗愈,原来他始终没有弄明白,爱情破了,除了遗弃,不会有第二条更好的路。“所以即使到了那天,你还是和现在一样不争不抢不闹?”
“争来的爱情不踏实,抢来的爱情太脆弱,闹来的爱情禁不起风霜。要,我就要最好的!不要,我也会让自己、海阔天空。”秦昭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笑意,不,不是今天,是多年以来,第一个真真诚诚、不带分毫虚伪的笑。
看见他舒展的眉头,尹霏笑开。
她真是疯了,届然对一个杀手谈论起自己的爱情观,不过也好,他的出现和咄咄逼人,逼得她把想不透的事儿给厘清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那小小的银制小圆球、递给她。“如果哪天,你的爱情破了,就把它摔开吧,它会发出光芒和气味,引导我来找你。到时我会带着你,一起游览五湖四海、风景名胜,一起海阔天空,”
“我以为你一直是海阔天空的。”
顿了一会,他方才回答:“我没有你想象中的豁达。”转身,他窜出窗户,却在下一瞬间又折了回来,对她说:“记住,我的名字叫做秦昭。”倏她,他又失去踪影。
尹霏对他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深感赞叹时,突然想起她忘记问他,三皇子是让他来传什么音讯啊?
第12章(1)
翻过身,尹霏抱着软软的棉被,躺在外间的软榻上,一动不想动。
闵忻正快回来了吧?她不想太在意、不想太花心思,可脑子不受控制。
她经常想起他们相处的时刻,想他总能够理解她,并且附和她、提出让她惊艳的想法,想他对于自己奇怪的言语,总能出人意表地做出及应,想他令人枰然心动的微笑,想他在棉被底下握住自己的温暧大掌。
她爱他,不是因为他是谁,而是因为她在他面前可以是谁。
他非但不拘束她及而鼓励她,不要求她,只会帮肋她,这样的男人,她没有能力不爱、没有本事不心动。
再观察吧,也许事情发展没有她想象中悲观,也许闵忻正不是种马男,也许他的胄口不好,吃东西挑、吃女人更挑,也许……她实在不应该用想象力来为难自己。
碧玉忸怩老半天,一张脸红扑扑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情况己经持续一整个下午,尹霏再也看不下去,勾勾手指头对她说:“你过来,坐下。”
“奶奶,有什么事?”她乖乖坐到尹霏身旁。
“不是我有什么事,是你有什么事,说吧,有人为难你吗?”
尹霏直觉想到的就是隔几个房间里的童英,闵老夫人把身边的得力丫头和两个尖酸刻薄、容嬷嬷级的人物给了她,两个嬷嬷颐指气使,把满院子的人全给得罪光了,便是余总管也吃过她们排头。
刘嬷嬷、张嬷嬷规定大家得喊童英为英姨娘,青玉不肯,还被打了个大耳刮子,脸肿上好几天。
尹霏不忍心,对她说:“不过就是个称呼,喊喊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冲着我说两句万岁,我就真能变成皇帝?”尹霏的嘲弄口吻让三个婢女绷着的小险扯出笑意,从此她们见到童英都喊英姨娘,只不过怪腔怪调的,任谁都听得出来里头的嘲笑意味浓厚。
童英刚搬进院子时,每天都追着尹霏想端茶给她喝,因为只有经过这个礼,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姨娘。
为这件事,尹霏还悄悄躲回绿园,把闵家别院留给这三个女人去折腾。
她不担心,因为掌家大权余总管抓着呢,她们便是跳上窜下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因此尹霏抓紧时间做了不少事。
山上的草药连续采过几批送往城里,透过王管事找到通路卖得好价钱;水耕蔬菜又收成一回,送往品香楼,上回的菜替品香楼打响了名声,杜管事说那菜口感又嫩又软,客人们都喜欢得紧,待大爷回来后得商量商量,买地盖屋,种更多的水耕蔬菜。
新茶场己经建好,而桂花开得正盛,工人先在绿园里收好桂花,再往新茶场制茶,这批茶有尹霏亲自盯着,加上工人们尽心尽力,有上回经验,这次的茶比上回的茉莉花茶更添风味。
除了麻烦的女人事,其它的都顺利得很,直到昨天余总管送来消息,说大爷己经回到京城,待事情交办好便会立刻回别院。
于是她回别院等相公返家,无奈童英抓准时机,确要在闵忻正回来之前端茶完礼。
尹霏无法阻挡她的“热情”,只好病在床上。
确要叫病人喝茶,那不是存心谋害当家主母吗?这大帽子扣下来,童英哪还敢多说什么。
“也、也不是为难啦,就是……就是……”碧玉一句话说得坑坑巴巴,两频飞红,都快脑充血了。“余总管的儿子说、说……说他喜欢我,想来同奶奶求了我去。”
“我还以为是什么难办事儿,然后呢,你不喜欢他吗?”
“也不是不喜欢,余大海人不错、嘴巴也甜,长得斯斯文文,打扮打扮还像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可是……”
“可是啥呀,喜欢就允了呗,咱们奶奶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你喜欢、他乐意,奶奶肯定会答应的。”在一旁的青玉沉不住气,急道。
“可我、我……我老想起李军啊。”她噘起嘴,一脸的忿忿不平,“李军那人嘴笨、长得不好看,脸上那道疤会把所有女孩儿都给吓跑,粗里粗气,成天呆呆的,门上贴的门神都比他机灵些。”尹霏失笑,一个千般万般好,一个遍寻不出优点,却能让她不时想起,谁优谁劣、谁在她心中估了位置,己经很明显了。
“所以呢?你喜欢的是李军?”翠玉笑道,“我哪有喜欢啊,他那人像根柱子似地,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教人生气,可……”
“都气成这样子,还时刻想起人家,那不是喜欢是什么?”青玉揽着她的肩头,笑眯眯地奚落道。
“可不,嘴甜的不想、教人生气的老停在胸口,像读书人的那个,想娶你就满脑子烦着,偏偏把那个粗里粗气、不机灵的摆在心头,这不叫喜欢,什么才叫喜欢呐。”翠玉说上一大串,惹得碧玉猛咬唇,眼睛盯着地板,抬不起头来。
“行了行了,你们别逗她了。”尹霏坐起身,拉过她的手,缓声道:“碧玉啊,咱们女人挑男人可不能单看外貌长相,而是得看脾气性情、才干能力,再看看他脑袋精不精明。”青玉一脸同意,接话道:“李军虽然呆呆的、有几分粗里粗气,可我见他同府里的小孩子在一起时还挺有耐心,孩子们调皮闹他,也不见他发脾气。”翠玉补话,“才干能力就别说了,光他那身武艺可不是寻常人能比,何况他又经常与大爷在外头处理事情,那阅历见识肯定是府里小子比不上的。”青玉、翠玉全站到李军那去了。“奶奶,为什么挑男人要看他脑袋精不精明?”
“这是最重要的,女人不能老往外跑,外面发生啥事都不知道,如果男人脑子好,就可以帮咱们挡掉许多困难。”
“就是,奶奶每回碰到麻烦事,哪次不是大爷出面解决的。”青玉把头点得像招财猫似地。
“可奶奶怎么知道李军脑袋精明?”
尹霏道:“你没听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你们家闵爷是何等能干庹害、何等聪明睿智之人,他能够容许一个笨蛋随时踉在自己身边?何况,李军懂得挑你们家闵爷当主子,那就不是普通聪明,而是特级聪明。”
尹霏的自吹自挡引来一阵笑声,四人连忙回头,发现闵忻正和李军就站在门外,一个满脸春风,一个满面红晕。
闵忻正跨进屋里,志得意满,他没想到自己在妻子面前有这样高的评价。“回来啦?”尹霏从软榻上起身。
“听说你病了?”他上下打量她,精神那么好,哪有半分生病的模样?
她没回答,及道:“全身都是沙,风尘仆仆的,要不要先漱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