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算不到我头上来。」
「你如何肯定?」他不以为然的反问:「你可以护着她,连欺君之罪都不顾,若有人硬要参她一本,我看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
「这次前来都城,是我对圣上的承诺,只要灭了庞府,从此我会带着她隐姓埋名、远走天涯,朝堂之上的事再与我无关,不会有人知晓昕儿的身世。」
「关于这件事,等你真能走成再说吧!」方继尧不留情的丢下一句。
「我不会允许你动她!」
「但我现在就是要动她,她与我——」方继尧竟然直接抽出跟在一旁青云的刀,「你只能选一个,若你真要她,现在你就可以给我一刀。」
方继尧眼光凌厉地瞪视他,「你明知道我不可能伤你。」
方继尧得意的一扬嘴角,「是,你不可能伤我!记得祖母说过,情义终难两全,所以你选择了我,就只能舍弃她了。」
方继威眼神黯了下来,承认自己常看不透他,似真似假的口气背后,难以猜测他真心的盘算,这是所谓的龙心难测,总懂得在必要的时候掩其锋芒,该装傻时就装傻,看似无害,实在在一开始早就已经看透一切,一步步的等着他走进陷阱里。
第11章(2)
「主子!」青雨的身影出现,虽然敏感的察觉两个主子之间的紧张,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在城西发现了庞贺平的踪迹。」
方继威的神色一正,也顾不得再说服方继尧了,先办正事要紧,「莫冬阳是否随行?」
青雨摇头,「没有,发现时庞贺平已经气绝多时。」
死了!方继威与方继尧飞快的对视一眼。
「待在勤王府里,哪里都不能去。」方继威急促的交代,「暂时别插手勤王世子的事,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方继尧看着已经全黑的天空,不发一言。
「继尧!」方继威的声音加了些许的严厉。
方继尧的嘴一撇,「知道了。」
得到承诺,方继威立刻留下青云守着方继尧,自己则带着人风风火火的走了。
方继尧没有回自己的屋子里,只是静静的抬头看着一轮明月。
不可否认在勤王府作客的这些日子,胡奕昕待他确实不薄,是他的知己也是救命恩人,他不该恩将仇报,只是这忠义要两全谈何容易……
庞贺平被人所杀,一刀毙命。
方继威蹲在他的尸体旁,审视着伤口,神情严肃。
「王爷,探子来报,莫冬阳往塞北而去。」听到身后有声响,青雨又道:「看来是勤王带兵来到了。」
方继威面无表情,如来时一般快速的离去。
这刀法利落,庞贺平应该是被莫冬阳所杀,看来大难临头之际,自家人窝里反了。
莫冬阳逃了——这倒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他还以为莫冬阳要走至少会想办法取他的性命,毕竟走到今日,他该是清楚明白是谁害得庞府有今日的局面。
方继威心情略微沉重的回到勤王府,原本想直接去找方继尧,但脚步却不由自主的走向胡奕昕的院子。
原以为会看到忧烦的胡奕昕,倒没料到她好兴致的在屋子里吹着笛。
他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聆听。
直到一曲结束,她转头看向他,一时之间两人四目相接,谁也没说话。
最后她放下笛子,对他伸出手。
他坚定的走向她,握住了她的手,「继尧我会说服。」
她的唇边浮上一抹浅笑,「我不在乎他是否能被说服,你只要去跟我父王说,我不能当世子,只要我离开,就没事了。」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将她轻搂进怀里,「事情没这么容易。」
她皱起眉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愿意帮我?」
「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继尧知情,除非说服他,不然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你。」
她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怎么?他是大罗神仙不成?!」
「他不是神仙,」他的手背拂过她的脸颊,带着十分珍视的温柔,「可还记得最初我一心想要与你划清界线,你却一意孤行的来招惹我,甚至曾说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硬把继尧留在勤王府里,令我不得不听从你的话。」
她骨碌碌的眼珠子一转,不知他为何旧事重提,「记得又如何,现在要跟我翻旧帐吗?」
「我没那份心思,」他拉着她的手一紧,「而是你真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什么意思?」
「我们不姓季,而是姓方。」
胡奕昕愣着,脑子一时乱了。
「他是当今的太子,将来的帝王——姓方名继尧。」
胡奕昕回过了神,露出荒谬的神情,挥开了他的手,「少跟我开玩笑,他是太子?!」
那个看来总是笑脸迎人,吊儿郎当的少年郎是当今太子——老天爷在开什么玩笑?
方继威同情的看着她一脸的慌乱。
胡奕昕猛然抬头看着方继威,「他是太子,那你是什么?如果他是太子,他就是皇长子,他为什么还要叫你大哥?」
「我确实是他的堂兄,我是平宁王,我父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她差点被口水呛到,他是平宁王,他的父王是当今圣上的唯一弟弟——原以为自己有着天大的秘密,没想到他瞒着她的事也不算小。
她怒目瞪着他,双手用力的一推他的胸膛,「你骗我!」
「我没有。」他一点心虚的神情都没有,抓住了正打算要跑开的她。
「你瞒着你的真实身份,还说没骗我?」
「我没瞒,更何况你也从未问过,一开始是你认定我是个算命的,我从未说过我是。」
「强词夺理!」她气得只差没有跺脚,现在可好,她瞒了一辈子的事让人知道也就算了,偏偏知道的这两个人都是如此的位高权重,这下勤王府真的要抄家了。
「放开我!」她的眼睛因为委屈而泛着泪光。
他张臂抱住了她,紧紧的,唯有这样才能让她平静下来,「你听清楚,不论将来变化,我一定陪你。」
「放开我!」她依然伸手想要把他推开,但是他根本不放。
「王爷!」发生了大事,原本守着方继尧的青云也顾不得规矩,动手将拦着他进屋的下人给打倒,匆忙推开门飞奔而至,跪在方继威的面前,「王爷,大事不好了!」
方继威看向他,「说。」
「太子爷受了伤!」
方继威的心微惊,「说清楚。」
「属下守在太子爷的门外,明明无人进出,但突然听到太子爷屋内有东西摔落的声音,冲进去看时,太子爷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昏迷不醒。」
方继威与胡奕昕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往方继尧的厢房跑去。
方继尧已经被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
胡奕昕用力的扯开他的衣襟,只有肩上一道伤口,伤口并不深,但流出来的血液却是黑的,伤他的刀有毒。
她的注意力很快的被丢在一旁的匕首吸引,她的心当下凉了半截,她认得这把匕首,当年师母特地打造了这把匕首送给何幼安,还在刀口处抹上剧毒,只要轻轻一刀,那毒便能轻易取人性命。
今日她心思一团乱,所以也没留意到向来跟在她身旁的何幼安不见踪影。
「绝对不能让他有个万一!」方继威一颗心全悬在方继尧身上。
「我尽力。」胡奕昕恢复镇静,暗暗将匕首收起,派人拿来自己的药箱,专注处理方继尧的伤口。
方继威守在外头,一脸的沉重。
「确定无人进出?」
青云跪在面前,点着头,「属下守在门口,确定无人进出,听到声响后,便冲进屋子里,就只见太子爷倒在血泊之中。」
这是勤王府,出入分子单纯,没人有理由伤他,除了……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胡奕昕方才跟他在一起,所以她没机会下手,但是她的婢女就不一定了。
一抬头,就看到何幼安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屋里,他的神情一冷,大步的跟进去,挡住她的去路。
何幼安的眉目低垂,「先生请让让,奴婢要进去协助世子爷。」
「你方才人在何处?」
「奴婢人在小灶房里忙着。」
方继威的眼睛一眯,「你说谎!」
他不客气的一把拉住了何幼安,她手上的盆子应声落地。
何幼安被拉倒在地,发出的声响令胡奕昕分心的看了一眼,见状一惊问道:「你做什么?」
「是你做的?」方继威没有回答胡奕昕的问题,压抑着满肚子的狂暴问何幼安。
何幼安没有试图扭开手臂,只是跌坐在地,低头不语。
「你该死!」他的脚朝她用力一踢。
胡奕昕也顾不得躺在床上的方继尧,立刻冲过来护住了何幼安,「你吃错了什么药,为什么动手打幼安?」
「人是她伤的,」方继威指控,「你要如何处置?」
胡奕昕的嘴一抿,什么话都没说。
看着她的沉默,他体内的愤怒与挫折生起,「看你的神情——你也知道是她所为?」
胡奕昕牙一咬,「知道又如何?」
方继威难以置信,双手紧握成拳,「难不成是你下的令,为了隐瞒自己的秘密,所以要杀人灭口?」
胡奕昕的眼一眯,气愤的说:「原来在你心目中,我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算了,若你真这么以为,那就是我下的令!怎么,你能奈我何?他是太子又如何,你是平宁王又如何,在这勤王府里我是勤王世子,你们两个人的命我都可以拿下。」
「世子爷!」何幼安连忙拉着胡奕昕,低声祈求,「你何苦如此?这一切都与世子爷无关,全都是奴婢自作主张。」
「你会这么做,不也是一心为我?」胡奕昕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你是我的人,要有事的话,我们一起担。」
她用力的拉着何幼安站起来,扬起了下巴,一脸的倔强,「太子爷的伤,我会尽力处理,但他能不能活下来,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若他真有个万一,大不了一命还一命,我的命赔给他就是。」
「你想的未免太过天真!」方继威狠戾的瞪她,「他是将来的天子,国之根本,若他有个万一,就算你有十条命都不够赔!」
第12章(1)
「那就别让他有个万一不就行了!」
听到门口响起的声音,胡奕昕的心一惊,错愕的转身,没想到会看到久违的崔顶天夫妇。
「师父、师母。」一看到他们,她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崔顶天率先走了进来,看到胡奕昕的泪,不禁眉头微皱,这么多年不管面临了任何风雨,这丫头可从没哭过,他责难的瞪了方继威一眼。
方继威敛下眼,看着她的泪,他的心同样隐隐作痛。
崔顶天抿起了唇,面无表情的越过方继威,径自来到方继尧的床边。
「别哭了,我们来了。」崔师母拍了拍胡奕昕的肩膀,对方继威微点了下头。
方继威神情复杂的紧盯着胡奕昕。
胡奕昕却不想看他一眼。
「昕儿,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崔顶天开了口,「还不过来帮忙!」
胡奕昕用力的一抹自己泪湿的脸,快步的走到崔顶天身旁,一时之间,屋内除了师徒俩低声的交谈,什么声音都没有。
「去帮你师父。」崔氏将跪在地上的何幼安扶起来,轻声的交代了一句。
何幼安低着头,连忙跟了进去。
崔师母扫了方继威一眼,「王爷,借一步说话。」
方继威没有迟疑的就往外头走,他将方继尧交给崔顶天,这也代表着对崔顶天某种程度的信任,崔师母因此脸上浮现浅笑。
「幼安是我的徒儿,」一走到屋外,崔师母亲自开口向方继威求情,「若太子爷这次平安,就放过幼安。」
方继威摇头,「这事要太子亲自定夺。」
崔师母忍不住一笑,「世子爷的意思是,昕儿也要交由太子定夺吗?」
「昕儿与此事无关。」
「但方才我在屋外听到的可不是这样。」崔师母嘲弄的看着他,「你不也认为幼安是受命于昕儿吗?」
方继威不禁沉默,方才确实是他一时冲动了。
「我所熟知的平宁王该是做不来欺君罔上之事,」崔师母的眼底浮现对方继威的同情,轻叹了口气,「昕儿纵使有难言之处,但欺君在先也由不得她辩解,若事情真满不住,我只希望能够不要伤及无辜。」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有王爷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崔师母看着远方,「想这缘分还真是奇妙,怎么也料不到,有一日你会与我的徒儿相识,只是不知王爷是否还介意我夫君当年强取你的药瓶?」
「这件事我早不放在心上。」
崔师母闻言浅浅一笑,「师父当年曾说,若是有缘自会相逢,现在听来确有几分道理。」
想起已逝的太后,方继尧也是满心感触。他拿出怀中的药瓶,想起了胡奕昕的话。
「在我手中,不过就是个漂亮的瓶子,但在医者手里,却能救人。」方继威的嘴角扬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当年祖母要我将药瓶交出,心中也是这个想法吧!」
若心不自由,走遍天下,最后也是抑郁而终,若心自由了,纵使立于朝堂之上,也能笑看天下。他握着药瓶的手一紧,现在只求方继尧没事,只要他没事,他就有办法能说服他不要说出胡奕昕的秘密。方继威微敛下眼,下了决心。
听到房里有了声响,两人同时将目光看了过去,就见崔顶天率先走了出来。
「太子爷醒了,看样子应该无大碍,要见你。」崔顶天对方继威说话的口气不是太好。
方继威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将手中的药瓶直接丢向崔顶天。
崔顶天一惊,接过了手,「这是做什么?」
「本王从不欠人!」他冷冷丢下了一句。
「这小子——」崔顶天忍不住露出荒谬的神情。「什么态度?」
崔师母倒是一脸的笑意,崔顶天和方继威之间在多年之后终于开始走向了和解之路。
房内,胡奕昕脸色僵硬的站在床边,何幼安则跪在一旁,低头不发一言,方继威的神情一敛,向几人走近,立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紧闭着眼的方继尧。
「太子爷不是醒了吗?」他开口问。
「是醒了。」方继尧的声音有些虚弱,缓缓睁开眼,「只是累。」
「累了就歇会儿。」他在床畔坐下,难掩担忧的道:「有事等明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