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对当个王爷没兴趣,」胡奕昕说得简单,「当年我母妃一时脑子没想清楚,所以造成了今天的进退两难,现在来了个弟弟正好,把世子之位给了他便是。」
「可是以王爷的性子,」崔顶天一个摇头,「这事不可行。」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勤王爷将胡奕昕视为天大的骄傲。
「我自然知道,」提到这个,胡奕昕一脸的纠结,现在才知道原来太优秀也是件错事,「所以正想着办法。我这些年来,三天两头流连天香楼,饮酒作乐,包养花魁,原想气气我父王,谁知他老人家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王爷不是不放在心上,是因为太娇宠你了。」崔顶天没好气的看着她,「更何况男子食色性也,你身为勤王世子,有几个女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王爷说不定还巴不得你多有几个女人,早日为勤王府开枝散叶,所以你得想别的法子才行。」
说穿了,这是个对女人极不公平的社会,胡奕昕不屑的撇了下嘴,「我已经想到别的法子,不过——我得先找到一个人。」
崔顶天挑了挑眉,好奇的问:「谁?」
「师父和师母在外游历可有听闻都城来了个神算子,前些日子都城知府之子原本不学无术,令人头痛,但知府听了神算子断言之后,死马当活马医,便让知府公子成亲,没料到浪子真回了头,现在知府公子正闭关苦读,说要考秀才,将来还要赴京赶考,都城百姓每个人谈到神算子都啧啧称奇,我相信父王肯定也略有耳闻,所以我想要请这个高人过府一见。」
崔顶天与妻子相视一眼,最后开口,「你找他想要做什么?」
「现在我骑虎难下,成亲不成,要将世子位让出也不可,成天见着我母妃明明抱了个日思夜盼的儿子,却成天咳声叹气,我心头难过,所以我打算将神算子找来,给他笔银子,让他替我演场戏,让他跟我父王说我命中带劫,跟王位无缘,一生无妻命,最好让我出家或是远行,到时说服了我父王,我自然就能顺理成章把世子之位给让出来,父王只要对我死心,我就可以带着幼安离开勤王府,跟着师父、师母去浪迹天涯。」
「胡闹!」崔顶天啐了一声,「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法子!」
「可是相公,昕儿所言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崔师母却持着相反的意见。
「不成!」崔顶天摇着头,「不成就是不成!」
「师父,」胡奕昕眨着迷人的眼,目露祈求,「除了这个,难不成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崔顶天被这么一个反问,眉头一皱,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咙,「暂时我是没什么好法子,不过那个神算子——说穿了不过就是个招摇撞骗之徒,你省些功夫,不用浪费时间去找人。」
「若他真是招摇撞骗之徒正好,因为我本来就是要他来勤王府骗我父王的。」
「你——」崔顶天一时哑口无言,不由得叹息,「算了,不管为师说些什么,你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找人,你别到时吃了亏又说为师的没提醒你。」
胡奕昕闻言,忍不住耻笑了一声,「师父,你看着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让自个儿吃亏了?」
崔顶天一脸无奈,胡奕昕从小被当成勤王世子给养着,天性聪敏,长相俊俏,众人都宠着她,自然养成了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但终归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只怪造化弄人,一个好好的小女娃却被当成男孩子养,若是身在寻常人家倒好,偏偏身在王爷府,身份被拆穿,这是欺君,胡奕昕不单世子当不成,就连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为师自然也是希望你能摆脱这世子身份,离开是非,只是那个神算子……我确实听过这号人物,但他真不是你能打交道的人,所以你还是打消念头,去找别人吧。」
「听师父的口气,」胡奕昕很少看到崔顶天露出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情,「难不成师父认识他?」
「认识谈不上,只不过……」崔顶天斟酌了一会儿,才勉强开口,「他的祖母是个世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虽已仙逝,但有恩于我和你师母。事实上,我们两夫妻这一身功夫全是承自于她的调教。她的天大恩情,这辈子就算是拿这条命也还不了,至于这神算子……」崔顶天搔着头,想着适当的词句,最后叹了口气,「总之就是个古怪的小子。」
「小子我还以为是个老头!」
崔顶天摇摇头,「他年纪与你相仿,反正他并非常人,你虽然脑子灵光,但也招架不住他,以你的身份也不该与他有交集。」
崔顶天越说,胡奕昕可越好奇了,「并非常人听起来跟我是同一路的,我也并非常人。」
崔顶天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瞧她还说得一脸骄傲,「我一进城就听说王侧妃那一院子上下十多口人都生了怪病,浑身发痒,夜不成眠,找了好几个大夫都苦无良方,我看十之八九又是你的杰作,身为一个世子爷能做出这种事,确实并非常人。」
「相公,你这么说话就不对了。」崔师母可舍不得自己的徒儿被指责,立刻出声帮腔,「昕儿会这么做,肯定是王侧妃做了什么欺人太甚的事。昕儿,师母可有说错?」
「当然没有。」胡奕昕有师母撑腰,讲话自然就大声,「王侧妃说是好心给找了个奶娘,却暗地叫厨房里尽给奶娘吃些寒性的食物,让我弟弟微烧了几天,我不过是给他们一点教训,让他们也跟着弟弟不舒服几天而已。」
「真是最毒妇人心,」崔师母冷冷一哼,「昕儿,你做得好!」
看着师徒俩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崔顶天一叹,「这毒一个弄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
「师母——」胡奕昕立刻拉长了音调,「师父这话是不信你的教导还是不信徒儿的能耐?」
崔师母一听,果然狠狠的瞪了崔顶天一眼。「相公,难不成你真信不过我的功夫」
「你们这两师徒真是——这分明是两码子事,你们偏要连成一气。」崔顶天无奈的一个甩手,「罢了,我去找王爷下棋,顺便探探他的口风,问问废世子一事是否有转机。」
「多谢师父!」胡奕昕立刻起身相送,「还是师父对我最好,不过师父,我父王老了,下棋的时候记得多让让他。」
崔顶天忍不住哈哈一笑,「这话若让王爷听了,可要吹胡子瞪眼了!」
看着崔顶天走远,胡奕昕脸上挂着浅浅一笑,这些年来实在多亏了师父、师母替她瞒着,所以她是女儿身的事从来都没有被拆穿过。
崔师母拉着胡奕昕和何幼安一起坐下来,柔声道:「你们俩都知道师母一生未有生育,从小便把你们当成自个儿的孩子,舍不得你们吃苦受累,尤其是你——」她看着胡奕昕,「你要做什么,只要不过分,师母总是站在你这边,但是方才你师父的话,师母可得要你牢牢记在脑子里,我虽赞同你的法子,却不希望你去找什么神算子,若真要骗王爷,随便找个江湖术士便是,别去招惹那个人,知道吗?」
胡奕昕没料到一向挺她的师母也会反对她的想法,对于这个神算子,她心里满是好奇,但看师母的表情,她微敛下眼,掩去了思绪,「知道了。」
崔师母并不相信她,但是也不可能时刻都盯着她。她目光看向何幼安,「幼安,你得盯着世子爷。」
何幼安点了点头,看了胡奕昕一眼,「徒儿明白。」
看着两人交换的眼神,崔师母明白自己的话这两个丫头可没听进耳朵里,她在心中叹了口气,纵使想管,又能管得了多少,一切都只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一入夜,何幼安就已经备好一身夜行衣在桌上。
胡奕昕一进屋子里,手轻轻一抚而过桌上的衣物,似笑非笑的看着何幼安,「果然就你懂我!」
「王府里头有我照应,世子爷出府凡事小心。」
当年六岁的她,死了爹娘,被狠心的叔母卖进了王府,因为长得瘦弱,常被欺负,那一日下了场大雪,大病初愈的世子不想喝苦药,偷偷溜出房,发现了穿着单薄在冰天雪地里干活,因为体力不支昏倒的她。
胡奕昕不单救了她,还选中她成为贴身丫鬟,让她保住小命,最后还帮她找到了被卖到农家去当童养媳的妹妹。因为胡奕昕,让她和贺青青两姊妹从此走向与前半生截然不同的人生。
跟在胡奕昕身旁,何幼安习得知识与礼仪,从一个苦命的丫头变成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姑娘,王府上下敬重,她感恩胡奕昕的再造之恩。
这么多年来,她自然知道胡奕昕的天大秘密,随着时光流逝,看着主子脸上的笑,她的心中总有几分沉重,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抹笑容的背后有着许多说不出口的无奈苦楚。
在外人的眼中,何幼安是胡奕昕的贴身丫鬟,也是她的通房,甚至还有传言就是因为世子爷专宠于她,舍不得她委屈,所以至今不愿点头成亲,迎娶身份相当的世子妃。
她不在乎外头的传言如何难以入耳,她只害怕胡奕昕的秘密瞒不了多久。顶着世子爷通房丫头的身份,她即便注定一生嫁不了人也无妨,一心只挂念若东窗事发的那一天,胡奕昕会性命不保。
她不知道神算子的来历,纵使师父、师母耳提面命别去招惹,她也不想拂了主子的意。他们前脚才收到飞鸽传书,丢了句有要事要办就离开,她随即便替主子备好衣物,让她出府去找人。
「世子爷,可得先弄清对方的来历,」何幼安细心的替胡奕昕换了衣物,「才能坦诚相告。」
「这点我明白。」换好衣服,胡奕昕一笑,「我有分寸,你早点睡吧!」
「青青应该早在外头等着了,世子爷凡事小心。」
「好,天没亮前,我就回来了。」胡奕昕头也不回的悄然离开勤王府。
第2章(1)
在勤王府后头的小巷子,胡奕昕与早就等在那里的黑衣人会合。
「世子爷!」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晶亮的勾人双眸。
「青青,」胡奕昕拉住了她的手,露出笑容。「等很久了吗?」
「没有。」贺青青的声音轻柔,带着笑意。
「时候不早,我们快去快回,别让王府的人发现。」
「是。」贺青青尽责的跟在胡奕昕身旁。
早秋的夜带了凉意,走在街上,胡奕昕不得不承认,当今圣上登基十多年,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
这个朝代出了个好皇帝,所以人们才有幸福的日子,就连她一向不太服人的父王,提起圣上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夸赞,就因为有个好皇帝,大伙儿才能好好过日子,他也才能高挂战袍十数年,在封地安享天年。
只是父王的封地靠近边塞,所以长年都有士兵驻守,父王这几年的兵权被削弱,看来皇帝是想要集权在自己的手上,这些各有封地的王爷,只要没有二心是可以安稳的过日子,但若一个不好,收回封赏,削了爵位也不是不可能。
父王或许是看透了这点,所以才打算与庞府结亲家,妄想保有更多的权势,只可惜她是个女儿,万万不可能娶另一名女子。
胡奕昕在贺青青的陪伴之下,很快的来到前些时候派人打听到神算子落脚的客栈,不过店小二却说,神算子被庞府派来的人请走了。
庞府找个算命师进府做什么?胡奕昕心中狐疑,她对庞家人没什么好感,一来是出了个爱找天香楼麻烦的庞新,二来是那个硬要嫁给她的刁蛮千金庞晓晓。
她实在不想上庞府去找人,但若不上庞府,她又要如何见到人?
「世子爷,」贺青青在一旁轻声的问:「可要上庞府一趟?」
「让我再想想。」
两人转身离开客栈,往来时路走去,「我先回府去,你也回天香楼——」
突然一阵急促的狗吠声打断了胡奕昕的话,狗叫是很平常,不过突然狂吠就不太对劲了。
胡奕昕本不想管闲事,毕竟时间已经不早,她只想在未被发现前回府,但这里毕竟是她父王的封地,若出什么乱子,她也没好处,于是她对贺青青使了个眼色。
贺青青头一点,飞快的往声音的来源奔去。
胡奕昕没有任何功夫的底子,只能认分的一步步走过去。
稍微走近,就听到打斗的声音,她的心一惊,加快了脚步,突然之间狗叫声和打斗声都没了,夜晚恢复了宁静。
她的眼睛略带焦急地看着四周,眼前不过就是条不起眼的巷子,没有贺青青的踪影。
白日时,巷子另一头的大街是个市集,所以小巷的角落都堆满了杂物,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她小心翼翼的走近,打量了好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开,脚下却好像踩到什么,她的眉头一皱,低头在一堆竹篓下面看到了一只手,她没有迟疑,立刻把竹篓给搬开。
不是贺青青,而是一个穿着紫衣的男子面朝下地趴着,一动也不动。
「喂!死了没?」胡奕昕蹲了下来,将人给翻了过来,伸出手替他诊脉,脉搏还在有力的跳动,看来是性命无虞。
在微亮的月色下,胡奕昕看到对方手臂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正流着鲜血,她用力的撕开对方被划破的衣物,扯成长条布,使劲的绑在伤口上方。
对方痛得呻吟了一声,睁开了双眼。
「今天遇见我,算你命大。」胡奕昕扫了他一眼,这男人长得俊美,不过可不同于她的俊俏中带了丝柔美。虽然脸色苍白,但身上那股尊贵之气是掩饰不住,她可没印象这城里有这号人物,不然都城第一美男子的位置她可能就坐不稳了。「你是什么来头,怎么会受伤?可有看到一个黑衣人经过?」
「痛!」
「废话!这么一大道伤口,不痛就有鬼了。」她不留情的拿出随身带着的药瓶,将药粉直接洒在他的伤口上。
他痛得快要晕过去,「轻点——」
「轻什么轻,要活命就给我咬牙忍着!」虽然是帅哥一枚,但她也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说!到底有没有看到黑衣人?」
「有……」他呻吟了一声,「两个黑衣人——一个杀我,一个救我,他们打架,我就逃了。」
看着他的眼角痛得流出眼泪,抽搐着哭了出来,胡奕昕忍不住翻白眼,「像个男人好吗?这点痛就哭了!」
「真的很痛。」
「怕痛就不要让自己受伤。」像是故意似的,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又加重了手劲,好半天才止住他的血。「别再哭了,不然我就拿这个塞住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