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梦,秦凤戈也就没有多问,只关心道:“那她目前的状况如何?”
“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那一刀只差半寸就刺中心脏,伤口又深,要不是老天爷保佑,就算是我也救不了,至少得再调养个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元气。”他收起听诊器说。
“那么何时可以返家休养?”秦凤戈又问。
他又沉吟一下。“这两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不过要等到能下床走动,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免得缝合好的伤口裂开了。”
秦凤戈脸色一正。“若区大夫不反对,明天我会派人来接婉儿到我府中休养,如今衙门已经照着当日目击的百姓所提供的线索,张贴出那三名犯人的画像,也正在全力缉捕,万一那些犯人知晓她就住在大杂院,而身边又无人保护,恐怕会有危险。”
“将军设想周到。”他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倒是躺在床上的婉瑛不想太劳师动众,何况要以什么名义住进将军府,也是个问题。“可是将军……”
“别说了,大杂院里的人待你虽好,可也都要干活,无法全心全意地照顾你,想必你也不想增添他们的麻烦。你救过砚哥儿,如今受了伤,我把你接进府中照料,也算是报恩,就暂时以这个理由,应该不至于遭人非议。”这也是秦凤戈临时想出来的权宜之策,既可以亲自照顾她,又不会引来过多的揣测。
见他这般了解自己,也为自己设想这么多,婉瑛实在找不到理由来拒绝。“那就打扰将军了。”
“你我之间就不须这般客气了。”秦凤戈只盼她好好地活着,其他的事都能想出办法解决。
她羞赧地笑了笑。“是。”
“咳!”区大夫又清了清嗓子,忍着笑意启唇。“病人需要多休息,将军今日还是先请回吧!”
秦凤戈收回不舍的目光。“我明日再来。”
待他离去,婉瑛也累得闭上眼皮,一下子沉入黑甜梦乡,不过却睡得很安心,
因为她会永远留在这里了。
隔天……
傍晚左右,秦凤戈派来的人将婉瑛接进将军府,他也事先让二管事吩咐下去,这位婉儿姑娘曾经救过小少爷,是小少爷的救命恩人,此次不幸受伤,家中无人照料,将军为了报答恩情,才会让她住进府里。
“这帖药必须在饭后喝,还有记得要温服,效果会更好……”随行的姚氏负责将中药煎服的方法告诉接下来要照顾病患的丫鬟。
两名负责照料的丫鬟赶紧记牢。“是。”
经过一番折腾,婉瑛有些吃不消地靠坐在床头,因为伤口又开始疼了,偏偏这里没有西医的止痛药可以吃,而中药的药效又慢,只能尽量不要去牵动到。
她打量着这间比在大杂院里住的还要大上很多的寝房,可以感觉到名门府第的氛围,连说话举止都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姑娘若还需要些什么,尽管遣人来说一声。”二管事自然认得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而且印象十分深刻,虽不完全明白主子的真正用意,可也知晓有些事摆在心底就好。
她朝对方道了一声谢。“这样已经很好了。”
“那么姑娘就请安心地静养。”说着,二管事转身步出房门。
过了片刻,姚氏把该注意的事都交代完,也回六安堂,就只剩下婉瑛一个人,得要适应眼前的新环境。
“婉儿姑娘想吃些什么,奴婢去厨房帮你瞧瞧,若是没有,可以让厨子做。”圆脸丫鬟也不敢怠慢,做起分内的工作。
婉瑛才刚吃过饭。“我还不饿,只想睡一会儿。”
“是,那奴婢扶你躺下……”另一个瘦高丫鬟小心翼翼地从旁协助。
“谢谢。”她还不习惯让人伺候,因此有些不自在。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是努力吃、努力睡,才能快点把伤养好。
又经过五日,贴在街上的犯人画像起了作用,官府已经将那三名行凶的犯人顺利地缉拿归案。
由于这些以摸扒行窃为业的扒手相当地猖獗,朝廷也一向深恶痛绝,只是无法斩草除根,没想到这回他们居然还行凶杀人,罪无可逭。
秦凤戈来到衙门聆听审案过程,他想知道为何犯人会对一名弱质女子出手,还欲置她于死地。
“……谁教那位姑娘多管闲事,又不是她的钱袋被扒,竟敢插手……”
“咱们三个居然打不过一个姑娘家,传出去可会笑掉人家大牙……”
“姑娘家就该像个姑娘家,别太强出头了……”
三名扒手跪在大堂之上,一致认为是婉瑛多事,压根儿就不肯认错,嚣张狂妄的行径让知府猛拍惊堂木,命衙役先将他们重责一百大板,痛得他们是死去活来,再关入大牢等候宣判。
待秦凤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真不知该斥责婉瑛行事太过鲁莽,还是赞她见义勇为,想到之前她独自一人追捕纵火的犯人,幸好那回没事,可是这回差点连命都丢了,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真不知该怎么说她才好。
待他回到府内,还没回房,便先找来了二管事。
“她这两天的状况如何?”由于两人无名无分,秦凤戈也不便前往探望,何况他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可能传到秦府,在时机成熟之前都得要谨慎。
二管事躬身回道:“回将军,婉儿姑娘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六安堂的纪大夫来帮她换过药,说伤口复原得不错。”
“嗯。”他安心了些。
秦凤戈在举步之前,又情不自禁地望向某一个方向,那里此刻正住着他心仪的女子,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不能想见就见,内心承受的煎熬可见一斑。
待更衣之后,他来到砚哥儿房中,自从正室过世,就算公务再忙,每日还是会拨出一些时间来陪伴儿子,好弥补孩子还这么小就没了亲娘的缺憾。
“爹!”砚哥儿丢下博浪鼓,从小板凳上起来。
他伸手抚摸儿子垂在两侧的柔软头发,随口吩咐照料的人。“要多让砚哥儿走路,别老是抱着。”之前照料的人之所以被换掉,就是因为怕把小主子摔着、伤着,自己的儿子岂能畏惧这一点小事?
“是,将军。”奶娘和婢女应道。
“我在这儿陪砚哥儿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待寝房内的人退下,秦凤戈才坐在床沿,并将砚哥儿抱在膝上,看着儿子日渐长大,既骄傲又得意。
“爹再帮你找的这个娘,虽然有些令人头疼,不过是个勇敢正直的好姑娘,你曾跟她相处过数日,一定会喜欢她的,而且根据爹对她的了解,相信她不只会待你如己出,也会教你分辨善恶好坏,你娘在天之灵必能安心了……”秦凤戈认为真正的疼爱并非宠溺,而是要能教导是非对错。
砚哥儿仰起小小脸蛋,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很认真地看着父亲,就不知听不听得懂了。
“别的女子品性如何,爹并不清楚,等到嫁进门才发现待你不好,那就太迟了。老天爷让你们先见过面,代表你跟婉儿确实有缘,怕就怕你已经不记得她了。”毕竟事情都过了好几个月……秦凤戈心中顿时有了个主意。
砚哥儿揉着眼皮。“爹……”
“想睡了?”他将儿子揽在胸前,大掌拍哄着背。“爹知道你曾奶奶绝不会接受一个平凡女子来当你娘,这一点全得靠你了。”
只要砚哥儿喜欢婉儿,便多了一个筹码,加上他手中还有皇上的赏赐,之所以保留至今,就是为了让婉儿能顺利地嫁进将军府,皇上赐婚可是无比的荣耀,祖母再不情愿,也得认了。
秦凤戈相信假以时日,祖母能够体会到婉儿的好。
第11章(2)
在床上躺了十日,已经是婉瑛最大的极限了。
“再不起来走一走,我真的要抓狂了……”她在口中咕哝,趁丫鬟不在房内,没人劝阻,慢慢地掀被坐起。
婉瑛用右手轻按胸口,伤口已经不再像前几日那么痛了,只要别去拉扯到,应该不会有大碍,于是穿上鞋子,缓缓地起身,平常一向活蹦乱跳的她,可从来不曾这般虚弱过。
“很好,到目前为止都还OK……”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几旁,然后扶着几面,在靠墙的一张座椅上坐下,又顺手从碟子里拿了片梅饼来吃。“都已经躺到腰酸背疼了,还是坐着舒服……”
就在她塞进一块梅饼好冲淡嘴里的中药味道,就听见房门外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以为是丫鬟回来,没有在意。
而隔着一扇门扉,奶娘正牵着笑咧着小嘴的砚哥儿,能够到处走动,对个一岁多的孩子来说,是件很有趣好玩的事。
“就是这儿了……”二管事亲自带着他们过来。“这位婉儿姑娘之前救过小少爷,如今借住在府里养伤,于情于理,都要让小少爷来探望她。”
奶娘点头表示明白了。
于是,二管事上前敲了门。
“请进!”里头的婉瑛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应声。
二管事推开门扉,让奶娘牵着砚哥儿进去,对屋里的婉瑛说道:“姑娘,咱们家小少爷来探望你了。”
砚哥儿已经挣脱奶娘的手,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好奇地张望着。
见到意想不到的人,婉瑛不禁笑逐颜开。“砚哥儿!”
听到有人叫自己,砚哥儿停下脚步,两眼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瞅着婉瑛,那专注的眼神,像极了他的父亲。
她有些落寞地笑了笑。“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可还记得婉儿姑娘……”奶娘也没想到会再见面。“听说婉儿姑娘在这儿养伤,是哪儿受伤了?”
婉瑛干笑一声。“胸口被人刺了一刀,差点没命了。”
“真是太可怕了。”奶娘倒抽了口凉气说。
“还好最后有惊无险,又把命捡回来了……”看着当初还背在背上的小娃儿,这会儿都会走路了,婉瑛不禁有感而发。“才几个月没见,砚哥儿已经长这么大,也愈来愈像将军了。”
砚哥儿抬起红扑扑的脸蛋看着她,似乎在观察婉瑛的反应,见对方只是笑着,这才放心地走到面前,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裙摆。
“砚哥儿,看你这么活泼健康,真是太好了。”能亲眼看到所救的孩子平安长大,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
虽然不了解她在说些什么,砚哥儿还是用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回答,让婉瑛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大力。
“……抱……”不知是不是想起婉瑛,或者只是觉得有亲切感,砚哥儿就是想要爬到她身上去。
她担心把伤口扯裂了。“等一下,我现在没办法抱你。”
“小少爷不行!”奶娘要拉开他。
砚哥儿一脸不高兴地挥开奶娘的手,抬起小脚,两手拼命地往婉瑛膝盖上攀,非要达到目的不可。
“砚哥儿,不可以!”婉瑛收起笑脸说。
才不过一岁多的小娃儿,也懂得看大人的脸色,只见他露出无辜的表情,让婉瑛看得好气又好笑。
“不可以推开奶娘的手,这样是不对的。”她看着砚哥儿的眼睛,让他明白自己是认真的。
奶娘倒是不以为忤。“小少爷还小,不打紧。”
“就是因为还小才要教,不然长大就教不来了。”婉瑛想着如果是父亲,一定会这么说的。“来!砚哥儿,坐在我身边!”说着,她便稍微挪动一下身子,让出些空隙,然后在上头轻拍两下。
“小少爷可要坐稳!”奶娘将小主子抱上去。
终于坐上去,砚哥儿开心地露出笑脸,还晓得要抓住扶手。
“砚哥儿做得很好。”婉瑛赞美。
像是听懂她在夸奖自己,他兴奋地用另一只小手攥着婉瑛的袖子,然后仰头看着她,想要再被夸奖一次。
二管事在一旁观察他们的相处情形,把双方的对话都记在心里,确认没什么问题,这才托词有事,先出去了。
没过多久,两名丫鬟端着汤药和洗好的衣服进了寝房。
“小少爷怎么来了?”圆脸丫鬟问。
另一个较瘦高的丫鬟反应较快。“是不是因为婉儿姑娘曾经救过小少爷,所以才会带他过来探望?”
“是这样没错。”奶娘颔首地说。
瘦高丫鬟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婉儿姑娘是小少爷的恩人这件事,府里的人都知道,也幸亏遇上婉儿姑娘,否则咱们恐怕再也见不到小少爷了,小少爷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嗒……呀……”砚哥儿说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
婉瑛和奶娘她们忍不住笑了出来,见大家都在笑,砚哥儿也跟着笑了。
婉瑛住进将军府的风声,断断续续地传进了秦府,引起小小的骚动。
“……原来婆婆已经听说了?”江氏把耳朵竖得高高的。
老太君啜了一口参茶。“嗯,前些日子让奴才送几样砚哥儿喜欢的小玩意儿过去,偶然之间听到那儿的婢女聊起来,便留了心,前前后后又打听了几回,才知那位姑娘在路上遇到歹人,还被刺了一刀,凤哥儿正好路过,便赶紧送去六安堂,最后还把人接进府里,到今天为止,已经都半个月了。”
“媳妇儿前两天让婢女拿了亲手做的衣服去给砚哥儿试一下尺寸合不合,也听说了关于那位姑娘的事,只是不知是何身分,竟然特地接进将军府来就近照料,该不会是看上眼了?”林氏不禁这么猜测。
江氏一脸不以为然。“听说是个浣衣女,就算看上了,也只能是妾。”
“说得也是。”林氏理所当然地回道。
“我又问了大管事,才知那位姑娘就是砚哥儿失踪当时救了他的恩人,这回她出了事,受了重伤,身边又无人可以照料,凤哥儿才会让她住进府里,也算是报答恩情……”老太君脸上看不出喜恶,只是陈述事实,不过提起长孙的为人,又露出慈祥宠爱的笑容。“凤哥儿就是重情重义,别人对他有恩,他定会加倍回报人家,会这么做也并不令人意外。”
听了这番话,两位媳妇儿纷纷地点头。
“是应该报恩没错,可也没必要接进自己府里,给她一笔银子,或是找几个人去照料不就得了。”说完,江氏顺手拈了块糕点来吃。
林氏眼珠子转了转,慎重起见地问!“婆婆可曾问过大管事,凤哥儿对那位姑娘的态度如何?”
明白二房媳妇儿在暗示什么,老太君点了点银白的螓首。“自然是问了,只说那位姑娘住进府里之后,只让丫鬟照顾,凤哥儿不曾亲自去探望。”
“那就表示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报恩。”林氏笑说。
老太君叹了口气。“其实凤哥儿若要收来做妾,我倒是不反对,他身边总要有个女人伺候,只要清清白白就好。”
“那也得看凤哥儿有没有那个意思,看这个情况,似乎也不太在意。”江氏喝了口茶。“就不知那位姑娘会住上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