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父锐利的目光下,夏深深没有隐瞒下去的机会,只是缓慢地点点头。
“唉……”良久,夏父才深深地叹息一声。低沉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深深,乖女儿,只要你想要的,爸爸都会帮你弄到的。”
只是,当时的夏深深并不知道夏父的意思,只是以为爸爸在安慰她的恋情还没开花就雕谢。
直到学校传来谢安秀和黎日远分手,谢安秀独自赴美读书,夏深深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生平第一次选择了自私。
“深深啊,你不是很喜欢黎日远那小子吗?要知道,现在可是个机会……”夏深深记得夏父说这句话时,虽然目光悠远,神色中却带着一丝势在必得。
“可是……安秀姊和黎大哥……”夏深深知道是夏父从中作梗后,心里慢慢浮上了内疚和不安。
但是,内疚与不安很快地被心里那一丝惊喜和希望慢慢覆盖,宛如燎原大火一般,对他的爱,燃烧掉了她整个理智。
她眼看着黎日远因谢安秀的分手而黯然神伤,眼睁睁地看自己的父亲把毫无生计的黎妈妈逼入绝路,最后,眼睁睁看着黎日远妥协地娶了她。
那个时候,她天真地以为,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可以冲淡和抚平岁月带给他的伤痕。
但是,事实证明,有的伤痕是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无论她用什么方法,就像她费尽了心思,黎日远还是不爱她,不但不爱,反而更加地仇视她。
有时候,她在想,是不是当时退回妹妹的位置,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出了医院门,夏深深没有等待司机来接,自己一个人优闲地散步回家,医院离她和黎日远的房子并不是很远,但是慢慢地也要走上三、四十分钟。
慢慢地,优闲地,夏深深提着饭盒往那熟悉的道路走去。
走到一个三叉路门的时候,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条路往左走是她和黎日远的房子,向右走,却是夏氏财团的方向。
她在想,要去看看黎日远上班的地方吗?七年来,她不是没想过去自己丈夫平日工作的地方看看,但只要一想到得对上黎日远冷冷的眼神,她突然失去了力气。
她知道,他不想她去,或许,她的存在提醒了他,不管他在夏氏财团做了多大的努力,依然只是夏深深的丈夫,不会以黎日远这个身分被人看见。
她明白,她一切都明白,所以七年来,她从没踏进他上班的地方。
那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个禁忌的地方。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听说了那个人就要回来了,所以,她突然心血来潮地想去看看。
惶恐和不安,或许在看见那个人的时候,会尽数瓦解,她或许会平静下来。
已经是下班时间,车如流水,夏深深在人群中慢慢穿梭着。
她不用担心黎日远会离开,因为他一向回家很晚,没应酬的时候,他都比下班时间要晚两个小时才回来。
所以,她大瞻地去找他。
只是,没想到,今天会是那么的意外。
在夏氏财团门口,夏深深居然看见了她的丈夫,他居然这么早就下班了,他不是一个工作狂,每天都要加班至少两个小时吗?
怎么……
夏深深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痛,此时此刻,她所有的疑惑,在看见黎日远身边那艳丽高号的女人时,有了解答——谢安秀!
呵!原来……
事实证明,夏深深是个彻底的胆小鬼!
她明明是一个正室,却活得比第三者还畏缩,见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谈笑风生,亲热甜蜜,只能黯然神伤地悄悄走开,而不是上前勇敢地分开两人亲密依靠的身子,大吼着:“这个男人是我的,你离他远一点!”
夏深深想,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这么强横勇敢,这么大瞻地宣告!
吞下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夏深深没有看那亲密交谈的两人一眼,径自往回走去。
也是在今天,她才悲伤地发现,他一向不苟言笑的丈夫,其实是会笑的。
他只是不再对着她笑而已,他的温柔、他的爱情,都给了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叫谢安秀,在他心底埋藏了整整七年的女人。
回到家的时候,阿姨还在做晚餐,看到夏深深一脸幽魂地走进来,阿姨有些担心,给她倒了一怀热水,关心地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啊……”好像此刻才清醒了的夏深深立刻摇头,“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有些疲倦,睡一觉就好……”
撑起浑身无力、软绵绵的身子,夏深深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去。
奇怪,楼梯怎么变得有些模糊?有些站不稳的夏深深揉揉眼睛。
片刻之后,她看着清晰的地面,摇摇头,果然是最近太累了吗?刚刚一瞬间,面前居然是一片模糊。
头有点疼,夏深深换了睡衣,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中途阿姨有来请她下楼吃晚饭,都被她推说不饿给敷衍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了。
揉了揉眼,夏深深看着周围,昏黄的壁灯还亮着,她的丈夫还没有回来。
随即,她因自己这个想法而笑了,黎日远怎么可能还会回来?谢安秀回来了,他再也没必要去找那些替身了。要知道替身永远都是替身,永远都不会替代本尊。
哪像她,连做替身的资格都没有!
心中酸酸的,眼睛又开始疼痛了,她揉揉眼睛,决定下床去给自己倒一杯牛奶。
进了厨房,夏深深端着温热的牛奶,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
“砰”地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大力地推开,她以为不会回来的丈夫,居然回来了。
只是,满身的酒味……
他又喝醉了!夏深深站在原地,看着那跌跌撞撞,最后在沙发上仰躺下来的男人,隐隐有些头痛。
怎么谢安秀回来了,他还是把自己灌成这个样子?
这个时候,男人咕噜咕噜地说了些什么,侧过脸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夏深深无奈地叹息一声,拿来了热毛巾敷上他绯红的脸颊。
“怎么又喝醉了?不是要你少喝点酒吗?”尽管这个男人给她带来无尽的伤害,可是见到他难受的样子,夏深深还是忍不住心疼。
热毛巾拂过,男人舒服地叹息一声,然后有一瞬间的清醒。
有那么一瞬间,夏深深宁愿他永远不清醒。
第4章(2)
“夏深深!”因为,有了一丝意识的他,立即嫌恶地推开她,然后退得远远的,好像她是毒蛇猛兽一般。
夏深深有点受伤,却是没说什么,只是捡起冰冷的毛巾往浴室走去。
突然,黎日远在她身后冷笑了一声,“夏深深,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夏深深停下了脚步,突然有些不想待下去,沉默了一秒,她只是淡淡说道:“黎,你喝醉了。”
“哼……”黎日远又是一声冷哼,“我也希望我喝醉了,因为喝醉了,就可以认不出你了。可是,事实是,就算喝再多的酒,再怎么麻痹我的神经,我都能第一时间认出你……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啊……天大的笑话……”
他开始大笑起来,夏深深修长的手指抚着心脏,那里在急速地跳动,也狠狠地疼痛着。
“我讨厌你,明明就是一个罪魁祸首,明明就是事情的原罪,但是总能一脸无辜,好像你才是受尽委屈的人。呵呵,夏深深,把我绑在身边七年,你满意了,你现在满意了吗?”黎日远果然是醉了,要是平时,他才不会对夏深深说这么多话。
虽然伤人,但是无一例外,都是真话。
“不,我知道你不满意,你绑了我还不满意,现在还要绑住我的孩子……”
孩子?夏深深心中一惊,第一个反应是——
父亲又逼他做了什么?
身后突然没了声音,她不安地转回头,不料却对上一张醉意蒙眬的脸。
黎日远一只手狠狠抓起夏深深尖尖的下巴,另一只手紧紧地扣住那纤细的腰肢,嘴里呵着酒气,语气冰冷地说道:“夏深深,你老爸向我要一个孩子,这样才肯让我保有在夏氏财团的位置,你猜这次我会不会妥协呢?”
一丝狠戾闪过,黎日远拖着夏深深就往沙发上狠狠地一扔,然后整个人重重地压了上去。
还来不及从刚才听到的震惊中恢复,夏深深惊愕地对上黎日远那双通红的眼眸,那里盈满的情绪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这让她有一瞬间的心慌。她现在越来越讨厌这种被当成妓女一样泄欲的感觉了,这次居然是在客厅的沙发上?
她白净的脸颊浮上一抹艳红,不知道是因为挣扎而气愤,还是因为羞涩。
“别,黎……”她伸出两只手,徒劳无功地抵抗着身上男人的暴力,“不要……我不……”
她不要这种屈辱的性爱,不要再把她当成妓女一般只是泄欲……
眼泪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正舔舐着她脸颊的黎日远身子一顿,停止了动作。
就在她以为黎日远会放开她的时候,黎日远伸出手,抹掉那眼角滑下的眼泪,一脸的阴狠,“夏深深,可惜,你的眼泪已经再也不能影响我了……”
……
夏深深的生活渐渐地归于平静,悲哀莫过于心死,现在的她,已经不再奢望黎日远会回头看她一眼,与其摇尾乞怜那可笑的爱情,还不如珍惜面前弥足珍贵的亲情。
夏父的时间已经不多,现在的夏深深几乎时时刻刻都陪在医院里。
至于她和黎日远的家,已经好久没有回去了。
“爸,今天怎么样?”看着躺在床上、精神不错的老人,夏深深的心情好了很多,她舀了一勺冰糖雪梨,轻轻送到夏父的嘴边。
夏父心情愉快地吞掉乖女儿送过来的冰糖雪梨,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很好吃啊,深深,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从小因为妈妈不在的关系,夏深深在懂事后就开始学习做饭,照顾对食物特别挑剔的夏父;后来,她嫁给了黎日远,依然秉持着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的原则,坚持每天亲自下厨。
可惜的是,现在她终于发现,男人的心和男人的胃一样,是一个无底洞,夏深深没有抓住,也抓不住。
好久没有看到夏父这么开心了,夏深深面带微笑地看着父亲。
“爸,你喜欢就多吃点……”夏深深说着,又舀了一勺。
“已经吃得很饱了……”夏父摇摇头,淡淡地说道,转头看向窗外,一脸的向往,“外面的天气好好……”
是啊,阳光明媚,就连终日阴冷的病房都好像被感染了一般,洋溢着淡淡的暖意。
夏深深心念一动,“爸,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吗?”
夏父一愣,几乎只犹豫了几秒钟,然后便点头。
本来夏深深只打算陪着夏父在医院的楼下或者附近走走就好了,没想到才到了楼下,夏父就执意要带夏深深去一个地方。
“爸,这是……”
坐在车上,看着风景渐渐熟悉的路,夏深深的脑中开始清晰了。原来,爸爸是要带她去看妈妈呢!
搀扶着父亲下了车,父女俩互相扶持着走进了墓园。
“老婆,我来看你了。”
照片上的夏母巧笑嫣然,眉宇之间是淡淡的幸福,夏深深看着夏父蹲下身子,给妈妈轻轻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她心口一酸,不忍掉下眼泪,只能转过身去。
“爸……你和妈妈有话要说,我先过去……”看着夏父深情款款的模样,夏深深礼貌地给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朝母亲的照片点点头,夏深深乖巧地说道:“妈,深深先走了。”说完,她就朝旁边的小路走去。
墓园的风有点大,夏深深突然觉得有些冷,忍不住拉紧了衣服。
父亲已经是油尽灯枯,对他来说,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想多看她这个女儿一眼。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自私,爸爸照顾了她二十多年,妈妈也等了爸爸二十多年,她不能永远地霸占爸爸。
没有一个人永远是另一个人的……夏深深叹息一声,抱着双肩,沿着石子小路往前走去。
突然,她脑中一顿,想到一件事情。
印象中,黎日远的妈妈也被葬在这里。
当年黎妈妈始终怨恨着夏父逼迫自己的儿子屈服,甚至痛失所爱,所以连带地也不喜欢她这个儿媳妇。
就连前年去世的时候她都特别留下遗言,不要夏深深过去送她最后一程。
所以,夏深深即使知道她埋在这里,却一直不知道确切的位置。
心里突然起了个念头,于是夏深深开始一个个的找,嘴里还不停叨念着。“我记得是在这个附近啊,难道是我记错了……”
看来,最近的她不但视力下降,身体容易疲倦,连记忆力也变差了呢!
找了好一阵子后,夏深深缓缓吐出一口气,抱着胳膊苦笑。呵!找到了又怎么样,不要以为死去的人就没有权利讨厌人,说不定,黎妈妈就算是往生了也不想见到她!
心念一转,夏深深也不再刻意去找黎妈妈了,只是沿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算着时间。
结果,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在漫无目的之下,居然被夏深深给找到了。
黎妈妈墓前干净得近乎一尘不染,看得出来有人精心打扫过。
夏深深在黎妈妈面前蹲了下来,嘴唇动了动,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柔柔地唤了一声。“黎妈妈……我知道您从来都不喜欢我,因为黎不喜欢我。”
叹息一声,夏深深看着远方逐渐灰暗的天空,怕是要下雨了,她才开口说道:“可是,您不用担心,这种日子没多久了。”
没有多说,夏深深知道,自己永远不是受欢迎的那个。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朝那墓碑敬了敬礼,才转身离开。
回去的时候,夏父已经和亡妻说完悄悄话,正一脸幸福地等她回来。
“去哪了?”夏父看着坐上车的女儿。
夏深深不想瞒着夏父,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去看看黎妈妈。”
“哼……”夏父不爽地冷哼一声,“你去看她干什么?别忘了,那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你好脸色。”
“爸……”夏深深失笑,抱着夏父的胳膊,柔柔地撒着娇,“你别生气,事情都过去了,再说,你一个大活人,犯得着和一个死人生气吗?”
“可是……”夏父还是不爽,“我就是不想我的女儿受委屈,你看看,黎日远那小子,现在成什么样子嘛?我还活着呢!他就明日张瞻地和其他女人混在一起,还把你放在眼里吗?”
夏父越说越气,喘息声逐渐大了起来。
夏深深见状,立刻安抚地拍了拍夏父起伏不停的胸口,一边安慰道:“好了,爸,别生气了,别气到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