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小姐十几年,还没得过这份殊荣呢!
他踮起脚尖、左右张望着,想看清楚这位华先生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怎能得小姐青睐?
白灵君看柱头儿呆站着,也不去做事,有些恼了。
“你还不去做事,站在那儿干什么?”拜托,她快饿死了。
“喔……”柱头儿这才回过神来,走一步,回头看一眼,慢吞吞地离开书房去端早点。
搞什么?白灵君纳闷,柱头儿什么时候对男人起兴趣了?还是他们以前认识?
她好奇,靠近长榻,将华少阳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就是很普通的书生模样啊,满身的书卷气、眉宇间净是斯文儒雅,即是睡着了,呼吸也是轻轻浅浅的,不像家里那些鲁汉子,有几个睡觉打呼比雷还响。
他全身上下收拾得很干净,虽是粗布衣,却让他穿出一股出尘气质,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印象。
白灵君脸红了下,不仔细看不知道,细瞧了才发现,这人不只是儒雅、书呆子脾气、算数能力高得吓人,还有一张俊秀明亮的面庞,长长的眉又黑又浓,鼻子好挺,她记不清他的眼睛,毕竟他从进门就跟他死杠到天亮,她光骨折和他吵架和算帐,哪还有时间去注意他双眼长什么样子?
但从他紧闭的双眼却能看出他的睫毛很长,像两排扇子似的,覆在那微带疲惫的眼皮上,让人看了,不禁心疼。
她是武人,熬一夜没什么,这个书生,怕是累半死了吧?
她心想,待会儿得吩咐下人帮他炖点补品,养养身子,否则熬坏他,她可要心痛……呸呸呸,他们不过是雇佣关系,他身体好坏与她何干,她心痛个鸟事?
可是……她的视线落到他苍白又带青的脸上,不知怎地,胸口确实有些沉闷。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疑惑地看着他,再摸摸沉甸甸的胸口,似乎、仿佛有些事正发生,而她暂时还搞不清楚原因。
她并不喜欢这种迷惘的滋味,过去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肯定非弄个明白不可。
但今天……她有些慌乱地要离开长榻,确实不敢再看他,好想多看几眼,就会出什么麻烦事似的。
她离了长榻,还来不及站好,突然他又翻身了,这回他动作太大了点,整个身子都翻到榻边,差一点点就要掉下来。
而他的一双手臂则横着落下,恰巧搁在她半蹲的肩膀上。
“啊……唔!”白灵君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把半声惊呼给捂回肚子里。这会儿叫出声,还不吵醒他?他如此疲倦了,实在不宜再受惊扰。
她也没想到,刚才板撞上长榻,那么大的声响都没吵醒他,她小小叫几声,他哪里会知晓?
但她就是很为他担心,担心到一向精明的脑子都有些犯傻了。
因此,她蹲在那里,站也不是、走的不是,整个人就这么被绊住了。
她蹲得脚有点麻,他搁在她肩上的手又重,让她不舒服,可她还是强撑着,没吵醒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蹲得眼前都有些模糊了,只能感觉他的体温好热,暖暖的,她的心怦怦、怦怦怦、怦……跳得乱七八糟,害她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生病了?
直到柱头儿端着早点走进来,看见白灵君的模样,好奇问道:“小姐,你准备这样吃饭吗?”好像不太舒服耶!
“笨蛋!”白灵君很小声地骂了句,还是怕吵醒华少阳。“你没见华先生快要掉下来了吗?我这是在帮他撑着。”
“那怎么不把他推回去?”好难得柱头儿比她聪明了一回。
白灵君这才想到,对喔,她可以把他的手放回去嘛!何必在这里自讨苦吃?
但她又不想承认自己的失误,总觉得这已不是对错问题,而是认了,便是她没脸皮了。
至于为何会这样?她还在迷糊中,暂时想不出答案。
第2章(2)
“小姐,你若没力气推他,我帮你。”柱头儿自告奋勇要帮白灵君解决难题。
她却是不乐意了。“不必了,你粗手粗脚的,万一吵醒华先生就不好了,还是我自己来吧!”她下意识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事。
柱头儿觉得挺委屈的,这华先生到底有啥本事,怎么小姐开口、闭口,总是为他想?
他跟着小姐十几年,小姐对他的温柔还没有今天向着华先生的多,小姐难道不晓得,他一直很仰慕她,甚至可以为她去死……
他满怀羡慕,又带着一丝嫉妒看着白灵君小心翼翼帮华少阳翻身,又拿来一条锦被替他盖上,让他可以睡得好一些。
华少阳就算再文弱,好歹也是名男子,总有些重量的。等她将他安顿好,已经累得四肢发软,浑身香汗淋漓。
柱头儿只觉得好不舍,早说了让他来嘛!他力气大,一双手就可以摆平华少阳,何必累坏小姐?
他难得机灵,把早点端到茶几上放好,再过来扶白灵君坐在案边。
“小姐,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打水,让你清洗手脚。”
“谢了!”她颔首,嫣然一笑,差点迷晕了柱头儿。
他晕呼呼的走出书房,一路上撞到了两棵树,还被三粒石子绊得差点跌成狗吃屎。
但他都不在乎,他只想着小姐的笑,真的好美好美,天上的仙子肯定也不如小姐好看。
真希望小姐能这样每天都对他笑,那么,要他立刻死去,他也心甘情愿。
房里,白灵君本想等柱头儿打水来,洗漱完毕,再用早点。
但她实在太饿了,华少阳是昨儿个傍晚来的,那时,她也刚进家门没多久,还来不及用晚餐,两人便在书房里又吵又算地忙了一夜。
她等于两餐没吃了,现在闻到小米粥的香气,真是快受不了了。
她也顾不得自己一身肮脏,先盛了一碗粥,准备开动。
这时,一把沙哑、好像砂纸磨石地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那个……小姐,小生……”
白灵君吓了一跳,差点把粥都洒了。
“华先生,你……怎么醒了?”
“小生……”华少阳红着脸,一手摸肚皮,眼角看着满桌佳肴,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饭菜香给勾醒的。
白灵君一见他模样,便觉熟悉,仔细一想,不正是刚才她饥肠辘辘,看着早点流口水的德行吗?
呵呵,他们两个这要算什么?性情相投还是有难同当?不管怎样,她都觉得有趣。
“先生若不嫌弃,一起用膳如何?”她笑问。
“不嫌弃,不嫌弃……”他急不可待地说完,脸色更红了。
白灵君完全无法把这害羞腼腆的他,跟昨夜与她争执、那顽固又聪明的男人联想在一起。
此刻的他比一只兔子还要无害,这个人真是……非常有意思啊!
她忍不住又多瞧了他几眼,见他举手投足风流文雅,仪态风度皆不俗,却又几分谪仙姿态。
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这个书生带给她很多惊喜,倒是令她起了欣赏之情。
“先生慢用。”她为他添粥布菜。
看得出来他很饿了,所以吃得很快,但举止依然优雅,没有那种狼吞虎咽的粗鲁。
她不喜欢人家用餐时发出一堆唏哩呼噜的怪声音,或者把杯盘敲得铿铿响,而他,很不错。
她不禁更仔细地观察他,看他的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是整齐干净,尽管熬了一夜,两人脸上都难掩疲色,可他只是眼睛红了点,下巴倒是没有半点胡髭,依然一片清爽。
啧,这人……怎么似乎越看越有意思?她竟有点看不足的感受。
却不知他被瞧得很不自在,本就通红的脸,更添一层绯色。
“小姐不用餐吗?”他说,希望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别再看他了。
“我……喔,当然要。”她可是饿得肚皮都扁了,怎么可能不吃。
只是……刚才她似乎有种错觉,华少阳比这些美味的早点,更加“秀色可餐”一些。
这念头真蠢,瞧他怎么会饱?她八成是算帐算太久,脑子发晕了。
但不晓得为什么,她有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要飘向他身上。
也许看他不会饱,却会令她心里很愉快。
尤其看着他脸上的红越来越深、越来越鲜艳……白灵君怀疑自己疯了,竟觉得他容颜倾城,那宛若带笑的唇透着春风的暖意,熏人欲醉。
可他明明是个男人啊,倾城?这形容实在太诡异了,但她想不出其他的字句。
华少阳被看得脸都要烧起来了,飞快地吃晚饭,便想告辞。
谁知他一站起来,双脚就像棉花一样软绵绵,砰一声,又摔下去了。
他摇头,奇怪,怎么觉得好晕?
“喂,你还好吧?”白灵君赶紧放下碗,赶到他身边。“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再睡一会儿再回去?”
“不用了,我没事。”他一手撑着几案,想要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白灵君发现他脸上的绯红越来越明显了,简直像要滴出血来。
这只是单纯的害臊吗?她有些怀疑,不自禁的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哇!”她吓一大跳,也太热了吧?“你在发热耶!”
“有吗?”他摸头。“还好吧?”
白灵君将手搁在他掌上,大掌的温度一样炽热。
“你全身都发热,当然察觉不出自己病了。”
畏怯他浑身热得能烫人手掌,她急忙喊来家丁,让人去请大夫。
“华先生,你先不要回去,我安排客房给你住,你且在府里养病,待得痊愈,再行返家。”
“可是……”他低头,一脸羞愧。“我没有钱付诊金和药费。”
“又不用你付,我自然会处理妥当。”
他忽地愤怒一拍桌,借着这股气势,终于站起来了。
“小姐,小生虽家贫,但君子不吃嗟来之食,恕小生无法接受小姐的好意。”说着,他就想走。
但以他现在的身体,怎么走得了?才不过两步,他又砰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所以说书生迂腐,就是这样。她使劲又把他扛回长榻上安顿好之后,方道:“我是说,霓裳坊的员工若有生计问题,都可已预支薪酬,况且商行也应该保证员工身体健康,因此你不必太介怀诊金和药费的事。”
“真的?”他虽然虚弱,还是反复与她确认了三回,才安下心来,同意留在白府内养病。
而高提至半空的心思一旦落下,他再也撑不住,彻底昏迷过去。
“喂?”白灵君又吃了一惊。好端端地,他怎么说到一半就没声没息了,不会出问题吧?“华先生,华先生……”她摇了他几下,一点动静也没有。“你出个声啊!不会熬一夜就要死了吧?华先生……”
“来人啊、开来人──”白灵君大叫。她真是慌了,这书生的身体怎么如此虚弱?
白府的家丁们被她指使得团团转,个个心里都很纳闷,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小姐,今天是怎么了?竟为了一名新来的小帐房,把白府上下弄的鸡飞狗跳?
白灵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她就是好紧张,从昨晚到今天,她被华少阳又惊又吓得简直快去了半条命了。
这个人是她的克星吗?为何一遇到他,她就啥事都不对劲了──
第3章(1)
华少阳这一病就是三天,烧烧退退、退退烧烧,病情总是反复,也让白灵君担心得不得了。
她差点就把老大夫的白胡子揪下来,问他:“到底会不会医?倘若无能,白府立刻再请新大夫,哪怕花多少钱,也要请来名医治好华先生!”
老大夫很委屈,想白府上至已逝的老祖宗到现在的大小姐白灵君,人人有个头疼脑热,不是他一手诊治,什么时候出过差错?结果大小姐……
唉,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还是女孩向外呢?
不过白灵君异常在乎华少阳的事,倒是传得白府人尽皆知了。
这当然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高兴,向来一心只管事业的大小姐,终于也有了情动的迹象,看来白府的喜事不远。
至于发愁的……当然是柱头儿了,他死活都搞不懂,自己跟白灵君多年情谊,怎会比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病书生?是因为白灵君心肠特别软,最爱照顾病人吗?那他也病看看吧!
他去冲冷水澡,晚上睡觉也不盖被,可是……默默无语泪两行,自己身体太好,不管怎么折腾都不病,实在好可怜。
但就算瞎子也看得出来,白灵君对华少阳确实是不一样的。
比如她从不下厨,却愿意为他熬药、炖汤。
比如她一辈子没侍候过人,如今却天天为华少阳亲侍汤药。
比如她为他坐立难安,一日几乎有十个时辰都待在客房看护他,他病倒这几天,她连霓裳坊都很少去了,更别提去找那些贪污的帐房算帐。
比如她一向注重耸,手段圆滑,八面玲珑,可这几天,虢国夫人数度相请,她连应付也没有便直接拒绝,完全违背了她的原则。
比如……
反正她的反常是十根手指也数不完的。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华少阳清醒为止。
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还有点迷糊,身下睡的床好软,身上盖的锦被也好软,他什么时候睡过这样的好床榻?
八成是在做梦,他摇摇头,转过身,又想继续睡。
突然,他双眼瞪得像铜铃那么大。他他他……她她……不对,为什么他床边会有一个女人?
难道他酒后乱性……神经病,他根本不喝酒。
所以,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来的?
他仔细看了看她,越瞧越是眼熟,好像……
“小姐!”这不是白灵君吗?她怎会在这里?
慢着,他回想自己为何进白府?
对了,他发现霓裳坊的帐目有问题,来找她告发其他帐房贪污事件。
他们为了帐簿的问题,争吵、计算了一整夜,隔日,他在白府用餐,然后……他记忆有点乱,似乎自己病了?
可他怎会没回家,而是留在白府养病?这不像他,自从清风被自己的亲徒弟害死后,他对人性便有了怀疑。
他不排斥与人交往,尤其是有钱赚的时候。
但他绝对不与人深交,或者有些较亲近的行为,只怕步了师父的后尘,也死得凄惨委屈。
偏偏,他在她面前毫无防备地倒下了。
为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又细细看了白灵君一会儿,不得不说,这柳眉桃腮、艳胜牡丹的女子,有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佳容颜。
她约是十七到十九岁吧,他目测绝对不超过二十,还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待她再长几年,真正成熟,便会散发女人最有风韵的气质,那时的她才是真正动人。
到那一刻,恐怕杨家四姐妹,包括权倾六宫的杨贵妃都比不上她风华绝代。
那时……嗯嗯嗯,绝对不能让李隆基那个连儿子的妃子都接收的色鬼皇帝见到她,否则她麻烦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