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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云上爱你  第11页    作者:张小娴

  “当飞机师很辛苦的。”

  “你不觉得飞机师很酷吗?”

  他摇着头,说:“別搞我。”

  “求求你嘛!你试试幻想一下,要是当上飞机师,夜晚飞行的时候,在三万尺高空,你只要打开旁边的窗。就可以伸出手去摸到一颗星。”

  “胡说!飞机的窗是打不开的。星星也摸不到。”他说。

  “我是说幻想嘛!”我停了一下,看看手里的花,跟他说,“这束百合花,我们找个地方埋掉好不好?我不敢带回家。”

  “你胆子真小。”

  “那么,你带回家吧。”

  “还是埋掉比较好。”

  我们蹲在小公园的花圃里,把花埋入松软的泥土中。

  “要是我死了,我不要躺在刚刚那种地方,太可怕了。”我说。

  “我也觉得。”大熊用手把隆起的泥土拍平。

  “最好是变做星辰,你开飞机的时候,伸手就可以摸到。”

  “飞机的窗是打不开的,星星也摸不到。”他没好气地重复一遍。

  “不,有一颗星,虽然远在天边,但可以用手摸到。”

  “什么星?”他问,一脸好奇的样子。

  “在这里,近在眼前。”我说着捉住他的右手,用沾了泥巴的一根指头在他掌心里画了一颗五角星,然后大力戳了一下,说,“行了!我以后都可以摸到。”

  大熊望着那只手的手心,害羞地冲我笑笑。

  “你怕不怕死?”我问他。

  “我没想过。”

  “那么,你会不会死?"”我不知道。“

  “有些人很年轻便死。”我说。

  “你别说得那么恐怖。"他缩了一下。

  “刚刚是谁说谁胆子小?”我擦掉手里的泥巴,站起来,张开双臂,像走平衡木似的,走在离地面几英尺的花圃的边缘。

  “答应我,你不会死。”我从肩膀往后瞄了瞄已经站起身的大熊。

  “好吧。”他说。

  “嘿嘿。中计了!”我朝左边歪了歪,又朝右边歪了歪,回头说,  “既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怎么能够答应不会死?”

  “暂时答应罢了。”他傻气地耸耸肩。

  “你不会死的。”我从花圃上跳下来说。

  “为什么?”他手背叉着腰,问我说。

  我转身,朝他抬起头,望着仍然站在花圃上的他说:“我刚刚在你掌心施了咒。”

  “施咒?”他皱了皱眉望着我。

  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告诉他说:“我刚刚画的是一颗‘万寿无疆星’。”

  “胡说!嘿嘿!我来了!”他高举双手,从花圃上面朝我扑过来。我转身就跑,边跑边说:“不对,不对,那颗是‘长生不老星’!是‘不死星’!”

  我突然来个急转身,直直地朝他伸出右手的拳头。

  本来在后面追我的他,冷不提防我有此一着,胸口惨烈地撞上我的拳头,  “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这是‘惨叫一星’。”我歪嘴笑着说。

  然而,过了一会儿,大熊依然按着胸口,拱着背,脸痛苦地扭成一团。

  “你怎么了,还是很痛吗?”我问他。

  “我小时候做过心脏手术。”他声音虚弱地说。

  我吓得脸都变青了,扶着他,焦急地说:“你为什么不早说?对不起,对不起!”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几乎哭出来的我,咯咯地笑出声。

  我撅起嘴瞪着他,觉得嘴唇抖颤,鼻子酸酸地,在殡仪馆里忍着的眼泪,终于在这时簌簌地涌出来,吓得大熊很内疚。

  二OO一年的除夕太暗了,我睡觉的时候一直把床边的灯亮着。夜很静,我没戴耳机,徐璐的歌声却仿佛还在我耳边萦回,流转着,舍不得逝去。我望着墙上那张因年月而泛黄的地图,突然想起了一个久已遗忘的人。他的背影已经变得很模糊了。他此刻在什么地方?

  他也已经长大了吗?

  3

  坏事一桩接一桩。新年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原本应该来上下午第一节课的“盜墓者”并没有出现。大家都觉得奇怪。罗拉是从来不迟到、生病也不请假,放学后舍不得走,老是埋怨学校假期太多,认为不应该放暑假的一位铁人老师。她不会也自杀吧?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小矮人神色凝重地走进课室来,只吩咐我们自修,并没有交代“盜墓者”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有同学带了当天的报纸回来,解开了“盜墓者”失踪之谜。她的照片登在港闻版第四版,耷拉着头。用她常穿的那件灰色羊毛衫遮着脸,由一名体形是她一倍的女警押着。

  报道说,这名三十八岁的女子在一家超市偷窃,当场给便衣保安逮着,从她的皮包里搜到一堆并没有付钱的零食,包括“西红柿味百力滋”、

  “金莎”巧克力、“旺旺”脆饼等等。这些都是“盜墓者”平时喜欢请我们吃的。

  据那名便衣保安说。  “盜墓者”失手被捕的时候没反抗,只是用英语说了一声“对不起”。

  “她会不会有病?”偷过试题的大熊说。

  “她不可能再回来教书了。”未来的殓葬业接班人星一说。

  “她不回来,我们的大学试怎么办?”一向很崇拜“盗墓者”的芝仪说。

  我突然觉得,冷静的星一跟有时很无情的芝仪应该配成一对才是。

  这天来上第一节课的小矮人,走进课室之后一直站在比他高很多的黑板前面,眼光扫过班上每一个人。久久没说话。终于开口了,他带点激动地说:“每个人小时候都崇拜过老师,但是,当你们长大之后,你们会觉得老师很渺小、觉得老师不外如是。是的,跟你们一样,老师也是人,也有承受不起的压力,就像我,血压高、胃酸高、胆固醇更高,这方面,我绝对不是一个小矮人!”

  我跟大熊飞快地对望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去。天啊!小矮人原来一直知道自己的花名。

  小矮人紧握着一双拳头,一字一句地说:“真正的渺小是戴上有色眼镜去看人。”

  望着转过身去,背朝着我们伸长手臂踮起脚尖写黑板的小矮人,我突然发觉,小矮人也有很感性和高大的时刻。但是,胆固醇高好像跟教书的压力无关啊。

  星一说的没错,“盜墓者”没有再回来。据说,患有偷窃癖的她,原来一直有看心理医生。另一位英文老师,洋人“哈利”代替了她。哈利教书比“盜墓者”

  好,他爱说笑,还会跟我们讨论《哈利。波特》。然而,我还是有点挂念罗拉。她在教员室里的那张桌子动都没动过,还是像她在的时候一样,学生的作业簿和测验卷堆得高高的,根本没有自己的空间。

  一个人的花名真的不可以乱改。幸好,大熊只叫大熊,不是叫“大盜”。

  4

  大学入学试渐渐迫近,我们也慢慢淡忘了“盗墓者”。二OO二年三月初的一天,男童院山坡上的树都长出了新叶。这一天,在大熊男童院的家里,他负责上网搜集过去几年的试题,我一边背书一边用喷壶替笼子里的皮皮洗澡。它看来不太享受,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拍着翅膀甩了甩身上的水珠。

  我放下手里的喷壶,打开鸟笼,把皮皮抱出来放在膝盖上,用一把量尺量了一下它的长度。

  “还是只得二十七公分长,两年了,它一点都没长大。”我顺着皮皮的羽毛说。

  大熊没接腔,我转过头去,发现他不是在搜集试题。而是在网上打机。

  “你在干什么?”我朝他吼道。

  “玩一会儿没关系。”他眼睛盯着计算机屏幕,正在玩枪战。

  “不行。”我走过去把游戏关掉,说,  “別再玩了,我们还要温书啊。”

  这时,楼下有人喊他。

  大熊走到窗边,打开窗往下看。我抱着皮皮站在他后面,看到几个院童在下面叫他,他们其中一个手上拍着篮球。

  “大熊哥,我们缺一个人比赛。”

  大熊是什么时候变成大熊哥的?

  “我马上来。”大熊转身想走。

  “不准去!”我抓住他一条手臂说。

  “我很快回来。”他像泥鰍般从我手上溜走,飞也似的奔下楼梯去。

  我回身,从窗口看到他会合了那伙男生,几个人勾肩搭背地朝球场那边走去。

  “唉,这个人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考不上大学。”我跟皮皮说,皮皮嗄嗄叫了两声,就像是附和我似的。

  我把皮皮放回笼子里去,抓了一把瓜子喂它。皮皮没吃瓜子,拍着翅膀,很想出来的样子。大熊以前会由得它在屋里飞。

  “对不起,皮皮,你要习惯一下笼子。要是我放你出来,你一定会飞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你知道外面有很多麻鹰吗?麻鹰最爱吃你这种像雪一样白的葵花鹦鹉。”

  皮皮收起翅膀,咬了咬我的手指,好像听得懂我的说话,浑然忘了自己是一只聋的鹦鹉。

  “你是不是从新几内亚来的?”我问皮皮。  “我床边有一张世界地图,很大很大的!”我张开两条手臂比着说,

  “新几内亚的标记,就是一只葵花鹦鹉。”

  我边喂皮皮吃瓜子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有那张地图吗?秘密!是个连你主人都不知道的秘密。既然你是聋子,告诉你应该很安全吧?”

  皮皮那双小眼睛懂性地眨了眨,好像听得明白。它到底是根本没聋,还是它生下来就是一副好像在听别人说话的样子?

  我摸了摸它的头,然后回到计算机桌上继续搜寻过去几年的试题。二oo一、二000、一九九九……我看看手表,两个钟头过去了,大熊竟然还没有回来。我望着计算机屏幕,心里愈想愈气,拎起我的布包冲到下面球场去找他。

  大熊还在那儿打球,我憋着一肚子气在场边站了很久,他都没发觉我。

  “大熊哥,你女朋友找你!”一个脚毛很多的男生终于看到我。

  玩得满头大汗的大熊停了下来,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大熊哥,你女朋友很正点!”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吹着口哨说。

  我绷着脸,交叉双臂盯着大熊。

  “你女朋友生气了,快去陪她吧。”一个矮得实在不该打篮球的男生,伸长手臂搭着大熊说。

  “女生都很烦,我千方百计进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开她们。”  那个刚刚边打球边拿梳子梳头的男生,自以为很幽默地说。

  接着是一串爆笑声,大伙儿互相推来推去。那个脚毛很多的男生用篮球顶了顶大熊的肚子,笑得全身颤抖,脚毛肯定掉了不少。大熊夹在他们中间,只懂尴尬地陪笑。

  我觉得自己好像抱了一座活火山,一张脸烧得发烫,鼻孔都快要冒烟了。我一句话也没说,掉头就走。

  “大熊哥。还不快去追!”

  “大熊哥,你这次死定了!”

  “大熊哥!不用怕!”

  那伙男生在后面七嘴八舌地起哄,我鼓着腮,大踏步走出男童院的侧门。我的脸一定非常黑,因为门口的警卫看到我时,好像给我吓着,连忙替我开门。

  我气冲冲走出去,踩扁了一个刚从树上掉下来的红色浆果。

  “维妮!你去哪儿?”大熊追了出来,有点结巴地说。

  我直盯着他,一口气地吼道:“讨厌啊你!你说很快回来,结果打了两个钟还没完。每天只有二十四小时,你用了两个钟打球,两个钟打机,你比別人睡得多,每天要睡十个钟,吃饭洗澡加起来要用一个半钟。

  你每天还剩多少时间温习?只有八个半钟!“

  大熊怔了一下。咧嘴笑着说:“你的算术为什么突然进步那么多?”

  “別以为我会笑!我绝对不笑!”我咬着唇瞪着他,拼命憋住笑,却很没用地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和大熊第一次吵架,因为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生了一肚子气,并没有吵得成。然而,这一幕还是一直留在我记忆里,每次想起也会笑。那天,我头一次发现,虽然我也曾对別人生气,却从来没有对大熊生起气来的那种亲密感。

  原来,惟有那种亲密感最会折磨人。

  5

  四月底,大学入学试开始了。我房间的书桌上放满了用来提神的罐装咖啡和各种各样的零食。

  考第一科的前一天晚上,十点钟左右,我打电话给大熊,他竟然已经上了床睡觉。

  “你书温完了吗?”我问大熊。

  “你没听过短期记忆吗?愈迟温习,记得愈牢。”他打着呵欠说。

  “明天就考试了,今天晚上还不算短期记忆吗?”我边吃巧克力边说。

  “我打算明天早一点起床温习,那么,看到试卷时,还很记得。”

  “你可以早点起床再说吧。”我啜了一口咖啡。

  不知道是不是巧克力和薯片吃得太多的缘故。虽然喝了三罐咖啡,半夜两点钟,给睡魔打败的我,终于溜到床上去。当我怀着无限内疚给床边的闹钟吵醒时。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

  “起床了!”我打电话给大熊,朝电话筒大喊。不出我所料,他还没起床。

  “聋的都听到,我又不是皮皮。”他半睡半醒地说。

  “皮皮不用考试,但是你要。”我一边说一边伸手出窗外,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我掌心里,几朵乌云聚拢在一起,看来将会有一场大雷雨。

  “別迟到。”我叮嘱大熊。

  狂风暴雨很快就来了,当我赶到试场时,浑身湿淋淋的,脚下的球鞋都可以拧出水来。大熊在另一个试场,我打他的手机,问他:“你那边的情形怎样?”

  “在外面等着进去。”

  “我也是。我的鞋子都可以拧出水来了,你呢?”我一边拍掉身上的雨水一边说。

  “我没事。”他回答。

  “你坐出租车到门口吗?”我奇怪。

  “我鞋子在家里。当然没事。”他轻松地说。

  “你鞋子在家里?”我怔了怔。

  “我穿了拖鞋出来。”他说。

  “你竟然穿拖鞋进试场?”

  “这么大雨,只好穿短裤和拖鞋出门了。不过一一”

  “不过什么?”

  “刚刚挤地铁时丢了一只,没时间回头找。”

  “那怎么办?”

  “没关系吧?考试又不是考拖鞋。”

  这个人真拿他没办法,我几乎已经猜到,他一定也没带雨伞。

  “带雨伞很麻烦,会忘记拿,用报纸就可以了。”他常常说。

  “报纸?不是那些几十岁的大叔才会做这种事吗?”

  我第一次听到时,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反正有什么就用什么吧?”他潇洒地说。

  这时,试场的大门打开了。我关掉手机进去。找到自己的坐位坐下来之后。我索性把湿淋淋的球鞋和袜子脱掉,搁在桌子底下,光着脚考试,想着只穿着一只拖鞋的大熊也正在奋斗。

  那天稍后,我跟大熊用ICQ通话。

  “?”我的问题。

  “:-)”他的答案。

  “?”他的问题。

  “:)”我的答案。

  “@…∞…”离开ICQ之前,我送他一朵玫瑰花。

  每考完一科,我们回家之后会用这种无字的ICQ看看对方今天考得好不好。大熊从来不曾回我一朵网上玫瑰,仿佛他认为玫瑰花只是我爱用的符号,用来代替“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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