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河安的赌坊一次又一次的欠下赌债,虽然常安瞒着杜远鸣,偷偷的挪用帐房的钱替他清偿赌债,可旧债方了,新债又来,终至无法收拾的地步。
债主得知杜远鸣拥有一匹名驹初胧,便要常永青以马抵债,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便铤而走险欲偷走初胧清偿赌债。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事迹败露,被杜远鸣逮个正着。他求杜远鸣把马送出去,杜远鸣却拒绝,还气急败坏的说要拉他去见官,他情急之下随手拿起挡门的石头往杜远鸣的后脑杓重击……就这样,杜远鸣一命呜呼。
他不知所措,慌了手脚,哭哭啼啼的向爹求援,爹护子心切,于是伙同他一起将杜远鸣移至河边弃尸,然后将初胧交给债主抵债。
尸体被发现后,他们便骗求安,说杜远鸣是遭陆震涛所害,初胧也已被他夺去。他们原想着陆震涛是个着名的马痴及收藏家,又是求安压根儿不可能接触得到的人,且他财势雄大,招惹不得,求安是个自小养在家里、不曾外出也不曾远行的闺女,断不可能找上陆震涛对质,更不可能会发现事情的真相。
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她竟有勇气不告而别,甚至还大老远的跑到腾云山庄来,并跟陆震涛如此亲近。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求安会发现西马厩里的马根本不是杜家的初胧,而他必须在那天到来之前将她带回永乐的老家,并从此断了她再追寻真相的念头及想望。
只是,自从来到腾云山庄后,他根本没有机会跟她独处。
白天,她都在马厩忙着,那儿多的是一海票陆震涛的人马;晚上,她回到静湖苑,陆震涛又占去了她所有的时间。
他无论如何都得找个机会跟她独处,好好的说上话。
于是这天一早,常永青便塞了张字条给她,要她子时到他住的雅筑一聚——
“青哥哥,”夜深人静,她虽进到雅筑,却还是刻意的压低声量,“你找我有事吗?”
“求安,我总算能跟你说上话了。”常永青一见她,立刻将她拉到廊下。
“你要跟我说什么?”她问。
“求安,”他神情一敛,脸色凝重地道:“我们真的不能再待在腾云山庄了。”
闻言,她一怔,“你的意思是……”
“求安,真的太危险了。”他说:“你别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要是陆震涛发现你是杜远鸣的女儿,就算他再怎么喜欢你,都可能会……”
“青哥哥,”她打断了他,“我已经确定他身上有钥匙了。”
“什么……”他一震。
“只要能拿到钥匙并复制一支,我就能想办法支开熊二叔叔,进马厩把初胧带出来。”她说。
听她这么说,常永青的心都慌了起来。
他怎能让她进马厩呢?若她真进了马厩,便会发现那不是真正的初胧,一旦她对陆震涛没了怀疑,那么他跟他爹便显得可疑了。
“求安,我求求你,别再坚持下去了。”他苦劝着:“要是鸣叔在世,你想他会希望你涉险吗?要是你有个万一,我跟爹如何向鸣叔交代?”
“青哥哥,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陆震涛真是凶手,我便要他接受制裁,若他没有,也可还他清白。”
她说。
常永青心头一震,敏感地觉察到她这句话里另一个更深的含意。
之前,她明明那么坚决的认定陆震涛是真凶,可现在却期待他清白?
“求安,你……”他神情一凝,“你果然爱上他了?”
“青哥哥,我只是……”她有一点尴尬及心虚,讷讷地道:“我跟他相处这一段不短的时日,在他身边看了许多人事物,我发现他并不是外传的那样,常叔说他性情残暴、嗜财如命,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求安,你太天真了。”常永青攫住她的肩膀,有点激动地道:“你被他迷惑了,才会这么想。”
“不是的。”她摇摇头,神情认真而坚定,“如果只是我一人看错,或许是我天真,可是别人眼中及口中的他,都不是常叔所说的那样呀!”
常永青眉心一拧,微愠地说:“你难道怀疑我爹,觉得他说谎?”
“不不不,”她急忙否认并解释,“我绝不是怀疑常叔,我只是想说……会不会常叔对他也有一些误解,毕竟常叔并不熟知他,跟他也没有交集及接触。”
“求安,你变了。”常永青神情凝肃,语带怪责,“你竟然完全的向着他,替他说话。”
求安见他面生愠色,急急澄清,“青哥哥,我绝对不是替他说话,只是就我所观察到的事情做最客观的判断。”
“所以说,你认为我爹是错的?”常永青神情及语气都相当严厉地道:“求安,难道我跟我爹对你比不上陆震涛亲?”
“不,青哥哥,你跟常叔是我的家人呀,我怎会……”
“既然如此,为何你要这么说?”他不待她解释,厉声诘问。
求安没想到他会如此的愤怒,她以为他能理解她所要表达的。“青哥哥,请你先别发火,听我解释……”她试着安抚他的情绪。
“别说了。”常永青脸一沉,语气严厉地道:“求安,要是你爹在天之灵看见你今日黑白不分,是非不辨,还爱上了杀父仇人,他会有多痛心?”
求安哪禁得起这样的不孝指控,急急辩解,“青哥哥,绝不是你想的那样,若陆震涛有罪,我是不会……”
“别再说了。”常永青恶人先告状,反将她打成罪人,想教她有深深的罪恶感。“求安,老实说,你爱上他了吧?”他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她。
她心头一撼,登时哑然,可须臾,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坦然道:“是,我是爱上他了。”
闻言,常永青陡然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求安,你、你怎么可以爱上他?”
“我、我抗拒过,可是……”
她话未说完,常永青突然一把攫住她的肩膀,神情变得狰狞地道:“求安,你原本是要嫁给我的!”
她微顿。是的,她爹确实本有此意,不过并没有问过她的意见或想法,严格说来,她跟常永青别说有婚约缔结,就连口头上的承诺都不曾。
“青哥哥,我一直把你当亲人,当兄长,我对你并没有……”
“住口!”常永青情绪激动而失控地道:“我不想当你的兄长,我想娶你为妻。”
她一震,惊疑的看着他——陌生的他。
在她的记忆中,他一直是个温文尔雅的大哥哥,从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有过半点的不悦,可现在他却像是只发狂的野兽。
“求安,跟我回去吧,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好好对你的。”常永青说着,不知哪条筋不对,竟将她拉进怀中,动作粗暴的想强吻她。
她本能的抵抗挣扎,“不要!”
“我喜欢你,我比他更喜欢你呀!”常永青发了狂,死命的要将她拥进怀中亲吻。
求安奋力抵抗,伸手一抓,在他脸上抓出几道红痕——
“唉呀。”他疼得松开了手,稍稍恢复了理智,见求安惊怒的瞪着他,他自觉惭愧。“求安,我只是……”
他想解释,想求得她的原谅,可她却恨恨的、失望透顶的看着他,然后一句话都不肯再多说的转身离去。
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他无计可施,只能长叹。
而暗处,一双眼睛正观看着这一切。
第9章(1)
常永青因为是以求安表哥的身分待在腾云山庄,所以也受到礼遇。这天,陆震涛邀他及求安一起出庄跑几圈马,并给了他一匹良驹。
于是乎,三人纵马出庄,跑累了便在水边歇脚,并让马匹在此歇息喝水。
将马绑好,三人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坐下,并享用着从庄里带出来的点心。
可刚坐下没一会儿,求安便起身,借故离开。“我去跟满月玩玩。”说着,她便朝水边走去。
常永青心里明白,她是不想让陆震涛觉察到什么。自从那天晚上他一时冲动对她做了无礼之事后,她便一直闪避着他。
虽说他在庄里是客人,但吃住都是一个人,平时的三餐也都有人负责送到雅筑,求安因为贴身伺候着陆震涛,又住在静湖苑,两人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若她又刻意回避,那要碰面简直就难如登天了。
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件事拖不得,得速速解决。
正所谓夜长梦多,如今求安确确实实已爱上了陆震涛,而且打从心里认为陆震涛是个好人,若她哪天鼓起勇气向陆震涛求证,便会发现西马厩的初胧并非杜家遗失的初胧。
他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事实石沉大海,让她永远都无法发现陆震涛的初眬不是杜家的初胧。
“常丰。”
正当他想得出神,陆震涛突然叫了他。
他猛回神,神情有点慌张,“十二爷……”
陆震涛挑眉一笑,“想得这么出神?我都喊你两声了。”
“真是抱歉,我正在想点事情……”他说。
“什么事?”
“喔,没什么……”他随口回答,“是在想该给我爹捎个信,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那不难。”陆震涛唇角一撇,“你把信写了,我让人给你送回老家去。”
“有劳十二爷了。”
“不必见外,你可是求安的表哥。”陆震涛一笑,“爱屋及乌,求安是我的人,她的亲人自然也是我的亲人。”
求安是我的人。这话听在常永青耳里真是刺耳,曾经求安是他毫无意外会娶的女人,而如今……
“对了,你跟她怎么了?”陆震涛睇着他问。
常永青心头一震,“我跟求安?没,我们没怎么……”
“我看她都没跟你说话。”他问:“你们吵架?”
常永青摇摇头,忙着解释,“没没没,我们好得很,没吵。”
“那就好。”陆震涛说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两只眼睛直视着他,“我可不想看见有人让她不开心,因为她不开心,我便不开心。”
迎上他那凌厉如鹰隼般的目光,常永青暗自倒抽了一口气,无由的心虚起来。
“常丰,你不会让她不开心吧?”他直视着常永青,眼底迸射出让人害怕的锐芒。
常永青怯怯的看着他,“十二爷,求安她、她也是我很疼爱的小表妹,我不会让她不开心的……”
陆震涛听着,勾唇一笑,松开了手,“那就好。”
他望向正在水边跟马儿说话的求安,眼神专注而深沉。
他的沉默让空气仿佛凝滞,甚至冻结了。常永青偷偷的觑着他,内心隐隐难安。
“常丰。”突然,他沉声地说。
“……是。”
常永青疑怯的看着他,而他没有转头,目光笔直的朝着求安望去。
“我……”陆震涛冷冷地说:“曾经因为失去了心爱的女人而有好多年不曾再对谁动心,直到小鸡她出现在我面前。”
常永青听着,不知该如何回应,因为陆震涛的声音低沉得教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我要她,而且我绝对不想也不会失去她,如果有人意图伤害她,或是从我身边带走她,我……”说着,陆震涛慢慢的侧过脸来,两只冰冷却又仿佛窜燃着火焰的眸子锁住了常永青,“绝对会让那个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陆震涛犹如威胁及警告般的话语,让常永青的心猛地揪紧。他倒抽了一口气,终于努力的挤出几个字,“是吗?那、那太好了。”
陆震涛深深的看着他,然后撇唇一笑。
自从那日在水边,陆震涛跟常永青说了那些话后,他便连作了两天的恶梦,他几乎想就此不告而别回永乐去,可初胧的事不解决,这事迟早有一天会回到他头上来。
他想,该是去找求安的时候了。她天真善良,从她那儿着手是最快也最安全的了。虽说她爱上了陆震涛,但他跟他爹在她心里毕竟是犹如亲人般的存在,只要掐着这个弱点,要左右她或控制她也不算太难。
她是个心软善良,念旧有情的女孩,动之以情是最上策。
这日,觑着她离开静湖苑要前往马厩之时,他半路拦截——
“求安。”
看见他,求安微微的蹙起眉头,不由得的往后退了一步,“青哥哥,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
他微顿,“什么事?”
她抬起眼看着他,口气徐缓又坚定地道:“要是你不打算帮我,那你就回永乐去吧。”
“求安,”他放低身段,低声下气地道:“我正是为此事来找你。”
她微怔,疑惑的看着他。
常永青一脸歉疚,“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我罪不可恕。”
想起那天的事,求安也难掩尴尬,五官不自觉的揪在一起了。
“我想跟你说的是,我感到很惭愧。”他神情诚恳,“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你才会一时糊涂,完全没顾虑到你的感觉。”
闻言,求安原本绷紧的心慢慢的放松,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
杜常两家本就是世交,不只前代交情甚笃,她跟常永青又是自小一起长大,那分情谊也不是说断就断,说淡就淡。虽然他那天做了冲动的事,可若他真心道歉,她是绝不会放在心上的。
“青哥哥,”她一叹,“我的心意……我希望你能理解及谅解。”
见她态度软化,常永青便知她已然释怀。
他蹙眉,假意落寞地道:“我能理解,感情的事是勉强不来的,若你真心喜欢的是他,我、我愿意祝福你。”
“青哥哥……”听他这么说,求安心头一紧,眼眶不觉湿热。
“不过,”常永青忽地目光一凝,神情严肃而慎重地道:“求安,纵使他对你好,你也喜欢他,但该弄个水落石出的事还是不能忘。”
求安眉头一皱,“我知道,青哥哥,爹跟初胧的事……我没忘。”
“那么,你有何打算?”他问。
“我想过开门见山的问他……”
“千万不可!”他一脸忧急的打断了她,“你可千万别这么做,若他真的为了夺取初胧而做了那些坏事,那你不是很危险吗?”
“我……”她神情苦恼地道:“我倒不担心危不危险……”
“那你……”他狐疑地说。
是的,她担心的并不是人身安全的问题,事实上,她不认为陆震涛会伤害她——即便他真是幕后主使。
“青哥哥,我相信就算他真的做了那些坏事,也不会伤害我……”她诚实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闻言,常永青不难想象她对陆震涛的爱意有多深浓了,但也因为如此,更加深了他“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
“求安,世道险恶,你涉世未深呀。”他摇头一叹,一脸忧心,“人心隔肚皮,你真的了解他吗?”
“我、我知道自己并不聪明,可是我也不是个笨蛋。”她说:“这些时日,我几乎是与他寸步不离的,他如何待人、如何处世,我都看在眼里。青哥哥,不是我怀疑常叔跟你,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