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家姑娘,快跑,有山贼!”妇人中有人认出那件青衣,连忙提醒。
“有山贼?呀——不好了不好了,山贼吴妈妈不要着急,我去找人来救你们!等我。”
“你们两个,快去把那个女的给我捉住,宋三、黑头过去看住那些姑娘。”
原本看守着姑娘们的两个山贼依言提刀,追上山坡。
宋三跟黑头正打算往另外一个火堆移动,然而就在此时,深蓝色的疾风闪过,一个身影腾空而起,乌黑的长鞭在山贼中间万分凌厉的攻击。
六个山贼,一个被鞭头打瞎了双眼,一个被鞭子卷起,撞击到粗壮的树干上,再重重落到地面,一个正想偷袭霍炎庭的山贼,被坚实的铁掌打得倒地不起,其他三人则是在如冰看一般落下的鞭子之下被打得遍体鳞伤,连连求饶。
上了年纪的妇人们见情势逆转,连忙站起来帮忙,她们找来树藤,把受伤的山贼捆成一团大粽子。
“主子,我们来了。”
与霍炎庭同色衣袍的霍光霍康霍飞带着其他人从重重山林后奔出来,走在后面的霍飞身后持着绳子,七七八八的山贼被他像蚂蚱一样串成一串儿,队伍的最后是高昂着头颅的龙驹。
“主子,属下来迟了。”
“主子,山贼都被我们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整个山寨都被我们抄了!”开朗强健的霍康得意的道。
“属下失职。”老成持重的霍光则是请罪道:“这些妇人原本被商队护卫藏在山洞里,山贼对地势很熟,从洞后将人劫走,我们刚一发现就追来了。”
“把妇人们送回营地,将所有山贼都严加看管,等我回来定夺,龙驹过来。”霍炎庭拍拍霍光的肩,骑上龙驹朝水芙蓉消失的方向前进。
犹如一大团白云的龙驹在山林中狂奔,劲风扑面,却吹不散霍炎庭心中的不安。
她在哪里?她还好吗?她是否有被砍上几刀再摔断腿?
不,他不允许她有任何闪失!
为什么还看不到她?为什么?
一颗强壮的心越悬越高,他几乎无法呼吸。
强烈的自责令他怒不可遏,他不该答应她的!
快要把自己骂死的当头,他在风里听见一声清脆的笑声。
是她在笑!
他拉住缰绳,跳下马背,走到幽暗的山坡边上。
乱石山岗的下方有了处平坦地势,一团小小的火堆正燃烧着,水芙蓉坐在火堆旁,手里捧着一个手掌大小的罐子与两位山贼有说有笑。
她,完好无缺,可那干净的笑,他觉得刺眼。
“顺子哥,再来一块,这糟卤鸭胗可是我爷爷专门做给我吃的,一路上我都舍不得吃,你们快多吃些,我爷爷的手艺,在这里很难吃到哟。之前我落水时,全赖它被系在布袋暗兜里才没有被水冲走,这位小哥你也多吃点。”
“真的好美味。”个头高一点的小山贼满足的惊呼后道:“姑娘,一会你就绕到这座山后面,往北去,不久就能回到那座土地庙。”
“多谢两位小哥不杀之恩,你们跟那些狠毒的山贼不一样呢。”她漂亮的眼睛笑起来很是可爱。
“我们哥俩也不想当山贼杀人,可天不给人活路啊,家里遭了灾,吃不饱饭,娶不上媳妇,除了当山贼,没有别的路,我们山寨当家的心狠,姑娘年纪还小,我们哥俩不忍心抓你回去,一会你快走,一定能找到你们的人。”
“顺子哥,不如别当山贼了,你跟着我走,我没什么钱,可我有手艺,以后寻个地方开家食肆,可以给你俩一口饭吃,不用再提着脑袋打家劫舍。”
第2章(2)
忽地咻的一声,利鞭盈满内力击来,两个山贼后背被袭,双双倒伏在黄土里。
水芙蓉讶异的抬头。
黑面男阴鸷地现身,挺拔高大的身子透着一股阴寒。
“公子你别绑他们!顺子哥是好人。”
“哼。”高挺的鼻子冷冷地哼了声。
“喂!干么这样。”水芙蓉为顺子哥俩抱屈,“他们都没有伤害我。”
“姑娘,别说了,落草为寇的那天,我兄弟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他们认命了。
“不行不行,你们还要给我当食肆小二呢。”
霍炎庭脸色更黑了,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吹响。
一眨眼的工夫,五六个深蓝身影快速出现。
“将人一起带回营地。”
“放了他们好不好?”顺子哥俩被蓝衣人带走,水芙蓉只得跟在霍炎庭的身后求情,“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哟!道貌岸然你也来了。”她看到了龙驹。
龙驹鼻孔里喷出粗气,好像在说,你说谁道貌岸然?
“一会再跟你说糖球的事。”对龙驹眨眨眼,水芙蓉对着深蓝的背影循循善诱,“人哪有不做错事的时候?他们刚才放我一条生路,说明他们本性不坏。公子,啊啊啊……好可怕|!”
小小的身子突地被丢到龙驹背上,从未骑过马的水芙蓉吓得花容失色,直到一副强壮的身躯来到她的身后,给她依靠,叫声才停止。
“那个胆大包天跟山贼拉交情的女子去哪里了?”他嘲笑她。
“它它它……真的好高。”水芙蓉向后靠了靠,轻触到他的胸膛,又像被烫到似的躲开。
“我不想再听那两兄弟的事。”他很严肃相说道,他恨透全天下所有的匪颈,即使是刚才那两只善良的山贼也一样,没有原因,就是恨!
他为什么那么讨厌顺子哥?水芙蓉紧闭着嘴,心里好纳闷。
黑面男真的很生气耶,如果她再说下去,会不会被他的鞭子劈死?识时务者为芙蓉,嗯,她再找机会说说看好了。
“可不可以……咳咳,让我下马……我真的好怕!”她缩着脖子可怜兮兮地道。高大的马儿每动一步,她便一阵摇晃,而身后那灼热坚实的胸膛,也不断扰乱她的心湖。
“把头抬起来,目光放远,看见那团火光了吗?那里就是土地庙。”
“真的?那里是土地庙?”
“你很快就能知道三叔三婶是否安好。”
经他指点,她渐渐不再那么害怕了,留神着两边树林的风景和远处的火光,渐渐的领略到在马背上才能看见的景色,她好像离天更近了一些呢。
“抓紧。”他叱了一声,龙驹四蹄腾空,如箭般疾射而去。
如他所言,要走半个时辰的路程,他们很快就到了。
水芙蓉一下马就被三叔和三婶团团围住,三婶的脸上还挂着泪。
“我的芙蓉啊,刚才乱烘烘的,我四处都找不到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山贼们抓走了。”
“三婶我很好,大伙都无碍吧?”
“大伙除了受了惊,其他都还好。”
“多亏了你李叔还有那些蓝衣马贩,他们太神勇了,比大内里的高手都还厉害呢,几下子就把那些冲到前头的山贼打得落花流水。”
耳朵听着三叔三婶的话,水芙蓉分神注意着四周,黑面男高大的身影犹如天神一般雄伟,他平直宽阔的肩几
乎抢走她所有的目光,四周很曙杂,有家人团聚后的呼声,有喜极而泣的拥抱,有喂食牲口的响动,在人声鼎沸的忙乱中,她的目光始终追逐着他。
“芙蓉,起风了,去庙里吧,你三婶把草都给你垫好了,你也累了,快睡吧。”
两位老人家确定她真的没有受伤后,双双架着她,把她带进了土地庙里安歇。
脑子里塞满今日遭遇的水芙蓉哪里睡得着,她等着三叔三婶都睡着后,悄悄爬起身来,来到土地庙外。
“姑娘怎么还没睡?”脸颊带伤的李叔亲切地问道。
“李叔,你的伤还好吗?”水芙蓉关切的问。
“你李叔我走南闯北,刀里来剑里去的,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倒是姑娘还好吧?你要出了什么事,老头儿就没脸见你爷爷了。”
“我没事,山贼来的时候我掉进了河里,幸得那个蓝衣公子相救。”
“难怪山贼攻来的时候我没找到你,这次真是走大运了,没想到会碰到他们在商队里。”李叔的嗓音越压越低。
水芙蓉附耳过去,也小声的问道:“李叔是说那些蓝衣马贩吗?”
“正是,听说他们是福兴马行的人,可我看着不像,长听商道上的武师说,有一队极神秘又武功高强的马队,他们时常会混迹在各商队当中,扫清商道上的山贼和响马,这些年来,他们抓到的山贼不下千人,扫平的山寨不下百座,声名远播,偏偏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被抓到的山贼响马土匪,第二天准会被五花大绑送到官府的门口,那个福兴马行又是铁桶一个,什么消息也不透露。”
天下还有这样的侠义之士?水芙蓉听得双眼不由自主地看向土地庙左侧的布帐子。
“姑娘别看了,他们刚才有人过来交代,不要靠近布帐,今日所有犯恶的山贼都被看管在布帐后面的空地。”李叔提醒她。
“好,我不过去。”水芙蓉提着桶子,打算去河边取水,“我去汲些水来做宵夜。”
“啊,有口福了。”
水芙蓉婉拒李叔要为她提水的好意径自走了,走到半路,想起顺子哥两兄弟。
他会怎么处置善良的两兄弟呢?不行,她放心不下。挽着桶,水芙蓉莲足一旋,改变方向,朝布帐后走去。
夜风幽冷,月亮懒散地在云朵里露脸,冷沉的黑夜,被布帐后的两团熊熊营火烘暖。
远远便能看见布帐四周把守严格,高大如天兵天将的蓝衣人神情严肃的环立四周,根本不容人靠近。
小小身影转而爬上了处倾斜的坡道,借助高处将帐后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身着深蓝长袍乌黑皮甲的黑面男傲立正中,山贼们都在他身前跪成一片。
只见黑面男沉着脸,握着一幅画像对着上了年纪的山贼们问话。
“做山贼多少年了?”威严的音调响起。
“十……十多年了。”
“十年前,有九个山寨联手突袭应鹊城,你有参与吗?”
“……有。”当时那可是一件大事啊,整个西北地区的山贼,十有八九都有分,经过他们洗劫之后,整个应
鹊城毁于一旦,那个在西北曾繁华一时的城镇,如今只剩一堆黄土。
“可有见过这个女人,可有抢过这个女人?”
上了年纪的山贼低垂着头,用眼角偷偷摸摸的瞄着画像。
“看仔细!”
“是……是。”
隔了半晌,才听那山贼道:“没没……没见过。”
火光在黑面男的脸上映出恐怖的阴影。
“上了年纪,脑袋不好使了吧,再想想,可有见过我家少夫人。”霍光感染到主子的凛洌之气,厉声道。
“大爷,都这个时候了,咱们怎么还敢胡说,瞧瞧这画像,这夫人容貌俊得天仙似的,我要见过绝对不会忘,当时,大伙劫了许多女子带回各个寨子,九个山寨的寨主把长得好的俏的俊的都自己留下了,他们甚至差点为了一个美人打起来,如果当时有这般绝色的话,他们早就自相残杀了。”
又是毫无头绪,黑面男转过身,面向河岸闭眼吐息。
她究竟被带去了哪里?十年了!他背负了十年的罪过何时才能得到救赎?
锐利的眼睛睁开,首先进入他眼底的,是远处那一抹青色身影,心中烦忧瞬间被移到一旁,他足尖一点,几个起落,人已站在陡坡上与水芙蓉相对而立。
“为什么还不睡?”他不悦道,“荒村之地,别在野外久留,出外最好有人相陪。”口气相当的严厉。
“李叔想吃宵夜,我出来汲水……这是你……的夫人吧?”水芙蓉盯着他仍拿在手上的画,轻声问。
他轻嗯一声,不愿多谈。
“你在这里等,哪里都别去。”他将画收回腰袋,毫不温柔地拿过水芙蓉手里的水桶,提气而去。
几个眨眼的工夫,他已空着手回来了。“水我已经给你放在土地庙外了,你回去吧。”
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的水芙蓉垂着头道:“顺子哥他们……”
“其他人明早送官,你说他俩还有些一向善之心,我暂且留着他们赏他们一口饭吃。”对山贼,他从不抱任何怜悯之心,山贼就是山贼,不可饶恕。水芙蓉向他求情,他本来可以置之不理,不过一见她瘦弱的身影,他顿时改变了主意。
低垂的螓首点了点,青色衣衫越过高大的身子往土地庙走去。
顺子哥俩重获新生,她应该很高兴的呀!为什么心底沉沉的?酸酸的?从刚才起,她就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
“明天,我与兄弟们就会带着山贼离开商队,前方有大宋及西夏驻军,不会再有危险了,你们可以平安到达西夏。”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让人心痛的瘦弱肩膀定住,缓缓转过身来,水芙蓉的脸上有些苍白,头水陆又瞳盯着霍炎庭阳刚俊朗的轮廓。
“这一辈子该不会再见了吧。”她嘴唇畴晖,声音又小又低。
“你说什么?”
苍白的小脸上,绽开一丝笑花,“没什么,晚安。”
水芙蓉大步跑开,夜色模糊了她的身影,唯有被营火映得通红的粉裙在他的瞳中翻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泛入心湖。
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猜测令霍炎庭有些烦乱,以至于这夜不得好眠。
第3章(1)
喔喔喔——
两个时辰之后,远处村庄的鸡鸣了,太阳对面的山蝴里探出一个光亮的弧度。
布帐前的营火早就熄灭了,浓重的青烟缓缓上升,蓝衣人已整装待发。绑起来的山贼被牢牢的个成一大串,准备送官。
“主子,上路了!”
霍炎庭对着前头开路的霍飞点了点头。
马儿在晨光里嘶鸣起来。
“等等!”清脆干净的嗓音忽地从缭绕的山岚里传来,“三叔快点,他们要走啦。”
是水芙蓉!霍炎庭迅速回头。
“呼,总算赶上了。”水芙蓉带着笑脸出现在他眼前。
她的笑容当中难掩那藏不住的疲惫,眼睛虽然还是那样明亮,眼圈却清楚地告诉霍炎庭她一夜未眠的事实。
没来由的,他胸中一团愠怒,气她不懂怎么照顾自己,这个姑娘让人放不下呀,遇到危险时太迟钝,长途跋涉又不懂如何休息,别人歇脚的时候,她又在为其他人烹煮食物……他越想越不舍。
“这是我做好的馒头,给你们路上带着吃,我想你们每日都这么辛苦,饭量一定很大,所以做了三大笼,三叔,快,给他们。”
成山的馒头被包在包袱里,正冒着暖暖软软的香气。
霍光霍飞霍康等人都傻了眼。
“公子你们就收下吧,我家小主人做了一夜呢。”说着,三叔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馒头的好处很多很多,可以存放比较久,饿了烤一烤就能吃,不烤就着水也能下肚充饥。”
霍炎庭抑住心中波澜,目不转睛地盯着水芙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