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尖叫声一起,方瑛就不见了,方瑞愕然望住方瑛的座位,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只有一只苍蝇在飞。
“大哥变苍蝇了?”
而方瑛,人还没赶到前头,迎面便慌慌张张、踉踉跄跄的逃过来一条纤小的人影,还差点跌一跤,方瑛一个箭步上前去扶住她,下一刻,她已然钻入他怀里,呜呜咽咽地猛掉眼泪。
“呜呜呜,夫君,吓……吓死人了!”
方瑛正待问她是被什么吓到,人影一闪,前方又出现一个人,那人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刚刚见了鬼,脸色还有点发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她的。”他还是觉得应该是他被吓到才对。
“文隽,是你!”方瑛讶异地打量他的脸色。“你怎么了?”
张文隽苦笑。“我来找你,正想敲门,没想到门却自行先打开了,一照面,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怀里那位姑娘就拉出一道天愁地惨的尖叫,吓得我差点回头就跑,不过我还没跑,小姑娘就先跑了,我想我有责任赶上来告诉她,我并不是有意要吓她的。”唉,明明他才是被吓到的人!
方瑛顿感啼笑皆非,香坠儿明明有一身惊人的武功,还有胆子杀人——成千上百人,为他,也为她公公,可是一碰上自己有麻烦,她就什么都不会了,只会哭,只会尖叫,还有拔腿逃跑!
连用轻功逃命都不会!
“抱歉、抱歉,”他一边拍拍香坠儿的背安抚她,一边向对方道歉。“我老婆就是胆子小,见生人就怕,尤其是男人,不靠近她就没事,一靠近她就……”
还没说完,换对方尖叫了。
“她是你老婆?”张文隽的嗓门拔得又高又尖,活像哭唱长恨歌的女旦。
方瑛马上抱紧香坠儿,因为她被对方的尖叫吓到,又想逃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张文隽又问,嗓门还是拉不下来。
“我岳父突然一个通知来就要我们成亲,我们准备得很仓促,也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
“你……”张文隽似乎还不太能接受。“成亲多久了?”
“快两年了……呃?”方瑛突然低头看,因为香坠儿捏了他一下。“咦?两年多了吗?真快,我都不觉得呢!”
“他们还有个儿子呢!”
冷不防地,第三个声音加进来,张文隽这才注意到四周早围满了人,牵着小小子的方夫人、方瑞、方家四姊妹,还有奴仆下人们,全都是被香坠儿的尖叫声“召唤”来的。
“要聊就到偏厅里聊吧!”方夫人说。
她很了解方瑛,就跟他父亲一个样,一个耿介正直的男人,除非当面撕破脸,否则不管张文隽再怎么对不起他,他也不会在意,只在意自己有没有对不起人家,不过如果张文隽真想动香坠儿的歪脑筋的话,恐怕方瑛就会翻脸了。
想想,也许让他们早点撕破脸反而比较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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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是吃一半的清粥小菜,婢女再添一副碗筷,一坐下,方瑛就开始交代方瑞。
“你先去,有事派人回来通知我,没事就督导士兵们演练昨儿我教的阵式,我会晚一点去。”
“是,大哥。”方瑞三两口就喝光了稀饭,走人,他也不喜欢张文隽。
男人光是容貌长得好看又有啥屁用,没有宽大正直、磊落坦荡的胸襟,配称什么男人!
“你现在是?”方瑞一离开,张文隽就开口问,眼神有点阴。
“都指挥同知,你呢?”
“……镇抚。”张文隽的脸拉得跟面条儿一样长,因为方瑛是二品官,他却只有五品。
“慢慢来,只要立个功,你马上就可以升了!”方瑛好意想激励他。
但张文隽根本不领情,“如果不是因为你爹战死了,你也不可能一步跳上那个位置!”他酸溜溜的说。
恶劣的说法,但方瑛并没有生气,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注视他好一会儿。
“我知道你不会只因为沐姑娘不肯嫁给你就这么生气,那么,是为何?”
张文隽瞟他一眼,没有回答他,反而东张西望地问:“嫂子呢?”
方瑛微微蹙了一下浓眉。“她向来是跟我娘她们一起用早膳的。”
张文隽轻哼。“我可是你的至交好友,跟兄弟没两样,她也不来招呼一下,真不懂礼貌!”
“她胆子小。”
“那就更有必要多熟悉熟悉了,往后她才不会一见我就尖声怪叫,我也才能够和她……”张文隽不怀好意的嘿嘿笑。“好好‘认识’一下。”
“你究竟想如何?”方瑛的声音很低沉,隐约有丝怒意,他终于生气了。
方夫人猜对了,方瑛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够忍受有人想动他老婆的歪脑筋,翻脸是必然的结果,至于会不会杀人,得看情况而定。
“没想如何,只是……”张文隽用手指捏起一块鸡肉吃下。“给你一个忠告,嫂子那么胆小,如果你不能时刻守在她身边保护她、怜惜她,就不能怪她找外面的男人保护她、怜……”
砰然一声巨响,方瑛霍然拍桌而起,吓了张文隽好大一跳,因而没注意到被方瑛猛拍一下的大理石桌竟已出现裂痕。
“真是,怎么生气了,我是好心给你忠告……”
“张文隽,你敢动我妻子一根寒毛,我会亲手杀死你!”方瑛咬牙切齿的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兴许是她来找我的呢!”张文隽满不在乎地歪着嘴笑,十足下流色胚样。
方瑛死命握紧了拳头,青筋都爆出来了。“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沐月琴的求亲我立刻回绝了,甚至远远看见她就躲,不曾再见过她半次面,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你要这样对我?”
张文隽没有回答他,只是慢吞吞的起身,斜斜的瞥他一眼,再慢条斯理的往外走,举步跨过门槛后,他才回过头来说了一句。
“我一定会比你更有出息!”
望着张文隽离去的背影,方瑛依然怒容满面,但眼神却是困惑不解的,他不懂张文隽丢下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两人一定要比那种事?
“走啦?”
门口,方燕先探个头,旋即大步走进来,后面还跟着方家所有的女人,落落长一大串,方瑛没理会她们,兀自苦苦思索张文隽说那句话的原因。
“你们撕破脸了吗?”方夫人关心地问。
“最好是,那家伙好看是好看,但真的很讨人厌耶!”方翠忿忿道。
“是非不分又不讲理,那种朋友不要也罢!”方虹很爽快的替大哥把朋友名单上的名字刷掉一个。
“难怪沐月琴不想嫁给他,真是,也不先反省一下自己!”方燕更是不屑。
你一言、我一句,方瑛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揽着浓眉苦思不已,不过是一个傲里傲气的女人罢了,怎会令他们多年友谊的兄弟反目成仇呢?
见弟弟似乎很苦恼,方兰叹息着摇摇头,想给他一点良心的建议。
“我说你啊……”不过,她也只有起头的份。
砰!砰!
霍地,两道巨响同时响起,所有人都骇了一大跳,差点像香坠儿那样失声尖叫出来,包括方瑛在内。
方夫人第一个飞快地抱起吓呆了的孙子跳到一旁,方翠也猛然往后跳,叩一下撞到墙,方虹和方燕跳得最远,一跳就跳到偏厅外去了,门里门外的人俱皆目瞪口呆的惊望着碎裂成两半的大理石桌。
恰恰好对半分,一个倒右边,一个倒左边。
但最错愕的莫过于方兰,她只不过把手放在桌子上,轻轻的……她改瞪住自己的手。
难道她有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神奇魔力吗?
香坠儿连连眨了好几下眼,继而将惊奇的视线投向方瑛,后者立刻躲开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会赔她们一张桌子,可以了吧?
打从这日开始,方瑛再也不许老婆出门了,香坠儿不反对,她本来就不喜欢出门:方夫人也不反对,她可不希望宝贝媳妇儿出事:方瑞更不反对,他还建议大哥把大嫂装箱锁起来。
就连方家四姊妹也不敢反对,张文隽有武功,她们对付不了,要只是贪图一时快乐而害得香坠儿出什么差错,谁负责?
她们?
不,她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想出门?
还是忍忍吧!
第八章
年,过去了。
元宵,过去了。
清明,也过去了。
端午前半个月,笑阎罗决定带哭阎罗回天山了,因为该教的都教完了,剩下的是方瑛自己的问题,若要全盘吸收成为他自己的东西,必须由他自己去钻研、去领悟、去体会、去练习。
高深的武学并非能一蹴而就的。
“你现在的武艺和功力都比坠儿高上许多,但若是你无法熟练运用,还是会输给她的。”
“再熟练也没用,我永远也赢不了她,她的眼泪太厉害了!”方瑛喃喃道。
为了他这一语双关的话,香坠儿赧红了脸儿,其他人都笑了。
香坠儿若是使出哭功来的话,的确是任何人都只有投降的份,但另一方面也是表示他对香坠儿的宠爱,只要香坠儿一掉泪,他不让步也得让步。
“不过有一件事得先警告你。”笑阎罗说,并向毒阎罗使眼色示意。
毒阎罗上前来,搭上方瑛的腕脉,片刻后,他放开。
“记得吧,你身上还有十三支金针?”
“有十几支针刺在自己体内,谁敢忘,要不小心从嘴里吐出来怎么办?”方瑛咕哝。“二叔要帮我取出来了吗?”
毒阎罗和笑阎罗相对一眼,再瞄一眼香坠儿,迟疑一下。
“不,你身上的金针绝不能取出来,一取出来,你就死定了!”
果然,香坠儿立刻吓得脸煞白,方瑛自己却只是怔了怔而已。
“记住,”毒阎罗的表情异常严肃。“当有一天,你身上的金针开始自己掉出来的时候,就是你的身体在警告你,你不能再打仗了……”
香坠儿惊喘,险些尖叫出来。“会……会自己掉出来?那……那……”
“放心,只要掉出体外的金针不超过六支就不要紧,静养一个月就行了,要同时出来七支才会有危险,即使如此,只要你能够及时插回去,也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毒阎罗柔声安抚她。“来,我现在就教你如何把金针再插回去……”
说着,他把香坠儿拉到一旁去仔细解说,而笑阎罗和哭阎罗则把方瑛拉到另一边去低声央求。
“为了坠儿,真到那种时候,你可以为了她,立刻辞官退休吗?”
“没问题!”方瑛不假思索的应允了,“不过……”
“我知道,相信到那时,你必然已是皇上极为看重的神威虎将,”笑阎罗用力拍拍他的肩膀。“皇上不一定肯放人,果真如此,你可以通知兰舟来一趟……”
“二哥?要他来干什么?”
笑阎罗笑得很神秘。“皇上可以不放活人,却不能不放死人吧?”
死人?
方瑛先是困惑,继而恍然大悟。“我懂了!”
他懂了,毒阎罗也解说完毕又回来了,因为把金针再插回去并不难,只要认穴认得够精准就行了。
“依我的估计,你大约有十五年的时间可以打仗,之后,辞官吧!”
“我会的。”方瑛将一脸忧虑的香坠儿搂过来。“别担心,到那种时候我一定会辞官!”
“你发誓?”
“我发誓!”
香坠儿漾开可怜兮兮的笑。“谢谢你,夫君。”
方瑛怜惜的亲亲她的额头,再转回来继续问:“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毒阎罗略一思索。“你虽有六十年的功力,但你若能不使用功力过剧,譬如只使出四十年的功力,那么,你可以再多维持个三、四年左右。”
“打仗也用不了多少功力吧?”方瑛嘟囔。
“若是奉派去追剿贼寇,许多贼寇的头儿都是有武功的人,届时就难说了。”
方瑛装了个滑稽的鬼脸。“那只好多烧几炷香给老天爷,保佑我别接到追剿贼寇的任务啰!”
笑阎罗笑了。“你倒是看得很开。”
方瑛也哈哈一笑。“我爹说的,别浪费时间去烦恼已无可挽回的事实。”
笑阎罗赞赏的颔首。“你爹是个勇敢又聪颖的男人。”
方瑛得意洋洋的挺高胸脯。“那当然,我亲爹嘛!”
笑阎罗莞尔,又拍拍方瑛的肩,他实在欣赏这小子,总是庆幸女儿嫁对了人。
“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你们毋须来送行。”
“等等!”哭阎罗眼眶又红又湿,她实在舍不下女儿。“你什么时候要带坠儿回娘家?”
“这边的乱事一平定,我立刻带坠儿到天山去。”方瑛承诺道。
哭阎罗点点头,“好,别忘了。”话落,突然背过身去。“你们走吧!”
方瑛还想说什么,忽见笑阎罗对他使了一下眼色,他会意,伴同也是哭兮兮的香坠儿拜别岳父、岳母,随即飞身离去。
他们一走,哭阎罗马上回过身来,张嘴想唤回女儿。
“别叫!”毒阎罗及时出声阻止。“让他们走吧,慢慢等,瑛儿总会带坠儿回去看我们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已经没有权利霸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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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就算不打算立功,也得想想会不会背黑锅呀!”
张文隽又在怂恿老爹出兵了,他想有出息就得先立功,老爹不出兵,他哪有机会立功?
“背黑锅?”张文隽的亲爹——张荣狐疑地重复这三个令人不安的字眼。
“想想,从都督接下将军印起到现在多久了?一年了,爹,整整一年了!”张文隽大声提醒亲爹。“整天混在这里浪费粮饷,不要说立下半点战功,连出半个兵都没有,你以为皇上不会说话吗?到时候责怪下来,你又以为沐昂会乖乖担下这个罪责吗?”
“你是说……”
“对,都督一定会把责任推给别人,能推给谁呢?甭猜,不是副将军就是左右参将之一啰!”
张荣恰好就是右参将。
“可是都督不敢出兵,我哪有办法!”他无奈地说。
“谁说没办法,学方瑛他爹呀!”张文隽小声说。
“什么?”张荣大声叫。“学他爹那样因缺粮、缺兵而战死?”
“放心,爹,”眼见亲爹脸都绿成一片荷叶了,张文隽连忙道。“黔国公放任方瑛他爹战死而不顾,结果不得不自杀谢罪,你想都督他敢再那么做吗?不,他还不想死,绝不敢重蹈覆辙!”
张荣连连颔首。“说得也是。”
听语气似乎亲爹已有松口之意,张文隽心头不由一喜。“那么?”
张荣又仔细想了一下,终于点头了。“好吧,我们出兵!”
于是,这年五月,张荣效法方政暗中出兵了,只可惜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张文隽想立功,反而搞了个灰头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