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天鹰一听,不禁苦笑,这是怪他太早回了?
他出门没多久,便收到尔贝勒捎来的消息,说他们一行人因事耽搁晚出城,打算先在飞鹰堡的“林场”过夜,明早才到飞鹰堡,要冷天鹰不用前去了。
冷天鹰收到消息,便又赶回飞鹰堡。“林场”是飞鹰堡最靠近京城的据点,守备也最为森严,他们既然夜宿那里,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另外,促使他早回来的原因还有“她”,她的一颦一笑总不时的出现在他脑海。
二十七年来头一回,有个女人可以影响他的思绪、牵动他的情感,他才离开她没多久,便开始想念她。
“这么说,是我太早回来,扰了你的午睡?”
秦琯儿不作声,神情却是十分赞同他所言。
他若晚些回来,她一醒来便会离开,那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可惜啊……“难道没人告诉你,这里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吗?”冷天鹰故意板起脸,厉声斥问。若不严厉些,这丫头肯定不把它当回事。
秦琯儿心虚地睨了他一眼,瞧他好像是真发火了,她两眼不安的转着。
说实话他会不会打人呀?但倘若否认到底,一怪罪下来,恐会害了小红他们……思及此,她抱着必死地决心道:“有,全飞鹰堡上上下下、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全跟我说了,说这是你冷大堡主私人的书房,“闲人勿进”,我这小小百姓哪有资格进呢!”
她那张利嘴总有本事把黑的说成白的。经她这一说,不像是道歉,倒像是指责他似的。
“原来你是明知故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飞鹰堡当然也有该遵守的规矩。”
“我人都进来啦了,要不然你想怎样?”这下她决定豁出去了。
“你说呢?”冷天鹰寒着脸,眼光冷漠的盯着前方,转过身不让自己看向她,怕一看便会无法对她板起脸、无法厉声以对。
“我……”他那冷淡的表情,让平日能言善道的秦琯儿也一时无言,而他严酷的语气,更令她难过得不知所措。
他怎么可以对她这般无情、又这么凶呢?从小到大,爷爷从没如此凶过她,遇上什么事爷爷总会替她出头,而今爷爷不在身旁,她被人欺负了也无人可诉,她从不曾和相依为命的爷爷分离这么久……想着想着,一时悲从中来,她竟红了眼眶。
冷天鹰见她突然不语,转身欲再询问,却见她泪水盈眶、泫然欲泣,不由得心一软,声音也转为柔和,“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秦琯儿强忍的泪水潸然落下。
冷天鹰见她泪眼汪汪,心头猛然揪了一下,他轻叹口气,什么飞鹰堡的规矩全都抛到脑后,他轻搂着她,低声安慰她。
“傻瓜,怎么哭了?难不成真以为我会重罚你?”
他这一说,秦琯儿更是放声大哭起来,冷天鹰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拍抚着她。
“别哭了!”宠溺的语气表露无遗,看来他注定得宠爱她一辈子,因为他实在不愿再看见她掉泪的模样,那会让他心疼不已。
一阵宣泄后,秦琯儿轻拭泪珠,微抬起头来,发现他胸前湿漉一片,显然是她的杰作。她又瞧向冷天鹰,他那深遽的星眸盯着她看,让她不禁红了双颊,羞赧的低下头。
“怎么又低着头,不会又想哭了吧?”他故意取笑她,声音依旧温柔,深怕吓着了她。
“还说呢,谁要你那么凶!”秦琯儿嘀咕着,随即又轻笑出声。
“你该知道规定就是要遵守,不然是无法取信于人的。”方才对她凶,也是要让她了解。
其实她知道错的是自己,如果之前他不这么凶,她早就道歉了。
“对不起。”她低下头,双手扭绞着,像个犯了错的小女孩,乖乖地认错,等着被罚。
“你也会认错嘛!”冷天鹰轻捏了下她的鼻尖,糗着她。
秦琯儿嘟着嘴道:“人家已经认错了嘛!不过,这里头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作啥弄得神秘兮兮的,该不会是金屋藏娇吧?”
原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冷天鹰的回答却令她楞住。
“是藏了美娇娘。”
秦琯儿原本灿笑如花的俏脸,顿时惨白。
心好痛!为什么?
冷天鹰一见她的神情,心中暗自欣喜,她对他总算也是有感觉。
“曾听人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而这书房最多的就是书,想当然尔‘颜如王’也不少喽。”
秦琯儿一听,睁大杏眼,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他竟然使诈!不过这下子她的心情又好些了。
“就为了这些‘颜如玉’,书房就成了禁地了?”
“一些重要文件当然不能置于显眼处,而且这是飞鹰堡的规定,堡里的人都得遵守。”
“哦?飞鹰堡的人都该遵守这规定?”秦琯儿的眼中闪过一抹促狭,这个小动作并没逃过冷天鹰的锐眼,但他不解她为何如此问道。
“没错!”
只见秦琯儿得意的巧笑连连,“那你就不能怪罪于我,更加不能罚我喽。”
冷天鹰饶富兴味的挑着眉,好奇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是飞鹰堡的人,当然就不用遵守堡里的矩规啦。”秦琯儿轻快的说道。这么一来她就没错,冷天鹰也不能拿她怎样了。
冷天鹰摇头失笑。看来要“制伏”她可不容易,何况他原本就没有要罚她的意思,不过——“不是飞鹰堡的人”这话听了真不舒服。瞧她笑靥如花,冷天鹰轻轻地将她拉进怀里,在她尚未清楚发生什么事时,他己低头擒住那甜蜜柔软的笑容……
第六章
小红真的觉得琯小姐生病了!
今早,秦琯儿没事就坐在窗边,一会儿看着天空发呆,一会儿又满脸通红、傻傻地笑着。
这会儿小红正帮她梳理着秀发,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思绪不知又飘哪儿去了。
他竟然吻了她!
昨天出了书房后,她整个脑子昏沉沉的,完全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青舍”的。想起他那温热的唇,她的脸又迅速地红了起来。
“琯小姐,你哪儿不舒服呀?”小红看着秦琯儿热烫的双颊急问道。
秦琯儿沉醉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听到她的话。
小红看了一惊,不得了了,琯小姐怎么像失了心似的!
“琯小姐,你……你……哇!”语未完,她竟哭了起来。她是真的关心琯小姐、喜欢琯小姐,把她当成主子看待。
秦琯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惊醒,看到一旁哭得伤心欲绝的小红,她有点儿莫名其妙的问道:“你怎么了?发生啥事了?”
“我怎么了?我……琯小姐,是你怎么了?”小红的眼泪还挂在眼睛上,她有些不解,怎么有问题的人变成自己了?
“我?”秦琯儿站起身。伸出食指比着自己的小鼻子,一脸不解,小红却是肯定的点点头。
“我怎么了?”小红在干啥呀?一会你、一会我的,她都被搞糊涂了。
“瑁小姐,你问题可大了!瞧你一会儿皱着眉、一会儿叹着气,再不然就傻笑着,脸还微微泛红呢!”小红凝着脸,一件件数着秦琯儿的“异状”。
脸红?秦琯儿忙伸手捂住两颊。有这么明显吗?竟然连小红这个小楞子都发现了。唉,她没脸走出门了啦!如果……如果遇见了冷天鹰,她要怎么办呢?一想起冷天鹰,她那不争气的粉脸又更为红艳了。
瞥见小红瞄过来的狐疑眼光,她赶紧放下手,清清嗓子道:“你想太多了,我没什么,只是……”一时想不出来,停顿了一下才又说:“只是……想起爷爷,所以我有点儿失常。”总算让她给拗过来了。
喔,原来是这样呀!早说嘛,害她白操心了一场,小红终于放下心来。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中午林大娘那边会很忙,我去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你想吃点什么?我晚点帮你带过来。”
“大娘为什么忙呢?”
“林大叔今早爬梯子拿东西,一不小心跌了下来,跌伤了右边的手脚,现在还动不了。偏巧堡里中午有贵客到来,这不可急死大娘了。”小红边说边急着往外走,虽然她没有一双巧手能作菜,但洗洗菜、打打杂她还派得上用场。
“我也去!”琯儿说着便飞奔了出去。一想到下厨,她的十指就开始痒了起来。
“那怎么成!”小红在后头一路喊着。琯小姐是客人、是千金之躯,怎么懂这些事呢?
原本只想到膳房帮忙,结果却变成“独揽大局”,而林大娘、小红和其他大婶们则成了助手。
“琯儿,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林大娘双手忙着,嘴巴仍不忘称赞。
“是啊,琯小姐,你做的菜就同你的人一样漂亮、清爽、又可口。”
小红崇拜地看着秦琯儿。
秦琯儿噗吓一笑。这个傻小红,第一次有人说她长得可口。
她一向喜欢做菜,飞鹰堡的厨房东西也不少,唯独缺了一样——龙井绿茶。此道龙井蒸鱼,少了龙并就真少了一味儿,东找西找才找着一些青毛茶,只好将就用喽,谁要她将鱼先蒸了。如果是江南人家,哪户会缺绿茶呢?哎,失算!
“琯儿,谁要娶到你,真是有福了!人长得漂亮,厨艺又好,咱们家的小六子还小,要不然……”李大婶哇啦哇啦的说着。
秦瑁儿听了,低下头吐了吐舌。说来惭愧,她就只会下厨,其余一概不通。
“咱们琯儿这般天仙似的姑娘,哪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配得上,我看起码也要……”林大娘丢个白眼给李大婶,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高兴大叫道:“琯儿,你觉得堡主怎样?”
秦琯儿一听,心差点蹦跳出来,手中的盘子也差点滑手。
林大娘见状,以为她是对冷天鹰感到害怕,赶紧解释道:“堡主看起来是严肃了点、凶了点,不过你别怕,他其实是个太好人,咱们都受过他的恩惠。”小红和李大婶也频频点着头。
“当年你林叔开了一家小饭馆,不料房契被地主设计骗去,告官也没用,我们俩流浪了一年,饥寒交迫,我还染上风寒,在绝望的时候,遇见堡主,他出钱让我治病,还拿了一笔钱给你林叔,要我们夫妻再,去做个小生意,我们说什么也不愿拿那些钱,宁愿一生跟在堡主身旁。
那时飞鹰堡才创立不到一年,大伙辛苦得很,李大娇他们和我们是同年来的,堡主真的是我们的大恩人。”林大娘回忆着过往,李大婶在一旁应和着。
秦琯儿心想:冷天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堡里上上下下对他既敬又爱。大家或许有些怕他,因为他太少笑,但又全心的维护着他,因为他是大家的恩人……林大娘见她未搭腔,又建议道:“要不然,阿飞怎样?年轻有为……”
林大娘还没说完,秦琯儿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任飞?不会吧?
他就像弟弟一样,虽然他年纪比她大了些。而且他还以为她是“男扮女装”,连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了。秦珀儿忍不住笑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这一笑,大伙儿全停下了手边的工作,齐望向她,有志一同的问道:“你在笑什么?”
秦琯儿很努力才止住了笑。喔,嘴巴好酸、肚子好疼,笑得太过了。
她看了看她们,大声喊道:“上菜了!”
以前在扬州,每回说书完,她就会和爷爷上馆子,每次听见这三个字,她的精神就来了,如今好不容易有此机会,她当然要喊一喊过过瘾喽!
圆桌旁围坐着三个人,除了冷天鹰,尚有一个锦袍男子,手摇摺扇,神态从容优雅,面带笑容,一脸玩世不恭,他便是纪总管口中唯恐天下不乱的尔贝勒。他身旁坐着一个年约八岁的小男生,虽然年幼,却有着尊贵的气质、沉稳的态势,令人不敢小观。而他身后站着一个高壮的男子,面色恭谨凝重。
“冷师父,祖奶奶好不容易才答应我走这一趟,你就答应我的请求吧!”小男孩虽是请求的口气,却依然不损其天生尊贵的气质。
“请转达老夫人,冷某恕难从命。”冷天鹰仍一脸冷然,并未被小男孩的诚心打动。
“冷天鹰,你……”站在男孩身后的男子怒目瞪向冷天鹰。
“萨多,不许对冷师父无礼!”小男孩斥责道,虽是稚嫩的童音,却仍有其威严。
萨多一听,即使不满也不敢再多言。
尔珩白了萨多一眼。他这个人啥都好,就是太一板一眼、忠心过度了,没事把气氛弄得那么僵作啥?真是空有一身功夫,却不长脑袋。
“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于嘛!萨多,你也坐下来吃嘛,没事杵在那,会影响人食欲的。”
“多谢尔贝勒,臣不敢。”
尔珩倒也不怎么在意,像似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萨多如果有第二种答案,那太阳肯定打西边出来了。
“天鹰,林大叔何时学会江南菜,还真道地呢!”尔贝勒与冷天鹰是至交,没事常往飞鹰堡跑,加上他虽贵为贝勒却不摆身段,跟堡内众人倒也熟稔得很。他经年游山玩水,见多识广,江南也去了不少次,美食当然不放过,然而真正让他一去再去的原因,是那里姑娘的温言软语,也因此江南的温柔乡绝少不了他的踪影。
其实不用尔珩提醒,冷天鹰也正感奇怪,他还是头一回在堡里吃到如此“精致”的菜昵。
“六叔,这些菜颜色排列真漂亮。”小男孩依着尔贝勒的话题,由衷赞赏道。
“怎么,不输你家那些厨子吧?”尔贝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光。这小孩有出息,这招不行就换个话题,待会再见机行事。
“嗯,真好吃!冷师父,你们家厨子真厉害。”
这些称赞的话语不但没让冷天鹰感到欣慰,反倒让他心生疑虑。
他皱起眉,放下箸,招来门外侍从,决定一探究竟。
膳房内,小红和大娘们正对着满桌美食大块朵颐,秦琯儿则在一旁满意的笑着。煮东西的人,最大的成就莫过于他人将其成品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全吃光光。瞧现在,不正是如此,且在另一处还有另一个人也正吃着她煮的东西呢。不知道他喜欢否?一想到他,她不禁又弯起嘴角。
正当众人沉浸于各自的思绪中时,纪总管神情凝重地走了进来。
小红她们赶紧停下手中动作,站起身招呼着:“纪总管,要不要一块儿用餐呢?”
“不了,怎么不见林原呢?”纪仲林眼光扫过膳房一圈,却不见厨子的踪影。
“总管,林大叔今早摔伤腿,在房里躺着。”小红乖乖的回道,殊不知她这一番话差点没让纪仲林吓出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