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煮汤,一边想象龙天荒弄这些东西一定很麻烦吧?可就剩最后一道手续,他做好,便啥事也没有了。
偏偏,他一定要喊她起来做。
要说他自私、爱计较吗?不,他若计较,就不会替她准备这么多东西了。
他只是很讲究公平吧,两人相处就是要互相,彼此迁就、分工合作,别把所有事都推到一方身上,人不是神,一个人要负责两个人的衣食住行以及一切,是会累死的。
所以她不觉得他这样不够体贴,相反地,她认为他非常地忠于自己,也忠于别人。
这样的人,一定终生都会信守承诺、永不背叛吧?
这样的人,让她伤痕累累的心一点一滴痊愈、让她时喜时忧、让她的目光……好想一直追随着他,永不离开。
这念头一起,她的脸又烫了,既羞又窘,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在胸口萦绕。
她想,她是有一点点喜欢上他了。
老天爷!她……喜欢他……她她她……羞得想钻地洞。
他们认识才多久,她竟飞快地便教托一颗芳心?是她太随便、太滥情?还是他太吸引人?
她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就会不自觉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如果有人会因为相思而心悸身亡,那个人一定是我……」她喃喃自语,一边害羞、一边甜蜜着。
***
当龙天荒泡了温泉回来,就见她傻兮兮地蹲在火堆旁,连汤滚了都不晓得。
「哇!我是让妳煮野菇汤,不是干煎野菇。」他一边说,一边快手快脚将石碗从火堆上移开,免得水煮干了,浪费他一早摘的鲜菇。
「啊!」听见他的声音,她恍然回神,心又开始乱跳了。「那个……对不起……我我我……」天哪,她该如何解释这桩胡涂事?说她想他想得入了迷?别闹了,要她说这么羞人的话,不如直接挖个坑将她埋起来算了。
「我说妳在发什么呆?怎么连汤滚了都不知道?」
「我……就不小心……那个……」糟糕,她不会说谎怎么办?
「是秘密,不能说?」
她低头,手指戳着草地。
「那算了。」他等石碗凉一些,再添点水,重新放回火堆上。「这回妳可得看好,记得将鸟蛋加进去,别把早餐烧糊了,知道吗?」
「我……好。」她看他收拾善后,便转过身去整理那一大把落腮胡,心头不禁忐忑。「那个……你生气了吗?」
「好端端的,我要气什么?」
「我……没说实话……」
「神经,每个人都有秘密。所谓秘密,就是深藏心底、不为人所知的,谁也不能横加深查。」
她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答案,心里十足复杂,是惊喜、是感动、是欣赏……她说不出来,却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正在加浓、加深。「谢谢你。」
「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有什么好谢的?」他给了她一抹奇怪的眼神,又专心去整理他那一大把胡子。
她一边偷瞧他的脸,一边顾着汤,这回可不敢看入迷,万一真把汤煮糊了,她可没脸告诉别人,她一番厨艺师承娘亲,虽称不上一流,却也能入口,尤其是一些下酒小菜,更是她的绝活,不过……照她这两天在他面前的表现,就算她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相信吧?
她只急着在心里叨念,汤怎么还不滚,她赶紧把蛋放下去,就可以起锅……应该说是起碗啦……唉,随便什么都好,反正赶快把早餐煮好,她便可以专心地看他。
他胡子整理得真久,那把胡子底下究竟藏了什么?她越来越好奇。
是伤痕、胎记,还是其它东西?如果她说要帮他检查,也许有机会治好他,不知他愿不愿意?
「喂,汤──」龙天荒又提醒了她一句。
「啊──是!」讨厌啦!她明明不是那么迷糊的女人,怎么一碰见他就啥都不对劲了?
「以后妳进厨房,一定要找个人盯着,否则发生火事,麻烦就大了。」他摇头叹息。
「我没有那么迷糊的。」她辩解道。
「事实胜于雄辩。」他这句话一出口,她也哑口无言了。
房宝儿只能暂别对他的相思,专心煮汤,期待早餐弄好后,再想办法弄清楚他留一把这么麻烦的胡子干么?
她等啊等,感觉等到花儿都谢了,汤怎么还不滚?
奇怪,刚刚不过出会儿神,它就滚得这么厉害,现在却死活也不滚,分明故意和她作对。她在心里抱怨着,等得好不耐烦。
就在她怀疑这汤是不是永远也不会滚的时候,它终于滚了。
她赶紧将蛋加进去,然后起「碗」,让滚热的汤汁自然焖熟蛋液,这样的蛋花吃起来才鲜嫩滑口。
「汤煮好了。」她朝他喊了一声。
「好,妳先吃,我一会儿再喝。」他的胡子还没弄妥呢!
她已经一个人吃了好几年的饭了,既然有他在,她何必再去受寂寞孤单之苦?
「不了,我等你一起吃。」她说着,走到他身边坐下。
他整理胡子的手一顿,不知怎地,被她一句「我等你一起吃」弄得心跳如擂鼓。
他承认为了说服她下山救平安,自己一直在特意笼络、讨好她。
但若她是那种性子惹人厌的人,他也做不来这等事。
他是先瞧见她的脸,对她生了怜惜,又发现她虽有一肚子的秘密和苦衷,性情却十分温和,举止斯文、言行有礼,分明是好人家出身的千金闺秀。
他因此有点欣赏她,才肯对她示好。
他没想过效果会这么好,她果然渐渐接受他,也不再那么排斥下山。
可真正出人意料的是……他情不自禁地想,似乎在她上钩的同时,自己也陷进去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第6章(1)
龙天荒知道房宝儿对他有好感……好吧,他承认自己也是。
但……喜欢归喜欢,也不必这样双眼炯炯、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瞧吧?让人很尴尬啊。
他放下小梳子,抬头,双眼与她对视,久久、久久……还是她先不好意思地转开了目光。
他扬了下眉,要说与人「对看」,他是绝对不会输的,因此他非常自得,可那是因为房宝儿被爱情冲昏了头,一见他就眼晕,若换成龙天洪在此,肯定要骂他幼稚,真是只长头不长脑袋的笨蛋。
「我说,房小姐、宝儿姑娘,妳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不然她一直看他干么?别说是看他帅……也不对,他自觉这把大胡子很性格,也许她正是被他的胡子迷住了。
「呃!」她怔了一下,努力地想,要怎么告诉他,让她为他检查,也许她能治好他脸上的问题。「我是……你……胡子……」
「妳也觉得它们很好看?」他得意洋洋,终于有人懂得欣赏他除了「可爱」之外的另一面了。
「这个……」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一脸大胡子,好像土匪。她想了又想,才道:「你每天花这么多心思整理胡子,会不会很累?」
「当然累啊!但有什么办法,我的胡子天生粗硬,不勤劳整理,很快就会乱得像鸟窝一样。乱倒是无所谓,重点是,它还扎人,有时候晚上睡觉,都会被它扎得痛醒,只好频繁整理啦!」反正世事无完美,这胡子已有千百种好处,只剩一点麻烦,便将就忍耐,总好过剃胡后,被一堆人追着说可爱。
「既然累,为什么还要留?」
「有很多原因啦!」
「是为了遮掩脸上的某些东西吗?」
「咦?」他吓一跳,她不可能透过胡子看清他-的脸吧?「妳怎么知道?」
「我……猜的……因为……」她不太会说,就伸手拉了拉头上的草帽。「我猜你跟我都有相同的困扰,所以我戴帽子、你留胡子,都是为了遮掩某些东西。果真如此,我想我有办法治好你──」
不待她说完,他仰头大笑。「原来妳以为……老天,我留胡子的原因跟妳戴帽子是不一样的。」
「那你为什么留胡子?」
「因为留胡子可以让我看起来更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啊?」她呆了好久,才恍然回神,一脸不可思议地道:「你……就因为这种原因而留胡子。」
「妳不觉得我留了胡子看起来更成熟、更有男子气概了?」
她努力想,要不要打击他的自信?想了半天,还是不忍,便道:「你不觉得每天如此功夫去照料那把胡子,真的很浪费时间?」
「只要能证明我的气概,浪费一点时间算什么?」
「呃……」怎么办?她忍不住了,好想说实话。「有人夸过你留胡子很好看吗?」
「这个……」他想起在家的时候,三姊和平安最爱剃他的胡子,他一直认为她们是嫉妒,莫非不是?「虽然没人这么说过,但从大家看到我便会自动空出一条路让我通过,应该就能显示出我魅力非凡了吧?」
她快晕倒了,怎么有人自信如此强大?大家给他让路……按她猜测,肯定是被他这副恶霸样吓到了,才会不自觉闪避、远离他,绝对跟魅力或男子气概无关。
她想了又想,为了自己的眼睛着想,同时,也为了让他认清事实,即便会打击他,也要说实话了。
「你知道我初见你的时候,为什么二话不说、转身就逃吗?」
「?为什么」他还傻傻地问。
「我以为你是土匪。」
「啥?」他跳起来。「像我这么温和、善良的大好人,妳当我土匪?」
「你脸上又没有刻着『好人』两个字,可那把堪比鸟巢的大胡子、却完全像个土匪、强盗。」
「妳──」他很生气,气得发抖,可是……万一她说的是实话,难道他还能逼人撒谎不成?
他像只被困在笼里的猛兽,来来回回跺步。不留胡子,会被笑「可爱」,堂堂八尺以上的大男人,被人围着掐脸蛋、说好可爱,这还让不让人活?
但留胡子……他直接从金童变成强盗了,还是人见人怕的那种!
老天爷到底给他生了一张怎么样莫名其妙的脸──不对,这容颜应该是爹娘生就,不干老天爷的事,可他不知道爹娘是谁啊!他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在破庙里了,是义父将他拾回来,抚养长大。
所以他没有人可以怪……那……还是怪老天爷好了。
也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最麻烦的问题是他到底想被说可爱,还是成为人人畏惧的强盗?
前者他不喜欢,后者……似乎也不太美妙,那么……他实在想不出个结果,目光慢慢地往下移,最后定在房宝儿身上。
她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涩声道:「这个……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不要太当真喔……」
她慢慢地起身,一点一点往后退。真真见鬼了,平常没见他气势这么足啊,而今却……恶霸脸庞配上杀神一样的目光,真吓死人也。
她的反应令他喉间发苦,看来她真的很怕他现在的模样,所以胡子……得剃了吗?倘若又被笑「可爱」,怎么办?
他忍不住做最后的挣扎。「我的模样真这么恐怖?」
「这个……」她想点头,可看入他眼里,又瑟缩了。「其实呢……你知道的,任何东西看久了,也就习惯了,所以……我刚才说的你不要太在意。」
这就是说,他看起来真的很恐怖,她需要一段时间习惯。该死!怎么会这样?
「我是说,我是因为某些……呃,理由,所以对于胡子感觉有些不舒服,但我想……只要我克服心理的问题,应该就没事了。」况且这几天,她时时对着他的脸,也没感到害怕啊!她甚至因为他的体贴而有一点点心动了。
可见她的心伤已经好了五成,剩下……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吧,谁教当年欺负她的那伙匪徒个革屋是胡须拉杂的,她才会如此害怕恐惧。
不过龙天荒不一样,他粗犷的外表下有一颗细腻的心,他温柔、体贴、忠实……他有无数美好的优点,所以她不怕他,一点也不怕。
她甚至相信,只要给她多点时间,她连他的眼神都不怕了,届时……或许她就不只是喜欢,而是……想着想着,她的心如小鹿乱撞。如果让他知道她满心的风花雪月,不知他会不会笑话她?
可她对他的好感却是真实无伪的,直到认识了他,她才真正明白那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是什么意思。
它有点酸、有点甜、有点涩、还有一些苦和甘……但不管那是什么滋味,都把她的心填得饱满,再无过往的空虚和落寞。
所以她非常珍惜这份感情,更加感激他的出现。
「龙公子……」她刚想跟他说,外貌不是重点,一个人最要紧的是心肠,心好比什么都重要。
但他突然摆摆手,丢下一句。「妳若饿了,就先吃早膳,我去去就回来。」
有关这把胡子的去留问题,他终于有了决断。
***
房宝儿彻底傻了。
她想不到龙天荒那么在乎那把胡子,居然话都没说完,转身就走,一点辩解的机会也不给她。
「早知道不跟他提胡子的事了……」她很懊悔,他都说过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他们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谁也无权探究,怎么她就如此多事,非要问他呢?
她应该如他尊重她,绝口不提她脸上的疤痕一样,对他抱以相同的态度。
可她却……
「对不起。」她错了,她不该自以为是,加上……好奇心真是害死人。
她想着要不要去追龙天荒,跟他道歉,请他原谅自己?
可他叫她在这里等着,她贸然过去,他会生气吧?
但不去,她怎么道歉?如何让他明白,她是真心悔改,希望他原谅?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她来回跺着步子,好半晌,长叹一声。「唉,好烦啊!」
事情难道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问题是,她想不出来。
她急得红了眼眶。自从意外发生后,她便知眼泪解决不了问题,否则那些匪徒怎会任凭她苦苦哀求、甚至不惜自毁容颜,仍不肯放过她呢?
掉泪是懦弱的表现,只会让人看不起,所以她不哭。
可如今……一滴泪珠滑下了脸颊,为了他,她居然忍不住哭了。
「对不起,龙公子,对不起……」她双手掩住脸,却掩不住心头的惊慌和失措。
「喂,妳不去吃饭,在那边走来走去干什么?」
就在她茫然失神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身清爽和些微湿润的水气,还有那张足以媲美庙里金童的漂亮容貌。
他的声音让她本来荡到谷底的心瞬间飞上半空,然后她转过身,双眸对上他的,瞬间呆住了。
这个人是谁?世间竟有如此漂亮的人!他鼻梁高挺,厚薄适中唇稍稍弯起;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得见底……她只觉心快要麻痹了,那是春风再美也比不过的笑,没见过的人,怎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