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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侠侣  第6页    作者:幸荷

  “是啊老爷,我听章妈说,前阵子辜老爷的儿子来到秀水县买了幢新屋,结果叫那桂花贼烧了房子,还抢走不少钱财,把辜少爷吓得连夜要赶回京城去哪。”官夫人叹息道:“真不知该说那桂花贼是邪还是正,放火抢劫是不对,可是那个辜少爷恶名在外,说来也是恶有恶报。”

  “本来是不干咱们的事,但听说他最近几次犯案还带了个女贼当助手,行径越来越嚣张了。他虽号称是个劫富济贫的侠盗,专挑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下手,但此等人物亦正亦邪,再加上他武艺高强、屡战屡胜,未免骄矜狂妄,难保他不会由正转邪,走上歧途。”

  又是助手又是跟班,她飞天女贼和桂花贼的名字挂在一起,未免显得太卑微了些。

  “爹,桂花贼嫉恶如仇,绝不会变成邪派人士,更不会冒犯敏德镖局。爹在武林正派中名气多响亮,和那些贪官奸商们八竿子打不着,根本不会是桂花贼下手的对象。倘若他真的糊涂到善恶不分,那就枉为侠盗桂花贼了。”

  这一席不该像是从官朝海口中说出来的话,听得官敏德和官夫人面露疑色。

  “我也是……听阿黎说的。”官朝海微微一笑,把责任全推到阿黎身上。“况且身为官大镖师的女儿,多了解一些江湖事,也是无伤大雅的嘛。爹。”

  “那倒也是。”官敏德笑道:“敏德镖局将来也要交到你手上,所以我希望将来我的女婿,最好也是个武林──”

  “我倒认为朝海还是嫁进官宦人家好些。”官夫人笑咪咪的打断了官敏德。“朝海是大家闺秀,自然还是富家少爷比较能匹配。敏德,你别是私心偏爱傅儿吧?”

  “夫人,你又多心了,我的私心向来只偏向你这边的。”又来了、又来了。

  官朝海微笑着,耐着性子等待爹娘结束这段甜蜜的争执,一边想起了那晚桂花贼在破庙里为她疗伤的情景。

  那晚她与他分道扬镳后,她便没再听见他的消息。

  她听话地乖乖在家里疗伤,钟傅替她去药铺里抓的药不如桂花贼的有效。

  她自己包扎伤口,却不如桂花贼包得漂亮平整。

  经过酒铺时,她仿佛又闻见与桂花贼共饮的那种酒的味道。

  就连她一早推开窗看见花园,竟也忽然发现原来园子里就种着一棵桂花树,整株沧桑的绿,一朵花也没有,更别提那令人怀念的桂花香……

  “小姐,你不会正在想桂花贼吧?”

  一语戳中心中事!官朝海猛然一惊,瞪了阿黎一眼。“什么桂花贼!别乱说。你不怕被老爷夫人听见?”

  “当然不怕。老爷的马车都走远了,夫人也进屋去了。”见官朝海一脸错愕,阿黎好心提醒:“小姐你放心,虽然你魂不守舍,但是刚才老爷要走的时候你有与他道别,夫人交代你早些进屋别吹风,你也答应了,只是你自个儿不自觉罢了。”

  “……”她有这么魂不守舍吗?“走啦,娘都交代了,还不进屋去!”

  见官朝海要走,阿黎急忙上前搀住她。

  夜盗辜府那晚,官朝海迟了时间回来,还带着一只伤腿,真把阿黎吓坏了。幸亏伤口处理妥当,又有钟傅帮忙,官朝海无甚大碍,主仆俩瞒天过海,竟也无人发觉此事,只是委屈了官朝海在家闷了好些天。

  “小姐在府里安分守己的待了这么久,想必闷坏了,不如趁今日老爷出了门,夫人等会儿又要和那些夫人太太们打马吊,咱们出去走走吧?”

  官朝海一听,喜上眉梢,只是脸上方才教阿黎道破心事的窘红还未褪去,连忙咳了两声当作掩饰。“我看是你陪我闷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吧?”

  阿黎搀着官朝海的手,笑嘻嘻道:“阿黎就算不为自己,也是为了小姐嘛。说不定出去了,还能在街上遇见桂花贼也说不走。”

  “桂花贼?大白天的,怎么可能遇见他呢。”官朝海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瞥见阿黎古怪的笑脸,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哎呀,我是说──”

  “小姐,你真的在想桂花贼呢。”阿黎俏声笑道:“打从那夜回来,你同我说话就一定会聊到桂花贼,倘若没聊到他,你就神不守舍的一个人想心事──小姐,你是不是喜欢桂花贼呀?”

  “什、什么……”官朝海一紧张就口吃,一口吃就更紧张。“阿黎!你找死吗?!我哪里……我哪里有……”

  “小姐,你想清楚到底要说什么再说吧。”阿黎嘻皮笑脸,显然是不怕死的。

  “……”官朝海一阵慌张,脑海里却又浮现桂花贼那双时而锐利、时而温柔的勾魂凤眼……原来竟是勾她的魂!

  “好了!不是说要出去吗?还在这里废话,你到底定不走?你不走我自个儿逛去!”辞穷了,只好选择当缩头乌龟,官朝海甩手要定,阿黎连忙追上去。

  “等等,小姐!” 官朝海一转身,险些撞上身后来人!

  “迫么急着要去哪里?”即时伸手握住官朝海臂膀的钟傅面带忧色,低声道:“莽莽撞撞,小心你的伤。”

  “钟大哥。”

  “钟少爷邀请夫人小姐共赴慕容府梅花宴,夫人与马夫人约了打马吊,已经准了小姐与钟少爷赴宴。”家仆六顺在旁说道,又咳了数声,示意钟傅该松手了。

  “谢谢你啊,钟大哥。”从钟傅手中抽回胳膊的官朝海讪讪一笑,悄声向钟傅道:“果然有马吊打,娘就将我抛一边了。”

  钟傅闻言微笑,拿出了请帖。“慕容府的梅花素有盛名……”

  官朝海瞧见钟傅从红色封套中取出那张金边粉白请帖,脑海中猛然想起──

  “天啊!钟大哥,我竟然──”一旁的六顺满脸怀疑,拉长耳朵听着,官朝海连忙压低了音量。“我忘了帮你送信。”

  “我知道。”钟傅面带苦笑,示意官朝海先别说话。“咱们赴宴去吧。”

  慕容府中,满园梅花盛放。专为赏花而建的雅致花亭一落落伫立在一片娇红之中,穿梭其中者或是名门贵族、或是雅士文人,绫罗绸缎并着如烟花影,织就成一幅富贵荣华的景象。

  “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完全忘了这回事。”坐在亭子里的官朝海一脸懊恼,对眼前美景恍若不见。

  “小姐,你现在才发现未免太迟了些。”阿黎一边很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赏花客们,一边说道:“打从那晚你从辜府回来至今,都过两个月了。”

  “所以我才懊恼啊。”把信带出去又原封不动的带回来,她竟如此后知后觉。“钟大哥,真的很对不起──”

  “不要紧,我并不介意。”钟傅替官朝海倒了茶,又将梅饼切成小块递给她。“你受了伤,我担心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了那件事。”钟博顿了顿,轻声道:“你没事就好了。”

  “你没事就好了,小姐。”阿黎学着钟博的语调,在官朝海耳边悄声笑道。

  “……”官朝海这会儿早已懊悔得连教训阿黎的力气都没有了。“钟大哥,你放心,下回我一定会帮你把信交给桂花贼的。那晚我与桂花贼闲谈时,曾问过他的师父是何方高手,但桂花贼透露得并不多,只说他的师父是为情而退出江湖的。”

  “是吗……”钟傅若有所思的喃道。

  “也许下次桂花贼看到那封信,就会愿意告诉我他师父是谁了也说不定。”

  “那也得你遇得到他才行。桂花贼神出鬼没,若你们能相遇三次,那还真是有缘分。”

  是啊,若能与他相遇三次……官朝海想着这微乎其微的机运,不觉有此一惆怅。

  “好了,梅花也赏了,茶也暍了。”钟傅起身道:“咱们走吧。”

  “走了?这么早回去?”官朝海与阿黎异口同声,一脸失望。

  “当然不是了。”钟傅微笑道。“你想不想──去看看那些受你恩惠的人?”

  城郊老石村,地处偏远,景色荒凉,几幢屋瓦残破的房舍零散伫立着,晒衣竿上几件满是补轩的旧衣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这里就是贫民村……”官朝海伏在马车窗边探头往外看,轻声喃道。

  贫瘠的空地上,几个颤危危的白发老妇驼背低头晒着菜干;破屋底下,有个双脚残废的清瘦男子躺在竹椅上,眼神空洞;巷口几个灰头士脸的孩子们正帮着他们孱弱的娘亲编着竹篮,嘴里唱着不知哪儿学来的曲儿。

  年刚过,这个地方却没有一丝年节喜庆,只闻得到一种清寒穷苦的气味,和城里那种富贵升平的气氛相差实在太远。官朝海从前只是听闻,从没有亲眼见过,此刻她的心中满足震撼。

  她深在闺中,不识民间疾苦,正如桂花贼所言,她出来闯荡江湖,只是为了游玩、为了透口气,为了搏一个侠盗的虚名,就连偷偷让钟傅授她武功也是出于偶然。她为这情景感到震惊,桂花贼对这情景一定早就见怪不怪了。

  “先前你交给我的东西,我命人悄悄变卖了以后,都拿来分送给老石村里的贫户了。”钟傅说着,一阵风忽然吹来,令官朝海鬓边的发丝随风飞扬,丝丝拂过他的面颊。

  钟傅情不自禁,正要伸手触摸,官朝海却刚好转头朝他道:“钟大哥,咱们能不能下车?我想看清楚些。”

  钟傅答允了。

  阿黎扶着官朝海下了马车,钟傅为了安全起见,仍命小厮随侍前后左右。官朝海一行人本来就衣着不凡,如此阵仗排开,更是惹得老石村的村民们频频回首注目。

  官朝海慢慢走着,仔细观察这些住在贫民村的人们,他们的破衣、他们的倦容、他们的病体,还有偶尔出现那苦中作乐的笑容,都令官朝海感到心虚与难过。桂花贼是亲眼见到了这些,所以成为侠盗,她飞天女贼该要多汗颜才是……

  瞧出官朝海的低落情绪,钟傅安慰道:“这些人为何成为贫民,与你无干;你生在富裕之家也不算是过错,你若因见了他们可怜而怪罪自己的福气,那我可不再带你来这儿了。”

  “不是的,钟大哥,我并没有那么想……”越过钟傅身后,官朝海瞧见一个妇人背上背了个孩子,肩上又扛着两篓子蕃薯,一时重心不稳,脚一扭,就要跌进路边大沟去。官朝海紧张了一下,差点要施展轻功去救她,便见一个身影闪到了妇人身旁,即时扶住了她与她的孩子。

  “小心啊,吴大婶。”男子将妇人扶稳了,又替她将篓子拾起,站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女孩帮着捡起落在地上的蕃薯。

  “谢谢你啊,沐公子。”妇人感激道,背上的孩子却开始啼哭。

  “春宝给吓着了。”沐温川微笑着,伸手逗弄那孩子。“这几日蕃薯汤的生意还好吗?”

  “称不上好。”妇人苦笑道:“但比起以前真是好太多了,多亏有侠盗桂花贼的帮忙;最近还曾收到一个署名为‘飞天女贼’送来的救济钱银,本来我还在苦恼春宝这病不知得看多久的大夫,光是药钱就够吓人的了,现下暂且可安心了。”

  官朝海看得愣住了,待她再回神,竟不自觉往阿黎身后躲──

  那不是前些天在福良寺遇见的那对父女吗?他那身素雅的长布衫依旧掩不住他出众的风采,瞧他那温文儒雅的举止,听他那柔软悦耳的嗓音,不过第二次相逢,她竟将他认得如此清楚!

  他们怎会出现在这儿,又跟这儿的居民熟识?莫非他们也是老石村的村民?

  “小姐,你做什么要躲?”阿黎奇怪道。官朝海正想解释,谁知沐温川与那妇人道别后,便往她们的方向走来,鬼鬼祟祟的官朝海与她身后那一大群随侍自然映入了沐温川眼帘。

  “爹爹你瞧,是那个跟我抢香包的恶婆娘。”小阮认出官朝海,立刻大声道。

  官朝海脸上蓦地一红,阿黎立刻上前护主。

  “哪来的野丫头如此无礼──啊?小姐,原来是他们!”

  “小阮,不能这么没礼貌。”沐温川轻斥小阮,又朝官朝海拱手赔礼。“小阮年纪小不懂事,请姑娘别见怪。”

  “朝海,你认识他们?”钟傅皱着眉头,怀疑的观察着沐温川。

  “不认识。”官朝海否认道,推着阿黎要走,却见小阮一手护着胸前新买的香包,一手拉着沐温川道:

  “爹爹,咱们走,免得这恶婆娘见了你买给我的香包,又要跟我抢。”

  “不会的,这香包是我买给你的,这位姑娘是大家闺秀,她就算再喜欢也不会跟你抢的。”

  “可是上回她硬是跟我抢,好野蛮啊,爹你还说她不害臊呢。”

  越听越恼,忍呀忍啊忍不住!官朝海匆地转身上前挡住了沐温川。

  沐温川眼一瞄官朝海,脸上依旧带笑,刻意放轻了的口气,却是不真诚的。

  “姑娘,你不会真的这么野蛮吧?”

  “她才野蛮呢。”官朝海抑着怒气,尽量维持表情的和顺。“人穷不能志短,就算没有钱,也不该用偷的。”

  沐温川一愣,狐疑道:“在下不明白姑娘所言。”

  “我说的是她──这个小恶人上回在福良寺前偷了我的荷包。”

  沐温川闻言,低头看了眼小阮,道:“小阮不会的。”

  “你问她吧。那日你们要离开时,她往我身上故意一撞,就是她下手行窃的时候了。”本不想与这小恶人计较,但她口口声声称她是恶婆娘,她可无法忍受。“不过几个银子,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看她伎俩纯熟,恐怕不是第一次。”

  沐温川见官朝海说的信誓旦旦,不像是在说谎,沉吟了一会。

  “小阮,前些天你说在路边捡到了个荷包,里头有点碎银子,你拿去送给庙里的婆婆了──那荷包,真的是捡来的吗?”

  官朝海见沐温川口气依旧和缓,只是,收起了微笑的脸顿时看来冷峻似冰山,就连她看了也微微生畏,更别论那个已经心虚了的小阮。

  “爹……我只是想学桂花贼……”

  “年纪小小,谁不学你去学桂花贼?!”沐温川愠道。“更何况桂花贼是惩恶助善,这个姑娘并非恶人,你怎么能偷她的荷包!”

  “她身上穿着好衣裳,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都有的富贵人家,却还跟我抢小香包,还不是恶人吗!”小阮呜呜咽咽的哭诉着,教官朝海再度窘红了脸。

  “抢不赢人就说她是恶人,爷爷把你宠坏了。”沐温川摇头道,伸手掏钱。“荷包里多少银子,我还给你。”

  “不用了。”小阮哭得一脸眼泪鼻涕,已惹来不少村民旁观;她与钟傅一群人和老石村格格不入的衣着更是惹来指指点点。深怕旁人认为她小题大作,那么点小钱也要跟个小女孩计较,官朝海忙拒绝。“银子事小,已送了人就算了,不用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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