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抵在门上,她的泪水直流个不停,秋菊见了问道:“三公主,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没……”尔雅摇摇头,抹去泪,“明早我们就出发,你马上去准备。”
“那傅公子怎么办?”
“我会找人照顾他,让他保护我只会让他更危险,我不能再那么自私了。”尔雅眨眨眼,企图眨掉眼睫上的泪水。
“可是少了傅公子,路途还这么遥远,万一路上又遇到坏人怎么办?”秋菊可不希望三公主再一次深陷危险中。
“你怕了?”尔雅挑眉望着她。
“这……”秋菊顿时不知该怎么说。
“但我不怕,反正要命一条。”尔雅淡冷地说。
“三公主,您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您的安危可要比什么都重要。”秋菊赶紧安抚道:“您肯定是之前受了惊吓,才会胡言乱语。”
“我没胡说,你快去准备。”多留一晚是想确定他一切没问题,如此她才得以安心离开。
“是。”秋菊噘起唇,不懂三公主在想什么,“不过,您怎么不等傅公子完全清醒再走?”
“你怎么又来了,我就是不希望让他知道,既然要走我只想安静的离开。”尔雅叫来阿勇,要他去找位可靠的大娘来照顾傅邑弘。
而当晚,尔雅一直待在傅邑弘身侧,亲自喂他服用药丸、喂他喝水,看着他的脸色愈来愈红润,她才真的安了心。
“傅邑弘,醒来后不要来找我,千万不要。”
伸出纤纤长指,尔雅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感受胡碴扎着手心的微痒触感。
突然,他的脸颊抽动了下,吓得她赶紧抽回手,见他又回复平静,这让她苦笑了出来,“段尔雅,你真没用,他醒的时候你怕被他骂,怎么都不敢碰他,现在他可以随你碰了,你却战战兢兢的?”
“还记得五年前你刚来王宫担任家臣的那天,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虽然那时候我才十二岁,但我很确定的告诉自己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个。”难过的吸吸鼻子,她继续说:“小时候你还会陪我说说话,但是我及笄之后你就开始疏远我,到最后甚至连理都不理我。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因为太爱黏着你,让你受不了吗?”
尔雅重重闭上眼,将酸涩的泪往腹里吞,“你放心,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着,她便趴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听着你的心有力的跳动着,真好!以后我父王就靠你保护了,而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
鸡鸣打断她的自言自语,她徐徐从他身上起来,含泪望着他绝魅深刻的五官,“我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她想走却又舍不得,忍不住又趴在他身上低声抽泣。
秋菊走了进来,摇摇她的肩,“三公主,已经要出发了。”
尔雅点点头,多情的双眸仍依依不舍的黏在他的俊脸上。
见三公主这么难受,秋菊也不好过,“要不咱们别走了,等傅公子的伤好了再一块儿离开?”
尔雅摇着脑袋,轻喟了声,“不,我们这就走。准备好了是吗?”
“对,不过您得先吃点儿早膳。”
“其他人吃过了吗?”
“正在吃。”
“我不饿,你去吃吧!吃过早膳我们就出发,还有,照顾傅邑弘的大娘什么时候会来?”尔雅边走边问。
“已经在您房里等着了。”秋菊回道。
“好,我去交代她一些事。”尔雅回到房间,对着大娘说:“傅公子的伤已经好多了,但大夫说他还会昏迷一阵子,这段时间就请你好好照顾他。”
“姑娘请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傅公子的。”拿人钱财就要办好事情,她绝对会做好的。
“好,他若醒来,就告诉他他的马在客栈的马厩里,有小二照料着。”尔雅细心地叮咛每一件事。
“是的,那姑娘您要离开吗?”大娘看得出来她非常不放心傅邑弘。
“对,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位公子就麻烦你了。”尔雅随即对秋菊说:“咱们这就上路吧!”
数天之后,傅邑弘终于醒来,他睁开眼便瞧见一位陌生的大娘坐在床旁打着瞌睡,还连连打呼。
他疑惑地坐直身子,低声唤着,“大娘……大娘……”
大娘立即惊醒,见他已坐了起来,不禁吃惊道:“公子,你怎么起来了?”
“你是谁?”
“你终于醒了!我是三小姐请来照顾你的,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大娘见他睁开眼可欢喜了。
他稍稍提了下气,感觉呼吸顺畅,可见体内的毒已经全部排出,“我好多了,我想见见三小姐。”说着就要下床。
“她已经离开了。”大娘阻止他,“你才刚醒来,还是躺在床上多休息会儿。”
“你说她走了?”傅邑弘紧盯着大娘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她哪时候走的?”
“已经有几天了。”大娘算了算,“三天还是四天。”
“老天,我居然昏迷这么多天?”他懊恼地握紧拳头。
大娘突然想到什么,赶紧从他枕边拿了封信递给他,“这是那位三小姐要给你的信。”
傅邑弘接过手,打开一看——
南电: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了,还记得以前每当我想对你撒娇或是生你气的时候就会叫你“南电”。不过,我现在既不是撒娇也没有生你的气,而是要向你道别。
我收回要你护送我去漠北的话,过去的任性差点儿害你丢了命,真的很对不起!你回去吧!回王宫尽你家臣的本分,不用担心我,我绝对可以平安抵达漠北的。
唯一遗憾的是,在我的脑海里竟然搜寻不到你对我笑的笑脸,若能拥有这记忆,余愿足矣。
还有,信封里还有一封要给我父王的信柬,他看过后自会明白我的意思,绝不会责怪你失职。
答应我,千万别来找我……多多珍重。
尔雅
傅邑弘紧蹙眉心看着这封信,眼眶不由红润了。
老天,不是我不肯对你笑,而是你是公主、我是臣,我怎么匹配得上你?与其让你怀抱幻想,还不如彻底断了你的念。
紧握拳头,他将信揉烂。
既然知道自己任性,为何还要这么做,更没想到她还真是说到做到!
“我去找她。”他冲出房间。
“傅公子——”大娘叫住他,“你的马在马厩。”
“我的马?好,我知道了。”他想或许是尔雅替他领回来了,于是快步下楼找到他的马。
回房收拾好简单的包袱,付过帐后,他牵着马儿离开客栈。
每到一个城镇他都会停留打听她的下落,怕马儿又累垮了,他不得不稍作休息,可心底又担心尔雅会遇上心怀不轨之徒,一颗心总是悬在半空中,让他食不下咽、睡不安枕。
就这么走过好几个城镇,他终于打听到尔雅的消息,“这位老爹,你真的看过我说的马车?”
“是,有两辆马车,一辆华丽、一辆大马车,就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茶肆的老爹捻须说道。
“没错,请问老爹,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他急急又问。
“就昨天,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谢谢,那我知道了。”喝了壶茶之后,傅邑弘又跃上马背急起直追。
秋叶愈来愈炽艳了!
路经华慕山时,尔雅被眼前的片片艳红摄了心。
那红,像不像她心上滴下的血,已渲染成一片,仍在持续扩散……不知何时才会停止。
第3章(2)
天黑了,尔雅一行人便在华慕山下的一间空屋内歇息。
“公主,外头风大,您坐了这么久,还是快进屋里歇着吧!”秋菊见三公主一个人坐在外头的大石上发呆,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她忍不住上前劝道。
“外头的风景好美,我想多欣赏一会儿,你先回屋里去吧!”望着前面那条浅浅的小溪,两侧花木扶疏,偶有蜂蝶飞过,像极了绫旋宫内的小花园。
“可是……”
“这儿不会有人来,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进屋别打扰我。”尔雅睨了她一眼。
“是,那小的先去张罗晚膳,您千万别在这儿坐太久。”秋菊不忘叮咛。
尔雅又掉进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回应她。
秋菊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后便走进屋内。
突然,尔雅像是看见什么似的仓惶站起,眼带疑惑的往花丛走去,停在白瓣黄蕊的小花丛前。
“对,就是这花……”还记得傅邑弘进宫没多久,她吵着要他带她出去玩儿,于是他带她到宫后骑马,他坐在她身后护着她,骑着马驰骋在山坡上。
当时,她真的好开心,就在要回宫之际才发现一直戴在她颈上最爱的翡翠不见了!她因而哭闹起来,体贴的傅邑弘便顺手摘了一束花哄她。
就是这花……
之后,他却开始慢慢疏远她,渐渐地连理都懒得理她。
摸着花瓣,她忍不住低首轻泣,说好不能再哭,说好要忘了他,可为何她就是办不到?
“没用的人,段尔雅,你真的很没用!”止不住泪,她只好拼命骂着自己。
“你知不知道你很幼稚?”
突然她像是听见傅邑弘骂她的声音,立即抬起脸四处张望,却不见他的人!
“天……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幻想的毛病?”她往后一退,直捧着自己的脑袋,“不能再想了,否则我绝对会生病,肯定会生重病!”
“你看来症状的确不轻,就不知道你已经幼稚到何种程度了?”傅邑弘的嗓音又冒了出来。
“呃!”尔雅惊愕地又往后退,身后撞到了某个东西,令她蓦然定住身,仿佛知道是谁站在她身后,她眼底的泪更是止不住的滑落……
“怎么又哭了,你到底几岁了?”转过她的身子,望着她的泪眼,他的心窝又一次抽疼着。
但他心里明白,再过不久她便是蒙古太子妃,而他已没有资格为她心痛,就连再次拒绝她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怎么来了?”她仔细瞧着他,并伸手摸摸他的身子,瞠大水眸问道:“已经痊愈了吗?”
“对,已经完全好了,但可苦了我的马。”傅邑弘想起什么似的,眯起眸冷冷开口,“你当我是那种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
“我没这个意思,而是不希望你再跟着我了,从小我就只会带给你麻烦,所以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儿得好。”她转过身,不敢再看向他那双深邃幽然、足以勾摄人心的眼眸,就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猛然瓦解。
“既然接下了护送你的任务,我就不会半途而废。”他收回凝注在她脸上的视线,“所以你别再做这种傻事,不过,除此之外你至少做对了一件事。”
“什么?”她不懂他的意思。
“你先出发是对的,否则我还真怕无法准时抵达漠北。”他看看这里的环境,“这地方是阿勇找的?”
“嗯。”她点点头。
“那家伙算是有点儿长进了。”他眉心微锁地又问:“其他人现在在哪儿?”
看他一板一眼的态度,尔雅不禁心拧,“你追到这里就只是为了像问犯人一样拷问我这些问题吗?”
“这是我的职责。”他眯起眸,努力要自己不能软化,尤其是那颗尘封已久的心,绝不能为她而悸动。
“又是职责,我看只要是我父王吩咐的事,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你也在所不惜吧!”她揪着心说。她宁可他不理她,也不希望他是因为父王的命令才紧跟着她。
傅邑弘深眯起双眸,“没错,你可以这么想。”
尔雅倒抽口气,没想到他竟然老实的承认,难道她在他心中就只是个甩不开的麻烦或累赘?
望着他的眼睛倏然敛下,随着天色渐渐转暗,她的心也已蒙上一层晦涩。
“他们在那间屋子。”撂下这话,她快步朝前走,告诉自己或许她连留下回忆的奢求都不该有。
秋菊见傅邑弘终于赶来,心里悬着的大石这才落下,也终于展露笑容。“傅公子,您终于来了。”
他朝秋菊点点头,“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你没来我也不会有事,别说得好像非你不可。”坐在一旁的尔雅拿起茶杯喝了口,嘴里不忘碎念着。
傅邑弘看她一眼,眉心蹙起,随即又问:“阿勇呢?”
“他带几个人去山上砍些柴火,”秋菊续道:“加上这附近没有吃的店家,就顺便抓些鸡、捕些鱼回来果腹。”
“是这样吗?好,我去帮忙。”
他才要离开,秋菊便唤住他,“傅公子请留步,阿勇他们会抓回来的,您别担心。我还要去外头生火,三公主需要您的保护。”她说着便一溜烟跑了。
“秋菊……”尔雅想把秋菊叫回来,可那丫头却溜得比鳝鱼还快。她尴尬的看向他,“我可以一个人,你去吧!”
“还在生我的气?”他眯起深眸勾视着她。
“没错,我是生气,真不懂你为何要来,不是让你回宫了?何况我也留了书信给我父王,说是我后悔了,不想让你保护了,这样还不够吗?”她握紧小手,泪眸中满是不解。
“既然来了,我是不会离开的。”他的表情一如语气般冰冷。
情不自禁地,尔雅又望向他绝俊的脸庞,气自己为何就不能完完整整的收拾起自己的爱恋?
“那就随便你了,反正我是不会再理你的。”她气呼呼地走到角落,拿起竹篮继续缝制手上的东西,而傅邑弘则盘腿坐在一旁运气调息。
尔雅偷偷看他运气调息的样子,控制不住内心的担忧,“你是不是毒伤还没好?”
他张开眸子,摇头轻笑,“不是不理我了?”
“你——”她咬咬下唇,“你为什么就要这么可恶?不说算了。”
傅邑弘眯起狭眸,瞧她微噘红唇的俏模样,平静的心湖卷起一缕温柔。
小时他是个流落街头的孤儿,被大理国南奇王收留成为他的义子,经过他的教导与传授武功才造就了今日的他。
虽然义父待他不薄,甚至胜过亲儿,但是义母却非常看不起他,不时提醒他他卑贱的出身,就算已成为南奇王的义子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明知这是义母对他的恶意打击,但他就是无法不在意。
之所以入宫成为家臣,也是南奇王请求上一代家臣举荐,对此他极为感恩,却不敢或忘自己的身份。
三公主娇美如花、性情可爱,虽然有些骄纵却不失善良纯真,然而她的爱慕却让他既受宠若惊又倍感压力。
尤其见她一日日出落得更加美丽动人,他也彷若中了魔咒般为她倾倒不已。
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敢对三公主有非分之想,为了不让她继续黏着自己,也为免自己继续陷入挣扎中,他才决定以冷酷来面对她的多情。
就这样……三年来他一直对她冷言冷语,殊不知这就好像将自己推入冰崖、被冰刃深深划上好几刀一样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