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当场惊呆了。
目无无尘的翼亲王然听一个姑娘的意见,而那姑娘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女。
他很肯定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万宴楼里,鲁国公做寿的那一日,这不是才没过几日吗,怎么两人就出双入对,一块儿用饭了?
虽然满腹疑窦,可翼亲王的私事岂是他一个平头百姓可以臆测的?
掌柜小心翼翼地道:“那菜色?”
“照平常的来……”萧凌雪原是说得理所当然,但他蓦地一顿,改口道:“送菜牌来,给姑娘点菜。”
秦肃儿听到自己有点菜权,便道:“掌柜,麻烦先给我上碗果子冰,其它的由掌柜自行搭配吧,我什么都吃。”
第七章 花容失色(2)
两人入了座,秦肃儿立即拿出精致的青瓷瓶子,打开二丸二膏来看。
以她敏锐的嗅觉很快断岀保体丸、五珍丸是几味普通的补药再加几味有安定神经作用的药材调配而成,而十香膏和雪玉膏四是用杏仁、益母草、白芷等能滋润皮肤的配方加上香料制成。
原来这里的人跟现代人一爱吃保健食品,女人也同样爱美,要她做出类似的产品并不难,她脑子里就有几个保养美容和养身的秘方,难的是,她要放在哪里卖?
萧凌雪见她聚精会神的研究二丸二膏,不时陷入沉思,他忍不住说道:“若还需要……”
他原是要说,若还需要,他可以派人再去买,没想到她亦同时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有比较多药草?”
他有些错愕。“莫非你要去采药草?”
秦肃儿点了点头。
萧凌雪蹙眉。“一般的药草药草铺里都有卖,不需要自己去采。”
秦肃儿翻了个自眼,“就因为不是一般的药草,我才要亲自去采。”
许多近代才发现功能的药草,这里的人肯定不知道,看到了也认不出来,她得亲自去找才行。
她适才是在对他翻白眼吗?她竟敢如此不敬!
秦肃儿等了好一会儿他仍是不发语,她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吧?我还是问店小二好了,这酒楼出入的人多,他知道的肯定比你多。”
他没好气的腹诽,她居然拿区区一个店小二与他想比?竟敢还说他不如店小二?!
不过他表面上镇定自若,定睛凝视着她。“我知道有一座山有数不清的药草,不是普通百姓能进去的,不过我倒是能带你进去。”
他这也不算说谎,云峰山确实不是一般百姓会进去的,因为有毒蛇猛兽,通常入山者都是有所准备、经验老道的猎人。
秦肃儿连忙勾起讨好的笑。“那你能带我去吗?”
想来是要身分有一定的等级才有入山资格吧,而他身分不凡,肯定有入山证。
“你何时要去?”萧凌雪没想到她这么容易上上钩,难道她真是初入京城,不知云峰山的危险。
她笑着回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那好吧。”萧凌雪用施恩的气道:“明日你诊查过后便出发,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
秦肃儿眼晴骨碌碌的一转。“你是怕韩大人、顾太医知道了,也会求你带他们去吗?”
他内心发笑,但仍面不改色的点头“可以这么说。”原来在她眼里,韩青衣和顾太医那么幼稚啊。
以前他对韩青衣并没有任何看法,但今日他却觉得韩青衣做为太医院院令实在太过了,连缝合之术都不会,竟然有脸称为外科圣手,医术还不如一个小小女子。
秦肃儿可不知道他在心里把韩青衣给批判了一回,她笑得眼睛如弯月,“知道了,我不会告诉其它人的。”
萧凌雪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她唇上,他鬼使神差的说道:“要入山必须通报此地官府,你需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卑鄙了,连这样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用如此迂回的方法打听一个姑娘家的闺名。
秦肃儿假意低头喝茶,一边思忖,原主身为翼亲王妃,在被发落到瑞草院之前,常在高门间走动应酬,肯定有人知道她的名字,而眼前这人,不知是哪个高门里的世家子弟,若是让他联想到一块儿就不好了。
她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悠悠地回道:“我叫秦素素,素白的素。”
秦素素……素……凌雪不自觉的在心里默念。
有来有往才是道理,秦肃儿跟着问道:“不短五爷贵姓高名?”
他眼也不眨的看着她,“萧凌雪,凌空驾雪。”
萧是大云国姓,也是天子姓,天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萧凌雪的名字,他本为此刻她总会知道她面对的是什么人了,没想到她竟是笑眯眯的说道。
“滴水成凌,傲雪凌霜,好名字。”她不是文科的,但仍是硬挤出两个词来赞美。
萧凌雪立刻就愣了,他目光深沉地瞅看她,“你未到京城之前,是生活在山里吗?”
秦肃儿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只好随便乱糊弄,“可以这么说。”
她该不会是露出什么穿越人的马脚了吧?
幸好他并没有再深究下去,而此时菜也送上来了,她赶紧转移话题,吩咐小二要打包一桌席面。
昨日带回去的那桌席面大家都吃得很欢,今日她又拿到两百两的诊金,对下人大方点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们也是因为原主才会沦落到瑞草院,被府里其它下人看轻,镇日吃着冷饭馊菜。
“底上没有厨子吗?”萧凌雪不轻不重的问道。
秦肃儿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么?避重就轻地回道:“厨子手艺差。”
他又继续追问道:“为何不换个厨子?”
“那不是我能做主的事。”但心里却用力腹诽,你住海边吗?管得真宽。
想来原主可真窝囊,被打发到破败的院,连厨房的工人都能欺到她头上,堂而皇之的送冷饭给她吃,亏她还是有品阶的亲王妃。
她那便宜夫君也忒是狠心,将她打发到瑞草院之后就不闻不问,原主可是因而寻死,也真的死了,若她没有穿越而来顶替了原主,他就是害死了一条人命,也就是间接杀人。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般厌恶原主,若是知道原主死了,说不定不会掉一滴眼泪,可能还会庆幸终于摆脱了一个大麻烦。
可怜原主爹不疼娘不爱的,好不容易嫁了人,攀上高技,却年纪轻轻便贪恨而终,草草结束了短暂的一生。
有鉴于此,她一定要设法离开王府,让原主的魂魄也得到自由,若是留在王府里,原主肯定因为太冤了面死不瞑目。
萧凌雪见她眉心微微蹙起,不知在思索什么。
对她好奇之事不只一件、两件。
有丫鬟和小厮跟着,称呼她小姐,她的家世应是过得去,可却连换厨子都不能做主,是庶女吗?肯定是。
朝嫡庶向来分明,嫡在天,庶在地,若是嫡女,怎会还要打包吃食回去?
想来是哪个地方官高升为京官,举家搬迁来京城定居,而她是府里的庶女,保不定还是庶子房里所出的庶女,身分更为低下,月例银子不多,但有一手不为人知的医术,便暗地里出府行医赚取诊金贴补。
所以她总让马车在万宴楼外等她,也总在这里下车,就怕被家里人发现她偷偷出府。
她一个地方官养在深闺的庶女自然无所见闻,又初来京师,不知他名违也在情理之中。
萧凌雪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无误,因此当秦肃儿提着打包的吃食说要先走时,他没有热意要送她回府,只叮嘱她明日要早些到万宴楼等他派来的马车,早些结束诊查,才能早些上山。
秦肃儿从万宴楼离开之后,故意在街上东转西绕了好一会儿,确定萧凌雪并没有跟上来,这才雇了辆马车往刘大夫的保安堂而去。
她向刘大夫道明来意,她想见一见艺宝斋的唐老师傅,刘大夫今日见了她的缝合之术,又跟顾太医一块儿得到羊肠线的制作方子,对她早佩服得五体投地,自是义不容辞的领她前往。
可惜的是,唐老师傅对于打造手术器械的人一无所知,毕竟那是他祖辈之事,那时他都还未出生,年代久远,早不可考。
秦肃儿徒呼负负,不过她当场又付了订金,要再打造十套相同的器械,她相信这些器械早晚能派上用场。
刘大夫见状,实在心痒难耐,他硬着头皮回道:“姑娘,虽然小老儿道这要求极是厚颜无礼,可还是厚着脸皮一问,不知小老儿能否也打造一套这样的工具?”
秦肃儿露齿一笑。“刘太夫说的是什么话:哪有让你花钱的道理,这十套手术器械里,有一套就是要送给你的。”
刘大夫喜出望外。“这怎么敢当、这怎么敢当……”
她笑道:“做手术讲求的是团队合作,日后还有需要刘大夫帮忙的地方,到时还望刘鼎力相助。”
刘大夫一听自己还有机会看她缝合,顿时激动不已。“若有需要小老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小老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肃儿摇头失笑,“刘大夫言重了,若是赴汤蹈火之事,我也不敢叫叫你去做。”
刘大夫对她恭敬地长揖下拜,真心诚意的正色说道:“小老钦佩姑娘的超群医术,如果姑娘不嫌弃,小老儿想拜姑娘为师,重新学习医术。”
事实上,今日秦肃儿离开后,他和顾太医闲聊时得知她还精通针麻之术,这可令他大为震惊,针麻之术失传已久,他只在古籍上看过,却在她手上重现,教他怎么能不激动?
秦肃儿深怕他真要拜自己为师,连忙说道:“刘大夫千万别这么说,我是晚辈,若有任何医学上的问题,咱们相切磋便是,若是刘大夫要拜我为师,那后我真不敢来了。”
刘大夫怕她避着自己,拜师这事只好作罢,但听她说能与她切磋医学,他也满足了,想着自己若学得那针麻之术,便不枉此生。
第八章 药山落崖(1)
翼亲王府偌大的书房里,中堂挂着张字画,上面龙飞凤舞书写着“扭转乾坤”四个大字,四面墙有三面墙都是书架,没有架的那一面墙摆着一张硕大的黑漆长方书案,案面右边放着笔墨纸砚和两迭书,左上方堆着五、六摞公文折子,书案后方放着一张黑漆云石心太师椅,书房外遍植翠竹,清幽宁静,这里一直是王府里闲杂人等不得随意靠近之地。
时近黄昏,萧凌雪肩眼不抬近一个时辰了,小窗透射进来的夕阳照在他身上,他专注的批阅公文,正看到他等候许久的镇远大将军的战报,上面写着——
金军攻城不克,已然西退,朱雀城安然无恙,损伤的游骑约莫两百多人,伤亡至轻……
看到这里,他不由得扬起嘴角,难少遏制心中的欣喜。
虽然金国三皇子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但他一直很是笃定镇远大将军做得到。
他自十二岁便在镇远将军身边历练,对他而言镇远大将军亦师亦父,他们俩在战场上默契十足,若不是他三年前爱了重伤,母后忧心成疾,差点病死,他也不会听皇兄的告诚,退出战场,留在京城。
当时皇兄语长心长地说,若他执意留在西北大营,母后镇日因忧心他性命安危而寝食难安,若因此积忧成疾,有个差池,他将会后悔一辈子。
因此,为了一个孝字,他违背了自己的意原,顺从皇兄的意思留在京城,为皇兄分管军政,然而他内心还是多有遗憾,好男儿就该在战场上一决胜负,马革裹尸才是真英雄。
“爷都有看不完的战报了,还送那丫头……秦大夫出去,小的真是不明为何爷要对那丫头……秦大夫那般礼遇,给的诊金已经够高了,爷届然还送她到万宴楼……”凌宝一边磨墨,忍不住犯嘀咕。
“凌宝,你乏了是不?”萧凌雪微冷的声音响起,“乏了便去休息,明日开始,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
主子难得把他日常的随口嘀咕当真,凌宝吓得吐吐舌头,赖皮地陪笑道:“小的只是嘴痒,随口说两句,爷可不要赶小的走,小的一心只为爷,离了这里,见不着爷,小的就活不了了。”
“真真是张猴儿的油嘴。”萧凌雪脸色稍霁,“可知这阵子有哪地方官升迁来京城上任?”
凌宝不敢再耍嘴皮子,认真地想了想,回道:“通州知府治有功,升任都察院任左佥都御史。”
“那通州知府何姓?”
凌宝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小的记得,好像是姓方。”
萧凌雪眉微蹙。“去打听清楚了,看是否真姓方。”
凌宝眼中划过一抹异色,但可不敢再多问,低眉顺眼地道:“是。”
只是他心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主子以前从来不会在乎这种芝麻小事,为何突然关心起一个小小地方官升任京官之事?为何他直觉和那个姓秦的丫头有关?
“王爷,老奴求见。”门外一道公鸭嗓响起。
“进来。”
手中捧着一个垫着红色丝绸的黑潦描金托盘,托盘上是个斗彩花蝶纹盖碗,他走到书案前,恭恭敬敬弯着腰道:“王爷,这是太后娘娘嘱咐一定要让王爷喝的参汤补药。”
他是翼王府的大总管,原是在太后身边服侍的老人,萧凌雪开牙建府后,太后不放心他还未娶妃,便派了冯敬宽来打理府里上,也让他暗地里回禀萧凌雪的大小事,可以说是太后放在翼王府里的眼线。
“搁着吧!”萧凌雪自然也知道冯敬宽是他母后的眼线。“跟母后说我喝了。”
冯敬宽依然恭恭敬的说道:“老奴不敢在太后娘娘跟前说谎,就请王爷体恤老奴,勉为其难喝了吧!”
萧凌雪素来对这些所谓的补药都十分不以为然,可是让母后知晓他没喝补药,恐怕她又无法安睡,他只好拿起碗,皱着眉将补药一饮而尽,将空碗放回托盘上。
冯敬宽欣慰的笑道:“王爷的气色好多了。”
凌宝在一旁猛白眼,又不是仙丹,才喝下去,哪那么快见效?这冯公公可真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瑞草院那女人如何了?可还安分?”萧凌雪话锋一转,语气淡漠中带着森凉。
凌宝一听,连忙竖起了耳朵。
冯敬宽躬身道:“回王爷的话,王妃自到瑞草院之后,闹了一回寻短,老奴没理会,从那之后便安分放多,未再生事。”
闻言,萧凌雪的脸色还是深沉,嘴角却微勾起,吩咐道:“她若安分便罢,日常吃穿用度同从前一样,莫让人说咱们欺侮一个女子。”
冯敬宽脸颊一抽,连忙垂下了眼,徐徐回道:“王爷公务繁忙,无须挂心此等小事,老奴省得,知道该怎么做。”
他是私自苛扣了瑞草院的月银,也指使大厨房给瑞草院送冷饭馊菜,谁让那女人弄死了荷芘,荷花可是他自小看到大的,即便犯了天大的错,也罪不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