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真是段家力拱,朕才能成为皇帝?要不是民心都在朕身上,你爹会三番两次带着朕的伯父当说客?”李彧炎撇唇冷笑。“说到底,是段家想要称帝,偏不得民心,怪谁?”
当初段家和穆纳岳接触频繁,正是想替自己谋帝位,可惜不得民心,更屈于他的商权霸业之下,于是不得不妥协,然而这样的妥协只是暂时的,他一直很清楚。
“怪谁?”段询突地扬声大笑。“我告诉你,皇宫已经被穆纳岳占领,玉玺也落到他手足,就连皇子都被他挟持,最终你也一样当不了皇帝!我早告诉过你玄人不祥,你就是不听,最终还是逃不过玄人的诅咒!”
李彧炎目色阴冷,轻声吩咐,“拖下去,立斩!”
“末将遵旨。”兵从戎将段询从地面拖起。
“李彧炎,我死不足惜,不过是比你先走一步,我会在黄泉路上等你,嘲笑你挑了个玄人皇后,终究祸及皇朝!”
他抽紧下颚,回头望向明小满,却没在她脸上瞧见他预料中的痛苦难受。
难道,她真的还没有恢复记忆?
“朕说过,玄人绝非不祥,真正不祥的是那些贪得无厌的人。”他缓步走回她身边。
垂下长睫,明小满好一会才抬眼。“那么,接下来皇上决定怎么做?”
“回宫。”
“我呢?”
“待在这儿,等朕解决了穆纳岳,再接你回宫。”
看他几乎要被黑影吞噬,她内心的不安瞬间高涨。“为何不带我一起走?还是你在防备我,认为我真是殿下派出来迷惑你的妖姬?”
李彧炎只是托额低笑。“听话,在这里待下,如今时机已成熟,朕要立刻起程。”
“别走。”见他转身,她随即从他的身后拥住他。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远离死亡了。
“小满儿?”他诧异地回头。
“我……”明小满抿了抿唇,主动吻上他,望着他黝黑的眸,柔声说:“我还想要你,还想要你……”
她怕他这一走,就无法存活,所以想将他留下,亲自守护他。
她羞涩地探手滑入他的衣衫底下,掌心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头。
李彧炎眯起眼,轻轻擒住她的手,不让她造次。“咱们往后还有许多时间,不急。”他深吸口气,连吻她都不能,就怕自己难以自制。
他喜欢她的大胆,可惜时间不对。
不对,他们没有时间了!只要他一走,也许他们再也见不到面!明小满反手抓住他,不让他走,正欲承认自己恢复记忆,想借此留下他之际,颈部蓦地传来一阵刺麻,让她无预警的跌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皇上?”踅回的兵从戎来到殿外请示下一步。
李彧炎收回手,眷恋不舍的看着怀中的小女人。“从戎,备马,朕要立刻回宫。你和垂阳留在这里看守娘娘,不得让她离开行宫一步。”
“是。”
待明小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寝殿,李彧炎则已不见踪影。
她快步下床,推开寝殿大门,便见殿门两边守着两个人,她才跨出一步,兵从戎随即往前一挡。
“娘娘恕罪。皇上旨意,娘娘不得离开行宫。”
明小满直瞪着他,粉拳紧握。
“放我出去!”被迫回寝殿的她,接下来的时间一直气急败坏的怒吼,然而守在殿口的两人却怎么也不愿放行。
“娘娘,请你行行好,就在里头乖乖待着吧。”李垂阳捂起耳朵,“这是皇上的旨意,你不如省点口水,等着皇上平定宫乱,再将你迎回宫。”
“你懂什么?你说的事永远不可能成真!”
“你、你这是在触皇上霉头吗?你真是皇后吗?”他也吼回去。
“我是!我是明小满,四哥,你还不快让开?”
李垂阳一愣,疑惑的看向她。虽说满朝文武皆知他和彧炎的关系,但一个外族女子会知道这么多吗?还是……“是穆纳岳告诉你的吧?你别想骗我,至今我还不太愿意相信你真是皇后。”
见李垂阳说不通,明小满把目标转向兵从戎,至少他是相信她身份的。“兵大哥,你可还记得在赤林山上,我曾对你说你不会死,因为时候未到?”
原本一直不动如山的兵从戎顿时张大眼。“你……没有丧失记忆?”
明小满笑得苦涩。“该说丧失了,却又想起。”
“你、你既然已经恢复记忆,为何没让皇上知道?”李垂阳再度跳脚。
糟,他一直在她面前说些不敬的话,这帐会不会在回宫之后一并算?
“我说了。”她面色不变的撒谎。
“原来皇上已经知道了,所以才要末将守着娘娘,怕娘娘急着跑回宫。”兵从戎蓦地明白,赶紧道,“请娘娘宽心,无需担忧,皇上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穆纳岳根本逃不了。”
“没用。”
“为何娘娘如此笃定?”
“因为我看见皇上已染死气。”明小满看着他,满脸凄楚。“我的眼只看得见生死,却无法看见他为何而死,如今我只能猜穆纳岳会拿皇子威胁皇上,再杀了他。”
“娘娘说的是真是假?”李垂阳吓得脸色惨白。
“当然是真的,所以当穆纳岳决定要回泰漠时,我才会在永雀殿上将凤衔月环给哥哥,我的用意就是不要他跟,可他却硬是跟来。”
还寸步不离。李垂阳暗暗叹气,不由得想,皇上早晚会为她而死。
第18章(2)
兵从戎垂眼寻思。“但是依臣看,皇上是有备而来,如今就算皇子落在穆纳岳手中,皇上也可以以泰漠皇室要胁交换。”
“不,穆纳岳想当的是金雀皇帝,而不是泰漠皇帝,就算皇上灭了泰漠,他也不痛不痒。”明小满急声解释,“更何况他持有皇子,就像是拥有一块免死金牌,谁动得了他?”
兵从戎垂眼不语。
他的沉默,让明小满认定他已有动摇。“你认为,我和天下之间,皇上会选择谁?”
“自然是皇后。”关于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只要是亲近李彧炎的人都知道,他当初根本无心当皇帝,只是想要救他所爱。
“那么,请你带我回皇宫,我有办法可以阻止一切惨剧发生。”她说得笃定,心里却连一点把握都没有。
“……不,末将无法抗拒皇上的命令。”
“那你是打算眼睁睁看他死?”
“娘娘,你这种说法,岂不是在为难咱们?”李垂阳很用力地叹气,觉得自己的头发又比去年更白,相信只要再两年,就可以和爹一样白了。
兵从戎无法确定她话中有几分能信,但在赤林山上,她古怪的一席话,他至今记忆犹深,而且局势有时看得再怎么透彻,布局如何巧妙,总有可能也会在一夕间全数翻盘……
“不成、不成!不管怎样,皇上已经下旨,还是请娘娘乖乖在行宫待下。”李垂阳怕兵从戎真会倒戈,快声说道,要她打消念头。
“放肆!”明小满恼声低喝,扬起她的皓腕。“凤衔月环在此,兵都统还不听令?”
见状,兵从戎单膝跪下。“末将在此!”
“即刻带本宫回皇城!”
“末将遵旨。”心一横,他随即走向外头准备。
“兵都统,这样不成!皇上要咱们看着皇后啊!”李垂阳气急败坏的喊,然而对方仍旧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又气又急的回过头,便见凤衔月环在自己面前闪动不可侵犯的光泽。
“帝掌传国玉玺,后持凤衔月环,见此物如见皇上亲临,尚书大人想要抗旨吗?”明小满气势万千的眯眼瞪他。
“……臣不敢。”
“那还不赶紧去准备?”
“遵旨。”他苦着一张脸跟上兵从戎的脚步。
蒙上面罩,穿上斗篷,明小满骑着兵从戎为她准备的大宝驹,迎着冻骨霜雪飞驰,一路上马不停蹄,在接近皇城外时,已是入夜,远远便瞧见北城门上火光如星,城门早已关上。
“来者何人?”守门将士一见人逼近,发声吼道。
“开门,我是皇城总都统兵从戎!”他从怀里取出令牌。
外城门上的将士一见令牌,手臂一扬,随即打开城门。
“都统大人。”士兵拱拳行礼。
“皇宫的情形如何?”兵从戎策马进城,沉声问。
“皇宫被泰漠太子占领,听说国师被缚,皇上在几个时辰前已回城,下令众将严守四大城门。”
“是吗?”兵从戎正要下马,却见明小满已经快一步直冲皇宫。“娘娘!”他惊吼。
“快追!”李垂阳虽然累得像条狗,也只能赶紧追上,就怕一个闪失,他死个一百遍也不够。
只是一路从行宫赶回,他已经累得人仰马翻,怎么她还有那么多力气可以策马飞驰?
然而事实上,明小满早已累乏无力,只以意志力支撑。
要快,非快不可!
尽管眼皮沉重得发涩,尽管霜雪不断扑向她,让她冷得不断发抖,还是咬着牙,一路直往皇宫而去。
然而来到内城门,竟见大军进驻,她被挡在门外,数十士兵冲出将她团团包围,吓得马儿仰起前脚,明小满一时没留神,被马儿摔落在地,还来不及反应,青冷的长剑已近在眼前。
“不准动手!”兵从戎赶至,扬声大喝,“我是皇城总都统,刀下留人!”
霎时,包围明小满的士兵略退开一些,他俐落下马,奔到她身旁。
“娘娘,你没事吧?”
“我……”她吃痛地坐起身,突觉一道凌厉刀风逼近,下意识往后一仰,刀刀削过她的发和颈间,霎时鲜血直流。
“周将军!”兵从戎赶紧将明小满护在身后。“你明知道这位是皇后娘娘,居然还对皇后刀剑相向?”
周将军是随李垂阳到行宫的其中一位将军,自然知道皇上早已认定她便是皇后,甚至不惜为了护她而伤人。
“她不是皇朝之人,她只是个玄人!”周将军一喝,“来人,拿下她!玄人不祥,今日宫乱皆是因她而起,要是再留下她,必定会引起皇朝毁灭!”
他从骁骠大将军被贬为守城小都统,全都是她害的!
守城将士一听此言,众人莫不骚动着,想要将明小满拿下。
捂着颈上的伤,明小满看着步步逼近的将士,心如死灰。
“放肆,就算她是个玄人,终究是皇朝之后!”兵从戎怒吼,扬起明小满的手腕,环视四周。“在凤衔月环之下,如见皇上亲临,众将还不退下!”
众将士见状,这才不甘不愿的退后一步,单膝跪下。
“娘娘,失礼了。”兵从戎立即抱起她,放至他所乘的马背上。“娘娘,恕末将和娘娘同骑。”
“兵大哥,谢谢你。”明小满虚弱的趴着,他随即拉起缰绳,纵马进入内城。
一进内城他们才发现,通往皇宫西宫门和南方永雀门的御西街及御南大道,全都被金雀士兵包围,来到西宫门,就见金雀士兵竟和宫内的泰漠兵隔着宫门对峙。
“皇上在哪?”兵从戎在一列持盾士兵外围停下,下马询问。
“禀报总都统,皇上在南边的永雀门,正和几位将军商议要如何攻入皇宫。”
底下的士兵皆识得他,赶忙去联络镇守西宫门的副都统。
就在这当头,前头蓦地传出呼声,兵从戎抬眼探去,就见明小满竟策马直冲向兵阵列,直朝西宫门而去。
“娘娘!”他急喊,然而明小满却像是充耳不闻,策马直去,更吊诡的是,守在宫门内的泰漠兵也自动开出一条路,让她一路通行。
“总都统,这是怎么回事?”赶来的副都统适巧看见这一幕,双眼大瞠。
“……我也不知道。”兵从戎攒紧浓眉,半晌后低声说:“牵马过来,我要去见皇上。”
“小满儿策马进皇宫?”
“末将罪该万死。”告知完明小满已恢复记忆,并冲入宫中的消息,兵从戎已是冷汗涔涔。
李彧炎坐在国师府大厅内,怒目圆睁地瞪着单膝跪下的他。“朕如此信任你,你竟然抗旨!”
他垂首不语,更不敢提明小满差点在途中遭周将军灭口。
一回到皇城,为了襁褓中的皇子,李彧炎不敢躁进,只是调集退避在家中的百官,挑选几个较信任的待在国师府中,想要通盘了解情况之后,再思忖如何与穆纳岳谈判,岂料兵从戎竟会带来如此可怕的消息。
“皇上先息怒,眼前必须改变对策。”一旁的乌灵始终沉着,冷厉的美目微眯,死盯着摆在桌面的皇宫分布图。
李彧炎缓缓坐下,大手托额。“依小满儿的个性,她必定是想要顺从穆纳岳,将计就计地将皇子救出,可问题是,太多状况难以掌握……但不管怎样,穆纳岳不会善待任何利用过的人。”
“皇上所言甚是,依臣所见,要娘娘回宫应该也是穆纳岳的一步棋,他定是以皇子威胁娘娘屈服,要她引诱皇上独自进宫,成为他的阶下囚。”乌灵沉定地闭上眼。“因为穆纳岳绝不会放过凤凰门,自然想要皇上身上的水凰印。”
“那么,你认为朕应该故意被缚?”
她缓缓张开眼。“如今凌被缚,娘娘应该会想办法救出他,两人共议计谋……”顿了顿,她看向他。“就看皇上愿不愿意赌。”
李彧炎微扬起眉,还没开口,就有人先抢话了。
“皇上,这万万不可!”刑部尚书语重心长地道:“自古云,玄人不祥,一个玄人国师再加上一个玄人皇后,这……”
虽说段询引穆纳岳叛变一事和明小满的身份在皇上解释过后,百官皆已知情,然而玄人皇后一事在军中开始流传,流言直燃向皇城百姓,已造成民心浮动。
“无稽之谈。”李彧炎哼笑的口吻,令在场数位官员顿时噤口。
乌灵冷冷地看向他们,知晓他们其实想说的是,他们怀疑眼前丕变的局势,全都是玄人所致,说不准连她这个玄人之妻也怀疑。
哼了声,她道:“穆纳岳率两万大军自北宫门潜进时,国师原本可以退出宫外,但是为了救六部官员,他选择独自殿后,要不是国师在场,只怕你们可要死去大半了!”
那时正是二更天,六部有上百官员留守在六部部衙里,要不是凌早有防备,恐怕损伤更惨重。
她话一出口,在场官员个个愧疚的垂首。
“流传百年的古老传说重创玄人,让玄人流离失所,为什么你们可以记住百年传说,却忘了不久前皇朝的奢靡荒唐,和玄人的鼎力相助?”乌灵嘲弄地问。“没能力的人才会将自己的无能推到别人身上,要张大眼,看清楚真正邪恶的是持刀杀进宫里的穆纳岳才是啊。”
她清淡的口吻却裹着针针见血的字句,扎进在场所有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