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女儿之赐,赵秀妍承受了更多的压力,不得不亲自来到盛苑,屏退下人,与儿子单独谈谈。
“娘其实是左右为难,虽然晓怡的身世背景的确也困扰了娘,”赵秀妍看着坐在一旁的儿子,“但晓怡的确是个聪敏又对你有助益的姑娘,可以预见的是,她未来绝对会是个贤内助。”只是,肚皮还有些不争气就是了。
“那娘就该支持儿子。”季绍威说得坚定。
“但是,娘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家族嫡系分歧又多,不是娘说可以就可以,那些长辈……”她叹了气,摇摇头。
“我决定的事,尤其是终身大事,不会让任何人左右。”他再次强调自己的决心。
赵秀妍不由得拧眉,儿子的脾气她也知道,今日若不让他娶,错过唐晓怡,未来,可能也没有女人再入得了儿子的眼。
“恕儿直言,娘若不同意让晓怡成为正室,这一派嫡系也不会有子嗣,香火将断在我这里。”
“娘不懂,不让你娶,你也不要她了?”她可急了。
“不,娘,就因为我太在乎她,无法将她当一个只是生养子嗣的工具,所以若没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我不会让她生孩子,”他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直视着母亲道:“其实,这么长时间下来,她没有怀孕,原因出在儿子身上。”
他继而道出,在边陲重地驻扎打仗,时间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以上,再加上并非天天出战平乱,有时一整个月,双方休兵,日子枯燥,有的士兵会在休息时与附近的田园村姑,甚至到更远的乡镇与妓女合欢解欲,也因为这些地方的女子大都贫困,若要翻身,离开是唯一的路,所以这些从都城前来打仗的士兵就成了她们眼中的希望。
要能替男人生个孩子就有机会,毕竟多子多孙多福分,没人不要这福分的。
但军队长期驻军,也有防范之道,怕士兵们让女人有了孕,在战场上分心,影响战力,每个离营的士兵都被要求吃下一种抑制生育的药丸,那是一个异族大夫研制的药,以免士兵们大享艳福后,在兵营驻地出现一个又一个前来认亲的私生子女,打乱军纪也增加困扰。
这种药在都城也有得买,多在皇室王公贵族中流通,尤其是一些只想一夜风流却不想冒出私生子女的公子哥儿。
“所以——”赵秀妍大为震惊,她终于明白了,虽然儿子偶而外出一个月,但在王府的时间,小俩口明明那么好,为何却不见唐晓怡的肚皮有消息,原来儿子也吃了那样的药!
他点点头,“这件事,只有娘知道,也请娘保密,包括晓怡在内。”
她看着儿子那张严肃到不能再严肃的俊颜,深吸口气,她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羡慕唐晓怡,竟让她儿子爱得那么痴、那么深。
“好,娘去找那些家族长辈们谈谈,看看可有什么圆满之道。”她只能先行离开。
季绍威起身,目送母亲步出书房,由在门口候着的两名丫鬟随侍离去。
他知道自己不孝,不该以这样的手段逼母亲,但在终身大事上,他只要唐晓怡,他要守着她,他想给她一个名分。
他转身走到茶几旁的黑檀木柜,从中间的抽屉拿出一只黑色瓷瓶,蹙眉想了想,再次放回去。
吃药一事,他不能让唐晓怡知道,毕竟在幸福的底下,仍有着让他无法甩脱的阴影,所以即使成亲后,他仍会吃药,他跟她仍然不会有孩子……这一点,他还是愧对了母亲!
蓦地,一个极细微的脚步声窜入他耳膜,他猝然转身,“谁?”
唐晓怡站在寝室与书房相连的小花厅,一旁就是她刚刚藏身的屏风,她在屏风后方已站了好久,足以听到所有内容。
因为她不动,他走近她,这才发现她满脸泪水,“晓怡?”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正好熬煮了一道好料要给你吃,书房门口守着的丫头说,你有交代,不许任何人进入,我就将菜拿回厨房,热着……”她哽咽了,但话却愈说愈急,泪也愈掉愈凶,“我进到寝室,本想整理一下,然后,我隐约听到你的声音,好像听到战场,我担心你又要打仗,不然怎么会一出远门回来就跟老夫人说要成亲,还说要我当王妃……”泪眼中有着感动与深情,紧紧的锁住了他的,“甚至连老夫人也天天出去,说是要跟一些长辈们谈我们的婚事……所以我……”
“没关系的。”他明白了,她听到了,震撼了,心也乱了。
泪水再度滑落粉颊,“不对,有关系的,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因为一切都太突然,我太害怕了,所以才忍不住过来偷听,就怕你要上战场……”
他一把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温柔安抚,“没事,我没有要上战场。”
“我知道,可是你好傻,你可以有三妻四妾,你可以有好多儿女。”唐晓怡热泪盈眶,她何德何能能在这三妻四妾的古代,找到一个如此专情的男子!
“我不傻,我的心太小,我只想要我深爱的女子孕育我的孩子,我只想护卫我在乎的你。”他心里也有一抹小小的希冀,若在未来的某一天,她看到他化身为虎,会不会不怕?有没有可能因为他是如此的深爱着她,而宽容的接受他?他是那么那么的在乎她啊。
她靠在他怀里,感受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让激动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再仰头看着他,“我也想要守护你。”
他深情凝睇,他跟她的感情,与跟青梅竹马的张玉弦截然不同。
他跟张玉弦是众人眼中的金童玉女,理所当然的成为一对。
但他跟唐晓怡分享了更多的心情,不管他是人还是虎,她的一颦一笑是那么的吸引他,从坦然承认爱她的那一刻起,与她在一起时,特别的自在,再也不曾感到孤单。
如果能与她相知相爱相守一生,一如寻常的夫妻,拥有这般平凡又不平凡的幸福,该有多好?
他俯身,将一个充满期许的吻柔柔的落到她的唇上,再将她打横抱起,回到房里,让她在他身下娇喘、呻吟,这一夜,在她酣然熟睡后,他独自来到书房里的暗室。
在夜明珠的光芒下,他的视线再度来到那本从无人书铺买的书册,他拿起书走到一旁的桌子坐下,打开翻阅,希望能看到什么“希望”。
他一页一页缓慢的翻阅着,蓦地,他发现有一页似乎稍微不同,好像厚了点?!
他查看页数,果真,少了一页,奇怪的是,内容的接续却是正常的。
他好奇的轻轻一搓页面,发现似乎有粘贴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轻轻拉扯,将其分开后,却是失望的。
页数存在,但这拉开的两页却是空白的!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将其合上,站起身,突然,桌上的书竟然主动翻页,而且,就回到空白的那一页!
他难掩兴奋地再度坐下,仔细查看空白页上可有什么,但没有,就是两张白纸,他蹙眉,再度合上,书本却再度自动翻页,怎么会?!
但不管他试了多少回,它都会回到空白页,但还是什么都没有……
当赵秀妍为了儿子的婚事与季家各嫡系的长辈周旋受阻时,季绍威仍一意孤行,着手要筹办婚事,没想到好事多磨,皇上派了贴身太监,急传他进宫。
御书房里,太监等等一干奴才都退到外面。
皇帝脸色凝重,季绍威亦然。
“朕知道爱卿致力于家族事业,但因边境战乱恐起,能让朕信任,得以良好地指挥调度、运筹帷幄的也独有爱卿。”皇上皱起眉头,若是季绍威抗命,他也不能强求,毕竟先前,他已允了他不必再披挂上阵的请求。
“臣愿意领兵上阵,只是,如果胜仗回来,请皇上答应臣一件事。”季绍威将所求告知,如此一来,母亲也不必为了他的婚事奔波。
皇帝不由得一楞,“爱卿此话当真?”见他点头,皇上还是忍不住摇头,“爱卿要不要再考虑?不管是公主、还是皇亲国戚的金枝玉叶,朕都可以作主的。”
“臣的心太小,只能接受一个女人。”
皇上抚须微笑,“没想到爱卿还是个痴情种,好,朕允了,为了她,为了你们的美好将来,这一战,爱卿一定要平安归来。”
不过一日,季绍威接受皇命,将要前往边疆打仗的事已在朝廷传了开来,也因为时间紧迫,他必须在皇宫的练武场重整部队、校场练兵,还得与皇上议事,一连多日就睡在皇宫偏殿,仅派人回府拿些简单的换洗衣物。
今晚,他终于得以拨空回到定南王府。
但他分别跟母亲及几名管事交代事务,直至二更天,才进到盛苑。
唐晓怡也知道边境战乱恐起,皇上认定只有他能掌握局势,要他带队征战,他是不能也无法抗命,但她无法不担心,他在宫里这几日,她已难成眠。
第10章(2)
寝房内烛火亮着,两人面对面视线胶着,她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最终只是转了身,静静的倒了杯温热的茶给他。
他平静的接过茶杯,静静的喝了一口,放下茶杯,温柔地将她拉入怀里,缓缓开口,“我跟娘、管事都提过了,如果——”
“不要!我不要听爷什么后续安排。”她眼眶红了,将脸埋进他怀里。
她毕竟是聪颖的,但也因为这样,更让他舍不得,他在她的发上印上一吻,徐声道:“听我说,如果我立功回来,你就是我的王妃。”
“我才不在乎当不当王妃,我只要你平安!”她泪水直掉,不愿去想不好的事,她更气自己的乌鸦嘴,他真的要上战场了!
“众人眼里的门当户对我也不在乎,但我不要你受委屈,所以我会请皇上赐婚,在身分上,也做妥善的安排,大红花轿、迎亲仪式、正式拜堂,我季绍威要让你风风光光的成为我的妻子。”他深吸一口气,稍微放开她,低头凝睇,“这指的是最好的结果,倘若我在沙场上有个万——”
她飞快的伸手捂住他的唇,“不会有那一天的。”她哽咽了。
他轻轻的拉下她的手,“我也这么祈求着,但一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她用力抱紧他,用力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可泪水还是不停不停的掉。
“听着,若我出了事,娘会收你为义女,茶庄的事,管事们会处理,但我已授意由你来主导,”他顿了一下,听到她埋在他怀里的哭泣声,他沉沉的吸了口长气,“你沉静坚忍又善良慧黠,季家里,没人比你更适合接任茶庄的事,志邦将与我同行,生死难料,他要我跟你说,吕燕要托你——”
“我不要听了!”她不想任性的,但这像在交代遗言啊!她泪流满面,“我只要当你的媳妇儿,不想当季家义女,还有,叫元志邦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才不要帮他照顾吕燕跟他未出世的孩子!”
“晓怡——”
她突然踮脚尖,要解他衣扣,他伸手制止,但她又泪汪汪的说了,“这几天在皇宫,你不可能吃那种药了,药在书房不是吗,我要你今晚努力点,我一定要替你生个娃儿。”明明一脸的泪水,她又异常的认真。
他先是难以置信的瞪着她,接着笑了,“不行,不可以。”
她眼眶红了,停了手,“为什么?”
“两军对决,就有战亡的准备,我不要你这辈子因为有了我的孩子,只能守寡。”
“我不在乎,何况我早就跟了你,已不是清白之身。”
“这是我自私的地方,”他深情的凝睇,“我情不自禁却不愿深思后果,但没有孩子,你的牵挂会少一点,你放心,我已要娘为你做最好的安排,不会让你去当填房,一定会找一个对你好的人……”
“我不要,再好的人,我也不要。”她吸吸鼻子,可恶的泪水还是流不停。
他不舍的拭去她的泪水,深邃黑眸紧紧锁住她的,“你知道吗?在爱上你之前,我心里总有一处是空的,还有很多很多说不出的孤寂,但因为你,一切都变得圆满,我知足了。”拥有她,让他得以暂时遗忘杜丌的组咒,虽然偶而会想起,但也有一段幸福时光。
她泪水再度溃堤,“不要!我还不满足,所以,你一定要回来,为我回来,你欠我一、不,二个,不对,至少要生三个娃儿。”
他感动的笑了,却益发的不舍,他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在这个时候,她还这么认真的想着他们的未来。
她紧贴着他的胸膛,好希望时间就暂停在此刻,别再流逝。
这一晚,两人耳鬓厮磨一夜未睡,说着一起共度未来的美好蓝图,生下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两人相约着为彼此挡风遮雨、同甘共苦,虽然甜蜜,却也难掩离别的伤感。
然而,再怎么依依不舍,还是得道珍重再见。
原来,这一夜能回来,是因为隔天就要奔赴战场了。
翌日一早,季绍威与家人道别,高坐在追风的马背上,他再给唐晓怡深情的一眼,随即与六名侍从前往皇宫,准备率领部队前往战场。
在他策转马儿奔驰大道时,另一边,元志邦也策马带着两名随侍跟来。
他放慢追风的步伐,与元志邦的坐骑并行,动物是很奇妙的,像会交谈似的,元志邦的马儿有些浮躁,在追风以眼对视后,竟也平静下来。
“好在有唐晓怡,不然此刻哪能见到爷骑着追风的英姿。”元志邦边骑边说,但心里惦记的还是对他殷殷叮属的吕燕,还有她肚中未出世的孩子。
季绍威看着他,突然伸手示意后方的侍从先停下来,再要元志邦策马到一旁的屋檐下后,两人同时勒住马儿。
季绍威直言,“你不必上战场,我可以跟皇上说。”
他摇摇头,“我是爷的副将。”
“你已是官,而且再过几个月,你就是一个父亲,吕燕也需要你。”季绍威知道从小就是孤儿的元志邦多么渴望有一个家。
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我一定要跟爷共进退,如果没有爷,元志邦的人生也不会有当官的一天,不会有吕燕、不会有即将到来的孩子,我一定要守护爷。”
季绍威强忍着心里的激动,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有今日,也是因为有你,不然,被杜丌耝咒的我,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闻言,元志邦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爷,抱歉,昨晚吕燕泪涟涟的缠着我一晚,我无法来跟爷说,就是爷要我私下派人到外地去查看看有无一间不少猫咪的无人书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