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楚皇朝的安华殿,雄伟华丽,雕梁画栋。
身为一国之君的怀灵帝,稳坐在安华殿的龙椅上,一改往日的懒散,饶富兴味地瞇着眼,睇视殿下被五花大绑的一对男女。
“皇上,我们不过向官衙‘借’了点小钱,人都有燃眉之急的嘛!皇上实在无须如此劳师动众。”生得一副娃娃脸的钱朵朵,一双大眼机灵的转啊转,模样十分娇憨可爱,就算见到皇上,依旧不改伶牙俐齿,完全不害怕。
高高在上的朱桓杨轻哼,“啧!妳倒是挺大胆的!”
没想到她看起来年纪虽小,却已是朝廷要犯,方才她被拎上殿时,他还以为抓错人了,直到现在他才相信,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小女子,的确有本事犯下十省抢案。
“皇上过奖,民女不敢当。”她毫不畏惧的迎上朱桓杨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颇有深意的笑。
“蛤蟆哥不要怕,不会有事的!”钱朵朵目光狡黠,朝跪在身边、早已吓到浑身颤抖不已的男子小声说道。
“果然,人不可貌相。”满肚子诡计的朱桓杨被她一逗,果真来了兴致。“妳已经猜到朕不会轻易杀了你们?”
“那当然!要不你又何必千里迢迢从常州把我们捉来?”他们犯下的都是不会出人命的小抢案,根本没有必要由当今圣上亲自审问,想必之中另有隐情。
“钱朵朵,妳可知罪?”朱桓杨收起调笑的表情,突然厉声喝道。
“知罪,当然知罪。”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她如果还想否认,就实在太不识时务了。
“妳犯下十省抢案,抢劫各地士绅财产一百万两,盗取官银五十万两,其它小案更是不计其数。钱朵朵,朕可以告诉妳,妳所犯之罪,就算凌迟处死,也算轻判了。”
“民女知道,”就算被皇上威胁,钱朵朵还是一脸坦然,而且她不但不害怕,还不停低声嘀咕,“我抢的都是为富不仁的人,算是替天行道好吗!”
“妳明白就更好!妳愿意将功折过吗?”
“民女愿意。”她用孩童般的嗓音娇声应道。
“不过朕想先问问妳,妳抢了那么多银子,如今何在?”
“全部花光光了。”她不但毫无愧疚,反倒还有些埋怨。要不是为了花钱如流水的钱家,她又何必沦落到去抢别人的银子。
“朕粗略算了算,妳一共劫得白银五百万两,全都花光了?”朱桓杨不免感到好奇,毕竟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想要在短时间内花完,还真的不太容易。
“回皇上,真的都花光了。”不但花光了,她的家人莫名其妙又欠了一屁股烂债。
“很好……很好!”朱桓杨俊美的娃娃脸,闪过满意的笑容。
“难不成皇上有银子想要民女帮忙花吗?”别看她的外表这么天真无害,其实她可精明得很。她发现皇上一直在同一个问题上打转,就料到此事可能与钱有关。
“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难怪十省五县的捕头拿妳没辙。”要不是大内高手出手,她说不定到现在都还在外头嚣张犯案。
“都怪你那几个兄弟啦,害我们被抓!”钱朵朵皱着可爱的小脸,满腹委屈的向蛤蟆哥抱怨。凭她的本事和机敏,怎么可能会失误。
“废话少说,朕眼下不想杀妳,不过……有件事交给妳办,要是搞砸了,就等着让妳那些山寨的兄弟跟妳一起陪葬吧!”
“皇上请吩咐。”
“朕会将妳指婚给朕的十四皇叔,妳得负责把他的家产偷给朕,顺便想办法把侯府闹得鸡犬不宁。”
方才还伶牙俐齿的钱朵朵闻言不雅的张大嘴,隔了半晌才突然叫道:“民女不要嫁给老头!”
败家、偷银这种事她非常拿手,但……要她嫁给什么皇叔?眼前这位贵气逼人的皇上看来虽然娃娃脸,但应该也二十好几了,那他的皇叔肯定是个白头翁,她才十七岁耶,还有大好的人生要享受,没必要委身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吧……
“朕将妳嫁过去,只是要妳搅乱他的好日子,待时日一到,妳便是自由之身,也不会被处死喔!”朱桓杨顽皮地对她眨眨眼,眼神透露出来的奸邪之气,让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民……女……听从皇上发落。”钱朵朵迅速在脑海中思量一番,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妳听好,如果任务失败,死路一条!为了妳钱家一家三十八口,还有那些山寨弟兄们,妳最好不要耍花招!”
朱桓杨皮笑肉不笑的恐吓,让钱朵朵的心头顿时一惊,总觉得自己被拐进已经设好的圈套里,心下惴惴不安。
第1章(1)
“侯爷,不如……先下手为强?”榆林侯府的第一谋士兼管家江仲宁,瞄了眼角落里的计时沙漏,语气平稳地问道。
侯府即将迎来一位不受欢迎的女主人—钱朵朵。
一名身穿华服的俊雅公子坐在厅堂的主位,手握圣旨,侧头望着窗外雨丝纷飞的景致,完全不理会一旁的下属及老友。
“我感觉到风雨将至。”在侯府里来去自如的风及川,一屁股坐进江仲宁左手边的椅子,高大的身躯把整张椅子塞满,他毫不客气的大啖桌上的瓜果,大笑道:“皇上竟然帮自己的皇叔指婚”
“风雨将至,百花飘落,也算是一幅美景。”榆林侯朱守镇不在乎的淡笑,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语音醉人。
“侯爷,现下可不是赏景之时。”江仲宁劝道,果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啊!
厅上静默了好一会儿,朱守镇依旧悠闲地望着雨景。
“侯爷,皇上的动作不比你慢哦!”风及川满足的舔舔唇,笑道。
“皇上为了毁掉榆林侯府,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亏侯爷多年前还助他登基。”江仲宁嗅到危险的信号。
当年的夺嫡之战,朱守镇极尽所能的协助怀灵帝从其它皇子手中夺得天下,不明个中玄机的人,都以为他是最大功臣。
但他早就将朱桓杨的野心看得通透,朱桓杨就像一头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吞噬朱家万年基业的猛兽,既残暴又无情,为了牵制当时已掌握局势,即将顺利登上皇位的朱桓杨,不让他将冬楚皇朝一步步推向深渊,朱守镇假意向他示好,献出丰厚家产,保住自身势力,不动声色地抵挡他高高扬起的利爪。
“与其担心,不如好好庆贺一番,本侯终于要娶妻了。”二十八年来,朱守镇始终忙于权力周旋,一直没有时间为自己找个夫人,皇上这次出手,他打算将计就计,正所谓礼尚往来!
朱守镇知道朱桓杨除掉他是迟早的事,但他不解的是,朱桓杨莫名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他一直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冬楚皇朝从不曾辜负过他。
即使始终无法得知造成朱桓杨欲颠覆皇朝的理由为何,朱守镇很清楚两人的战争已宣告正式开打,他迫不及待想看看朱桓杨会送给他什么大礼了。
大喜之日终于到来,成亲当天,朝野上下同声庆贺,光是礼单就收了两筐,只不过两位新人都心不在焉,可以说是敷衍了事。
拜完堂,新娘先行回到新房。
拜堂时,朱守镇故意叫宁代替,他自己一个人躲在书房享受清静,等客人差不多都打道回府,他才来了兴致,带着江仲宁前往新房“明雪院”,打算会一会皇上派来的小奸细。
一路上,江仲宁心事重重地说道:“侯爷,老太妃叫人捎来话,叫侯爷……”他做了一个割颈的动作。
老太妃乃是朱守镇的生母,按照祖宗规矩,即使先皇已去,老太妃也得住在宫里,与亲生儿子分隔两地,虽说同在帝京内,但也只有在节庆时才能相见。
“此事再议。”母亲一向狠毒无情,可他虽有谋略野心,却从不牺牲无辜的人。
见侯爷不快,江仲宁赶忙转移话题。“看来今晚有戏瞧了!”
“今日好像是本侯成亲,你怎么比我还开心?”身材修长、相貌俊雅的朱守镇好笑地斜睨着他。
“既然钱朵朵来者不善,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她。”
“哦?”朱守镇浓眉一挑,用眼神示意他把话说清楚。
“我命府中工匠打造一顶二十斤重的纯金凤冠,哈哈,这还不压死她!”想嫁入天下第一富贵之家,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
“原来如此……”朱守镇故意拉长音,然后平淡地回道:“输的可能是你。”他不认为朱桓杨会好心到派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来对付他。
“侯爷,你干么帮那个奸细说话?”江仲宁不满地哼道。
朱守镇抬眸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院落,不发一语,只是神色复杂地望着明雪院。
钱朵朵,他无声地重复默念她的名字,对她是越来越好奇。
他加快脚步走到月洞门前,扫了一眼地上堆栈成小肉山的侍卫和婢女,男的脸上挂彩,女的半数已昏死过去。
“大胆!这是谁干的?”江仲宁从朱守镇的身后冒出来,愤怒喝道,并将府内的护卫喊来。
“大爷我干的!”在璀璨火光照射下,从月洞门内跳出一个身高七尺,动作矫捷的汉子,他有着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众人打量着气焰嚣张的男子,他的个头相当高,四肢细瘦如竹,反而显得头很大,再仔细看他的脸,让人忍俊不禁。
“你是蛤蟆精?”又怒又笑的江仲宁指着蛤蟆的鼻子问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大眼突出,大嘴几乎都快咧到耳后,长相怪异,真是笑死人了。
“本大爷叫蛤蟆,不叫蛤蟆精!”
“你是怎么进府的?”朱守镇不急也不怒,沉声询问,眼神落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
“哟!你们还真健忘,”蛤蟆抖抖手里的帕子,鼓出的双眼暧昧地一眨,“我是侯爷夫人的婢女,自家人都不认识了?”他压根不晓得朱守镇是谁,还得意扬扬地哼道。
朱守镇虽然觉得好笑,却又不禁在心里轻叹,能与这种奇怪的人相处,他的娘子想必也不会太普通……
“侯爷,仲宁想吐……”铁青着脸的江仲宁瞄了蛤蟆一眼,顿时觉得一阵恶心。
谈话间,为数近百的护卫自四面八方聚拢,在江仲宁一声令下,一部分护着自家主子,其它人则直往蛤蟆冲去。
一阵猛烈的交手之后,侯府的高手们三两下都被丢了出来,一个个倒地不起。
“哼!我们家朵朵正在歇息,你们休想打扰她的好梦,她这几日忙进忙出,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今天就算是侯爷也不准进来。”脸上也挂了彩的蛤蟆扬扬绣花帕子,横眉怒目的斥道。
然而越是这样,越加深朱守镇想要一探她庐山真面目的决心。
他扫视被打倒在地的护卫,轻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些重金请来的江湖高手,居然全败在这个怪胎手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放肆!这可是榆林侯府,你竟敢拦住侯爷?”江仲宁边吼,边暗自惊叹此人功夫了得,看来皇上派来的人,果真有两下子。
“仲宁,你带着人都下去吧。”朱守镇神态自若,优雅地命令道。
“侯爷……”
“仲宁!”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却惹得江仲宁浑身一震。
“侯爷,属下这就退下。”
“哼!你想怎么样?”蛤蟆咧嘴笑看着弱不禁风的侯爷,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想怎么样,只是想会会我的娘子。”他只是想看看往后的对手是怎样的人。
“就凭你这个文弱书生也想过我蛤蟆关”作梦!
“本侯见你也累了,不如早点歇息。”
“多管闲……”蛤蟆话都还没说完,便双眼一翻,整个人虚软倒地。“你……对我做了什么?”在失去意识前,他仍想知道朱守镇到底是何时出手的。
“不过送了你一颗小小的算盘珠子。”朱守镇长腿一跨,越过横躺在地的蛤蟆,步入院落内的曲折幽径,朝明雪院的深处走去。
“你……是什么……时候打中我的?”蛤蟆惊骇地摸到眉间那颗指腹大小的算盘珠子。
他自认武功不差,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被看似弱不禁风的侯爷轻松放倒,不过再多的疑问也无法让他恢复清醒,就在眼睛阖上的那一瞬间,他瞄见朱守镇飘逸的身影晃入内院。
朵朵,危险!
但一切都太晚了。
小径旁开满世上罕有的紫金旱莲,银白色的花海在月光下更显诱人,将喜气洋洋的新房,营造出一种人间仙境的气息。
朱守镇轻轻推开房门,镶金边的衣缘上,还沾着紫金莲上的夜露。
屋中案头的红烛,突地绽出一朵火花,稍纵即逝,微小的声音并未惊醒正在酣睡的女子。
他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是喜桌上的酒菜全被一扫而空,显然他的新娘根本不打算等他。
此时钱朵朵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口齿不清地咕哝了几句,随即从床的这头滚到另外一头,小小的身躯差点滑出床外。
突如其来的动作,成功吸引了朱守镇的注意,他没有多想什么,快步接住挂在床沿上的小身子。娇软圆润的身子在抱,他心中猛地一震,专注地看着怀中的天真睡颜。
她让蛤蟆在外挡人,自己却在房里睡得如此安稳,真不晓得她是太相信蛤蟆的武功,还是真的没心机到这种地步。
他认真地扫视她似弯月的柳眉,浓长如扇的眼睫,圆润小巧的鼻头,视线最后落在她柔软红艳的娇唇上。
她虽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却圆润可爱得紧。
不论怎么看,怀里这个无害的小东西,都不像怀灵帝会派来害他的人,他突然替她感到忧心,不晓得她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
“小奸细,妳到底有何本领?让朱桓杨决定送妳来?”低沉磁性的嗓音,蕴含不自觉的纵容。
朱桓杨该不会是派她来吃垮他的吧?看着她丰腴白嫩的小脸,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当掉……就是这个,通通当掉!”正在与周公讨价还价的钱朵朵,边说着梦话,边像只小猫似的用鼻尖蹭了蹭他的手指。
虽然只是轻轻擦过,朱守镇顿时觉得有股火苗自指尖延烧至心坎。
“本侯就给妳个机会,看妳可以搞出什么名堂。”她娇憨可人的模样,遏制住他心头的杀机,身为怀灵帝的棋子,按理说应是死路一条。
“哈哈哈!二十斤耶,当掉。掌柜的,你不会坑我吧?这可是出自侯府的凤冠。”小人儿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犹不知自己早已身陷险境。
朱守镇低头微笑,饶富兴味,他早就料到江仲宁绝对会吃瘪。
“连凤冠都当掉了,妳是很缺银两吗?难不成妳也与本侯一样爱财如命?”看来榆林侯府多了一个爱财的侯爷夫人。
“臭三哥,养一群梨园子弟,每个人月银二十两,我到哪去筹这笔银子啊!小姑姑又要生孩子了,满月酒的钱我都还生不出来。”狂喜突然变成埋怨,细眉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