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心萝满意的牵起她的手,让婆子拿出她事先准备的见面礼,一支镶着碧玺的发簪,亲自为她插到头发上,“瞧,这支簪子果然很适合你。”
“多谢夫人……娘。”钱来宝连忙改口。她这位准婆婆模样生得十分柔美,性子也温柔,与她母亲截然不同,与她说话,她也不禁随之放轻嗓音。
俞心萝正想让钱来宝陪她到花园里走走,却见丈夫领了个面生的姑娘过来。
“淑宛拜见夫人。”何淑宛一见到俞心萝,恭敬的欠身行了个礼。
尤康平温言为妻子介绍,“她是何家小姐,何家父子几人近日有事要出远门,因她娘早就不在了,不放心她一个姑娘家留在府里头,何兄便请托我照顾她几天。”为了让何淑宛能名正言顺的暂时住到尤家,他不得不编造出这理由来。
俞心萝心中有些讶异,何家父子纵使不放心何淑宛,也该请托自家亲戚代为照顾才是,怎么会请托到他们尤家这儿来?
何况这何胜宏除了已过世的妻子外,还纳了好几房的姬妾,他两个儿子也都娶了不少妻妾,难道何家那些妻妾也都一块出门了吗?
心头虽疑惑,但俞心萝也没当面询问丈夫这事。
何淑宛在尤康平说完后,也柔声启口道:“这几日过来叨扰,麻烦夫人了。”
俞心萝看向这位端庄有礼,五官明黯的何家千金,微笑的颔首道:“既然来了,就当这儿是自己家吧,不用多礼。”
“多谢夫人。”她福了个身,抬眸看了一眼钱来宝,盈盈浅笑的问了句,“不知这位姊姊是……”
俞心萝已从儿子那里得知钱来宝的年纪,这何淑宛看着不过才十六、七岁的模样,因此她为两人介绍道:“这是来宝,你唤一声钱姊姊就是。”
钱来宝朝何淑宛点了点头,她隐隐觉得这位何姑娘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那像在评估着什么。
这日午后,尤不休接到了一个消息,从临川要送往宫中的那批玉器,在半途遇上山洪暴发,玉器和分行的人与钱安带去的几名武师如今下落不明,他回来匆匆交代了声,便赶着与钱镇过去一趟。
得知自家兄长和武馆的人出了事,钱来宝原本也想跟着一块过去,她会武功,去了也许能帮得上忙。
却被尤康平以那边的情况不明,去太多人也无济于事,且她正在教俞心萝那套如意功,如今俞心萝还没练熟,让她留下来教她。
尤不休在瞅见何淑宛竟住进他们家,担心父亲仍不死心,想让他娶何家小姐,因此在离开前特别叮嘱钱来宝。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多陪陪我娘,还有记得防着那姓何的姑娘,别让她同娘太亲近。”他担忧万一何淑宛哄得娘高兴,会让他们俩的婚事生变。
得了他的嘱咐,在送走三哥与尤不休后,钱来宝来到俞心萝住的院子,见到何淑宛正陪着她闲聊书画的事。
俞心萝出身书香世家,年轻时便有才女之称,她能诗善画,何淑宛性情聪慧,幼时也跟着教席先生读过几年书,书读得比两位兄长还好,何胜宏曾感叹过,女儿为何不是男儿身,否则以女儿的才华,去投考科举,定能榜上有名,重振何家在来尤家之前,何淑宛已约略从父亲那里得知这位尤夫人的事,因此投其所好,陪着她聊诗画。
钱来宝搭不上话,她自幼习武,虽不至于不通文墨,但读的书不多,因此她们所谈的话题她聊不上,只能安静的坐在一旁倾听。
接下来两天,何淑宛天天都来俞心萝住的跨院,话题从书画到女红到厨艺她无所不知,且她口才伶俐,往往能将一件事说得有趣,常把俞心萝逗笑。
此时俞心萝接过她送的一条丝绢,赞道:“你这孩子的绣工真好,这丝绢上的这对蝶儿绣得栩栩如生,宛如真的在比翼双飞。”
何淑宛温言细语的轻笑,“夫人谬赞了。淑宛先前听说夫人与尤老爷鹣鲽情深,恩深爱重,这几日有幸能亲眼得见,心中甚是羡慕,不敢盼着有夫人这般的福分,只希望日后所嫁的丈夫,能有尤老爷一半那就够了。”
俞心萝轻轻拍拍她的手,“会的,你这孩子品貌双全,才华过人,日后定能嫁个好丈夫。”
她先前已从丈夫那里得知,何家不愿退亲,在得知儿子另订一门亲事后,何家希望能争上一争,遂让她过来暂住,想让儿子改变心意。
她瞅了眼静静坐在一旁的钱来宝,钱来宝性子木讷,不像何淑宛这般蕙质兰心,会讨她欢心,可钱来宝是儿子属意的姑娘,她纵使再欣赏何淑宛,也不可能让她当她的儿媳妇。
何淑宛柔声浅笑,“承夫人吉言,但愿淑宛真能有这一天。”
再叙了几句话,见俞心萝似是累了,她与钱来宝一块告退离开。
两人并肩走在一块,何淑宛微笑的问钱来宝,“钱姊姊每天都来教夫人练那套如意功,几日下来,我瞧夫人的脸色好了些,我瞧那功法不难,不知我能不能也练练?”
钱来宝没有多想的颔首道:“你若想练,自然可以。”
“多谢钱姊姊,那明日一早,我就过来同夫人一块学那套如意功可好?”
“嗯。”钱来宝点头答应。
何淑宛轻笑说了句,“钱姊姊真是个好人。”
相处几天下来,她已看出这钱来宝没有太多心眼,即使见她与尤夫人越来越亲近,既不曾试图阻止,也不会争宠,每天只是陪着坐在一旁。
即使她们冷落了她,她脸上也毫无愠色。
她不知该说她傻,还是说她太自信了,相信自个儿一定能嫁进尤家。
不管如何,尤家最后娶的媳妇一定是自己,因为爹手里握着尤老爷那个秘密,让她过来不过是探探钱来宝的底,同时让她亲近亲近尤夫人,为日后嫁进尤家做准备。
她并不讨厌钱来宝,倘若可以,她也不想与她争这尤家媳妇的位置,但爹的命令她不能不从,只能对不起她了。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钱来宝看了她一眼,她心中一直谨记着尤不休离开前,嘱咐她防着何淑宛的事。可何淑宛与他娘所说的话题都是她不熟稔的,书画她不通、女红她不擅长、厨艺她也不会,全都搭不上话。且这几天下来,她没在何淑宛身上感觉到她对她的敌意。
反而偶而会从她神情里感觉到一种无奈,那是被人强迫做着自个儿不喜欢做的事的一种无奈。
她心中奇怪,也不知是谁强迫了她做什么不愿意做的事。
翌日一早,钱来宝过来俞心萝的院子何淑宛已等在里头,正与俞心萝说笑着。
“……从前有个人去向一位老太太祝寿,他一开口就说道,‘这位老太太不是人。’他这话一出,可就惹得那家子的人都生气了,可他接着再说,‘是九天仙女下凡尘。’这话让老太太一听乐了。而后他接着说,‘儿孙个个都是贼。’一句话可又把一干子孙都骂了,不过他最后再说了句话,让大伙都笑开了。”
俞心萝听得兴起,追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偷得蟠桃献娘亲’,您说有趣不有趣?”
“妙,真是妙啊。”俞心萝迭声笑叹。
说完,见钱来宝过来了,何淑宛柔笑着说道:“夫人,钱姊姊来了。”
“来宝来啦。”俞心萝含笑看向她。
“是。”钱来宝应了声。
“淑宛说也想同咱们一块练那如意功,所以一早就过来了。”
“嗯,她昨日与我提过了。”
“那咱们就开始练吧,这几日练着你教的这套功法,我夜里好睡多了,白日里精神也好些。”俞心萝起身说着,与她们两人一块来到院子前的小园子里。
俞心萝已学会那套如意功,便径自练了起来,而何淑宛不曾练过,故而钱来宝在一旁教她。
须臾,俞心萝忽地惊叫一声,“啊——”整个人仰面摔了一跤。
一旁的婆子和婢女连忙上前扶起她。
伺候她的婆子急切问道:“夫人可有伤到哪里?”
钱来宝也赶紧过来查看。
俞心萝轻蹙着眉,面露一抹疼痛的按着自己的后腰,“我这腰好像扭了。”
一听她这话,那婆子赶紧吩咐一个丫鬟,“快,去请大夫过来。”接着她便同几个婆子、丫鬟将俞心萝送进寝房的床榻上”
钱来宝想上前看看,但那几个婆子和丫鬟围在床榻边,让她一时无法挤上前去没多久,得了消息的尤康平赶了过来,那些婆子和丫鬟见到他,这才让开床榻旁的位置。
“心萝,你伤到哪儿了?”他面色焦急的询问妻子。
瞧见丈夫担忧的脸色,俞心萝连忙摆着手表示,“没事,只是适才练功时,不小心滑了跤,扭了腰而已。”
“怎么这么不小心,来宝不是在一旁看着你练吗?怎么还让你摔了。”他这话透着抹对钱来宝的责备之意。
俞心萝替她解释道:“这事不怪来宝,她正好在教淑宛,才会没站在旁边看着我练。”
闻言,尤康平神色难辨的回头看了眼站在后头的钱来宝与何淑宛一眼。
不久大夫来了,查看后,说俞心萝只是有些扭伤,休养几日便没事。
尤康平这才放下心,离开前,他将钱来宝也一块叫走。
第9章(1)
提笔写完最后一个字,钱来宝将信收进信封里,把信搁在桌上后,她默默起身,拿着已收拾好的包揪,走向房门。
房门外,李伯等在那里,见到她出来,朝她欠了个身,说道:“马车已备好,请钱姑娘随我来。”
“劳烦李伯了。”她低声说了句。
李伯无声轻叹了口气,他一个下人也不好说什么,默默的领着她往大门而去,在她登上马车要离开前,这才说了句,“钱姑娘一路保重。”
钱来宝朝他颔首,坐上马车,离开尤府,返回重风县钱家。
原本尤不休与她说好,待送她回去时,要一并上门向她爹娘提亲,可此时只有她只身一人回凤林武馆。
在她随着尤不休前来尤府时,她以为这次定能顺利出嫁,没想到又再横生枝节,她嫁不成了。
她抬手捂着嘴,阻止自个儿哭出声。
她满腹酸涩委屈,但却无法怨恨尤家人,因为是她自愿离开尤家,并不是尤不休辜负了她。
当时尤康平将她领进书房里,私下对她说道——
“钱姑娘,你可知道那何淑宛为何会住进我们尤家?”
“不是说她爹和兄长都不在,所以她才暂时住进来吗?”这话是她先前亲耳听他所说的。
“这只是借口,她之所以住进来,是因为我在这之前,已替不休与何家订下亲事,没想到不休竟会带你回来。不休想让我退了何家的亲事,但何家不愿,这才要求让她住进来,想与你争上一争。”
听了他所说的话,她这才明白,尤不休离开前为何会让她防着何淑宛。
“您先前不说,此时告诉我这事,是为什么?”她虽不够聪明,却也明白,他在这时将这事坦白告诉她,定是另有目的。
“我想请你离开尤家,离开不休。”
“这是……他的意思吗?”她不敢置信,他不要她了吗?她又要再被辜负一次?!
“不,这是我的意思,不休并不知情。”尤康平神色凝重的接着道:“我明白这么做很对不住你,但就当是我求你,你不能嫁给不休,不休必须娶何淑宛为妻。”
“为什么?”
观察了她几天,尤康平看得出她是个品性敦厚的姑娘,为了让她离开尤家,他将那守了二十几年的秘密告诉她。
“……所以为了他娘,他不得不娶何家的女儿。”
而知晓了秘密的她,为了尤不休,最后选择离开尤家。
虽然娘为她议了那么多次的亲,但她从没有像这次一样,这么、这么的想嫁人,她想嫁给尤不休,想成为他的妻子,想与他白首偕老、恩爱一生。
可这个愿望再也不可能实现,被她亲手斩断了!
她眼里的泪沿着指缝无声的滑落。
而另一边,在送走她后,李管事回去向主子复命。
“老爷,钱姑娘走了。”
尤康平沉默须臾,脸色沉重的说了句,“我这么做,不休日后定会怨恨我吧。”
“您这么做也是为了夫人和四爷好。”回答了这句,李管事接着说道:“若是当年老爷能够狠得下心的话,这个秘密就不会被泄露出去了。”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且她当时已亲口答应,绝不会把那事泄露出去。”祖上留下的家训,要后代子孙行善积德,他岂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人性命。
“但她却不知感恩,还是把这事泄露了出去,以致如今老爷进退两难,不得不受何家的要胁。”李管事觉得主子太仁慈了,才会留下如今的祸端。
尤康平叹息一声,“事情既然都已成定局,她也死了,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只盼不休回来,别恨我这个做爹的狠心。”
这两日何胜宏又再拿那事来逼迫他,威胁他若再不赶走钱来宝,他就将那件事传得满城皆知。
为了妻子,他不得不狠下心来。
凤林武馆。
得知女儿回来了,孟海菁满脸笑容的出来见她,眉开眼笑的迎上前去。
“来宝你总算回来啦,可想死娘了。”她抱了抱女儿,接着朝她身后瞅了瞅,疑惑的出声询问,“咦,人呢?”
“娘在找谁?”
“还能找谁,这尤不休呢,先前你三哥来信,说他送你回来时,要一并提亲,要明媒正娶,风风光光的把你娶回去,这人呢,怎么没瞧见他,上哪去了?”
“他先前接到消息,说二哥他们护送往京城的玉器,在半途遇到山洪暴发,所有人都失踪了,他和三哥赶过去找人。”
听见老二失踪,孟海菁关切的急问:“什么,那你二哥他们呢,可找到人了。”
“在我从尤家回来前一天有传回来消息说,二哥他们赶在山洪暴发前绕道而行,因此所有人都平安无事,玉器也没事。”尤不休和三哥已与二哥见过面,很快就会回来,可她等不到他们回来,先一步回了武馆。
得知老二无事,孟海菁放下心,“那就好,你怎么不等他和你三哥回尤家,再一块回来呢?”
“他不会来咱们家提亲了。”钱来宝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孟海菁一怔后,这才发觉女儿神色有些不太对劲,以为尤不休想毁婚,登时勃然大怒。
“当初是他亲口对老三说要来咱们家提亲,如今他敢反悔不娶你,他拿你当什么,想娶就娶,不想娶就不娶吗,我这就去打断他的狗腿!”骂着,她撸着衣袖就要往外走,想替女儿去教训那负心汉一顿。
钱来宝及时拦住母亲,“娘,不是他不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