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来宝看向他,面露一抹关心之色,“尤大哥可有伤着?”
他温朗一笑,“没事,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心下暗自庆幸,当初决定把她拐出钱家真是明智之举,如今有她跟在身旁,比以前那些护院武师都还要管用,那缠着他的霉神,在她高强的武功之下,三两下就被击退了。
她觑了眼他脸上和煦的笑意,感觉得出他此时心情十分愉悦,她眸底也跟着泛起一抹笑意。
“尤大哥,客栈到了。”
日落时分,钱来宝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她下了马车,来到车门边,准备扶他下车。
尤不休扶着她的手臂下了马车,察觉头顶有个黑影掠过,他来不及闪避,但这时被她拽了下,下一瞬,就见天下落下一坨鸟粪。
他微微一怔,盯着落在脚边的那坨鸟粪,心中有些讶异。
按照以往经验,不论他怎么闪,那鸟粪定会直接落在他头上,他打小没少被鸟粪临幸,没想到这次竟避开了。
莫非那衰神终于不再缠着他了?还是因为……钱来宝的缘故?
先前那拦路打劫的,还有那妇人手中飞出的菜刀,全都因她而化险为夷。
一旁的钱来宝见他一直盯着地上那坨鸟粪看,脸上神色变来变去,有些不明所以。
“尤大哥,那鸟粪可是有什么不对“没什么。”尤不休抬起头朝她温言一笑,“只是这鸟粪差点就落到我头上了,多亏你拉了我一把。”
钱来宝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在意的道:“只是举手之劳,咱们进去吧。”她扶着“脚伤”还没好的他进了客栈,先交代小二将马车拉到后头去,喂马儿吃草料,再要了两间厢房。
尤不休与她一块用了晚饭后,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钱姑娘,麻烦你明儿一早帮我跑一趟钱庄,把这一百两的银票兑成现银,再拿二十两换成碎银。”几天前换的银子已用完。
这趟出门他身上带了不少银子,那些银子落水时,掉在水里不知所踪,幸好其他大额的银票,他都贴身放在暗袋里,虽然被水浸湿了,但晒干后还可以用。
“好。”钱来宝接过银票,应了声。
这趟出来她没带银子,吃住都用他的,几天前她就陪着他换过一次银票,也是那时她才知道,他身上带了不少银票,厚厚一迭。
那时换了银子后,他随即拿了八十两买了马车。
这几天下来,他出手阔绰,吃住都要最好的,她心忖剩下的二十两可能也差不多花光了,所以才要再兑成现银,毕竟大额的银票一般的店家可找不开。
第3章(2)
“不知尤大哥家是做什么买卖?”这几天相处,她只知道他家是行商的,还不知他家是做何营生。
“做些布匹买卖。”尤不休只简单说了尤家生意里的其中一项,想起一件事,他问她,“对了,倘若我现下想学武的话,可还来得及?”
他幼时曾动过习武的念头,想学那些江湖大侠一样仗剑江湖、快义恩仇,于是他找来府里的护院教他,结果,他一套拳打下来能摔个三、四次,他觉得他可能不适合打拳,想改学剑法。可他拿起木剑,跟着武师比划,比着比着,被自己拿的木剑扎到好几次,后来府里的护院没人敢再教他,他只好歇了习武做大侠的心。
几天前瞧见钱来宝轻轻一跃,就跳过那两人高的高墙,又见她随便两招,就打肌想拦路抢劫的三个强盗,让他忍不住再动起习武的念头。
钱来宝神色认真的回答他,“武学是用来强身健体,只要不是老到没法走路,什么人都可以学武。不过这武学还是越早学越能有所成。若是尤大哥想学,等你脚伤好了我可以教你。”
“那就先多谢你了。”尤不休笑着朝她拱拱手。
“不用客气,不过学武在于勤,要日日勤练才能见功。”她接着说道,“我瞧尤大哥身子有些虚,我正好有一套掌法可以教你,日日勤练,有助于强身健体。”
“要不钱姑娘先同我讲讲那套掌法,等我伤好了便可以练了。”
她点点头,站起身来演练了遍那套掌法。
尤不休坐在椅子上看着运起掌法的她,那张秀美的脸上神情陡然一变,眼神凛锐如锋,随着移动的步伐,挥出的掌法,隐隐透着一丝强劲的掌风。
他看得目不转睛,此时演练着掌法的她英气逼人,那双眼熠熠发亮,抬手出掌间如行云流水,他屏息看着,连眨眼都舍不得,直到她将一套掌法打完,他才轻轻吐了口气。
她收功,看向他,“就是这套掌法,一共有十三式,这套掌法重在吐纳调息,有助于养生,即使是老人都能练。”接着,她再将那十三式的掌法稍作解释。
尤不休记下她所说的话,说完后,见时辰不早了,钱来宝回去隔壁自己的厢房尤不休在她离开后,试着打了遍那套掌法,他记性素来不错,已记下了不少招式,学着她先前的演练慢慢打了遍。
他一边出掌,一边忍不住回想她当时的模样和表情。他十四岁开始跟着父亲出门做买卖,见过的女子不少,可像钱来宝这样的,他却鲜少见到。
她性子直,武功高强,又没什么心眼,他三言两语就将她骗出了钱家,傻傻的被他使唤利用还不知,这么蠢笨的姑娘,就算是嫁了人,八成也会被她丈夫给治得死死的。
她议亲八次都嫁不成,也许也不算是坏事……发觉自个儿竟一门心思都想着她的事,尤不休连忙打住,草草收了掌,洗漱后便上床睡了,但闭上眼,眼前又浮现钱来宝专注演练掌法的模样。
他有些心烦的挥了挥手,“滚开,别来烦我。”翻了个身,扯过被褥将脸蒙上,好一会儿才睡着。
入睡不久,他却冷不防被人叫醒。
“尤大哥、尤大哥!”
他惺忪的睁开眼,听见钱来宝的嗓音,皱眉问:“你大半夜跑来我房里做什么?”
“客栈走水,要烧到这边来了。”钱来宝急声说着,匆匆拿过他的外袍替他披上,再拎起搁在一旁的包揪,拦腰就将他打横抱起。
被人像女人般横抱,尤不休一惊,脸色愀变,“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脚上有伤,外头火势很大,我先抱你出去再说。”钱来宝没放下他,抱着他快步走了出去。
一旁的大火已蔓延过来,烧毁了好几间的厢房,外头乱成一团,有帮忙提水灭火,也有人吓得不知所措的。
还有不少人在小二的喊叫下从其他房里匆匆忙忙逃出来。
钱来宝一路将尤不休抱到安全的地方才放下来。
尤不休站稳后,一张俊脸都黑了,虽知她是为了救他,才急着将他抱出来,但他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姑娘家那么抱着,简直是将他的脸面都丢尽了。
他气恼的咬着后牙槽瞪她,钱来宝却浑然不觉,她正看向火场,见火势猛烈,她将手里拿着的自己和他的包揪都塞到他手上,匆促的丢下一句话——
“我去瞧瞧还有没有人没逃出来。”
说完,人便朝着前头陷入火海中的厢房跑过去。
尤不休来不及阻止她,见她不知死活的奔过去,他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客栈里有那么多人,哪里需要你一个死丫头过去救人!”他气得咒骂了声,见她跑得不见人影,他磨着牙,想了想,将披在身上的外袍穿好,把只放着衣物的包揪搁到一旁,也朝燃着烈焰的厢房走一边顺手帮忙递水灭火,一边寻找着她,打算一瞧见她就要_人给拖走。
她武功虽高,但水火无情,她又是个姑娘家,万一烧伤,以后要嫁人就更难了。
忙了大半夜,幸好清晨下了一场大雨,这才把火给全灭了,但客栈已几乎被烧光,店东看着烧成废墟的客栈,难过的直抹着泪。
对于昨晚帮忙灭火的人,他不忘鞠躬向众人道谢,也向投宿的客人赔罪。
“多谢大家帮忙救火,本该好好答谢大家,请大家用一顿热饭才是,可你们也瞧见了,我这客栈都烧没了,实在也做不出饭菜来请大家,也没办法赔偿大家的损失,还望诸位原谅。”
“东家,幸好没人伤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东家再把客栈重建起来,以后我还来住。”一名客人安慰那年约四句的东家。
“可不是,对了,昨晚多亏了一个姑娘,一间一间的去叫人救人,这才没人被烧死。”
“没错,我也是被那姑娘给救出来的,她一脚踹开我房门,把还在熟睡中的我给扛了出来,那力气可大得惊人。”
“我也是被她救出来的。”有人附和瞧见脸儿都被烟给熏黑的钱来宝,一名妇人扯着丈夫喊道:“就是那姑娘救了咱们的。”那时她闯进他们的房里,一手一个将熟睡中的他们给拎了出来。
妇人这一喊,不少人瞧见了她。
找了一晚人的尤不休终于看见她,正要朝她走过去,就见她被一群人给围住了,那些人纷纷向她道谢。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要不是姑娘及时搭救,我们夫妻恐怕已被火给烧死。”
“姑娘的大恩大德,在下记下了,希望日后有机会能回报姑娘。”
尤不休默默在一旁看着,见她那张被烟熏得看不清五官的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摆着手说只是小事,让大家不要记在心±。
他沉着脸骂了声,蠢货!她拚了命的去救人还说是小事,想起自个儿找了她一夜,担心了她一夜,他恨不得将她揪过来,狠狠打她几下。
等那些人一个个道谢完,钱来宝这才抬眼四处找着尤不休,没多久就瞧见他站在不远处,一双眼恼怒的瞪着他。
她有些不明所以,不知他在生什么气?
她朝他走过去,关心的问了句,“尤大哥,你是不是脚又疼了?”
“哼。”他留下一声冷哼,掉头就走。
“尤大哥,你怎么了?”她楞楞的跟着他,面露担忧的问。
他一语不发,来到附近一处卖早食的摊子前坐下,叫了两碗热粥。
见她还站着,他横她一眼,“你不饿吗?”忙了一晚,他早饿得咕咕叫着。
“饿。”她连忙坐下,拿起一碗粥要吃,却又被他阻止。
“等一下。”
她不解的抬起脸看向他。
“脸脏成这样,也不擦擦。”尤不休嫌弃的说了句,撩起衣袖,替她把被烟熏黑的脸擦干净。
她微微一怔,安静的任由他替她擦脸,嘴角微微扬起了一弧笑意。
帮她擦干净后,尤不休看了她一眼,说了声,“好了,可以吃了。”
“多谢,你的脸也有些脏了,我帮你擦。”她从衣袖里掏出一条绢帕,替他擦着沾到一些脏污的脸。
尤不休没有阻止,让她擦着自个儿的脸,心头淌过一丝异样的感觉,觉得此时两人互相擦着对方的脸,就好似一对夫妻似的。
这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急忙掐灭。
两人虽然拜过堂,但他可没打算要认下这婚事。
这么一想,他挥开她的手,“好了,待会再找间客栈漱洗,还是先吃粥吧。”
钱来宝看了他一眼收回手,纳闷适才还好端端的,他怎么又生起气来了。
“你先前曾议了八次婚,为何都嫁不成?”在前往临川的路上,尤不休好奇的问起钱来宝这事。
“因为那八次,对方都因着各种不同的理由,没办法与我成亲。”她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回答他。
“都发生了什么事?”尤不休觉得钱来宝品性不错,身为凤林武馆家的四小姐,家世也不算差,不该至今都嫁不出去才是。
钱来宝也没瞒着,老实告诉他,横竖这些事重风县的人泰半皆知。
“头一个是我一个远房的表哥,他与我订下婚约后,另娶了他人;第二个是武馆的一个弟子,就在我们成亲前,被我娘发现他在家乡早已有了家室;第三个是他父母作主为他订下的婚约,可他早有心仪之人,与我订下婚约后,他便与心上人私奔了……第七个就在我们成亲前,因一时贪杯,酒后乱性,闯入隔壁人家,玷污了一个姑娘;第八个,是在拜堂前几天,才发现那人竟杀了他的兄长,并奸污了嫂嫂,隐姓埋名逃到重风县来。”
听她说完,尤不休不禁觉得她这婚途也未免太波折,竟一连议亲八次都嫁不成,他都要忍不住为她掬一把同情泪。
难怪她娘会那般不讲道理,不管不顾的强押他与她拜堂,约莫也是被女儿的婚事给急疯了。
得知了她坎坷的婚事后,尤不休心里对她母亲的怨气稍稍消减了几分。
想了想,尤不休安慰了她几句,“你也别难过,先苦后甘,说不得老天爷为你安排了更好的婚事,在后头等着你呢。”
钱来宝神色平静的表示,“我没太难过,是我娘她太担心我了,那日才会在误会我用包子当绣球来招夫的事,强掳你同我拜堂,你别怪她。”
对于自己那天竟被一枚包子给砸昏的事,尤不休的脸黑了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天我是因先前落水,身子受了寒,才会一时虚弱在你包子砸来时,突然昏厥过去,不是被你砸昏的。”
听了他的解释,钱来宝总算洗清自己用包子砸昏人的嫌疑,“我就说我那包子不可能把人砸昏。”话刚说完,她瞥见出现在前方的城门,“尤大哥,临川城到了,待会我送你进城后,便要回去了。”
想起先前只让她护送他到临川,尤不休忽然间不想让她这么快离开,且有她在的这几天,他没再发生什么倒霉事,就连前天客栈走水,他都毫发无损的被她救出来,他决定再找个理由留下她。
“你教我的那套掌法我尚未练熟,且我这脚伤也还没痊愈,钱姑娘能不能再多留几天再走?”他一脸诚心诚意的看着她她被他那双黑黝黝的眼神给看得心头枰怦跳着,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这样呀,好吧,那我再多留几天,等你脚伤好了再走。”
哄得她留了下来,尤不休温雅一笑,“多谢钱姑娘。”
她瞅着他嘴角的笑,感觉得出他这笑是真心高兴,她也弯了弯嘴角,漾开一抹笑。也不知为什么,见他心情好,她也会跟着心生欢喜。
进临川城,找了处客栈投宿后,翌日,尤不休带着钱来宝出门要去办事,抬目一瞟,远远的就瞥见与他失散的孙翔和马群正走在对面的大街上。
他心思一转,若是这时与孙翔他们会合,就没有理由留下钱来宝了,遂拽着钱来宝走进一旁的酒馆,有意避开他们。
被他拉进酒馆的钱来宝,语气有些不太赞同的说:“尤大哥,你一大早就要来买酒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