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火海中一道身影从二楼扑出,落地滚了一圈,将身上染到的火苗滚灭,另一个壮硕的身影也跟着他后面闯出火场。
那些由欧阳理带来的人差不多都被射杀了,此时欧阳理的四周被一排弓箭手包围着,隔着这许多人,他一双眼睛还是直盯着狱宁儿不放。
“欧阳理,你还不束手就擒!”宇文怀燕瞅着他。
欧阳理把刀一横,扬声大笑,“哈哈哈……老子这辈子从没怕过,束手就擒?想都别想!”
“欧阳理,一切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当年二皇子掀起的叛乱已经被平定了,你还是老实交代他的下落吧。”要不是宇文怀燕想从他身上套出消息,光凭他劫走狱宁儿这一件事,他就恨不得让弓箭手射得他千疮百孔。
欧阳理静静地看着他,“小子,你行啊,比起你爹倒是厉害许多,但……你不是他的对手啊!哈哈哈……”早该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下场,为什么心里竟是如此凄凉,这便是报应吗?
宇文怀燕清冷的眼眸一变,直视着他,“那个叛贼果然还活着!他在哪里?若你说出来,我就饶你一命。”果然被他们猜中了!当年先皇虽然找到了叛贼的遗体,但后来一些蛛丝马迹让先皇怀疑叛贼当初是诈死逃走。
欧阳理看着他,缓缓地笑了,“你留……天不留!”他的目光转向宇文怀燕怀中的狱宁儿,眼神一瞬间变得痴柔。“我是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只不过没有机会了。”
狱宁儿偎在宇文怀燕的胸膛上,“我不是你所要的那个人。”就算没有宇文怀燕,她也不会跟他在一起,从头到尾都不可能!
欧阳理狂傲地放声大笑,拿着大刀扑上前。
这一次,不用宇文怀燕指挥,弓箭手就已经放箭,在箭矢破空声中,他被贯入身体的箭狠狠地钉在地上。
狱宁儿撇过头去,不敢看眼前这一幕,宇文怀燕抱着她,黑眸深幽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相拥的两人突然被人推来,那个从火场里窜出来的男子,十分不满地瞪着他们两人。
宇文怀燕顿了顿,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十分眼熟,一会儿之后才认出这个人。
“林楠生?”他不是瑶光城的臣子吗?等等,方才宁儿喊他表哥?
“好久不见。”林楠生拨开颊边被烧焦的头发,伸手把狱宁儿给抓到身边,方才他看得一清二楚,天权城主居然跟他家小妹抱得那么亲热。
宇文怀燕转头看着那一脸心虚的小家伙,“你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
狱宁儿尴尬的笑了笑,有些手足无措地绞着手,然后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照理来说,惊魂过后与爱人再度重逢应该是什么模样?狱宁儿不知道,但绝对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把一身狼狈的自己打理整齐,休息了半天之后,她让人带到了书房,此时眼前的两人左边一个笑得温润,但眼神却是冷冰冰地看着她,右边一个臭着张脸,眼底却是火热热地看着她。
这一冷一热交替,直让她有点受不了,她抿抿嘴,小心翼翼的对宇文怀燕说:“我是有些事情忘记告诉你了。”这时候先认罪才是上上之策。
“林楠生是你表哥。”宇文怀燕笑笑地道。
狱宁儿点点头,“其实……除了林楠生是我表哥之外……那个……瑶光城主啊……也是我大哥。”要坦白就一次说清楚了吧。
宇文怀燕挑了挑眉,“安夜寒是你兄长?”瑶光城主的妹妹居然是青楼花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要从二十几年前说起,反正就是当年我爹对不起我娘,我娘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创建了四季阁,我们几个姐妹也被我娘给带走,我娘本名叫李青红,然后嗯啊……反正最后我们就继承了四季阁就对了。”狱宁儿说的很含糊,因为她是在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明白。
话说二十几年前,她爹娘也是一对恩爱夫妻,爹曾许誓绝不会对不起娘,没想到爹聪明一世,居然会被人给陷害,跟一个青楼女子发生了关系。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很严肃的事,只是那青楼女子将这事给传了开来,让她那个善妒的娘亲知道了,两人之间便闹得不可开交,娘气得不顾自己还怀着身孕,一怒之下就带着她们姐妹一起离开了。
娘为了报复那个笨蛋爹,想着你不是喜欢妓女吗?那老娘也去当妓女,所以就开了一间辰曦国最有名的妓院。
这下爹真是被气得火冒三丈,但是又拿她没办法,只好每一次想妻子的时候,便拿着大把的银子去当自己夫人的入幕之宾。
这些事太丢脸了,她实在说不出口!
她随便解释几句,一听就是在敷衍了事,宇文怀燕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能化做一声长叹。
狱宁儿张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伸手拉住他的衣袖,轻摇了两下,“我不是故意想骗你的。”好吧,她承认她是有一点私心,她想看看宇文怀燕是不是真的会在她是一个青楼女子的身份下请皇上赐婚。
“说话就说话,做什么动手动脚的?”林楠生不高兴的拨开她的手。
狱宁儿吃痛地叫了下,捂着手,气愤地瞪着他,“表哥,你很烦耶!”
“烦什么?要是让大哥跟姨丈知道,你皮就绷紧一些!”林楠生气闷地戳戳表妹的头。哪时候妹子跟宇文怀燕感情这么好了?看样子都私定终身了,这怎么可以!
他原本是接到大哥的命令要他去保护宁儿,没想到宁儿却卷入这些麻烦事里,等到他追到权州的时候她又被欧阳理给带走,他只好再追上去,幸好半路就遇到了逃跑中的她。
两人躲藏了几天,原本想要将她带回瑶光城,没想到她却吵着要回驰州来自投罗网,说这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宇文怀燕在看到林楠生出现的时候,就猜到了前几天狱宁儿从欧阳理身边失踪,自己的手下慢了一步,显然人是被他救走了。
“你有找到什么吗?”这一番闹下来,还是没人知道三皇子的下落。
狱宁儿摇摇头,“没有。”想起那已经被烧毁的小楼,鼻子一皱,“我现在应该也没办法找到什么了,可是……”
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却传来敲门声。
“城主,驰州州长吴誉满求见。”
宇文怀燕走到门外去,打开门跟吴誉满在门外细声说了几句话之后,捧了一块明黄的绫布又走回来。
林楠生纳闷地看着那块布,“这什么?圣旨?”圣旨应该不是这样子吧?
宇文怀燕摇摇头,摊开那块布,“宁儿,这块布,你是打哪得到的?”
狱宁儿给他这么一问懵了。“啊?”
第10章(1)
一块明黄绢布,足以证明二十年前三皇子的确出现在驰州的四季阁。
狱宁儿没有想到,她随手拿来擦手的一块布,正是当年三皇子身上的肚兜布,这件事只让她觉得一切似乎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不过她也提供了另一个消息,她不知道媚娘这个人,但她想起了另一个可能认识媚娘的人。
那就是七、八年前离开四季阁的一位嬷嬷,她是从四季阁还是破落妓院时就在的老人,一直都是狱清红的左右手,直到八年前遇到良人后,赎身离开四季阁。
狱宁儿不知她住哪儿,当年赎身之后,她也没跟任何一个人说她将要跟她的夫君去哪里,嬷嬷当初也很喜欢还是小孩子的她,她隐约记得,好像曾听过嬷嬷要搬到皇都附近的小村落。
因为如此,她又被宇文怀燕给带到皇都了,皇都不愧是天子脚下,热闹繁华胜过驰州好几倍。
而身份曝光的狱宁儿也没得清闲,先是被爹亲给抓住狠狠念了一顿之后,又被娘给臭骂了一顿,再来又是自家大哥安夜寒冰冷的折磨问候。
被这三个人轮流攻击之后,她是疲惫不已,也了解到宇文怀燕前一阵子到底在查什么了,难怪整个辰曦最近有些动荡不安,前阵子二皇子所掌管的玉衡城也发生过叛乱,她那个空有身手外貌,却没有头脑的呆妹妹狱魔儿也被扯进其中,为了救二皇子还深受重伤,幸好最后没事。
而她今日是奉皇帝命令进都面圣,想到这,狱宁儿心里又是一片甜意,她的身份并没有昭告天下,在世人眼中她还是一个青楼花魁,但是宇文怀燕却为了这样的她向皇上请旨赐婚,狠狠地气了老妖婆一把。
“宁儿,准备好了吗?”宇文怀燕换上朝服,施施然地从门外进来。他们等一会就要进宫了,顺便要将那块明黄绢布还给皇上。
狱宁儿一看到他,眼睛都亮了,这个温润如玉的君子,穿上墨紫色镶绣着麒麟袍服的模样,比起以往除了斯文俊雅之外,多添上一股尊贵之气。
宇文怀燕也很惊艳她的打扮。
一身浅紫色的衣裳,下着波浪斑斓渐彩的曳地长裙,外罩一件深一点的紫色短袄,纤细的腰身也是用一条紫色的腰带束紧,而她的发上就只用简单的紫色缎带缠绕一个发髻,整个人明媚中又带着几丝娇俏。
“好看吗?”狱宁儿拉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宇文怀燕眼底绽放着点点光彩,波光转动,全是满足的笑意,在她期盼的目光之下,缓缓地点头。
“很好看。”
狱宁儿笑嘻嘻地上前一步,揽着他的手臂,“你也很好看。”心底同时有些得意,她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差劲?
“旁边还有人,你们俩控制一下。”林楠生破坏气氛地说。他受不了地对天翻个白眼,搓搓手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这两个人常在他的面前表现恩爱,让他真的有些吃不消。
“表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狱宁儿瞪他一眼。
林楠生撇撇嘴角,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宇文城主,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吧?”再给他们两个说下去,天都黑了。
宇文怀燕斜睨他一眼,不予理会,低下头勾紧手上的人儿,“走吧。”牵着她的手,举步往门外走去。
林楠生连受了两个人的白眼,不满地撇嘴,嘴里嘀咕着,“当爷爱来啊?要不是拿到那块布的时候爷在,爷哪需要跟着进宫……”
“林楠生,快点跟上来。”那清冷的嗓音在前方火上加油。
骂了几句难听的,林楠生心不甘情不愿地追上去,“来了!”
***
天子接见他们的地方是偏殿,在此之前,曜玄靖先与宇文怀燕在御书房里有一个小小的面谈。
“没想到你还真进宫向朕要这个恩典。”曜玄靖打趣地说。
宇文怀燕恭敬地拱手,“还请皇上赐恩,看在我宇文家子嗣艰难,完成臣的心愿,迎娶娇妻美眷,快快为宇文家开枝散叶。”
曜玄靖看着他不语,好一会儿之后才头疼的揉揉额角,“你可知道太夫人上了折子给朕?”他真是不懂,明明可以很简单解决的事情,为什么他这个臣子非要用这么复杂的方法来解决。
“那个狱姑娘不是瑶光城主的妹子吗?公布了这个身份,你的婚事太夫人就不会多嘴了不是吗?”
“皇上,她的身份不可说。”宇文怀燕在心底也是轻叹了口气,上一辈的恩怨,造成了这一辈的麻烦。
曜玄靖听他这么讲,立刻了解了他话中的意思。也是,若让天下人知道,上一任瑶光城主夫人居然负气离家开了一间妓院,那瑶光城的名声大概也毁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到现任的瑶光城主,但是……
“你可知道朕若为你赐了婚,那些个御史言官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圣旨上不提到四季阁并不难,只是她的名头太张扬,仅是提到驰州小县狱女宁儿这几个字,马上就让人给认出过来。
一个城主迎娶青楼花魁?唉!他光想就觉得头痛,到时候他的桌上可又要堆满一叠叠的折子,全是弹劾的书信。
“臣可以退位,舍弟也挺适合这个位置的。”宇文怀燕好心地提议。
曜玄靖瞪他一眼,“你是嫌朕不够忙吗?”
宇文怀燕垂头不语,低垂的嘴角却是弯了弯。若皇上真准了他的退位,那也是顺了他的心意,到时候就能带着宁儿踏遍辰曦的每一块土地。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赐,朕赐,爱赐婚就赐给你,只不过,那些言官弹劾的折子你自个想办法压下来,别让朕来操烦。”他这一两个月为了国家大事可是操劳到瘦了好几斤。
“皇上是天子,赐了婚,臣怎敢反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宇文怀燕把球踢了回去。
曜玄靖气得差点想拿案桌上的御玺砸他了。什么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狗屁!信不信他不赐婚的话,眼前这笑面狐狸一定冲上来跟他这个伟大的君打架?
“朕只有一条命,皇后夜里抱着朕,直喊心疼。”这个皇帝,他当得也有点闷啊!上一代缠绕至今的事情,全都落在他头上,等着他来解决。
“帝后情深,乃国之大幸。”
曜玄靖眯着眼睛,“你真要撒手丢给朕?信不信朕再顺道赐你四个美人侧妃?”
宇文怀燕一听,一直垂着的头抬起来了,眼神闪了闪,“皇上,天子赐、不敢辞,既是如此,那臣也只好寻遍各国佳丽,为皇上充盈后宫,待皇上雨露均沾,为皇家开枝散叶。”你不义,那我也只好不忠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跟宁儿明说过,但是他知道,依宁儿的性子,他若是敢纳任何一个妾室,只怕岳父所经历过的一切,就得从他身上再经历一次,而且,他没那么贪心,一位夫人就满足了。
太监总管在一边,低着头数着地上有几块木板,耳边两个君挟臣、臣要君的话,他什么都没听到,他只是一根柱子。
“你……”曜玄靖真被他给气笑了。“你好歹也自个儿担些责任吧?”瞄了下太监总管,万一这话传到皇后耳朵里,那今晚皇后可不知道会闹腾成什么模样。
“您是天子。”这话的意思是:你是皇帝,也是我的上司,您不担待些,还要谁担待呢?
曜玄靖叹口气,从大书桌后起身,走到宇文怀燕身边,“你真不让朕省心。”那些言官每一个都难缠得要命,烦都烦死人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宇文怀燕小声道。当今天子独宠皇后一人,世人皆知,那些个言官可没少拿这一点来烦他,更别说是那些皇室宗亲,天天都盯着皇后的肚皮算时间,幸好皇后第一胎就生下皇长子,那些宗亲们才废话少说了些。
敢情这事情还能习惯就好?曜玄靖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走吧!让朕去见见这位迷得你背君忘祖的女子。”抬脚踢踢还在一边装死的太监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