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净雪才刚结束了一场失败的面试,落寞地回到家,一开门就赫然看见——那颗闪耀着刺眼光辉的灾星,竟然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坐在她家客厅享受着爸妈弟妹的殷勤招待。
瞪着眼前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嗨,好久不见。看到我惊喜得说不出话了吗?”噙着温朗的笑花,黑禁朝僵立在大门口迟迟不肯进屋的人儿打招呼。
什么惊喜?
是惊吓好不好!
“你、你怎么会在我家?!”像看到害虫似的,她差点失声尖叫。
“我带了水果来探望你的伤势啊。”耸耸肩,他笑得一脸纯良无辜。
“谁要你关心了,你这颗灾星还是离我愈远愈好!”
猛然回神,她气冲冲地奔至他眼前,毫不客气地开口下逐客令,却立刻遭到自家人无情背叛。
“白、麻、糬,你这是什么口气?怎么能对客人这么说话?”爸妈扬着警告的笑,拚命对她使眼色。
“是啊,麻糬姊,人家医生大哥特别来探病,你怎么这么凶啊?一定是工作面试又失败了呴?再这样凶巴巴的像只母夜叉,当心把好不容易上门的男人吓跑,一辈子嫁不出去喔。”两个分别就读高二、国三,人小鬼大的弟妹,难以苟同的摇头叹息。
只见兄妹俩讨好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像尊帝王般,坐在客厅沙发上悠闲品茗的男人。没办法,正处于升学压力中的莘莘学子,对于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有着莫名的崇拜景仰,如果早晚按三餐膜拜,不知道考试能不能获得多一点加持?
“爸、妈,还有你们这两只小鬼别被这家伙给骗了,这男人根本是个怪胎,看他穿着打扮就能知道……咦?”纤纤玉指划向黑禁鼻头,白净雪发出的不平之鸣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请问,我的衣着有什么问题吗,‘白麻糬’?”
理了理一身工整笔挺的银灰色西装和深色领带,他镜片后的瞳仁闪耀出狡诈笑意,定定望进她错愕的眼底。
“你!不准叫我麻糬!”
丢人的小名居然就这样被爸妈出卖,教这男人给偷听了去,她羞红了脸儿大声警告,却丝毫无法收到成效,徒然换来对方得意爽朗的笑意,笑声中透着些莫名的亲匿,害她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
这男人什么时候转性了?
难得见他褪下一身诡异到极点的神父袍,换上剪裁合身的笔挺西装,飘逸长发整齐地束于身后,全身上下幅射出精明干辣的气息,配上唇畔那抹温文尔雅的笑花,难怪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名优秀菁英、杰出青年。
可恶,就连爸妈弟妹在听了她的抗议后,脸上都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白麻糬,你说这什么话?人家黑医师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啊你是哪里有意见、哪里不满意了?”
偷偷捏了把女儿,白家娘亲笑靥如花,眼刀却毫不留情地杀了过去,直在心底骂女儿笨,自动送上门的“好尪”竟不懂好好把握。
“嘿啊,黑医师担心你头上的伤,特地抽空来探望你,这年头难得有像他这样善心救人、又不求回报的有为青年了,你可要好好招待人家,还不快去削盘水果来?”
白家老爹也耳提面命地开口,伴着两名弟弟妹妹在旁频频点头,同声谴责不懂“感恩图报”的她。
“救人不求回报?”骗鬼啦!
白净雪忍不住低啐,又羞又恼的视线恶狠狠杀向一旁佯装无辜的黑禁。
那夜他是救了溺水的她没错,但——但他也对她做了很多恶劣的事,根本是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披着神父袍的恶魔!
白净雪严重怀疑,他是用了什么魅术把爸妈弟妹治得服服帖帖的,一面倒地帮个外人说话,完全无视于正牌受害人的满腹辛酸泪。
天理何在啊!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识破这男人欺世伪善的虚假面具吗?
果然,智者都是孤独的……
“话说回来,麻糬你还杵在这儿干么?快去削盘水果给黑医师吃啊。”硬推着女儿进厨房,白家娘亲下了圣旨。
瞪着客厅内一团和乐融融的景象,眼睁睁看着爸妈弟妹投靠敌方卖女求荣,她的满肚子怨气只能化作力量,发泄在手中可怜的水果上。
“看我剁剁剁剁剁……剁死你!”
好好一颗鲜红甜美的富士苹果,在她满是怨念的亡命刀下成了碎屑。
厨房内传来的激烈杀伐声,黑禁岂会没听到?
光是看她进门后一脸错愕怨怒地盯着自己瞧,他就知道那小女人有多么不愿意再见到他。
只可惜,他倒是挺想念她的呢!
所以才会在接了太上皇的指令后,迫不及待地前来“执行任务”。
“再这么切下去,都快变果泥了。”悄悄晃进厨房,他挑眉看着那颗可怜的代罪苹果,轻声取笑。
“赫,你什么时候跑进来的?”
被他的出现吓了一跳,差点没削到手指头,白净雪排拒的视线气呼呼地射向他,一点也不留情面。
这男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神出鬼没?
“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嘛,你父母倒是很乐见我来与你培养感情。”微笑地摊着双手,他一脸无害又无辜。
“再说,我和你之间……何需如此见外?”他露出一个亲匿又暧昧的神情,害她背脊窜过一阵凉意。
“我跟你之间清清白白的,当然要划清界线!”
他的靠近让她忆起那夜暧昧的氛围,视线不期然落在他微抿出优美弧度的薄唇,那时她竟着了魔似地,只想汲取他的迷人气息,就像现在……
猛然从荒唐的念头中惊醒,白净雪蓦地烧红了双颊,身子下意识轻颤了颤。
“要培养感情,自己去路边找只阿猫阿狗来养,恕本小姐不奉陪。”瞥开心虚的眼眸,她故意冷淡地哼了声。
“真遗憾,可我只对你感兴趣呢。”面对她毫不留情的拒绝,黑禁不愠不火地温笑着,摇头轻叹。
什么叫“他只对她感兴趣”?!
这男人该不会……该不会真的煞到她了吧?
听见他温醇嗓音低柔陈述的暧昧话语,她脸儿绯红,心脏卜通卜通跳得飞快,整个人为这个可能性乱了分寸,原本坚定的立场渐渐开始动摇。
“所以说,在我找到下一个能够舒解身心、消除压力的玩具前,就请你充当一下我的仆人……哦不,我是指助理!未来我俩有得是时间,你也可以一边为我工作,一边深入了解我的为人……”他说得开怀,却一语惊醒梦中人。
嗄?玩具?仆人?
她是脑袋当机了,天线收发不良,才会误以为这男人有一点点喜欢上自己,结果人家根本把她当娱乐消遣在耍着玩儿。
吼,简直是气死人了!
“等等、慢着,你刚刚说——我要替谁工作?”用力挥着手中的水果刀,白净雪严重怀疑自己耳鸣听错了。
“我啊。”指指自个儿鼻头,黑禁笑花朵朵地应答,“放心,我已经征得你父母的许可,他们都很乐意将你交给我。”
一把牵握住她的柔荑,他话讲得暧昧不清,再次从怀中掏出一张玄黑烫金名片塞进她手中,可俊雅面容上那抹伪善的笑意落入她眼底,却是活生生一副奸计得逞的小人貌。
“听说你找工作四处碰壁,失业在家当米虫已久,我就好心开放慈善名额,让你有机会成为我私人医疗中心的助理护士。”瞧瞧他多么不计前嫌、宽容大度,说得好大方呵。
“谁答应要为你工作了?你想得美!”
气恼家人没良心的出卖,更看不惯黑禁脸上刺目至极的笑容,她一把揪住了垂荡在眼前的领带想撂狠话,不料却听见“嘶——”一声,他的衬衫竟伴随着松脱的领带一道被扯了开来,露出底下劲硕可口的结实胸膛。
“嗄?!”白净雪差点被眼前意外倾泄的耀眼春色闪瞎双目。
这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男人的西装是暗藏机关吗?
自己不过是一时气愤拉了下他的领带,怎么其余不该开的、不能露的全都自动“秀”上眼前,害她霎时臊红了脸儿,一双水漾明眸左瞟右闪,不知该往哪儿摆才能避开眼前活色生香的诱人美景。
“喂,你……”
一片尴尬沉默的氛围中,她头顶忽然响起男人温醇的嗓音。
“可不可以请你温柔点,别这么猴急?虽然我不太介意时间和地点,但伯父伯母和小弟小妹都还在外头……”
“停停停,你在说什么鬼话?给我闭嘴啦!”
瞪着他一副“来吧,在下任凭你摆布!”的期待模样,她轰地一声烧红了双颊,羞恼不已,一把将他推到墙角准备好好警告兼澄清,不许他再口无遮拦地尽说些暧昧不清的浑话,可就在她正要凶狠撂话时——
“赫!麻糬姊,你……你在干什么?”
奉爸妈之命前来探听“奸情”……呃,不不不,是“喜讯”的白家小妹,满脸惊愕地瞪着厨房内的一对男女。
顺着小妹的视线,白净雪这才发现,此时此刻她竟一手拿着水果刀,一手紧揪在黑禁破碎的衣领上,活像八点档古装剧中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大恶棍,只差没发出几声淫笑应景了。
“怎么啦?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厨房内传来异样,在客厅痴痴巴望着,早就捺不住性子的白家成员纷纷藉机赶来探望,顺便抢听第一手八卦。
挤在狭小的厨房门口定睛一瞧,眼前诡异的景象教白家父母瞪圆了眼、张大了嘴,声音梗在喉咙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女儿你……干得好啊!
只见白家爹娘两人四眼瞬间迸射出璀璨光芒,简直比八心八箭十克拉钻戒还要耀眼夺目了。
“呃,爸、妈,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急急忙忙松开了被她压靠在墙角的男人,像在躲病毒似地,白净雪干笑着试图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名誉。
她这明显划清界线的态度,让黑禁镜片后的俊眸一眯,闪过不悦的闇芒。
“伯父、伯母,你们别责怪净雪,我相信她不是故意要用蛮力逼我就范,企图对我……对我……”
活像个受虐妇女似地哽咽几声,他一边颤着手拉拢破碎的衬衫领口,一边委屈地开口,精湛的演技足以轧过任何一位新生代偶像剧男主角,害一旁的白净雪看了差点没吐血三升气昏过去。
“我才没想过要对你‘怎样怎样’!”她极力反驳。
“可是你明明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威胁我闭嘴。”
“那、那是因为……”
“还拿着水果刀强将我压到墙角。”
“这、这个不是……”
“然后,你又硬扯破我衣服。”
揪了揪自个儿破碎的衬衫,他在众目睽睽下投给她一个无比委屈的指控眼神,证据历历还想狡辩?
对啊对啊,你都扒了人家衣裳,还想抵赖不认帐?!
白家四口人质疑的目光毫不留情地射向自家女儿、亲姊,害她再次尝到了百口莫辩、有冤难伸的苦楚。
“我说麻糬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眼看情势愈加精采可期,白家娘亲语重心长地开口了,可说出来的话差点没让白净雪气晕。
“女孩儿家要敢做敢当!吃饭不付钱、上车不买票,这种事怎么可以呢?从小爸妈是怎么教你的?”真是教女无方,令人汗颜哪。
“可是,我……”她明明没那个意思啊!
“够了,你别再说了,这样怎么对得起人家黑医师?”
“不,我没关系的,伯父伯母千万别为了我一个外人伤了家中和气。”
“唉,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外人?放心,伯父伯母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瞧自家爸妈说得义愤填膺,真不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亲生骨肉?白净雪无力地翻翻白眼,忍不住别开脸叹息。
也因此,她错过了家人眼底算计的光芒,和黑禁唇畔那抹弧度优美、誓在必得的心机狡笑。
第六章
就这样,她被自己的家人给出卖了。
站在新店半山腰某幢久经岁月洗礼、玄瓦石砖墙面爬满了青绿蔓叶、外型疑似教堂的老旧三层楼建筑前,白净雪两道漂亮的眉仿佛打了数十个死结,瞪着门上的红纸条不发一语。
BJ心理咨商中心
诚征甜心小护士一名
亲切甜美,年轻漂亮美眉优
待遇佳,意者内洽妒
“……”这是哪门子征人启示?
白净雪质疑的目光冷冷扫向身旁的男人。
“唉唉唉,谁在别人家门口乱贴奇怪东西?真没公德心。”
一把撕掉了那张可疑的红纸条,黑禁笑得一脸无辜,手脚迅速地将那张征人启示揉成一团,毁尸灭迹。
默默瞪着他湮灭证据的心虚举动,她严重怀疑——
眼前这幢门边蔓藤丛中,挂着小小不起眼招牌的老宅,根本就是间做“黑”的不良场所!
“喂,你想上哪儿去?”一把揪住她衣领,黑禁笑望着下车不到三分钟就掉头想走的女人。
“仔细想想,我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个职务,还是回家好了。”
“你确定自己还有家可回吗?”他一语戳中她心头痛处。
今晚,那群没良心的家人,将不知何时打包好的行李塞进她手中后,就毫不留情地挥挥手帕,一脚把她踹出家门,免费奉送给眼前的男人。
这还有天理吗?
亲情伦理何在?
在心中哀悼自己不幸的遭遇,白净雪忍不住感慨亲情沦丧、手足相残。
“你就认命好好在我这儿工作,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拍拍她的肩头,黑禁施展怀柔政策。
听听——
这款台词、这种语调,活脱脱就是八点档古装剧中,恶员外强抢民女时的邪佞说词嘛。
她要真信了就是傻子!
瞧她一脸气闷,他心情愉悦地呵呵又道:“再说,现在都这么晚了,你确定自己一个人能够摸黑下山,不用靠车子代步?”
“……算你赢!”瞪着他手中锵啷锵啷甩动的车钥匙,她踌躇了半晌,不得不打消念头。
她可不想大半夜的在山区迷路喂蚊子,万一运气不好,碰上蛇啊鼠啊青蛙什么的……唔,还是忍耐点暂且留宿吧!
“既然不想走了,那就进来吧。”
狭长俊眸泛笑地瞥过她气闷的苹果脸儿,黑禁领她进门,踏入这间一、二楼为接待诊疗区,三楼则为私人住所的复合式老屋。
虽然外头看来老旧朴素,但一进入屋里才发现别有洞天!
室内无论装潢设备都属一流,完全不输她先前任职的大型医学中心,让白净雪见了大感意外。
“哇,挺有模有样的嘛!”她忍不住低赞。
看着二楼规划为多间不同风格,却同样有着放松效果的咨商室,对于黑禁心理咨商师的头衔,她首次有了真实感。
“当然!”得意扬扬抬高了下巴,撩过一绺飘逸长发,他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