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白净雪克制不住自己的视线频频往他身上溜去,早忘了继续追问一大清早出门究竟是要上哪儿去。
直到两个钟头后,他将休旅车驶进某间位在苗栗山区的教养院,她才从他调侃的问候中回过神来。
“麻糬,你一路上老用这种饥渴的眼神盯着我瞧,害我边开车边担心你会不会一时克制不住朝我身上扑来,虽然我不是很介意牺牲奉献自己的肉体给你蹂躏,但在高速公路上‘这样那样’毕竟有些危险……”
“谁、谁说我饥渴了?我才没有幻想扑倒你!”偷窥被人抓包,她臊红了脸大声喊冤,语气却透着点儿心虚。
谁说她想要对他“迫样那样”来着?
呃……虽然刚才的确看到着迷,差点流口水,但人家她很纯洁的,绝对没有像黑禁指控的那样想入非非,真的!
“你不用不好意思,反正我都说我不介意了。”耸耸肩,他很大方地笑道,率先下了车。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
涨红了脸儿,白净雪只能在心底默默抗议,被他吃得死死的有冤无处伸。
“哇啊,是黑叔叔、黑叔叔来了!”
“小蜜、小虎,快去叫院长和老师,说黑叔叔来了啦!”
瞧见了黑禁的银色休旅车,山林教养院中的孩童纷纷围上前来兴奋地欢呼,对着刚下车的人露出一张张天真笑颜,伸手拉着他的衣摆。
“哈喽,小鬼们,最近还好吗?”
令白净雪意外的是,面对一群年幼的孩子,向来回避外人近身的他,却任由那一双双沾着泥巴的小手揪上自己的衬衫、长裤,甚至抱起一名玩得满身草屑的小男孩在怀中逗弄。
不仅如此,他脸上纯然无伪的开怀笑意,更教她愕然。
这男人真的是她所认识的黑禁吗?
那个无论面对任何人,甚至连对病患都笑得一脸虚伪作态、嘴巴坏心肠更坏、就爱欺负人的神父黑禁?!
“咦,她是谁啊?”一群兴奋得吵吵闹闹的小鬼头中,有人发出疑问了。
“哇啊,大姊姊该不会是黑叔叔的女朋友吧?”
几名小孩儿围在白净雪身边,闪着晶亮亮的眸瞅着她瞧,说出口的话却教她倏地飞红了双颊。
“呃,不、我不……”她才想要澄清,话却教人给截了去。
“咳嗯,我说小朋友们,既然是黑‘叔叔’的女朋友,应该叫‘阿姨’而不是‘姊姊’,懂吗?来,再叫一遍看看。”
虽然自己是比她虚长了那么几岁,但辈份上为什么差了整整一截?
这点让黑禁心里觉得非常不平衡,孩子的学习不能等,看他好好机会教育一下这群天真小鬼头。
“你很无聊欸。”白净雪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这男人,该解释的不解释,不重要的事却拚命强调是怎样?
她什么时候变成他的女朋友了,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听他那种暧昧的说辞,岂不是误导学生、教坏小孩?瞧那些小朋友仰头望着她的晶亮亮眼神……
“喂,你别走,快跟他们讲清楚,我们之间不是那样的关系!”
白净雪追在他身后,屁股后面又跟着一拖拉库笑呵呵地喊着,“呴~~男生爱女生,羞羞脸!”的小鬼头,她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热烫烫地就要燃烧起来,而始作俑者……不用说,当然是走在前头那名纵声大笑、心情极佳的男人!
“黑禁,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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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首次发现黑禁不为人知的一面。
坐在简朴的院长办公室内,看着窗外和志工老师一同领着一群天真孩童席地而坚,不时以生动表情讲着故事,引得孩子们又是欢笑又是尖叫,活像个孩子王的黑禁,她实在很难把平时披着神父外袍的大魔头形象和此刻的他连在一起。
这实在太不真实了!
“你很意外吗?”身旁忽然响起黄院长语带笑意的询问。
“呃,是有点不习惯……”
收回视线,白净雪微微臊红了苹果脸儿,回神望向这名年近四十、左腿微跛,个性却十分爽朗好客的教养院院长。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想当年第一次见识到那家伙卸下神父袍后的本性,我也差点掉下眼珠子,黄院长也是一样吧?”端着茶盘的陈老师气质清爽,笑得像个大男孩,朝她摆摆手夸张道。
“你们和黑禁认识很久了吗?”听他语气熟稔,她有些好奇。
“这所教养院里的老师、志工都曾是黑医师的病患,他没告诉过你吧?”
见她讶然地摇摇头,黄院长呷了口茶续道:“你在他那儿当助理护士,应该很明白黑禁收病患的准则。”
陈老师则是意有所指地朝她眨眨眼,露出一个有趣的鬼脸。
“你是指……专挑有钱人下手吗?”
不是她爱说黑禁坏话,不过这名伪神父专爱替政商名流看诊,收费更是走高规格路线,偏偏价码愈高,那些活像嫌钱多花不完的富豪愈爱,眼巴巴捧着银子上门求诊,害她常常忍不住大叹世界不公哪!
她要是有这么多钱,每天渡假享乐、挥霍青春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搞忧郁去精神科挂病号?
唯一有需要进医院的时候,大概就是得意忘形笑到下巴脱臼吧。
“哈哈哈,是啊!想当年我们在那小子眼中,的确称得上是肥羊一头吧。”望着窗外风景,黄院长爽快地笑了几声,拍了拍自己微跛的左腿说道。
“你别看我现在这副模样,过去也曾是个生活优渥却成日无所事事、找不到人生目标的富家子。我当初年轻气盛和未婚妻吵架,赌气飙车却发生意外坠落山谷,一夕之间重伤,脚废了、未婚妻也跑了,消沉到患了忧郁症,成天闹自杀想一了百了,后来被父母强押着去黑禁的诊所报到。”
“我也不遑多让啊!年轻时不读书,结交损友,吸毒偷窃当刺激在玩,好几次进了警局又被关说保出来。家族亲人为了颜面坚持不让我进勒戒所,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找上了政商圈中颇负盛名的黑医师,希望能藉由心理咨商和辅导,让我远离损友圈,根除毒瘾。”一旁的陈老师也跟着摇头叹息,往事不堪回首哪。
“咦?怎么会……”闻言,白净雪有些讶然。
因为不论是黄院长还是陈老师,给人的感觉和纨绔子弟、嗑药飙车那些晦涩形象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说是敦厚老实的乡下人还比较贴切。
“用不着惊讶,除了我和陈老师,这间山林教养院内的工作人员、志工朋友几乎都有段相似的糜烂过往。”
见她一脸怔愕,黄院长摇摇头,无奈地笑了。
“回想起来,我能重新体悟人生,找到努力的方向,还得感谢黑禁!”
当年他消沉失志,被个年纪比自己小的怪异医师押上山做义工,陪一群山区贫穷小孩读书写字,还得抽空下田种菜、喂猪喂鸭维持生计……
“刚开始来到这里,我做得很心不甘情不愿,每天暗地里咒骂医师,想逃又跑下了;但这种辛苦流汗却脚踏实地的生活,很快就让我看清了过去置身云端却不懂感恩的优渥日子,过得多么空虚又毫无意义。”
轻淡的语调停顿下来,看着外头草地上嬉闹欢笑的天真孩子们,黄院长黝黑的脸庞露出柔和笑意。
“我也是来到这儿,才改变对人生的看法。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听见自己和酒肉朋友一个晚上在夜店玩乐的花费,就足以供一名贫困地区学童整年度的学费与午餐费,那种心情有多复杂!恨不得将过去白白浪费的金钱拿回来,让这些认真求学的孩子们吃个饱,只可惜逝去的东西怎么也要不回来……”搔搔头,陈老师脸上透着无限慨叹。
“但是,你们现在做到了啊!”她忍不住激动地说道,只要愿意付出,再怎么样都不嫌晚。
“要是没有黑医师领着大伙同心协力出钱出力,光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也很难建立起这间收容山区贫童的教养院。”黄院长收回目光,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发自内心地笑了。
“呃,黑禁他也有出资赞助这间学校?”
白净雪还是很难将他与慈善家的形象联想在一起。
“是啊,还不止这儿呢!黑医师打着响亮名号,从富商名流那儿赚取大把钞票,听说又投资自家兄弟经营的夜店酒家每年坐享分红,但这些收入他几乎都用在资助贫童上,也算是劫富济贫,美事一桩吧。”陈老师语气中带着钦佩,浑然忘了自己也曾是被“抢劫”的富家子之一。
“不仅如此,他也常带着病友从事公益活动,藉由帮助别人让自己心灵得到平静与满足,虽然治疗方式另类,却意外地有效。怎么,黑医师都没跟你提过吗?”黄院长好奇地扬了扬眉。
“不,没有……”摇摇头,她为这初次听闻的事迹感到怔然。
胸口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鼓噪暄嚣,教她凝注在窗外男人身上的视线,再也难以移开了。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是个善心泯灭、见钱眼开的黑心坏医师,没想到……
原来呀原来,他的善心全都用在真正需要帮助的孩子身上!
比起那些拥有太多却不懂珍惜的人,黑禁在乎的是这些明明一无所有却乐天知足的贫困孩子。
那些打从出生就不愁吃穿、生活优渥却总是愤世嫉俗、委靡度日的人,真应该来这儿看看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容,体验一下他们所过的艰苦日子,相信对于人生会有更多体悟。
看着她一脸感动,黄院长微笑接道:“你是黑禁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带上山的女孩,我以为他早让你知情了。”
“我、我和他又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不过是名微不足道的小小助理护士,他这个大医师任性妄为惯了,哪会跟我解释这么多?”
尴尬地摆摆手,她为黄院长的误解感到不好意思,内心却为自己是唯一一个陪他上山的女性朋友莫名感到欣喜。
“你们几个趁我不在,聊什么聊这么开心?”
不知何时领着一票牛皮糖走进教务员办公室,黑禁镜片后的眸光透着怀疑,来回在屋内两男一女身上打量。
觑着白净雪隐隐泛红的圆润蓣果脸儿和明显回避自己的美眸,他眉头一拧,不满的黑瞳霍地扫向年轻的陈老师。
“喂,你别想诱拐我家护士,白麻糬可是我的人!”语带威胁地警告,他一手搭上腰间乌亮的垂坠“饰品”。
“吼——黑叔叔的女朋友要被陈老师抢走了!”他身后一群顽皮的小鬼又叫又跳,童言童语忙着煽风点火,好不热闹。
“喂,小鬼,你们不要陷老师于不义啊!”陈老师冤枉地抱头大喊。
“黑禁,你在胡说些什么啦,别带坏小孩子,人家陈老师把我当客人款待,你别净说些教人误会的话,还凶人家。”
白净雪急忙出面制止,对他这番明显而强烈的独占宣言感到无措,又有丝甜滋滋的暖意沁入心坎里。
“别激动、别激动,黑大名医,我可不想领教你抽鞭子的神威!”举手作投降状,陈老师忙不迭澄清。
开玩笑,当年他见识过穿着一袭湛黑神父袍的黑禁,斯文俊雅的面容绽着慈蔼笑花,手上如漆黑灵蛇般诡谲窜动的长鞭,却毫不留情袭上对自己纠缠不休的嗑药毒友,长鞭狠厉抽在皮肉上的清亮声响,伴随着痛苦的哀嚎声声入耳,这种让人打从心底发毛的恐怖梦魇,他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更别说是有勇气挑衅领教了,又不是嫌命太长!
“算你识相。”满意地点点头,黑禁再度露出纯良微笑。
“话说回来,黑医师你难得带朋友过来,正好今晚山脚有夜市,要不要留下来玩玩再走?”侥幸逃过一劫,陈老师讨好地笑问。
“夜市?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吗?”一听到玩,白净雪的兴致全来了。
“哼,乡下地方的夜市能有什么特别?不过就打打弹珠、捞捞鱼、射射飞镖、吃吃路边摊什么的,全是些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玩意儿……”
他意兴阑珊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在身旁小女人眨巴眨巴闪亮亮的翦水双眸凝视下,消失了尾音。
“你想去就直接开口,用那种可怜兮兮的小狗眼神望着我是怎样?”
被她瞧得心跳怦然乱了节奏,他隐藏在镜片后的瞳眸倏然眯起,不甚自在地撇开脸低哼了声,态度却明显软化。
“那,意思是,只要我开口就可以去喽?”白净雪好期待地问着。
“好啦好啦,去就去。我就勉强陪你这个城市乡巴佬逛逛这里的夜市吧。”
黑禁双臂环胸,状似不耐地答应,这副好商量的模样和身旁小女人开心欢呼的情景看在旁人眼里,不约而同别过脸偷偷露出笑容,还小心翼翼的没敢让某人瞧见,以免有人恼羞成怒拿他们当出气包练鞭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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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女人会不会玩得太尽兴了点?
整个晚上陪她逛夜市吃小吃,此刻黑禁一手提着两人挽袖比赛捞到的十几条丑不拉叽小金鱼,一手提着她指名要吃的香喷喷烧烤,跟在开心地哼着五音不全曲调的白净雪身旁,肩并着肩走在凉夏之夜、微风徐徐的乡间小径上。
“呵呵,没想到这里的夜市也挺有趣的。”
抱着射飞镖赢得的奖品——一只毛绒绒、脸红红,肚子上还画有一颗红通通爱心,上头印着“I ”ove U”字样的灰熊娃娃,她一边吃着手中的棉花糖,一边开心笑道。
“你倒是玩得挺乐的,还成了小鬼头们钦佩的对象。”
瞥了眼她手中的熊娃娃,黑禁不由得想起飞镖摊老板看见她百发百中、轻轻松松赢得头奖全套音响组时的错愕神情,那活像遇上抢匪似的苍白脸色还真教人不忍多看。
幸好老板遇上的是心软到不行的小女人,最后她只挑了个自己喜欢的熊娃娃当作奖品,让眼看就快要缺氧昏厥、令人捏把冷汗的老板顿时恢复生机,笑吟吟地送走了替他小小摊位招揽大批人气的贵客。
“嘿嘿,小意思啦!吓到那名做小生意的老板还真有点过意不去。”微赧地皱皱鼻,她俏皮地吐舌轻笑。
粉嫩舌尖在男人凝视的眸光中,轻扫过瑰色唇瓣,她这副自然纯真、毫不做作的模样落入他眼中,竟意外燃起他体内一簇簇幽微火苗。
“你光露这几招就够厉害了,害我原本也想小试身手,却英雄无用武之地。”牵起唇角,黑禁迎着晚风低笑,醇朗的嗓音透过夜风悄悄沁入白净雪心底,让她微微赧红了双颊。
“你这个大医师忙着到处抢钱资助小朋友,这点小事还要烦劳你出马,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她笑着朝他轻快地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