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宇娴觉得奇怪,照理,她再怎么是沈博珊的救命恩人,弃妇的身分在那里摆着,未出阁的小姐避都来不及了,沈太太不可能让女儿接近她,更不该送这么些东西表达善意才对。
不管了,人家送的,她就收下,况且人家一片好意,也没退回去的道理,便让纹娘把得用的均拿出来用,如此布置一番,厅堂房间顿时也焕然一新、有模有样了。
适逢中秋,洛宇娴前生爱吃月饼,当然就想着中秋要做些月饼来解馋,也才不负中秋二字,谁知她兴致勃勃提了要做月饼,纹娘、雪盏却一头雾水。
「月饼?」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是什么。
洛宇娴好生奇怪。「你们不知道月饼吗?」
两个人都摇头。
洛宇娴奇道:「那么中秋吃什么?」
纹娘、雪盏异口同声,「柚子、兔饼。」
洛宇娴想着那兔饼肯定就是月饼了,而柚子不用说,她也种了,还嫁接过,已采起收在地窖里,这样若下起大雨来也不愁了,味道保证惊为天人。
她要纹娘中午做几个兔饼来尝尝,想不到纹娘是做出来了,味道却让她失望极了,原来这里的兔饼跟月饼天差地远,就只是馒头换了兔形罢了,根本就没有松松香香的酥皮。
洛宇娴想到穿来后纹娘、雪盏与自己过的苦日子,如今落地生根,房舍有了,吃穿也不愁,还有一笔保命钱,她便想好好过这次的中秋。
她拟了采买单子,把要做月饼的食材都写足了,让雪盏去跟?管事借马车,没想到来的马车不是她们平日借的那辆半旧马车,而是沈玉瑾的大马车,他自己则骑在白马上,存安与车夫坐在一起。
洛宇娴登时窘了。「只是要去店铺买几样东西,如何能劳烦沈大爷?」
沈玉瑾微笑。「不劳烦,我也想出去走走,陪你们下山正好可以看看风景。」
都这样明显了,洛宇娴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她真不明白沈玉瑾是怎么想的,他虽然不是官家子弟,可也是大商户的嫡子,他也知道他们没可能吧?要是娶了她这弃妇,他会被嘲笑一辈子,可若他不是存了嫁娶的心思,而是把她当来白云村的调剂品也说不过去,他实在不像随便逗弄撩拨女人的人,也不像看她是弃妇便想来占便宜的渣男,他的行为举止跟猥琐实在沾不上边啊……
他究竟想如何,自己又不能挑明了问个清楚,不说她现在是古代人,就是现代人也没这么开门见山问心意的。
店铺很快到了,白云村是乡下地方,镇上比较热闹的街就这么一条,因为有棵大榕树而得名榕树镇,店铺只有十来间,洛宇娴进的是杂货铺,店面也不大,三个人进去就有点难转身了,沈玉瑾和存安便在门口等,对街两个在绸缎铺子前挑布料的女人挤眉弄眼的对话传进了沈玉瑾耳里。
「瞧见没?刚进去那个穿杏黄色的就是以前的蒋大奶奶。」
「哟,不是被休没多久吗?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了,还送到这里来,显见关系不一般,是「那种」关系。」
两个人暧昧的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又道:「你听说没?蒋大奶奶是跟男人勾搭,还怀了野种,被蒋大爷抓个正着,这才被休的,她还有脸求蒋大爷让她把野种生下来哩,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是吗?那肚子怎么没大起来?」
「孩子掉了,被奸夫打掉的,因为她身无分文被扫地出门,那奸夫什么好处也没捞到,气得把她打一顿,也不要她了。」
「啧啧啧,看不出长得人模人样,却干这种畜牲事,活该沦落到这里来,咱们该去跟村长说说才对,这么一个淫妇住到咱们白云村来,有污咱们的水平啊!」
洛宇娴三人走出来正好听到,洛宇娴只觉得奇怪,关于她的闲话怎么会传到这里来?而且只把脏水往她一个人身上泼,柳媚半点没提到,这有点不对劲,显然是有人刻意在散播不利她的谣言。
纹娘气得发抖。「她们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雪盏比较冲动。「奴婢去撕了那两个婆娘的嘴!看她们还怎么胡说!」
「算了。」洛宇娴拦着,淡淡道:「嘴长在人家脸上,要乱说也拿她们没法子,只当没听见便是,跟她们置气是白白损了自己身子,何况咱们也难堵众人悠悠之口,反正事实不是那样便好,听过就忘,咱们做什么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
反正清誉也不值钱,她不想多生事端,没想到,沈玉瑾却是大步走过去,一开口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似的。「你们说的话可有证据?」
两个妇人顿时吓到,结巴道:「什、什么证据?你、你说什么?」
沈玉瑾声色俱厉道:「若是没证据就是随便诬陷他人清白,你们这就随我见官去,在官老爷面前把适才的话再说一遍,提不出证据的话,我便要告你们毁誉!让你们蹲大牢!」
「你、你疯啦!」两个妇人连忙落荒而逃。
沈玉瑾还不放过,扬声道:「若再让我听到你们造谣,定要拖你们见官!」他放声警告完,这才踅返。
洛宇娴瞬也不瞬的看着从对街大步而来的沈玉瑾。
他还真是可以托附终身的良人,可惜相见恨晚,以自己这弃妇之身,是不可能赖上他的。
「沈大爷是个男人!」雪盏眼里狂冒崇拜星星。
见他迎面而来,洛宇娴忙盈盈一福。「多谢沈大爷仗义执言,为我出头。」
沈玉瑾来到洛宇娴面前,面色凝重。「洛姑娘,流言来得好生奇怪,字字句句皆不利于你,肯定是有幕后指使,你自己要当心了。」
他自然不会只是让她当心便算,他会派人去查,查流言来处是否为蒋家,若确是蒋家,她已是下堂妇,又为何要使出这等卑鄙手段?
流言不可能无故四起,洛宇娴也是这么想的,便道:「我会当心,有劳沈大爷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沈玉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过意不去,那么姑娘亲手做的月饼出炉时,一定要让沈某品尝一二,如此,沈某也不算白出头了。」
洛宇娴差点呛到。怎么连他也知道她要做月饼了?
洛宇娴看向头号嫌疑犯雪盏,雪盏耸声肩,她可没告诉沈大爷哦,是来时存安问起要去铺里买什么,她说姑娘要做个叫月饼的吃食罢了。
一段小插曲没坏了洛宇娴做月饼的兴致,回到庄子里,她着手做月饼。
听说她要做月饼,沈博珊和丫鬟翠儿也跑来了,沈博珊是一定要帮忙的,一时间厨房热闹不已,也幸好厨房够大,容得下这许多人。
沈博珊本来就不懂厨艺,但纹娘和雪盏、翠儿都是会做饭的,见洛宇娴案上备的馅料那么多,都有些吃惊了,不知道那月饼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咸的甜的都可以做?
洛宇娴指挥着众人把食材都洗净了备用,腊肉切碎蒸熟,已经预先泡了水的红豆煮到软烂,这就成了红豆泥。
「剥好的莲肉和枣子分开放锅里煮,一定要煮到烂透,然后用锅铲碾压碎成末,最后用细纱布过滤。」
洛宇娴一个口令,其他人便跟着动作,她也忙得起劲,不时看看其他人做的有无错误,予以纠正。
「现在分别把红豆泥、莲蓉泥、枣泥分开放入锅里,加入红糖,火不要太大,要不停的翻炒,分三次加油,一定要等油完全吸收再加下一次,炒到变浓稠就可以起锅了,另外把桂花拌上红糖和油酥。」
顿时,整个厨房里就漂满了甜甜的泥馅味。
「我的老天,姑娘何时懂这许多了?」纹娘直呼不可思议。
洛宇娴一笑,给了个老答案,「书上学的。」
忙完了馅料,大伙总算可以歇息一会儿并喝口水了,雪盏却不歇着,猛瞧着那一溜儿的馅料流口水。
「莲蓉馅儿、枣泥馅儿、红豆馅儿、白糖馅儿、鸭蛋黄馅儿、腊肉馅儿、桂花馅儿……」雪盏一个个数,最后倒抽了一口气。「樱桃果馅儿!」
姑娘竟然还大手笔做樱桃果馅?!这樱桃果一颗能卖五两银子啊,这一个月饼得包多少果馅儿啊?还要给这许多人吃,她想想都肉疼。
洛宇娴看了好笑,雪盏在她的生活调教下也跟着揠门了起来。「心疼你就多吃几个樱桃果馅儿的不就好了?」
沈博珊抢着说:「洛姊姊!我也要多吃几个樱桃果馅儿的!」
沈博珊虽然不知道樱桃果是有多贵,让雪盏如此肉疼,不过洛宇娴送她吃过,她很喜欢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吃完洛宇娴送的,她又让聂管事去买,聂管事却说买不到,派人找遍了县城所有果铺也不见有樱桃果,她才知道那可不是寻常果子,但因为稀有,她也不好再向洛宇娴讨了。
洛宇娴一笑。「等你们尝过其他馅料的,可能就不觉得樱桃果馅儿有多好吃了,要我说嘛,我觉得枣泥馅儿的最得我心。」
休息过后,洛宇娴飞快和起油酥面团来,跟着便是要将馅料给包进面团里的活儿了。
沈博珊看得眼花撩乱,前头那些太费工,她全帮不上忙,现在要把馅料包进面团里,看着实在简单,她终于可以帮忙了。
当她照洛宇娴教的包好第一个月饼时,忍不住欢呼了一声,全部人都笑了起来,在厨房门口聆听的沈玉瑾也扬起了嘴角,原来治愈沈博珊的药方是这个。
「爷,咱们在这儿偷听好吗?」存安劝着,主子怎么说也是上宁有脸面的公子,还是个传胪呢,而里头的都是女人家,被人发现可有损自个儿名誉啊。
沈玉瑾却是气定神闲的一笑。「咱们这不是偷听。」
存安一愣。「不是偷听?」睁眼说瞎话啊这是,他们明明就是在偷听。
沈玉瑾微微笑道:「是关心。」
第7章(1)
月饼出炉后便往饭厅里摆,自然是见者有分,洛宇娴让雪盏拿食盒捡了五十个不同口味的去给聂管事,让他分给庄里上下吃,她们主仆三人素来麻烦落花庄甚多,敦亲睦邻做好准没错,回头她又让纹娘泡了壶绿茶,月饼配着茶吃更是对味。
头一回做月饼就做了上百个,还相当成功,洛宇娴对这成果相当满意,因为人人都直夸好吃,她的心思便活动开了,盘算着可以开一个点心铺子,专卖这大满朝没有的月饼,或许是另一条发家之路。
沈玉瑾尝着月饼却是慢悠悠地说道:「家母素来爱尝鲜,要是能尝到这月饼,肯定赞不绝口。」
人家都送那么多礼了,她能不表示表示吗?「那有何难,沈大爷哪日要回去,跟我说一声,我做了让你带回去便是。」
沈玉瑾等的就是这句话。「那就先谢过洛姑娘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有其道理的,先是樱桃果,跟着月饼,让家里先认识她这个人,人家的东西都吃了,他提起婚事时,就算是反对,也不至于讲出太难听的话,只要留三分情面,就还可以谈。
若是她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娶她,肯定会很震惊,放着多少闺阁千金不要,偏偏要她这样一个弃妇,还是个被贴了愚蠢标签、行事作派都得不到认同的女人,想想自己未婚公子的身分与她的身分,他要娶她,这是非常出格了。
此时他很庆幸自己只是商户出身,若是官家子弟,说什么也不可能由得他娶一个弃妇,商户人家规矩没那么大,虽然身分上是难以接受了一点,但若是他坚持,还是行得通,他爹不就娶了来历不明的娘亲吗?据说当年祖母也强烈反对,最后还是让步了,让他娘进了门,而他娘亲是何地人、外家在何方,至今仍是个谜。
既然一团谜似的娘亲能进门,洛宇娴这摆明了有身分有娘家的人更加没有不能进门的理由,且她出身也跟他配得过,苏淮首富家的嫡女,就只是遇人不淑罢了。
「大哥哥为什么这样看着洛姊姊?」沈博珊可不是死的,很快便发现了异样。
程绍是她倾心喜欢过,自己央求要与他订亲的,对于感情,她也不是全然不解,甚至祖母还说她随了娘亲,不像个大家闺秀,别人姑娘家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偏有自己的主见。
「可能是我脸上沾了面粉吧!」洛宇娴听了心跳加快,只得轻描淡写地一笑。
她早发现沈玉瑾吃月饼不好好吃,一直在看她,看得这样明显,不引人发现才奇怪,才在想,沈博珊便说了出来,所以了,明明知道脸上没沾上东西,她还是拿衣袖擦了擦,这举动却看得纹娘直跳脚。
「有帕子啊,姑娘,用帕子擦……」
沈大爷在,自家姑娘这样,怕是要被看成没教养了,好歹也是大商户出身的小姐,怎么可以拿衣袖往脸上擦?
「帕子?」洛宇娴一楞,随即笑道:「我忘了。」
身为现代人,她还真不习惯用手帕这东西,不像面纸方便,用了可以丢,帕子是一用再用,不卫生啊。
「忘了?」纹娘真想找地洞钻,洛宇娴可以说是她教养长大的,如今说忘了有帕子这回事,她都教到哪里去了?
沈博珊拉着纹娘袖子娇笑道:「纹娘也别跳脚了,我就喜欢洛姊姊这样,挺可爱的,是不是大哥哥?」
洛宇娴满额黑线,可爱就可爱,问沈玉瑾做什么啊?他可千万不要真回答了才好……
偏偏沈玉瑾就回答了,还笑吟吟地道:「今日顺境不骄,当日逆境不馁,活得明白乐天,这性格当真是极为可爱。」
他眼光灼灼地看着洛宇娴,洛宇娴被他看得一颗心怦怦跳,心里暗暗叫苦,偏偏两人视线又莫名交会了,她连忙避开。
任谁都听的出来,他这短短两三句话已透露出太多欣赏之意了,她真是很怕他再说下去会说出什么令她不敢听的话来。
他这人,有点邪门,看似翩翩佳公子,举止、教养什么都好,甚至还考到了功名,这证明头脑也很好,但是,他有腹黑的一面。
腹黑是无妨,商人嘛,若是没有几分亦正亦邪应酬三教九流的能耐,也没办法做南来北往的生意,况且沈家做的还是极具风险的海上生意。
可是,这里这么多人,她真的很怕他会出其不意说些有的没的,让她一时回答不出来,可具体怕他说些什么,她也说不清。
总之,她知道他喜欢她,可她不要他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因为要是他说出来了,就没得挽回了,甚至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