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盏结巴道:「姑、姑娘……是、是韩嬷嬷和吴嬷嬷……」
洛宇娴定睛看去,果真是那两个老货。
迎面而来的韩嬷嬷与吴嬷嬷也看到洛宇娴了,两个人跟雪盏一样,都吓了一大跳,人是她们亲自送到庄子上去的,怎么会在县城出现,那时明明奄奄一息,如今竟能大摇大摆的逛市集,看起来还好得很,实在匪夷所思。
两人快步迎了上去,气急败坏地问:「大奶奶怎么在这里?」
要是柳姨娘知道大奶奶离了庄子还进县城来了,那可不得了。
柳姨娘另外拿了二十两银子要她们雇个人守着庄子,不得让大奶奶主仆三人离开,是她们两人认为大奶奶主仆三人根本没谋生能力,而且大奶奶一副快死的样子,可能隔天就又寻死了,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庄子的,所以便吞了那二十两银子。
现在要是大奶奶这会儿在县城市集出现的事传到柳姨娘耳里,她们可就完蛋了。
「原来是韩嬷嬷、吴嬷嬷啊。」洛宇娴一笑,见雪盏怕成那样,可见原主在蒋府有多没地位,连粗使婆子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
「大奶奶不好好待在庄子上养病,进城来做什么?」韩嬷嬷首先发难,语气不善。
洛宇娴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本大奶奶要做什么,难道还轮得到你们两个奴才问吗?」
韩嬷嬷一楞。洛宇娴向来是面团似的软弱可欺,是以没想到洛宇娴会反问她,更没想到她开口就用身分压她们。
吴嬷嬷见韩嬷嬷被洛宇娴的气势压住,忙道:「大奶奶要做什么虽然不必向婆子们说,但大爷让大奶奶在庄子里养病,大奶奶却随意乱走,如果让大爷知道了……」
洛宇娴截了吴嬷嬷的话,慢悠悠地道:「是啊,大爷是让我在庄子里养病,如今我病好了不成吗?还是你们两个奴才希望我一直病着?」
吴嬷嬷、韩嬷嬷一听,脑门上立时出了一层细汗,这希望主子一直病着的大帽子扣下来可不得了。
韩嫂嬷涨红着脸,呐呐道:「婆子们没有那么说,大奶奶可千万别冤枉了婆子们。」
「没有存心盼望我病着就好。」洛宇娴见好就收,她懒得跟两个下人废话,倒是见了这两个婆子,让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们在这里正好,是坐府里的马车来的吗?我随你们一起回去,我有事要找大爷。」
「啊?」两个婆子面上齐齐变色。「大奶奶为何、为何要回府?」
洛宇娴又板起了脸,哼了一声道:「难不成本大奶奶还不能坐府里的马车回府吗?还是你们真的不知道奴才的本分,奴大欺主这回事儿,怕是到哪儿去说都是罪该万死的吧?要不,就在这里请大家评评理!」
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两个婆子不敢再推托,要是在这里闹出事来,引得众人知道蒋家打发了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到乡下庄子去,蒋家的面子更挂不住。
两个婆子无计可施,只得引了洛宇娴到蒋府马车处上车,雪盏完全不知道自家主子要做什么,她着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糊涂了,赶忙跟上去。
近处,沈玉瑾将她们的对话听得分明。
「爷,她们上马车走了,咱们……」,
沈玉瑾想也不想的道:「跟过去。」
蒋云浩正在柳媚的房里吃她亲手做的点心,听闻洛宇娴在大门口吵着要见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惊讶。
她不是在乡下庄子吗?怎么会回来了?
「你说谁回来了?」柳媚瞪着来禀话的小丫鬟。
「大奶奶回来了……」她一双眼睛像要吃人似的,小丫鬟害怕得不敢再说下去。
柳媚心里也十分惊讶,被送出府时,洛宇娴绝食几天都快死了,怎么这会儿不但回来了,还有力气在门口吵?
她在蒋云浩面前一向是柔弱的,此时也不例外,声音立时颤了起来,带着哭腔道:「大爷,这可怎么办才好?奶奶一定是回来找我算帐的,我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蒋云浩还没听完就来气,茶碗重重放在桌子上。「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个妒妇碰你一根寒毛!」接着吩咐那小丫鬟。「去告诉乔管事,派人把大奶奶押回庄子上,另外再派人守着,把门户给看紧了,绝不许她再离开庄子!」
小丫鬟才说了声是,柳媚屋里的大丫鬟丁香就匆匆来了。「大爷,乔管事来了,要见您。」
蒋云浩皱眉。「来得正好,叫他进来!」
乔管事进了房,一脸的事态严重。「大爷恐怕要亲自出去看看了,大奶奶吆喝了许多街坊邻居聚集在大门口,扬言大爷若不出去,她便不走。」
蒋云浩气得一拍桌子。「岂有此理!」
「这可怎么办才好?奶奶这是动怒了……」柳媚脸色苍白如纸,几乎快瘫到地上,丁香见状马上去扶住她。
「动怒?」蒋云浩重重一哼。「我们蒋家还没有那个妒妇动怒的分儿!」
蒋家大宅外,洛宇娴气定神闲的等着蒋云浩出来,雪盏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了,不明白她家姑娘怎么可以那么沉着?
蒋云浩气冲冲的来了,看见闲杂人等果真围了一圈,怒不可遏。「洛宇娴,你想怎么样?」
洛宇卿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身量颇高,长得五官端正,倒是人模人样,要说帅哥却是谈不上,至少她看不上眼。
她大大方方上了台阶,走到蒋云浩面前。「大爷总算敢出来了,咱们夫妻许久不见,给大爷请安了。」
蒋云浩马上被那个「敢」字给激怒了。「我为何不敢见你?你这妒妇,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洛宇娴淡笑一记。「大爷宠妾灭妻,把生病的正妻送到乡下的破落庄子自生自灭,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行为都有脸面出来行走了,我为何没脸出现?」
蒋云浩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你、你在胡说什么?」
「有没有胡说,街坊邻居看得分明,若是大爷没有宠妾灭妻,我是蒋家的大奶奶,为何守门的小厮会阻挡我,不让我进家门?」
蒋云浩气得涨红了脸。「那是因为你是个妒妇!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容不下别人给我生孩子,你心肠歹毒,想让我绝子绝孙!」
他秘而不宣的把洛宇娴送到庄子上去,就是不想人知道,没想到一向随人搓圆揉扁的她竟会回来,还有胆量召集了街坊邻居,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家丑全说了出来,他真想冲过去掐死她!
雪盏早吓得魂飞魄散,姑娘讨好大爷都来不及,竟然把大爷的丑事全揭了,这样她们还如何回府啊?
她正想暗示主子别说了,没想到洛宇娴反而更大声,「既然我是如此心肠歹毒的妒妇,犯了七出的无子和善妒,大爷不把我休了实在说不过去,我今日就是来与大爷做个了结的,只要大爷把休书写给我,我马上就走,从此咱们路归路,桥归桥,在任何地方遇着了,都当不认识。」
蒋云浩一楞,他万万没想到洛宇娴是来讨休书的,在他的想法里,洛宇娴不是应该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让她回到蒋家,并立誓再也不敢作乱才对吗?
可是,她竟然来讨休书?难道她不知道女人被休的下场吗?
在大满朝,被休的妇女就是弃妇,地位比寡妇还要低下,寡妇还能二嫁,弃妇要二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洛宇娴娘家的继母又不是能给她依靠的,她绝不可能回去投靠娘家,既是如此,她要如何过活?她凭什么口气这么大,胆敢上门来讨休书?
思及此,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你说你要休书?」
柳媚也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了,听到洛宇娴要讨休书,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奶奶说的只是气话,大爷千万不可把奶奶休了……」
洛宇娴不等她说完就嫌恶道:「闭上你的嘴!我跟大爷说话,有你这个婢妾插嘴的缝儿吗?」
她就是不想让柳媚好过才回来讨休书的,如今柳媚在大房的后宅里一人独大,俨然正主儿似的,只要她一直被摆在庄子上,柳媚就会是大房后宅的当家主母,可若她被休了,柳媚也不能扶正,虽然商户人家没官家的规矩多,但蒋家是数一数二的大商家,蒋云浩又是嫡长子,将来要接掌家业的,蒋家绝不可能让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娘扶正来成为笑柄。
既然不会扶正柳媚,那就一定会抬进一个新奶奶,到时不管柳媚生的是儿子女儿都是庶出,要是进门的新奶奶手段厉害,靠山又给力,进门后直接打得她落胎再把她发卖都是可能的,就算手段没这么狠,新奶奶进门,她也没好日子过,这就是柳媚虽然陷害她,把她赶到了庄子上,却不能让她被蒋云浩休了的理由。
另一方面,她不是古代人,对于委屈自己要从一而终这种事完全不认同,她要过自己的生活,也有了发家计划,她可不想再与蒋家有什么干系,也不想顶着蒋家大奶奶的头衔来让自己恶心。
「我是为奶奶好……」柳媚委屈万状地说。
洛宇娴冷笑。「为了我好,所以故意跌倒来诬陷我推你一把,要害你落胎是吗?也怪我自个儿傻,竟把你这等背主的奴婢当亲姊妹看待,不过我会睁大眼睛等着看,看你日后能有多风光!」
她这也是在说蒋家定会有新奶奶进门,到时她就没好日子过了,柳媚听出她的意思,脸色顿时灰败不已。
旁边蒋云浩的小厮田贵小声提醒道:「爷,老爷太太还没回来,要是休了大奶奶,恐怕老爷太太那关不好过。」
蒋云浩也是怕这个,蒋洛两家有生意往来,洛宇娴是他三书六礼迎进门的,要休了她,怎么也得得到父母和宗族的同意,更何况洛宇娴才进门三年,又不是三十年,也不能就此断定她生不出孩子,用无子的名义休她出门,怎么也说不过去。
洛宇娴知道他这个妈宝的顾虑,才不会给他犹豫不决的机会,让自己再背着已婚妇人的累赘身分。
她扬声道:「老爷是金商会的会长,这可是朝廷认可的身分,老爷为了这层身分费了多少心思,大爷很清楚,如果大爷今日将休书写给我,与我好聚好散,我绝不会再出现在大爷眼前,大爷他日再娶一房媳妇儿,我的事很快便会被淡忘,但如果大爷今日不肯给我休书,我闹到官府里去,可就没这么容易善了,朝廷要是知道蒋家出了一个宠妾灭妻的大爷,这金商会会长的头衔可就不保了。」
大满朝与其他朝代一样,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下阶层,就只是比平头百姓有地位,再有钱、再成功的商人都一样,有钱不能改变其下九流的社会地位,且严格规定官商不能通婚,连商家的小姐给官家为妾那都是不行的。
但是,在这之中有一个特例,那就是金商会。
金商会是一个朝廷认可的身分,每一次招募会员,朝廷都会派官员监督,凡是加入了金商会的商人,便可提高其社会阶层,也可以考功名,像蒋老爷这样不但是会员,还是会长的身分,那是得来大大不易,不知道运作了多少年的结果。
因此,听到她的威胁,蒋云浩顿时脸色大变。
柳媚一脸焦急地道:「奶奶不要再说了,千错万错都是婢妾的错……」
她现在可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她不该闹那出把洛宇娴送走,在那之前,洛宇娴都随便她拿捏,后宅是她的天下,怎么都没想到洛宇娴会起了要离开蒋家的心,在洛宇娴身边伺候多年,她怎么都没看出洛宇娴有这等胆量?
第4章(1)
「好了,不必为她求情了,既然她要休书,给她便是。」蒋云浩粗声粗气的说,他是真怕了洛宇娴的威胁,要是他害爹丢了金商会会长的头衔,估计把他打出家门都会。
洛宇娴等的就是他这一句,立时笑道:「大爷真是明白人,一点就通,既然休离了,那我的嫁妆该当还给我才是。」
大满朝的律法,不论是和离或休离,女方的嫁妆都要发还,可以自由带走分配,也可以寄靠在自己名下。
蒋云浩脸色一变。「嫁妆?什么嫁妆?你的嫁妆都在你自己手上,你嫁进来三年,我从没碰过你的嫁妆,你也没交给我。」
他知道洛宇娴的嫁妆在他母亲手上,但他母亲娘家的外公与舅舅这些年生意生败,并不好过,他估计母亲帮了娘家不少,但不好向管家甚严的父亲开口,用的就是洛宇娴的嫁妆。
「我是没交给你,我交给了太太。」洛宇娴始终维持着让所有人都听得到的音量。「布匹首饰、家倶、古董玩器和陪嫁庄子、铺子不说,银子就足有三万两。」
旁边听的人无不倒抽了一口气。
三万两啊,果然是苏淮首富的嫡女!
其实当初武氏也不甘愿给她这么多嫁妆,但那是林氏的遗言,林氏把自己的嫁妆给女儿,是请了洛、林两家的宗族族长见证的,还请了官府当公证人,她想吞也吞不来。
「口说无凭,那是你与太太私下的事,得你们当面对质。」蒋云浩脸色阴沉,撇得干净。
「说的不错。」洛宇娴点点头。「那么便请太太出来吧。」
蒋云浩傲然道:「我娘随我爹到大梁国做客,一年半载也不会回来,你待如何?到时再来讨休书论嫁妆吗?」
洛宇娴冷笑一记,不咸不淡地说道:「如今你既然推说太太不在,往后我再来,你一样可以推说太太不在,就算太太在,当日我将嫁妆交给她打理时也没立字条,太太一样可以抵死不认。」
街坊邻居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显然都不信做人家丈夫的会不知道妻子把嫁妆交到自己母亲手上。
听到众人议论,蒋云浩又恼了,他大声反驳,「洛宇娴!你少含血喷人,我娘什么身分地位,我们蒋家什么人家,会去吞你区区三万两嫁妆银子,不要笑掉人家大牙了。」
洛宇娴看着蒋云浩,微笑道:「既然你们蒋家家大业大,看不上区区三万两嫁妆银子,那么就还给我,我可稀罕了,将来还要靠那三万两银子过活哩。」
蒋云浩不耐烦地道:「我说了,口说无凭,谁知道是真是假,此事需等太太回来才能定夺。」
「也罢。」洛宇娴装出一脸的心灰意冷。「今日我洛宇娴因你蒋云浩宠妾灭妻而遭休离,嫁妆银子也半分不要了,我现在住的破落庄子,只要你把房契过给我,让我有个栖身之所,就当咱们银货两讫,再无瓜葛!」
庄子里有她的宝贝樱桃树,现在可以结果卖高价,将来可以嫁接,随便迁移有可能导致樱桃树死掉,比起那些个死的嫁妆,她更看重活的樱桃树,所以她宁可要破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