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解他话里的含义,庄善云收拾起悲伤,露出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那已经不重要了……”允成浩却耸耸肩,还是那副不在乎的神情。现在说那些后悔的话也无济于事,她都已经不属于他了……
为免勾起两人后来不愉快的记忆,他赶紧回复一贯的爽朗笑容,将两人的关系拉回初遇之时,“对了,我都忘了恭喜你找到一个好对象……”
他跟着伸出大掌,诚心地看着眷恋的容颜。“以前我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诚心向你道歉……对不起!也衷心祝你幸福。”
忏悔的话语在她耳里听来像是让她死心的结语,庄善云再也承受不住溃堤的情绪,泪珠如雨奔流。
她不敢看他,迷蒙的泪眼尽是那曾紧紧握住她、以后不再有机会紧握的大掌。她不想解释什么,只知道自己该放手了,不该再存有任何的幻想……
也好,就如他想要的,好聚好散,就在开始的地方结束吧!
伸出的纤手微微颤抖,当她将自己放在他手心时,允成浩立即紧紧握着她的手,更让她的情绪溃堤。
一把将颤抖的双肩拥入怀里,紧得让两人都喘不过气。允成浩仰着头,努力压抑着难以抑制的情绪。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崩溃,那会让她更难过。不管过往他犯了多少错,伤了她多少,他知道她心底仍有些不舍。有了迟疑,她就无法追求新的幸福,他能做的只有放手,并祝她幸福。
“对不起……对不起……”他只能不断重复这句话,隐藏了真正想说的那三个字、来不及吐露的爱意。
最终还是等不到那三个字,庄善云的泪流得更凶,不断在他怀里摇头。
她不要他的道歉!那让她觉得这三年多自始至终都只是—厢情愿的爱恋,她不要他最终只剩下愧疚!
彼此相爱的两人紧紧相拥着,却听不到彼此的心,只是一迳地将对方推得更远。
第7章(2)
允成浩感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了情绪的溃堤,他只能推开她,对上那双哭得悲切的泪眼,他感觉眼眶好热,却忍住不让泪水留下。
“别哭,我们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不是吗?”他不断以拇指帮她拭泪,心里想的却是吻去那令他心疼的悲伤。“你已经找到一个更适合你的男人,就该好好把握到手的幸福。”
以为她的泪水只是对这段感情的不舍,允成浩只能狠下心推她一把,就让她以为他现实也无妨。
庄善云也只能死心,彻彻底底地……
她强迫自己收起泪水,用泪水留住男人不是她会做的事。她让身子往后退,拒绝得到不再属于自己的温柔。
“是呀,我们说好了……好聚好散……”声音还抽噎着,她却努力挤出笑容,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受伤太深。“我也祝福你……找个能让你定下来的女人……”
不拖泥带水,玩得起、放得下,这样才是成熟的现代爱情公式。
“我已经找到了,可是……”他没好好把握……
允成浩的微笑带着淡淡苦涩,看她的眼神蓄满深情,如果她能好好看着他必定会发现,但她已经不想继续深陷泥沼。
“那……也恭喜你了。”在一起三年多的性伴侣互祝对方找到幸福,这是多么开明和健康的现代爱情观呀!庄善云感觉灵魂被抽离,此刻该是她漂亮退场的时候,这是上道的女人该做的事。
“时间不早了……”她擦干泪水起身,强迫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甚至伸出手掌,“今天累了一天,机长你早点休息吧!”
两人的关系回复到同事问的疏离;也或许本来就不该跨越这个分际。
“你也早点休息。”允成浩也只能跟着后退,伸出大掌回握她的手,故作轻松地问着:“还是朋友?”
只要能看着她,只要她不躲着他,怎样的关系他都无所歌……
“嗯!还是朋友。”庄善云露出甜美的微笑,那是职业般的笑容,“那我先回房间了。”
她先缩回手转身离去,手上残留的温度熨热了她的心,还有泪……
望着她轻盈的脚步和背影,允成浩甚至舍不得眨眼,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仰望着星空,此时刚好有颗流星划过夜空。他眨去来不及滴下的泪,悄悄许了个愿——
愿她幸福。
如果没有海边那场拥抱和道别,庄善云可能还会恨允成浩。
从夏威夷回程的班机上,她心底只有无限的伤痛和绝望,为无可挽回的境地。
偏偏回程的班机几乎客满,让她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只能不断地送餐、递茶水,招牌笑容像是在脸上僵住了一般。
“善云,昨晚没睡好吗?你看起来很累。”纪可欣昨天不时约庄善云逛街或游泳,都被庄善云以头痛为由婉拒,但见她这副模样,显然待在房里也没有好好休息。
“有吗?昨天睡了一天,我感觉还好呀!”庄善云只能强打起精神,以笑容掩饰满脸的疲累。
事实上,她这两天根本没睡几个小时,一入眠便让过往的某一幕所惊醒。醒来尚未恢复神智时,她甚至安慰自己:这只是一场梦,她和允成浩还是像以前的关系……
“是吗?那就好,该去收餐盘了……”纪可欣看出庄善云的强颜欢笑,但今天的她感觉比来程时还要专注一点,至少不再恍神。
“嗯!”庄善云拉出推车,强打起精神完成工作。
正当她和学妹刚将装满餐盘的推车推回厨房时,系上安全带的警示灯亮起,一旁的舱内对讲机突然响起,距离最近的庄善云立即拿起话机。
“我是庄善云,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这里是驾驶舱,我们预计十分钟后会遭遇乱流,请机组员马上确认乘客都回到座位且系好安全带。”
平时前舱和后舱都靠副驾驶或实习副驾驶联络,但这次允成浩却坚持亲自打这通电话,让何融和李大庆有些诧异;但更讶异的是庄善云。
“是,我马上广播。”她正要挂上电话,允成浩的声音却立即响起。“等等……”
“是。”感觉他口气的急切,庄善云连忙竖起耳朵,神经跟着紧绷起来,此刻脑海中完全没有私情。
以为他还要讲什么重要的讯息,但电话那头却传来轻柔的语调。“你……自己要小心点。”
允成浩自己也弄不懂怎么回事,但他忽然好想跟她说说话,于是用这种方式碰碰运气,没想到竟让他碰到。
关切的话语让驾驶舱里其他两人面面相觑,更在庄善云冰冷的心房注入一股暖流。
不知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关心自己,或许这份关心不是针对她,只是对一般伙伴的叮嘱……庄善云心里不断猜测着,但说不感动是骗人的。
“嗯!你也要小心。”她的声调不自觉放软,犹如对恋人的絮语。
“嗯!”允成浩回了一声随即挂断电话,留下庄善云盯着话筒发愣,仿佛方才听到的只是出于幻想。
“善云,怎么了?前面有什么交代?”纪可欣看她又恍神了,赶紧拉回她的思绪。
“十分钟后有乱流,我马上广播。”庄善云很快地回神,想到有更紧急的事要处理,急忙拿起广播器开始呼吁乘客们回到座位并扣上安全带。
机组员也绷紧神经,赶紧抢时间收回剩余的餐盘,并叮嘱乘客们回到座位上。
果然几分钟后飞机开始摇晃,机组员也必须回座。庄善云确认乘客们都系上安全带后,和另一名学妹放下靠近安全门的座位入座。
机身摇晃愈来愈剧烈,每位乘客都面露惧色地看着彼此,有人低头喃喃祷告。庄善云仰头靠着椅背,尽管心系着前方的他,但她的脸上仍保持镇定的笑容。
忽然间,她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起身走向后头的洗手间,是个老人家,她的神色看来极为慌乱,显然是急着上厕所。
庄善云想也没想便解开安全带,尽量稳住身子朝老人走去。
“婆婆,现在很危险,请您赶快坐好……”机身好似要解体一般摇晃得更厉害,小孩害怕地哭叫着。庄善云镇定着心绪,一边稳住身体,一边搀扶惊吓的老人回座,
“可是,我快尿出来了……”老人家—脸的为难和害怕。
“没事的,乱流很快就会过去。”这种状况下只能赶紧扶老人回座。帮她扣好安全带后,庄善云赶紧走向前方的座位,此时飞机却好似搭云霄飞车一般急剧往下坠。
机舱里尖叫声此起彼落,庄善云努力抓住椅背想稳住身体,但失重的状态却将她抛到机舱顶,快到她来不及尖叫。
就在她以为就要冲破舱顶飞向天际,机身又忽然一震,她感觉自己往下坠落,背脊先是顶到椅背或某人的身体,然后重重地被抛在地板上——
机身恢复平静,机舱里却像是浩劫过后般混乱,尖叫声和哭声仍未停歇。
庄善云躺在地上无法动弹,脑子似乎也被震乱了,身体无处不感到痛。她shen=吟了一下,试着坐起身子,但腰间传来的剧痛让她轻吟一声,随即不敢乱动,后脑勺更是疼得像要爆开。
“学姊,你还好吗?”待机身稳定,一旁的学妹绮雯赶紧解开安全带飞奔到庄善云身边,并试着扶起她。
“别动我……我没办法起来……”庄善云忍着疼痛和晕眩阻止学妹,如果身上有骨折或伤到脊椎,最怕乱移动。
“那……怎么办?”绮雯慌乱地四处张望,还好纪可欣在安抚好乘客后随即赶来。
她先是摸摸庄善云的手脚,幸好没有骨折,但最担心的还是她的脊椎。“善云,你忍忍……”
庄善云立即拉住她的手,关切地问着:“大家……都没事吧?”她最想知道的是允成浩的状况,但又不敢直问。
“大家没事,你放心。”纪可欣眼底闪过了然的光彩,“驾驶舱那边也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庄善云觉得头好晕好晕……
见她似乎就要陷入昏迷,纪可欣赶紧要绮雯找来毯子帮她盖上,急忙地冲向广播器,试着询问乘客中是否有医护相关的人员。
一广播完,和驾驶舱的对讲机响了,电话那头是副驾驶何融的声音。“后舱还好吗?有人受伤了吗?”
“乘客都没事,但善云受伤了……”纪可欣大概报告了状况,便急忙挂断电话,因为商务舱的机组回报乘客里有医生。
“谁受伤了?伤势怎样?”允成浩一边稳住机身,尽量维持沉稳的语调,但心脏却仍狂跳不止,因为他们刚刚正经历他飞行以来和大自然最艰难的一场战役。
让机上每位乘客受伤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所以他尽量避免突发状况的发生,没想到还是造成遗憾。
“是善云。她好像因为要帮老人,来不及回座……”何融以遗憾的口吻叙述着,允成浩的眼眸始终盯着前方,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唯有握着拉杆的手掌一紧,手背冒出一条条青筋。
第8章(1)
抵达桃园机场前,何融已经联络好塔台,救护车已在跑道上等候。
当飞机一停妥,机舱的门被打开,救护人员抢先登机将庄善云栘上担架。还好有位乘客是医生,他告知医护人员初步的判断,要他们先做颈椎固定等救护措施。
驾驶舱里,允成浩以最快速度做好飞行完毕的确认,便二话不说地起身,只匆匆交代一句。“你留在这里,等救护车离开后再收回阶梯。”
何融和李大庆面面相觑,心里猜不透他的打算。
难道他想提早离开?这不符合飞行结束的程序……
允成浩不顾两人疑惑的目光,拿起行李箱却不如预期般朝空桥走去,反而快速步向后头的经济舱。
此时,救护人员正一步步将固定在担架上的庄善云抬下飞机,纪可欣和机组员们正忧心地目送他们。
“同学?”纪可欣一见到允成浩,眼睛瞪得老大。
“我和她去医院。”允成浩简单交代一句,随即跟着救护人员步下通往停机坪的阶梯,不寻常的举动让众人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嗯……”庄善云躺在担架上,头疼欲裂让她忍不住shen-吟。
她觉得浑身就像被车子辗过般疼痛,紧捆着身体的固定系带让她感觉好不舒服,下意识地想挣脱。
昏沉之际,有道熟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你会伤了自己……”
轻柔无比的声调熟悉得令她泫然欲泣,这……不可能!他不可能在这里!她努力睁开眼眸,迷蒙间对上一双关切的眼神,正以沉稳的语调抚慰她不安的心。
“我在这里,别怕!”允成浩紧握着不安的纤手,试着给她鼓励的笑容。
“你……”这是梦吗?陷入昏迷之前,庄善云的脑海里只闪过这句话。
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将庄善云送到离机场最近的大型教学医院,跟着就是一连串的检查。
允成浩始终陪在一旁,不然就是在外头等候,身上那套机长制服惹来下少注目的眼光。
他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一心只想着庄善云的安危。
运用了公司高层的关系,检查完毕后,庄善云很快被推进头等病房,因为她勇敢的行为已在各大媒体广为宣传。
主治医生很快来查房,告知庄善云的病情:骨盆裂伤,靠近腰际的脊椎也有挫伤,加上可能有脑震荡的迹象,必须进一步观察。
“那她……一直还没醒来,是因为昏迷吗?”医生的话让允成浩心头一沉,她的苍白令他的心纠结成一团。
“一直昏睡可能是因为脑震荡引起的后遗症,如果再过半小时不醒来,要试着叫醒她……”医生的笑容安抚了允成浩的急切,“记得先别让病人下床,或许她会有呕吐的感觉,随时要注意她在睡着时呕吐……”
面色凝重的允成浩送走了医生,随即在床边坐下,轻轻地执起柔若无骨的纤手在脸颊上磨蹭,表情顿时变得好柔软。
“云……”他轻吐着不曾说出口的亲昵呼唤,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以为没有机会再握住这双手,这一刻,他希望永远都能这么握着它们,一辈子都不放手。
病房沉寂无声,无言的爱意盈满空气中。
突然间,有人推门而入的声响划破这片刻的宁静。
纪可欣和机组员一回公司签到后便直接赶往医院,路程中大家异常沉默,只有几个新进学妹窃窃私语谈论着允成浩的不寻常。
大家从来不曾将他和庄善云联想在—起,一推开门,眼前的景象又令众人目瞪口呆。
回头瞧见那一张张不可思议的表情,允成浩默默放下庄善云的手,以最轻柔的动作帮她盖好被子,对着纪可欣点个头后便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