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田脸色丕变,本想说什么,但一对到傅锦渊俊脸上冰封的寒气,吞咽了口口水,踉跄的往自己的屋子走去。
傅锦渊走到窗前,望进屋内,只见月光下,小昙抱着被褥睡得两颊嫣红,唇角微勾,似乎作了好梦,他脸上的线条不由得柔软许多,对着前方不远的一株参天大树说了句,「继续守着。」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鸟声。
这一夜并不平静,望月山庄里又陆续迎来数名黑衣人,其中一名,甚至先绕至魏田的屋子,趁他不注意时点了他的睡穴。
宽敞书房里,除了傅锦渊外,还有六名夜访的黑衣人,他们皆是傅锦渊义弟周景浩派来的江湖友人,帮傅锦渊在外蒐罗福仪郡主的罪证,也盯着傅锦淮那个纨裤子弟。
至于另一批暗卫,则是傅锦渊在羽林军时培植的暗卫,虽然他左臂受伤,不得不从羽林军离开,但这些人仍义无反顾的跟着他,成为他在山庄内外的眼睛,代替他去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也在必要时及时阻杀进入山庄的刺客,而不管是那些暗卫还是眼前这六名江湖友人,福仪郡主仅知道有人帮他,却不知底细。
屋内烛火愈烧愈旺,一个个黑衣人轮番禀报这些日子所查获的情资。
他们神情敬重,丝毫不因傅锦渊没了世子之位且左手半残而鄙视,他们这些江湖人重义,不管那些世俗的尊卑,在自家帮主周景浩一次遭仇家追杀,性命垂危之际,是傅锦渊舍命相救,之后帮主又与他意气相投,结拜为兄弟,他们这些帮众自然也视他为主,为他所用。
不过,傅锦渊这人仗义,直言视他们为兄弟,要他们跟他平起平坐,不然,他们哪会这么大剌剌的坐着。
傅锦渊面无表情的听着福仪郡主为了傅锦淮的私欲,竟将魔掌伸入一落魄世家,坏了该家闺女姻缘,好成全儿子纳妾过府,没想到该女性烈,竟投井而亡,此事被二老一状告到福仪郡主的父亲禄王府里,老禄王一方面气女儿过分宠溺傅锦淮,一方面还是替女儿及外孙收拾了烂摊子。
接下来,傅锦渊又听了不少秦广侯府后宅的一些是非,最后两名黑衣人将一叠信件及文件交到他手上,两人皆是一脸的得意。
「傅兄看了肯定高兴。」其中一人骄傲的说。
在场的人都知道傅锦渊布局不只为了要回他曾经被夺走的一切,还要将福仪郡主在后宅所做过的丑陋罪行及真面目公诸天下。
屋内静默,只有傅锦渊迅速翻阅那些文件及信件的声音。
傅锦渊愈看眼色愈冷,但众人也都注意到他的嘴角却是上勾,众人不由得给了那两名兄弟一个赞赏的目光。
傅锦渊的心情的确很好,那对母子胆大包天,竟然敢放印子钱,这在他们夏和王朝可是抄家的重罪。
众人就印子钱一事又讨论一番,若有机会,不放过挖个洞让福仪母子跳。
义气相挺的众人又说了些事,傅锦渊拿了一个小木盒交给其中一人。
众人也有默契,里面是数目不小的银票。
一开始他们不愿意拿,瞧瞧这破庄子,伺候的下人没几个,傅锦渊身上半旧不新的衣物,还有帮主替他经营的要倒不倒的传香茶楼,他们这几个帮众的身家掏出来搞不好都比他这不受宠的侯府前世子要有钱的多,但傅锦渊很坚持,他们办事要吃饭,有时还得重金买消息,迫得他们不得不收。
众人告辞后,黑色身形迅速的闪进漆黑夜幕中,不久,寂静的夜被数匹马儿奔驰的杂沓蹄声打破。
就在后院的屋子,一向睡得浅的林嬷嬷坐起身来,听到今晚第二度响起的熟悉马蹄声,即猜到是那帮到访的江湖友人离开了,正要再躺下睡时,想到了在另一间屋子的小昙,这丫头伤好后,忘东忘西的,状况又多,她不放心的下床,披了件衣服,拿着油灯步出屋子,走过黑漆漆的小院,却看到魏田的房间灯是亮的?她蹙着眉头,走近窗口往屋里看,还真的看到他躺在床上睡着了。
「这家伙怎么提前回来了?大少爷知道吗?」她边念着边往小昙的屋子走去,竟见到傅锦渊就站在屋外的窗子前。
「大少爷。」她轻声唤道。
他回头看着屈膝行礼的老嬷嬷,还没开口,她就急着压低声音说,「魏田回来了。」
「我知道,但他不敢对小昙乱来。」
听他如此说,林嬷嬷就猜到两人显然说过话了。
「那帮兄弟每回离开庄子就吵了嬷嬷。」傅锦渊又说。
「大少爷说什么呢,是老奴自己睡得浅,不过……」她看进窗户,透过照进屋里的月光看到那丫头在床上睡得香甜,「真羡慕啊,几匹马奔驰来了又离开,老奴觉得这床板都在震动,那丫头倒是睡得酣甜。」
「我本也以为会吵到她,才过来看看的。」
他看着银白月光透窗而入,映在那张熟睡的容颜上,瞧着睡梦中的她似在吃东西,还满足的舔了舔唇,不由得低声一笑。
乍听这久违的低沉笑容,林嬷嬷不由一愣,回头看着温柔的凝视屋内的大少爷,像是想到什么,也微微一笑。
小昙睡得极香,她正在作梦,梦里,她坐在瑞士的冰河列车上,大快朵颐的享受六星级美食,吧喳吧喳的吃着,眉开眼笑的欣赏窗外潋滟又磅礴的山光水色。
第三章 一手养花好功夫(1)
时序来到五月,小昙在庄里的活儿虽然还是差强人意,但她的厨艺绝对是让人刮目相看的,蒸煮炒炸样样精,若非食材种类有限,她还能做出更多星级的养生美容超级料理。
不过月余,已经让傅锦渊的胃口变好,气色变佳,原本就是美男子的他,现在更是可以用「颠倒众生」来形容。
还有林嬷嬷,虽然舌头没有味觉,但她嗅得到食物有多香,吃得就多,原本瘦削的身子,如今胖了些,连带地看来也没那么苍老。
至于小昙本身,那可是直追傅锦渊这个超级美男的天仙级美人,因为她忙归忙,却不忘弄些蔬果美容汁入肚排毒,再加上自制花膏敷面保养,日夜拍拍打打,就成了一个皮肤水当当的大美人。
魏田面对厨艺极佳,出落得更美的小昙更是心痒难耐,几回想靠近,然而,一想到傅锦渊曾说的话,就怕色字头上一把刀,只能苦苦压抑心里的邪念。
小昙当然不喜欢魏田,每回做膳食,她总是多做个隐藏版的好料献给傅锦渊,再跟他聊些梦中见闻,气氛愈见热络。
傅锦渊让她一起坐下用餐,听她天南地北的说些好玩的事,一些见闻,好似她真的亲身去过。
他也注意到,她有一双爱笑的眼睛,每每在吃了好吃的美食,总会眼眸一眯,露出沉醉的表情,让他忍俊不住的想笑。
林嬷嬷是个人精,也有一双火眼金睛,看出傅锦渊对这个丫头的态度日渐不同,早先也许当她是妹妹,但这些日子,小昙变得活泼,不像过去谨守主仆分际,两人的距离在无形中就更近了些。
虽然,傅锦渊二十二岁,年纪比小昙大了些,但小昙性子好,年纪也正好,傅锦渊这么多年来,身边没有一个侍寝的丫头,秦广侯府那里更是没有什么好期待的,毒妇给的多是蛇蠍美人,小昙如果能成为大少爷的人,为他生下一儿半女,在这山庄平静度日,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林嬷嬷非常识相的在两人相处时找借口离开,不在那里碍眼。
午膳时分,阳光洒进厅堂内,一张圆桌上,傅锦渊跟小昙面对面坐着,两人边吃边聊,小昙还多了个心眼,一看到傅锦渊又挟起一块柔嫩弹牙的红烧肉,心里暗暗记下,这道菜可以多在餐桌上出现,他非常捧场。
另外,他的用餐礼仪也好,姿态优雅,但那什么食不言,在她语调轻快的呱噪声下,总是破功。
两人聊着聊着,小昙话题一个大跳跃,「大少爷接下来可有什么想法或计划?像是再几个月,孝期就要过了,总不能一直留在庄子里。」
他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么犀利的话题。
「所谓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我多一个脑袋替你想,总是好的。」她决定要开辟新战场,她又不是来做厨娘的。
他神情转为严肃,「不用太久,我终会取回属于我的一切,小昙不用替我担心。」
有谱啦?她顿时来了兴致,放下碗筷,拿了巾子拭嘴,一脸期待的倾身向前,「怎么取?我可以帮忙。」她就是为了这件任务下凡来的。
瞧她兴致勃勃,双眸闪闪发光,他不由得莞尔一笑,「那是我该担心的,小昙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就好。」
她顿时蔫了,怎么这么说,是对她没信心?回想初当丫鬟的日子,她不太会伺候是其一,家事常失败是其二,还时不时的要他帮她收尾……
他瞧她一脸沮丧,「想什么?」
「我笨啊,想帮忙都被嫌弃。」她闷闷的道。
他嘴角一弯,「我没嫌弃你,再说了,看看这一桌好菜全是出自你手,过去,我在京城吃的好东西也不少,但厨艺能比得上你的,我还真的想不出一个来。」
她眼睛顿时又亮了,「真的?!」
「真的。」他笑。
她大大的吐了口长气,「就说嘛,天生我才必有用,这厨艺一绝不说,我还有一手养花的好功夫,」她含笑看着他,「当我真能帮忙时,大少爷可不准嫌弃,只能点头。」
他笑着应了,这段日子相处以来,他特别喜欢她这乐观的性子,一下子就能由阴转晴,从不纠结,只是……她还有一手养花的好功夫?
他心思一动,本想开口,但想到她在家务上的「丰功伟业」,他不由得摇头,歇了心思,那株蝴蝶兰对他意义非凡,还是别给她折腾了,要是不小心养废了,他伤心,她也自责。
两人用完餐,傅锦渊先行回书房,独留她收拾一桌狼藉。
她一边叠空碗一边皱着眉头想着,傅锦渊这是不信任她有能力能帮他的忙吧?所以才半点都不透露,稍后,她提着装着空碗盘的食盒,漫步在充满虫鸣鸟叫的庄子里,阳光暖暖,她抬起头,迎向那样的光与热。
没关系,等她各种活儿做得顺顺当当,他就会认可她的能力了!
到了六月,幽华大仙的丫鬟之路总算是愈走愈顺。
她本来就是个聪明的,随着在家务处理上的效率大跃进,她终于得以进到这段日子都不曾让她踏足的书房重地。
套句林嬷嬷曾说过的话,「你活儿都干得不俐落,大少爷这书房里的东西一样比一样贵重,一天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待在里面,你还是别进去添乱的好。」
所以,她能一脚踏进这采光良好,占地极大,还有三面书墙的雅致书房,就等于她的能力被认同,她娇俏的脸庞全是笑意。
她先是大大方方的逛了一圈,却在临窗一隅,看到一株垂垂弯腰的兰花时,她停下脚步,倾近一看,别说花朵、花苞了,连短茎都没有,仅存那几株宽长椭圆的叶片,但尾端又偏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她这花仙甫靠近,就能感觉到它的生命力渐渐的在消失,这品种可是被誉为「兰花之后」的蝴蝶兰,不救可惜。
她回头看着正在擦桌子的林嬷嬷,「这株兰花可以让我来养吗?」
林嬷嬷先是瞪大眼,接着猛摇头,「那是夫人生前最爱的一盆花,也是大少爷对夫人的念想,看你最近的表现,除了厨艺让人惊艳外,其他的活儿其实还是惨不忍睹,若非大少爷点头,你哪能进书房,我看你还是别摧残它了。」老嬷嬷实话实说。
她嘿嘿干笑两声,家务做得掉漆,她是没法驳斥,但养花是她的绝活,怎能不申诉,她拍拍胸脯,「嬷嬷,不盖你,这花我真能养呢。」
林嬷嬷毫不给面子的噗哧笑出声来,「哈哈哈……你这笨手笨脚的,砍柴不行,种菜还行,但这花多娇嫩啊,你那粗手一碰花都伤了。」
「我真的行,不信,嬷嬷看看我的手。」她前阵子可是又花不少功夫到山庄外找土又找沙的,在收拾一番又捣弄好一会儿,才制作出一款细砂泥糊的去角质霜,谁让她这双手粗得太过,但慢工出细活,拜这产品之赐,她日夜保养已成果非凡。
林嬷嬷成天像陀螺转啊转,只知道丫头长得愈来愈水灵,倒没注意她的手,这一会儿,她摸着这双堪比大户人家千金的玉手,不得了啊,丫头先前的肤质不仅粗糙,连薄茧都有,但眼前摸来揉去的却是一双美白细致如嫩豆腐的手。
林嬷嬷突然想到一件事,诧异的看着她,「是用你之前给嬷嬷那瓶什么自制去角质,还有什么保养花膏露?」
小昙眉开眼笑的猛点头,但下一秒,又有点无奈的瞅着林嬷嬷的脸,「对,嬷嬷都没在涂吧。」光她摸着自己都会硌手的粗手,她就知道答案了。
林嬷嬷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鄙人做活,手粗也应该,何况,我年纪也大……」觉得话题扯远了,她言归正传,「话说回来,大少爷事多,这花儿你真的别去碰,免得出状况,我可保不了你,大少爷真的发火了,身上都会冒寒冰的。」
小昙想想也是,傅锦渊好像只有对她或林嬷嬷时比较和颜悦色,其他时候,他独处或是跟魏田说话时,那张俊颜都相当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咬咬下唇,走回窗台,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那株垂死的蝴蝶兰,再伸手摸摸湿度刚好的土壤,傅锦渊是有心照顾的,只是养分不足,该换土再施肥,还得有充足的日照,最好,在户外高温下养一段时日,再移至户内……
她脑袋不停的转啊转,要做的事不少,可前提必须让傅锦渊点头答应她照顾……怎么开口?先斩后奏?
接下来几日,傅锦渊发现小昙老是会发呆,伺候他晨起洗漱时,也会看着他却又不似在看他,替他刷背时,小手也会停顿不动,若不提醒她,洗澡水都凉了,唯一庆幸的是,她的厨艺没出什么问题,三餐的味道依然极好。
傅锦渊不知道,小昙原本想偷偷照料蝴蝶兰,没想到林嬷嬷防她防得像贼似,不许她越雷池一步,好几回,她本想趁着傅锦渊不在书房,偷偷将花盆捧走去换盆时,林嬷嬷就像背后灵冒出来,生生吓了她好几回。